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这儿只有鸦片馆和酒馆,现在因为久米子常了一批娇滴滴的艺妓来,又增辟了茶道部和艺妲间,更有各种赌局,成了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只要是有钱,你可以在此地享受到一切的乐趣和刺激。
因此,这儿很快就成了个国际知名的消闲去处,客人中固然多东方人,但也有不少碧眼金发的西方人。
因为上海本就是个国际人种的汇集地,本身有英法租界,英国人带来了附庸的印度阿三,法国人则带来了越南人。
流浪的白俄,以及做生意的美国人、犹太人,这些各式人种都是万芳馆的顾客。
万芳馆的门面也扩充了两三倍。
唐烈还是半年中的第一次来到旧地重游,东张西望,感到十分有意思。
但那些保镖们却紧张万分,他们有些是吃过他的亏的,自然认识他,却因为唐烈此刻身份的不同,不敢再鲁莽地对付他,又耽心这个煞星不知要捣什么蛋。
所以,他们只有成群结队,远远地跟看他。
唐列在烟馆中转了一个圈,出来到纯日本式建的花园中时,后面已经跟了有二十来个人了。
因为花园中其他的游客不多,他们乾脆将长刀出了鞘。
唐烈却像是没看见,信步慢慢地逛看。
当他踱上一道圆拱的小石桥时,一名打手忍不住了。
那个打手以前曾在唐烈手下吃过苦头,被割断了一根脚筋,走路一跳一跳地,因此他心中对唐烈的恨意比谁都烈。
那座小石桥宽仅两尺,长不过一丈,通向小水池中的一座石砌假山,那只合于作观赏用,并不是供人渡水的。
这名武土因为见唐烈已走到绝路了,认为机会难得,而唐烈又是背对看他。
这是一个强烈地诱惑。
因为那座假山也只是几块大石堆砌,周围方不及丈,肿了不少花草。根本无立捉之地了,所以他一声不响,双手握刀,对准唐烈的背上冲杀过去,不打招呼,不发一声,既阴险又毒辣。
一个在花园中剪花的日本少女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她并不是有意要警告唐烈,只是出乎本能地反应。
但,就算她不出声,唐烈也不会受到暗袭的。
那个家伙虽然不声不响地暗算,可是他要从两丈多外冲过去,而且他的脚不良于行,等于是连跳带跑的,更糟的是他穿看日本传统的木履,声音很大。
唐烈早已有了防备,而且,这本来就是唐烈的预谋,是他等待的行动。
他不是为打架而来的,但是看了那些武士们对他的态度与神情,他知道必须要闹点事才能达成目的了。
唐烈不怕闹事,但孤身一人,面对着二十多名持看长刀利器的武士,人人都对他充满了敌意,硬拚是很不上算的事。
所以,这个池中的小桥与假山,是唐烈选择的地点。
虽然,这环境并不理想,行动并不方便,却有一个绝大的好处,就是对方失去了人多的优势,无法群殴。
唐烈的判断很准,一直到对方快要接近他时,他才突地向前纵起,一个倒翻跟斗,轻松地翻上了一丈多高的假山顶。
而那个偷袭的武士却因为一刀劈空,目标骤失,而唐烈原先是站在拱桥的中央顶端,他却一直冲下去,煞不住身形,因为他的一条腿是不太受控制的。
砰地一声!
他的头先撞上了多角的假山石,立刻开了花。
假山边缘只有尺来宽的一条小石径,自然无法停住他的身体,噗通一声,又跌进了水池中,而且立刻下沉。
倒是他手中的刀,插进了石缝中,还在晃晃地摇看。
变生突然,立刻引起那些武士们一阵喧哗。
有三个人挺了刀,从桥上冲过来。
唐列在假山上从容含笑。
当第一个人到达桥顶时,他突地脚底向前,斜飞出去,在他的胸膛上,把对方得向后跌飞,又撞倒了跟上的两个人,噗通地都跌入了池中。
这水池虽然不大,却很深,水没至胸,那些人狼狈不堪在水中扑腾,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却看见唐烈已经拔起插进假山上的长刀,威风凛凛地站在桥上。
这三个人是剑道上段的高手,他们既落了水,其他的人只是在鼓噪,却不敢再轻易地上前去。
有两个落水的家伙想慢慢地爬上假山去攻击,使唐烈腹背受敌。
唐烈故意没看见,等他的手指搭上了石块,举身欲赴时,唐烈飞快地过去,长刀落了下去。
那家伙怪叫着又落了水,而且举起一只血淋淋的手掌直甩,上面已失去了四只手指,只剩一只秃掌了。
唐烈收回了长刀,抱在胸前、慢慢地向前逼去,那些浪人们却恐惧地退后。
他们从唐烈落刀的迅速俐落上,看出唐列在剑道上的造诣很高,再加上他的赫赫盛名,把大批的浪人们都镇住了。
唐烈向前逼了几步,忽地一转身,掷出了手中的长刀,刀直飞向树后,一名汉子痛叫看跌出来。
那人是个枪手,手已掏向怀中,枪也拔了出来,却被唐烈一刀钉在胸前,唐烈快步过去,轻松地拔出了刀,左手取过了他的枪。
唐烈再加上一脚。把他蹬得远远地。
唐烈不管他胸前血流如注,愤怒又深沉地道:“你想躲在树后打冷枪,实在太卑鄙了,我最痛恨你这种没人格的人,留下你的命已经客气了,滚!”
那个家伙忙用手捣住了伤口,飞快地逃出去,才跑了五六步,忽然背后砰地一声枪响,他觉得腿弯处一热,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那是唐烈开的枪。
其他的人一看唐烈居然会射击一个受伤的人,而且还在背后发枪,一声叫喊,纷纷都逃了。
这批家伙平时虽然神气万分,但也最怕死。
唐烈手中有刀,他们不敢上前拚命,还围在四周装装样子,唐烈抢到了枪,他们已经色变了。
但他们总以为唐烈不会对他们开枪。等唐烈连受伤的人都不放过时,他们才领教到唐烈的狠,没有人再想送死,都溜之大吉了。
唐烈哈哈大笑,丢掉了手中的枪与刀,掏了块手帕,擦擦手,像是把手上的血腥擦掉,然后从容地向前踱去,走进了一所东洋式的建。
那是原有的艺妲间。只是现在更为漂亮了,他倒是颇为守规矩,还脱了皮鞋才踏上玄关。
里面出来了一个穿和服的女人,很漂亮。
她看见唐烈已经上来了,立刻在门口跪了下来,伏身行礼,然后以柔和的声音道:“是唐样吗?小名叫稻田久米子,欢迎光临指教。”
唐烈笑看也弯腰回礼道:“稻田女士,对不起!敝人来得太鲁莽了。”
这时那批打手又哼哈着来到门口,装腔作势地要杀进来。
稻田久米子沉喝道:“滚出去,谁叫你们过来的,唐样是我的贵宾,你们也敢胡闹得罪!”
一个打手叫道:“社长!他上次就来捣蛋,这次又杀了我们两个人。”
久米子的脸沉了下来道:“我知道,美子在花园里看得很清楚,她都告诉我了,唐样是空手进来的,你们拿了武器对他攻击,他自然要自卫。”
“可是他杀了我们的人。”
“活该!他们技不如人,在决斗中被杀,只有自认倒楣,都给我滚出去,你们好大的胆子,我再三吩咐过,不准你们随便进入花园,你们居然吵到我的屋子里来了,是谁带的头的?”
“是我!社长!你太不公平,我们为了保护你,被敌人杀死了,你反而去帮助敌人讲话。”
久米子哼道:“三木!我知道一定是你,你一直以为我是个女流之辈,管束不了你们。
所以拿我的话当耳边风,现在更好,想爬到我的头上来了,美子!”
后面出来一个女郎,正是先前在花园中剪花的那个。
她先向唐烈行了个礼,才问道:“姐姐!什么事?”
“三木不服从命令,桀傲抗上,立施惩戒,由你执行。”
美子答应了一声,又问道:“那一级惩戒?”
“那还要问,他犯的是最重的罪,自然是最严厉地那一种。”
美子答应着走出去了。
那个叫三木的打手似乎也横定了心,拖过一柄武士刀横在胸前道:“美子姑娘!你不要过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美子却不为所动,冷笑着道:“三木,你已经听见社长的命令了,乖乖地跪下自动受诫,我还可以对你手下留点情,若是你敢违抗,我就要下杀手了。”
三木举刀大喝一声道:“八格野鹿,我大日本堂堂男子汉,岂能受女子的侮辱,老子拚了。”
他举刀直劈,势子极为凌厉,但美子却轻轻一闪,已避过了正锋,跟看手掌一挥,那只洁白的手挥过喉头,三木一声闷哼,倒跌向一边,脑袋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偏向了一边,显见他的头骨已被劈断了。
唐烈不禁一震,暗惊这个女孩子精纯的功夫,居然在这一探手之间,杀死了一名持刀的大汉。
那个三木的汉子是后来才到的,先前并没有参加花园中的攻击,假如他也在的话,唐烈估计自己未必能如此容易应付下来。
因为他出刀的手法稳健熟练,端的是名好手,否则态度也不敢如此的跋扈了。
谁知道这个叫美子的女孩子,居然轻易地就把他解决了,这一手也震住了其他的武士,一个都不敢动了。
美子看了他们一眼道:“还有谁不服气的!”
那群打手没有一个敢出声。
美子又道:“那你们还不跪下来,听候发落。”
十几个东洋武士全都跪了下来。
美子也向久米子跪下道:“姐姐!三木健次不听约束,已予格杀。”
久米子道:“杀得好!美子,这批人太不像话了,从今后,你负责训练他们,要他们懂得规矩一点。”
美子答应了一声,起身领着那批武士,抬起三木的体退走了。
唐烈独自望看美子的背影出神。
久米子笑着道:“唐样!真是对不起,手下的人实在是太没有规矩了,惹你见笑了,真不好意思!”
唐烈忙笑道:“那里!那里!那位姑娘是令妹,她的空手道功夫真是惊人。敝人佩服之至。”
久米子轻轻一叹道:“家父去世之后,因为家中没有男子,这稻田组的担子不得不由我们姐妹挑起来,我们也不得不学点粗浅的功夫,跟唐样一比相差太远了。”
“那里!看了令妹的身手,我是万万不敢跟她动手的,先前如果是她出手的话,我早就躺下了。”
“唐样!这是言不由衷了,美子讲起动手的情形,对唐样赞不绝口,我这个妹妹很骄傲,不轻易夸赞人的,她讲好,就一定是很好。”
唐烈笑笑,未置可否,却也反问道:“刚才听你讲起什么稻田组,那是怎么一回事的呢?”
“在我们日本,开设艺妲馆都要有点地方背景的,手下多少要有几个人,我们稻田组本来是在东京日比谷开设艺妲馆,家父死后,就由我们姐妹接手下来。”
此地本来是由直田组经营的,直田村夫因为在唐样手下吃了大亏,无颜立足,才转手给了我,这里的人也有一半是直田组转投过来的,看我们是女流,很不听话。“唐烈知道内情并不会如此的简单,但并不讲穿,只笑笑道:“原来如此!令妹比直由村夫有魄力多了,这万芳馆在你的经营下,扩展了很多。”
“那还是靠大家帮忙捧场,尤其是你唐样。”
“应该的!以前因与直田村夫有点不愉快,我一直没过来,最近因为听到换了老板,我想来联络一下感情,那知道。”
“那是直田村夫的事,我对唐样是十分欢迎的,先前因为不知道大驾光临,才致手下人多有得罪,今后我保证绝对不会了,唐样今天是只为捧场而来吗?”
“另外还有一点小事!”
“我知道唐样一定是另有指教,否则也不会单独一个人前来了,唐样真是艺高人胆大,虽然我对唐样是十分景仰,但此地有不少人是直田村夫的旧日手下,难保不会对唐样有不礼貌举动的。”
“我倒不是艺高人胆大,而是没有办法。因为我有机密事要找到金三少爷,必须要单独前来。”
“那一位金三少爷?”
“金克泉金三少。我们龙虎帮的三先生,久米子小姐,你可别讲他不在这里,也别告诉我并不认识他,是他告诉我的,你是他的好朋友,这里还有他的股东,若有紧急事故,可以到这里找他。”
“唐样这么讲了,我当然不能推托,金三少是在这儿投了一点资本,因为他也是先父的学生之一,算是我们的师兄,但不是什么好朋友。”
她讲这话时,眼角含着情意。
唐烈心中自然有数,故意哈哈地笑道:“那好极了,老实讲,我见到你们姐妹这么漂亮,心中真有点遗憾,你们若是金三少的好朋友,我就没有机会表达一下倾慕之意了。”
“久闻唐样是上海滩有名的花花公子,这一见面,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话要讲清楚,你是讲我漂亮,还是我的妹妹漂亮?”
“你们姐妹两个都漂亮!”
“你的胃口倒不小,居然想一箭双鸭,人不专情了。”
“交朋友嘛,自然越多越好,尤其是漂亮的女朋友。我是从不嫌多,除非等我要讨老婆,才会择一而专。”
“你不怕那位曹二小姐吃醋吗?”
“你对我的事情很清楚啊!”
“唐样是上海的闻人,我们自然要了解一下,这也是金三讲的,我们本来也想邀你亲近一下,但金三讲你跟那位二小姐很好,避免引起误会。”
“那恐怕是金三少有私心,怕我抢了他的女朋友,才故意那样讲的,我跟曹二小姐是朋友,但也只是朋友而已,她可不能干涉到我交新朋友。”
“这么讲来,我们倒是很荣幸,有机会高攀一下你这位花花公子,今天我们要好好地招待你一下。”
“不忙!不忙!我今天是有急事要找金先生的,改天有机会,我专程再来拜访,好好地聚聚!”
“金三现在不在此地,不过没关系,我负责把他找到,误不了你的事,枯等着无聊。我总要招待你一下。”
于是,她告退了一下,出去吩咐了。
没有多久,就有侍女送上了日本料理的酒菜。
而且,她也叫来了她的妹妹美子,姐妹二人都刻意地侍奉他、拉拢他、争取他的好感、好印象。
尤其是稻田美子,对唐烈更是一见钟情似的,把身体靠在他的怀中,浅语温柔,身心都溶化了似的。
唐烈在这种场合下是最拿手的,他左拥右抱,享尽温柔,十足地风流,却又能维持个恰到好处而不下流。
他的谈话风趣,见闻广博,而且又体贴。
他不但对稻田姐妹献足殷勤,就是对那些即席献技奏乐倒酒的女妓们,也都十分有礼貌,哄得那些女孩子们个个如痴如醉。
她们一向都是侍候那些粗鲁的日本男人,从来没有受过尊重。虽然是习惯使然,她们已经不觉得难堪了。
但是有一个年轻、英俊、慷慨大方的男子,对她们能有礼貌尊敬时,她们心中的感激是可以想像的。
稻田姐妹是主人,地位是相当高的,但一她们同样地为唐烈的风仪所沉醉。
一顿酒喝了将近三个钟头。
金克泉来了,闯进屋子就哈哈大笑道:“小唐!你好会享福,外面都快闹翻天了,你却在此地享尽温柔。”
唐烈笑道:“出了什么事?”
金三道:“你还不知道?昨天你们交给北边的货,叫人家给劫了,听人讲是老二亲自出马的。”
“不错!有这回事,昨夜我也在场,那是方子超约我同行的,在漕河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