他目光中有无限留恋,“以后你得自己照顾自己啦。”
青年正有些惆怅,探出头、神识向山腹外边一扫,忽然发来来的人竟有几分熟悉,再仔细一看,为首的少年人英姿飒爽铠甲长枪,竟是与自己相交多年的好友归北关。青年心中大喜,原来归家军竟逃出了施燕青包围圈吗?只是凭他们道行,又怎么可能?莫非是幻术?
闵青葭将泽兑法术覆盖双眼之上试图寻找破绽,但半晌过后并不曾发现。百里烟遥遥隔着老远呼唤询问情况,闵青葭只叫她别做声。
“说起来倒是个个负伤,人数也只有当初十之一二。。。莫非当真是突围出来了?”他心中大喜,直到看见沈澜的身影。
不久之前惊鸿一瞥,他自然认得出来。他心思细腻敏锐,恐怕是沈澜与归家军联合起来突围,至于这条件嘛。。。自然是让归家军带路找到百里烟。
青年抿了抿嘴,那个逐渐靠近的男人,那个从小和百里烟长大的青年,就是百里烟这么久以来朝思暮想的人吗?他心中莫名生了几分妒火,所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所谓得之一心付之以命,所谓山无棱乃敢忘,可是。。。让百里烟流落到陌生的世界这么久,原本就是天大的错误吧。
“如果我和百里在一起。。。一定会用性命担保一辈子对她好。”闵青葭这么想着,百里烟的声音又传来,“青葭,是走是留?”
青年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气,“别走了,来的是。。。归北关他们。”
“什么?!”
百里烟脸上大喜连忙跑过来,“他们没死?”
“嗯,方才用意念探查一番,就在外面。”
“我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少女飞也似的跑出山腹,活泼如叮咚泉水上跳舞的精灵。闵青葭道:“只可惜这世上情爱哪有这么简单?你不喜欢荔枝,我却偏偏送你满仓荔枝。到头来,究竟是苦是甜?”
当百里烟出现在归家军面前的时候,少女脸上笑容忽然凝固了。人群之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既让她移不开目光又让她唯恐避之不及。她的身子僵硬,不知道应该跑还是怎么样。而对面青年的目光也盯着她,一步一步慢慢向她走过来,唯恐再把她放跑了。
然后青年伸出手想抓住百里烟,少女挣脱开后退三步,“你、你别过来…”
“百…”沈澜的嘴唇张开,但不论发音还是吐词都细微且颤抖,“是。。。是我…”
百里烟飞也似的想逃走,刚一回头就看见闵青葭站在身后、抿着嘴苦笑看她,半晌开口道:“等了这么久,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信步,与百里烟擦肩而过对着韩灵枢道:“沈家小姐大驾,小子闵氏青葭,此番多亏各位援手,沈韩两家恩情不敢相忘。此浮山外山荒水竭,山腹却别有洞天,不若进山腹一叙,聊表感激之情。”
经过他说明,归北关等归家军方才知道一直以来跟在沈澜身边这少女原来是赤河沈家小姐,亡谕之名声震南北,一时间噤若寒蝉,生怕方才一路上有什么地方冲撞玉人,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过好在韩灵枢一直以来表现的都极为温婉,她点点头,“有劳皇子。”
众人跟着闵青葭进了浮山山腹,外面只剩下百里烟和沈澜两个人。
二人对望良久不曾说话,气氛极为尴尬。
沈澜吞吞吐吐,半晌才问:“你、过得好吗…”
“好。”
“那就好…”
“…”
“…”
“你就是要说这些吗?没别的话我们进去吧。”
“不…”沈澜挠头,“我…我一直在找你…真的,来晚了。。。让你一个人,对不起。”
“是来得挺晚的。”百里烟眼睛里有泪花,少顷晶莹水光从腮边滑落,“我…我一个人,…真的等了好久好久…你不在,小菓不在,师傅不在…我究竟是谁,我来到了什么地方,还有谁记得我…远方从没有故人到来,那种被丢掉的感觉…”百里烟哇得哭出来,梨花带雨倾盆洪流,“我好、好、讨、厌…”她哭得话也说不清楚,“我…感觉。。。的。。。世界…不、不融洽、害怕…”
“陌生的世界…格格不入,总是担惊受怕?”
少女“咦”一声,睫毛上挂着泪光,仰头看着青年,“听、听得懂…”
“听得懂。百里说什么我都听得懂。以前就是这样,以后也不会变。”
百里烟心头闸门大开扑进青年怀里嚎啕大哭,“九年…九年…”
沈澜皱眉,“九年?…”什么意思?青年心中思虑,刚刚才说什么都听得懂,这个九年从何而来,他却有些懵了。
胸口被少女泪水打湿,百里烟道:“等了九年半…你才出现。我讨厌你。”
沈澜大吃一惊扶住百里烟肩膀,“什么九年半?什么等了九年半?什么意思?”
“我在六帝洞天等了你们九年半。九年半时间里没有一个故人出现。青葭上战场之后,六年前我担心他安慰,偷偷从皇宫跑到百万浮山来,也是因为。。。这里赤河界的消息多,我在想会不会找到关于你的线索。”
“你说你等了九年半?!”
“是。”百里烟委屈得像个孩子,“你们都不要我了吗?”
“不会的!”沈澜抱紧少女,“不会的,对不起。对不起…”
沈澜明白了,虽然百里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来到了六帝洞天,但她到来的时候恐怕界面时空错乱,竟让她回到了九年半之前的六帝洞天。而她一个人…居然等了九年半之久。
青年心中莫名心疼,他的手抚摸少女顺滑柔软的青丝,发丝从青年五指间流过,他感受少女身上熟悉的味道和这份相隔了说不清道不明岁月的温暖,轻轻道:“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百里烟身子轻轻一抖,“就会说大话…”
她的脸依旧埋在青年怀里,轻轻地唤了一声“大师兄”。
沈澜应一声,“大师兄在这里。”
浮山山顶,虽是荒芜一片,百里烟和沈澜的并肩席地的背影却异常和谐。
”这么说…是我破界而来的时候扰乱了时空,所以回到了从前?”少女既伤心又开心,“什么嘛。。。这样我不就多活了好多年嘛?这样…咦!咦咦,这样我岂不是比你还大了?!”
沈澜失笑,“你这个样子和从前有什么区别么?小师妹就是小师妹,年纪什么的,外人海以为你十八岁呢。”
“哎哟,这么久不见嘴巴好像变聪明啦。”百里烟咯咯脆笑,“不过这样也好。我之前还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这么多年过去白袍人会越来越厉害。指不定哪一天他化身天道重衍生灵宇宙,我们这些小虾米岂不是瞬间灰飞烟灭?这下好了,还不到两年时间。”
“北胤师伯说只有十年时间。白袍人化身天道对抗恒大需要十年左右的时间。从现在看来,也就是说八年之后最终一战,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
“有信心么?”
“没有信心也只能上。战死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强。”
“嗯…”百里烟点头,“既然。。。既然只有两年不到的时间,我就、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了。”
她的脸和沈澜的脸只有一寸距离,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到:“要心怀感激,知道了吗?”
“知道了。”沈澜正色点头,忽然反将一军:“那你之前为什么要跑?再跑一个试试?”
“就跑了,就跑了怎么样!”百里烟刚准备起身,沈澜伸手抓住她,少女跌进沈澜怀里脸色绯红,“你干什么呀!”
“不许跑。”
“我告诉小菓,你欺负人。”
听到“小菓”两个字,沈澜肩膀一抖,停顿半晌放开百里烟缓缓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没能…没能找到小菓和师傅他们。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还有…”
“还有什么?”
“小师妹心里喜欢的是小师弟吧。太久没见,得意忘形。”沈澜苦笑,“啊…那个,刚才那些都是师兄师妹打打闹闹,你、你别放在心上。”
百里烟起身转了一圈,鹅黄色衣裳如云霞舞开,仿佛翩跹蝴蝶,又像百花仙子,她转了几圈,天也因她黯淡,她背着手弯着腰,额头离沈澜的额头只有一指的距离,笑道:“大师兄你喜欢我吗?”
沈澜脸色发红,不敢长时间和百里烟对视。总觉得少女的目光比起从前,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洞悉。他移开目光,吞吞吐吐,“喜欢分很多种。。。喜欢小师妹。。。正常…”
“我是问男女间的喜欢。”百里烟身子又向前探了半寸,“就是一辈子都不要分开,早上刚刚醒来就能看见彼此,心里最最重要的位置装的全是他,一颦一笑牵动自己一举一动。”少女顿了顿,脸色逐渐红起来,“还有。。。交融结合,还有,自己的孩子。我问的,是那种喜欢。”
沈澜愣在当场,许久都不知道说什么。
百里烟重新坐回他身边,侧着头倚着青年的肩膀,“大师兄我跟你讲讲这些年的事情吧。”
沈澜点点头,“嗯…好。”
第十九章:更声惊点阑干梦 山雨俄然扑面来(一)()
流云诡谲且柔和,暮色渐侵且四合。星光跳跃,微风拂面,少女发间果香盈鼻而来。
淡淡的苹果芬芳,似乎多少年都没有改变过。不知道为什么,沈澜心里莫名安定下来。不一会儿月亮升起,少女声音缓缓道:“据说宇宙乾坤无穷,日月亘古,不论在哪个洞天看见的,都是一样的。”
“你看那月亮。”少女手指指着,“那环形山,当年我们在上玄院的时候还给它取了名字的。”
“驹儿山/驹儿山。”
异口同声。
百里烟“噗嗤”笑出来,“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以为那时候你一声不吭,压根儿没有听我在说什么。”
“那个。”这次轮到沈澜指着月亮,“黄蕉山。”
“嗯嗯,长得像弯曲成圈儿的香蕉,嘿嘿。”
“果子狸。”
“是不是很像?环形山里还有花纹,像一只果子狸看着咱们。”百里烟摇头晃脑,“还有檀唇山,朱砂山。”
百里烟忽然沉默一会儿,沈澜撇头去看,少女道:“我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都变了,只有头顶的月亮没有变。那时候我总是一个人晚上倚在阑干边上看月亮。然后我就想啊,就算我一个人在陌生的世界里面我也一定不要改变。在听风院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所以如果我变了一个人,也许以后再想回到那种生活都不可能啦。所以我要像天上的月亮那样,什么都不变。”
少女的脸色忽然黯淡了几分,“不过。。。百里明白了一句话,时光恒大,亘古不变,过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变呢。之前我看见你,又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我每天盼着和你,们见面,害怕的是我已经不是从前的百里烟了,害怕你们不能像从前那样对我好了。”
沈澜想了一会儿说:
“我刚回赤河界的时候也很害怕。离开的时候是个婴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个又臭又硬的男人了。你说我是变了还是没变呢?”
“然后呢?”
“大家对我还是很好。灵枢也好,我爹也好。毕竟对他们来说,我是赤河界的一员,对他们来说我是这个家的一员。”
“嗯。”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家还是听风院。你,师傅,小菓。所以…”
百里烟眼睛亮起来,“我也一直把听风院当成最重要的家。”
“那还担心什么?下次再跑…”
“再跑如何?”
“…不许跑了…”
“嗯…不跑了,绝对不跑了…”
“不是要说这些年的事吗?我还等着听呢。”
“太多啦,九年时间,从哪里说起呢?”少女想了一会儿笑道:“就从我第一次进入同心剑界说起吧。”
“同心剑界?就是你用闵洸祖气修炼出来的空间吗?”
“看来归北关已经跟你说了不少。”一道青蓝色宝光从百里烟胸口钻出来,顷刻之间变为一柄三尺长剑围绕少女欢呼跳跃。只不过同心剑刚刚转了一圈儿忽然定在半空,仿佛盯着沈澜一般,又有片刻发出一声轻吟,剑身颤抖飞到沈澜手边,仿佛撒娇的孩童一般。沈澜的手掌在同心剑身上轻轻抚过,同心便发出舒服的剑鸣。
“居然还记得我。”
“同心剑是你锻造的,怎么会把你忘了?现在的弱水同心虽比之前更强些,但不论剑灵也好,铸剑根基也罢,全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做出的调整更新。所以它在本源上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少女宠溺看着同心剑,好像看着自己的孩子,抬头道:“这些年虽经历不少生死,但在婴啼皇族还是颇为安全的。那是头三年里唯一一次有性命之忧,若不是青葭帮忙,当真是九死一生。
我最初来到六帝洞天的时候无依无靠道行差得紧。婴啼皇族血脉强横,不说人皇老人家,就算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小子,皆是强我数倍。我一个异界来者,虽说拿了个皇子妃的头衔,但其实在皇宫当中是没有任何依靠的。毕竟这头衔只是对外哄骗其余五族,内里众人只关心我身上的破界之法以及闵洸之气。后来仔细想起来,若不是我与人皇有十年之约,恐怕有些帝江兽就要动手把我囚禁起来,一来逼问破界法门,二来试图将闵洸祖气逼出我体内。表面上似乎和气,内里还是暗潮汹涌不得不防。
后来夜盗之事频频发生,其实是闵洸祖气产生的异界空间作祟。某天晚上我睡梦中穿梭异界,醒来时候天地荒芜,除了龟裂且一望无际的荒野,便就是头顶翻滚的红云和割裂苍穹的闪电了。
那是一种我生天地间,渺小如尘埃的感觉。疮痍大地,满目都是毁天灭地的恐惧感。我吓得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心里想着如果小菓在就好了。小菓虽然没什么道行,但聪明机灵临危不惧,就算之前面对北僵老怪也能让我们化险为夷。如果他在身边就好啦!我这么想着情不自禁哭出来。直到我看见悬浮在去地几尺处的梳子。
对就是梳子。先前我房间里老是有东西不见,梳子、镜子、衣裳、书本,五花八门。在那种混沌不分的地方,忽然看见我的梳子,岂不是让人心中大定破涕为笑?
我拿了梳子,沿着刚才的方向继续走,每隔一段路都能发现一些我丢失的东西。到了最后居然连我的床榻都漂在空中。我走过去,精疲力竭,就在浮在空中的床上睡了一觉。那感觉就像躺在云朵里、睡在水波上。一时间所有的不安都不见了。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不仅回到了皇宫自己的房间里,并且所有消失的东西都回来了。
我恍然大悟,恐怕那空间就是闵洸肚子里的世界。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兴许是祖气,兴许是什么烙印,总之现在那空间跟我在我身边了。
我正准备捋清楚当中细节,忽然觉得屋外吵闹异常,我出门去看才知道原来我已经消失了一天一夜,现在皇宫大乱,所有人都在找我。我连忙到正殿里说明缘由,人皇并没有责怪我,不过其余将军王侯似有不信之意。有的说我消失太过蹊跷,有的说必须提防我再次消失不见,必须把我严加看管,有必要的时候将闵洸祖气取出来。那时候我才知道,婴啼皇宫里并不像我之前想象的那么安全。
有人提议说让我开启那方乾坤空间,帝江兽血脉相连,说不定他们进入闵洸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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