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觉。”
唐烈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想不到我在北京居然会如此出名。”
方子超笑道:“可不是吗?唐兄,别看上海的风气开放,但北京的女孩子疯得更够瞧的!老三,我把唐先生给你带来了,你怎么谢我呢!”
赛玉花握住了唐烈的手,兀自舍不得放开,喜孜孜地道:“随您说好了,我无不答应,我若是陪着唐先生,在北京城里转上一圈,不知道会羡煞多少人呢!唐先生,您可以待多久,不会马上就走吧?”
方子超道:“有几天耽搁,而且他不想打扰别人,我就交给你招待了,你可得把别的应酬都推了。”
赛玉花道:“没问题,能招待唐先生在我这儿玩几天,我那怕从此不应酬都行。”
方子超笑道:“那倒不必,老三,唐光生在你这儿作客几天,你可能要牺牲一点,而且会得罪一些别的客人,但是值得的。等唐先生走了之后,你就会声名大噪,红得发紫,超过那位赛二爷了。”
赛玉花睁大了眼睛。
唐烈道:“我这次来是为了私务,但对我却十分重要,请三爷帮忙的。”
安玉花道:“唐先生,赛三爷是别人瞎起哄叫着玩的,在您面前,我可不敢太放肆,您还是叫我玉花吧!”
唐烈道:“好!玉花,子超说他跟你是老朋友了。”
奘玉花道:“唐先生,我的出身您想必知道了,方先生跟我有点渊源,是他在提拔我,我可不敢以老朋友自居。”
方子超道:“老三,我只是帮你一点小忙,真正帮你忙的是唐先生,你的那些储蓄,全仗他经手,才能稳当牢靠。所以唐兄有事来找我,我立刻想到了你,知道你一定会尽心的,因为这是我们共同的利害关系。”
寮玉花怔了一怔道:“要我出力没问题,就凭方先生和唐先生两位,要我拿性命巴结,我也不皱眉头,只不知道我是否有那个本事。”
“这你放心,若你办不了的事,我们也不会找你了。事情你一定办得了,只是你得口上紧一点,事前 不得一点风声,事情了结之后,你倒可以广为宣扬,可以使你的身价百倍。”
唐烈则把赛玉花拉进了小客厅,摒退了佣人仆妇,才说出了他的计划。
赛玉花听得张大了嘴,半天都合不拢,良久才道:“唐先生,办这事儿我倒是一定能胜任。对方也一定会上钓,因为他专好出这种锋头,卖弄一下精神。不过您也得小心,他的身手不弱,有好几个人折在他手下。有位省长的少爷,也是受了他的辱不服气,花钱雇了几个流氓想打他一顿的,那知反被他揍得东倒西歪的。”
唐烈道:“这个你放心,我就是听说他有这个嗜好,才定下这个计划的,当然我也有绝对的把握。”
方子超道:“唐兄的本事你不必担心,绝对不输给那个罗宋金毛狗的。”
赛玉花道:“还有,事后会不会有麻烦呢?人家毕竟是外交官呀!”
唐烈道:“正因为他有这种身份,我才要想这个办法对付他,免得被他们抓住题目做文章。在西方,这是公开允许的,各凭本事,谁也怨不了谁的。何况,他的底细也有人知道了,几个国家的使馆都很讨厌他,他们都会在舆论上支持我的。”
赛玉花点头道:“那就行了。今天就有刺激他的机会,是他约了我在西山骑马的。”
“只是你们两个人?”
“不!还有几个公子哥儿和英国公使的儿子,叫什么威灵顿子爵的。”
“那很好,我就是要在公开的场合下出现,当然我得稍稍变个样子,也得改个名字,你可别叫错了。”
“最好方先生也一起去,光凭我一个人,吹嘘起来不够气派,也衬不出您的身份。”
方子超道:“我是当然奉陪了,咱们是一条线上的两头蚂蚱,跑不了你,也少不了我。”
西山有一片好平原,长满了芦苇,是溜马的好地方。
原先是皇室贵族少年们驰骋徵逐的好去处,现在没皇帝了,却为一批新贵子弟们当作游乐之所了。
一些当政阔少、北国名花、金发碧眼的洋人少年出现其间。
乔布林是此地很活跃的一个人,他的身手矫捷、骑术很精,本人也英俊潇 、多才多艺,经常是西方淑女们倾心的对象。
但他很聪明,他跟那些女孩子们都很接近,却没有跟谁特别接近,以免引起那一个的小心眼儿。
但在另一方面,他又必须表现他的温柔而多情,他必须要有个女人,这女人又必须要让人不嫉拓的。
在八大胡同里找个名妓是最合适的,没有人会去吃一个妓女的醋,因为她们是金钱买来的。
今天,乔布林的神色不太自然,因为他约的赛玉花一直没来。
何况特别交代好,今天要把她介绍给威灵顿子爵的。
子爵不但是英国公使的儿子,还即将论婚于丹麦的公主,丹麦皇室无男,他将来可能继承丹麦的王位。
这么一个贵人,偶动游思,想换口味找个中国女子玩玩。
乔布林极力推荐赛玉花,说她不但美丽多情,而且还能说几句英文。
子爵不会中国话,中国美女不少,但是能够说上几句洋文的中国女人却少之又少,她们都是一些政要的女儿,不可能随便结上一段露水姻缘的。
乔布林为了讨好这个外交圈里的宠儿,不惜让出了自己的情妇,那知赛玉花今天偏偏来个缺席。
这使他难禁一肚子不痛快,等了一下,赛玉花打发个人来了,说是今天人不舒服,不能来了。
王人有恙,无法如约。
乔布林倒是不能说什么,婉转地向子爵说明了。并致上歉意。
威寮顿子爵却十分有兴趣地道:“乔布林,我也听说你这个女人十分美丽可爱,遗憾的是她的身体不舒服,那没关系,我们一会儿看她去。”
乔布林也高兴地道:“好啊!如此一来,她对子爵会十分感激,因而对子爵更会体贴的。”
两个人说得十分高兴,旁边的人也凑趣,说了些话,无非是赞美赛玉花聪慧可人的话。
说得子爵更是心痒难搔,游兴也淡了,急着就要去找赛玉花,乔布林也急着要去献宝,于是几个人结束了骑游。
正准备赋归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开到,正是赛玉花 地下车而来。
乔布林好高兴,连忙上去拉着她的手道:“玉花,你不是说不舒服吗?怎么又来了,我们正想去看你呢!”
赛玉花颇不情愿地缩回来道:“我还有朋友。”
她指着车子里面,那是一个神情僻傲的中国青年,穿着豪华,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倒是另一边的方子超下来了,他是认识乔布林,笑笑道:“乔布林,我带了关外第一号大财主梁少爷去看赛姑娘,他们要上此地来玩玩,怎么,你们玩过了?”
乔布林道:“关外那一个财主?”
“喔!你们洋人不会知道的,梁少爷是梁子新老太爷的公子,梁老太爷是长白帮的龙头大爷,关内所有的人 ,全是他家供应的,钱多得连火车都载不完。”
乔布林对关外的情形是知道一点的,却不够清楚,因为人 都产在长白山一带吉林境内,那儿是日本人的势力较大。
但他却知道那种产自深山的植物在中国人心目中,比黄金还要贵重。
而这个姓梁的年轻人能得方子超如此巴结,想必很有钱、很有钱的了。
俄国人土地虽广,国家却很穷,因此,他们对有钱的人,总是怀着一份嫉恨的,因此他只是冷冷地峥了一声。
但是他傲,人家却更傲。
那位梁少爷理都不理他,下车后,揽着赛玉花的纤腰道:“玉花,咱们玩儿去,别理这些洋鬼子。”
乔布林是听得懂中国话的,也会说中国话,他被派到中国来做外交官,这是必备的条件之一。
他对于被叫洋鬼子并没有太生气,从八国联军之后,中国人对外国人一视同仁,都没有好感。
有时在街上都有小孩儿指着叫“洋鬼子”。但是梁少爷对赛玉花的那种亲热,却是使他难以忍受的,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
因此,他愤然地走上去叫道:“喂!中国人,你站住!”
梁少爷却架子大得很,反而朝方子超道:“老力,这个洋鬼子鬼叫什么,叫他滚一边儿去。”
不用方子超开口,乔布林也听得懂,这下子公然受了侮辱,他更难堪了,厉声叫道:
“混帐东西,你给我站住,你抢了我的女人。”
梁少爷果然站住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老力,这个洋鬼子是什么玩意?”
赛玉花不安地道:“梁少爷,他叫乔布林,是俄国大使馆的一等秘书。”
梁少爷鼻子皱了一皱道:“原来是俄国老毛子,那还能算是人?我家里用的看门的、打杂的全是老毛子。”
方子超道:“梁少爷,那不一样,他是外交官。”
梁少爷不齿地笑道:“不过是个小小的外交官,那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家的厨师也是老毛子,他还是个伯爵,当过大使呢!这种混帐家伙也敢骂我。”
他回头走了过来,赛玉花忙拉住他道:“梁少爷,别跟他一般计较了,咱们走吧!”
梁少爷道:“他说你是他的女人,是不是真的?”
赛玉花有点幽怨地道:“梁少爷,您怎么也能听这种话呢!我们这种身份的女人,总要应酬各种客人的,他只是做过我的客人而已。”
梁少爷冷笑道:“老毛子,你听见了没有,赛姑娘也许认识你,可是她并不是你的女人。”
“可是她昨天跟我约好了来骑马的。”
梁少爷道:“这个我倒转她说过,我叫她推掉了,今天我要她陪我,她也答应了。”
乔布林一听,更是大失面子,脸色不由一变厉声道:“玉花,你跟我的约会在先,你怎么可以又约别人?”
赛玉花怔了一怔后,才道:“乔布林,我在八大胡同里,谁都可以约我,但是我已经让人告诉你说今天不舒服不能来,那就是告诉你,我今天不会来了。至于我跟谁约会,那可不关你的事,你要是上路的,见了面根本就不该提这种事,但你太不上路,我就明白告诉你,我认为梁少爷的约会比你重要。”
乔布林一肚子火,没想到会受一个女人的侮辱,他在外交圈子里,向来是有名的花花公子,这个脸无论如何丢不起。
所以他大步走上前来,伸手要去抓赛玉花,口中还怒骂道:“他妈的!臭婊子。”
他的骂人中国话也学得很道地。
但是梁少爷却探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翻上来,拍拍就是两个嘴巴。
这两巴掌把乔布林打怔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先动手打他。
因此,他在愤怒之后,反而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道:“很好!很好!朋友,你打得很好,你打了一个外国的绅士,严重地侮辱了他的人格,我向你挑战。”
梁少爷哈哈大笑道:“呸!你还配向我挑战,本少爷是什么身份,还会跟你这种洋鬼子来动手拚命。”
乔布林却不埋他,脱下了手套,一下子丢了过去道:“明天上午九点钟,就在这个地方,斗剑或手枪随你挑。方子超,你是他的证人,你告诉他规矩。”
说完他回头就气冲冲地走了。
这一幕冲突的结果有很多人目击,乔布林走了后,方子超才过去,低声地把情形说了,梁少爷似乎显得很惊惶。
但方子超只有摇头。
然后梁少爷连马也不骑了,带着赛玉花匆匆地乘了汽车而去。
这些情形自然有人告诉了乔布林。
他哈哈大笑道:“那个支那狗,明天我要把他刺穿咽喉,放倒在地上,流尽每一滴血而死去。”
当天的晚间,方子超还托了外交部一个官员来拜访乔布林,给他一张十万元的支票,请他取消决斗。
不过时间选得不巧,乔布林的寓所中刚好有着一大堆的客人,那都是外交圈中的绅士与淑女们。
他们是来慰问乔布林的,而那位威灵顿子爵也在。
子爵很热心地要担任乔布林的证人。
方子超却表现得很不得体,他在众多宾客之间,就直申来意,拿出了支票。
若是在私下商谈,乔布林可能会接受的,因为十万元不是一个小数目,乔布林虽非贫困,却并不十分富有。
十万元是他两年的收入,但在这个公开的场合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的。
所以,他当众撕碎了支票,而且还慷慨地陈词:“一个绅士的荣誉是无价的,必须要用对方或自己的血,才能洗去侮辱。”
方子超又向其他的外交人员求助,但他们都表示了爱莫能助。
因为梁少爷白天出言侮辱了所有的外国人,骂大家是洋鬼子,他们都很讨厌这个称呼,所以一致支持乔布林的行动。
而且还声言,梁少爷如果不敢出来应战,他们将透过外交的力量,逼使中国政府交出人来。
看来梁少爷是动了公怒,方子超只有郁郁而退,乔布林却更高兴了。
这种种的一切,似乎都是对方示弱的表示,证明对方只是一个浮躁的纨苻子弟,明天的决斗似乎稳操胜券。
但是俄国的大使却指示说:梁家在东北的势力颇大,如果能稍稍示恩,放过对方一命,将来或许可以由此搭上一点关系,对俄国有益无害。
这当然使乔布林有些扫兴,但他还是答应了,他想到明天在决斗时,扳回了面子,再示以宽大。
对方一定十分感激,不仅多了一条财源,而且还可以表示自己的宽大、仁慈,使自己在外交界中声望更高。
没有一个人去考虑到他会被杀死,谁都以为那是不可能的,乔布林的击剑和射击都是有名的。
很多的报社记者也抢着报导这件事,尤其这其间牵涉到一个名女人,更增加了新闻的可读性。
很多记者去采访赛玉花,却扑了个空,只知道她跟梁少爷出去后,就没有回来过,大概是一直陪着梁少爷。到了第二天,这是轰动北京城的大事,差不多有点声望的人都参加了,而外国人到得尤其多。
到了西山的那片广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好容易挨到九点多钟,一辆汽车载着粱少爷、方子超和赛玉花来了,立刻成了记者们抢镜头的中心。
灯光闪闪地对着他们,梁少爷截了副大黑眼镜,遮住了大半边脸,行动有点畏缩。
赛玉花则打扮停花枝招展,而且从容地向记者发表谈话,她说乔布林先辱骂她,梁少爷是为她出头才打了乔布林,她衷心地希望梁少爷胜利。
方子超则脸色沉重地出来,跟对方的公证人威灵顿子爵作了一番接触,他选择了用枪。
决斗用的枪械是中古时代的老式枪械,每次只能装填一发,双方各执一柄,背对背对立,然后由公证人发令。
大家同时向前跨步,到十步时停止转身发枪,那时距离是二十步,就看是谁的枪法准或出手快了。
若是两个技术相当的对手,自然是以出手快者占先。
但是若射击技术太差,或是经验欠缺,则以准确为占先优势,因为这种枪械在二十步外,取准并不容易。
先开枪的未必占便宜,若是一枪打空了,只有站在那儿,听任对方慢慢瞄准来打,就是等死了。
这场战斗一定要分出胜负的,若是第一发双方都击空,则再行装填,重新来过。
规则公开宣布了,一名西方美女捧着一个银盘,盘上铺着红呢,放了两枝枪。
双方公证人都检查过枪械后,然后猜拳,胜者先拣一支,交给了决斗者。
乔布林神态从容,在司令者发令之后,举步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