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骨被一点点咀嚼咬碎的声音刺入耳中，他们也算经历过不少腥风血雨的人，面对这样的场面依然无法正视。
卓惊弦从不佩剑，他却也不能就这样看着自己的手下的尸体被虫子啃噬，伸手一抽莲九笙的剑飞跃上前，似是感知到他的靠近那条巨蜈蚣突然抬起头一甩，将半截尸体甩向卓惊弦。他为了避开尸体一偏，一剑削下去只切中巨蜈蚣的几条前肢，巨蜈蚣顿时疯狂摆动，数不清的腿在舞动着，向卓惊弦扑来。
莲九笙似乎完全没打算帮忙，向后一跃避开——反正在这么狭窄的地方，两个人也施展不开伸手。何况有借剑给他就已经很仁至义尽了——就算是见死不救也有正当理由。
卓惊弦单手飞出数根长针扎进巨蜈蚣头部，趁它吃痛扭曲，一跃越过头顶落在它背上，把剑狠狠从它头部扎入，剑身一转，扬手割裂了头部。
巨蜈蚣在被削掉半边头部之后还挣扎扭曲着，拍得地面血腥四溅。
即便自己身上已经血迹斑斑，莲九笙却不打算沾上别人的血。而卓惊弦却是溅了满身满脸，用力将剑插入巨蜈体内防止自己被甩下来，直到它渐渐匍匐再也动不了。卓惊弦毫不在意那一身血迹，悠然从容的从它身上跃下，将剑递回给莲九笙。
莲九笙眉梢挑了挑，不太确定自己还想不想要那把滴着蜈蚣□的长剑，在卓惊弦等待的微笑里也扯了扯嘴角，两根指头捏着拎回那把剑。
——反正也不是自己的剑，随手扔在一边好了。
卓惊弦看一眼地上的尸体数目，再看那蜈蚣——“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莲九笙轻笑着斜眸看他，“若连你都不知道，只怕更没人知道了。”
卓惊弦淡扫他一眼，自然知道自己是有足够的理由被怀疑的，看起来既也不在意也没有打算解释。他正要继续去找其他手下，莲九笙却干脆剑一横拦住他的去路——这个地宫已经足够危险了，留下这样一个变量无异自寻死路。虽然他也很想干脆杀人了事，但卓惊弦却也无疑证实了自己的实力，要在这里斗下去他未必有胜算。
既然如此索性把话说开，“这地宫与你究竟有没有关系？”
卓惊弦只平静道：“我说没有，你就肯信了么？”
“我信不信应该没什么关系，但小昭信与不信，你也不在意？如果要带你去见她，只怕我要先搞清楚二十年前失踪的恶人谷高手，怎么会变成了这地宫里的毒人。”
他话音落下之时，卓惊弦眼中也仿佛带出一丝惊讶，一闪而逝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他那华美而妖异的面容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让人有些看不真切，缓缓问道：“你能够确定？”
“莫小铩倒是很确定。”
卓惊弦淡淡垂眸表示了然，却依然笑得波澜不惊，“这件事，只怕要莫小铩找到肖老儿之后，再去问他了。”
莲九笙嘴角扯出一个微冷的弧度——那恐怕是办不到了。
他的剑丝毫不打算挪开，即便谁也不再提起，但在千机阁时对他的囚禁却同样谁也没有忘记。卓惊弦完全不用怀疑若不给莲九笙一个解释，他不止不会让他见到苏小昭，只怕是要在这里斗到两败俱伤。
他不会在这种地方做这种无谓的事，多浪费力气。
“这件事虽然对莫小兄弟很抱歉，但二十年前在恶人谷里暗中助我引导恶人大军入黑龙的，不是别人，就是肖老儿。”
“这么说你们早就认识，而且从一开始，肖老儿就不是在寻找恶人谷失踪高手的线索。”
——这件事的确得对莫小铩抱歉了，这对他来说，只怕是个颠覆性的消息——如果卓惊弦所说的是真的。
卓惊弦默认的一笑，继续道：“要吞掉浩气和恶人那么多的高手，除了肖老儿之外我自然也还有其他合作者。你和小昭也早就知道我与天一教之间有所关联，而肖老儿就是我们的中间人。当年天一教和肖老儿肯跟我联手，自然也是有所代价。天一教要的是那些高手本身，他们想要炮制尸人大军对付五毒教，要的就是武功高强的高手。而肖老儿要的——”他话语微缓，显然对于肖老儿当年所做的一切已经有了新的认识，“他要我去十二连环坞取了一些东西给他，这也算是我离开恶人谷去了十二连环坞的契机吧。”
一切仿佛都说得通，却是死无对证。
莲九笙剑未收，稳稳的指着他，“难道天一教和肖老儿在盘算着什么，你当年就甘心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追究，就这么被人利用？”
——的确这么说了也让人很难相信吧，以卓惊弦的为人，肯被人利用是谁都不能理解的。
卓惊弦无所谓的笑笑，毕竟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也许，那时候只要能报仇，其他我都不在乎吧。”
就算是他卓惊弦，也不是一生下来就这么一副老神在在【“文】的样子的。他便是天资【“人】再聪颖，那时也【“书】毕竟年轻，眼里只【“屋】有报仇这件事，现在看来明明什么都看得透，那时却毫不在乎。
这么多年他从不去回想往事，早已像那些被放在千机匣里的信一般被尘封。
莲九笙从他脸上看不出破绽，他本身不愿相信卓惊弦，却隐约感觉得到这个人对小昭的在意是真的。正因为如此，才更讨厌。
他收了剑，也许现在活着回到苏小昭身边才是最要紧的事。
“——要不要相信你的话，就让小昭来决定吧。所以我们先去见小昭商量过之后做什么打算，再去找你的人。”
卓惊弦一点都不用怀疑如果苏小昭不信任他，莲九笙一定会动手——他现在只是还找不到怀疑他的理由罢了——所以又怎么会让他带着人去呢。
“小昭一切都还好吧？”
莲九笙挑眉冷扫一眼，“不觉得你还是不要在我面前表现得这么关心小昭的好么？”
卓惊弦却轻笑，“我若真的不关心她，只怕你方才已经动手了。”
微眯起的凤目盯着眼前这个华贵从容的男人，紫衣流光的衬托之下那张脸宛若妖异般蛊惑，无论是容貌才智还是气度，旁人只怕一辈子也无法企及。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让这样一个男人接近自己的女人，就算是曾经身为天下第一美人的莲漪。
——而那个让人无法不忌惮的男人，却偏偏因为遇到苏小昭时的一点动容，将她看在了眼里。
“现在可以带我去见小昭了么？”
他只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也许十年以后莲九笙会成为一个任何人也无法掌控的人，但现在，他毕竟年轻。
走过他身边时，在莲九笙那张天下第一美人的脸上显出的一丝不情愿里，他靠近了在他耳边一笑，低而悠然的声音道：“你在担心什么？若我不曾放手，当日在千机阁你和小昭也根本没有走出去的机会吧？”
莲九笙瞳孔微微一缩，侧目看向他——卓惊弦笑的好似一个和善的长辈般，提点道：“在千机阁时的你，倒还比现在沉稳得多。现在的你，在浮躁些什么？”
☆、第十一章 天蛛梦境，惊弦3
“——现在的你，在浮躁些什么？若连你都一副动摇不定的样子；要怎么让身边的女人安心？”
那当真是句句直戳胸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失了平常心。只是因为卓惊弦吗，还是从苏小昭回避着莲漪的存在时起就已经埋下了隐患。
可是就算是真的他也很讨厌由卓惊弦来戳穿，凤目一眯带起似真似假半冷不热的一抹笑；“卓坞主操心的事情未免太多；我们无非年轻人之间一点情情爱爱的琐事；就不劳费心。”
——你这个老、男、人就别多、管、闲、事、~
果真不亏是七秀公子，便是堆着这一脸假惺惺的笑容；却依然从骨子里然就了魅色，足以颠倒众生。
——果然自己稍嫌有些老了么。
卓惊弦不在意的笑笑；十几岁的差距从来不是问题；但他知道真正的问题是苏小昭的心啊。那双清冷却固执的眼，才是让他驻足不前的原因。
否则，先动手杀了莲九笙的人，大概是他吧。
“既然当年的事情已经说开了，我们就不得不搞清楚一件事——方才的巨蜈蚣似乎是五毒教圣虫的一种。如果你肯相信，想必当年肖老儿和天一教也曾联手寻找这地宫，但看起来天一教没有遵守约定，最终把肖老儿撇在一边自己找到了地宫。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天一教把尸人安置在这里，但他们是绝对没有办法驱使五毒教的圣虫的。”
——所以这里必定还有另外的人。
莲九笙也记得，被曲天歌抓走的时候所见到的那些巨虫，他的确也说过那是圣虫。而这次的蜈蚣，却又比那时的虫还要大的多。
“果然曲如歌也进来了吗……”——除了曲天歌，还有谁能召唤圣虫呢？“我们快走，万一曲如歌和苗若苗联手，小昭那边应付不来！”
他们刚要离开，身后却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转身竟见那蜈蚣的身体渐渐化了，变成浓稠的液体蔓延开来，遇到地上的血和尸体便如同腐蚀同化，将一切都吞没其中——
卓惊弦和莲九笙迅速向后退去，远离开脚下的血泊，然而那毒液的腐蚀速度却快得惊人，只一瞬便迅速向他们蔓延而来——不止是地面，就连墙壁也在迅速蔓延上一种浓绿的颜色，变得斑驳坑洞。
他们毫不犹豫转身就跑，那浓绿的颜色却追着他们迅速扩散而来。
“这也是幻觉吗？”以卓惊弦的所学可不知道世上有什么毒可以扩散的这么快，这是根本没道理的。
莲九笙听完这句脑中一闪，突然明白了——所有的这些幻觉根本与他无关，曲如歌恐怕就在附近！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他们已经跑了很久，可是这条通道依然长得像没有尽头，身后的毒液腐蚀也紧追不舍甩脱不掉。两人宛若达成共识一齐停下脚步，卓惊弦两根银针又出，分别扎向自己和莲九笙，顺手抄过莲九笙剩下那柄剑，在手指上一抹，剑锋上薄薄一层指尖血，便一剑破空迎着那浓绿的颜色而去。
面前的空气宛若被斩裂，一切转瞬消失不见，面前的地道深处仿佛有一道紫色一晃便消失不见——“曲如歌！”
莲九笙瞬间就追了出去，然而那身影没入黑暗，过一个转角便已消失不见。
卓惊弦已经追上来，按住他的肩，“先去见小昭。”
莲九笙回头扫他一眼——以为他不想啊？可是在被幻觉引导着走了这么久之后，在这黑暗曲折的地道之中，他又哪里知道怎么回到主墓去。
——※——※——※——
此时在主墓之中的苏小昭和莫小铩已经有足够的时间再次包扎伤口上药，休养生息片刻。然而等了许久却还是不见莲九笙带人回来，气氛似乎隐隐约约有那么几分凝重，可是苏小昭什么话也不说，莫小铩也不敢开口。
想他十几年的不羁生活，怎么自从遇见苏小昭就全变了，连句话都不敢说呢。
现在他可是这里唯一的男人，当然要有所担当撑起大局才行——“咳嗯，都这么久了，那谁还没回来，我看还是我去……”
“小铩，”苏小昭坐在墙边淡淡抬眸，对已经起身正要往外走的莫小铩道：“回来坐下。”
“小昭，我们不能一直在这里等下去啊——”
“等着。”
“他如果回不来呢？”
苏小昭并未去否认这一点，却毫不客气的直言道：“那样，你也不会回来。”
莫小铩被一口气堵得不上不下不知如何反驳，偏一旁苗若苗还颇为赞同，任谁也看得出来无论武功见识还是行事的谨慎，莫小铩都是比不上莲九笙的。若莲九笙都回不来，还指望他能回得来么。
除了相信莲九笙，耐心等待，现在也别无他法了吧。
只要在这里等，就一定能等到人来，无论是莲九笙还是其他什么人——因为，宝藏就在这里不是么。或是棠飞，或是卓九爷——
即便她不想去怀疑，还是不能不考虑——能绊住莲九笙的人不多，而卓惊弦就是一个。倘若这一切真的与卓惊弦有关，他必然要来拿宝藏的。——她该这么想么？要防备着这个刚刚开始要去相信的人？
此时他们听到外面陷落的通道中发出微弱的声音，窸窸窣窣，隐藏在陷阱下毒人的活动中几乎难以察觉。
莫小铩第一个跳起来，举着火把向通道照去，却一脸愕然的看到不知什么时候陷落的地面已经被厚厚的蛛丝覆盖，看不到下面的毒人，同样看不到伫立在陷阱中的桩子。
他第一反应就是对身后的苗若苗道：“你不是说招不来虫子么，几时网都织这么厚了——”他还抬脚去踩了踩，蛛丝柔韧用轻功飞过去绝对不会踩断，问题是如果搬着东西走，只怕蛛丝不但会断，还连落脚的桩子都找不到。
苗若苗也已经来到他身后，却是有些微的愕然，“这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啊？”莫小铩并未在意，苗若苗却是在方才没能够召唤到虫之后就检查过，想必当初墓主选择在这里建墓之时不想死后被虫扰，砌墙时都是掺了药的，尤其主墓室更甚。在封闭的环境里药物挥发极慢，慢慢堆积，寻常的虫根本召唤不进来。
苏小昭看到苗若苗的表情，“真的不是你招来的？”这里虽然有网，却连一只蜘蛛也不见。
苗若苗很确定的摇头，莫小铩这才道：“若不是你，那就是跟你一起的那个曲如歌？该不会他们人已经下来了？”
苗若苗有些说不清，隐隐约约只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若是如歌，就能召唤得出么？
“既然网都结了，怎么还不见人，该不会真的出什么事了？”莫小铩转头对小昭道：“事都到跟前了，这回你可别拦我了！”
“一起去。”
莫小铩打头阵，两人踩着蛛丝走出墓室，苗若苗刚要跟上去，突然被人从背后捂住鼻口向后拖去——她没有挣扎，因为这气息是熟悉的。
苏小昭和莫小铩没有察觉，因为他们已经没有精力去顾忌其他，当他们刚走到通道中央，脚下的蛛丝突然猛的一荡，一只巨大的蜘蛛突然从蛛丝下窜出，四周的蛛丝断裂融化，苏小昭和莫小铩同时跃起避开了窜出来的蜘蛛的袭击，然而却已没有地方落脚——
此时一束蛛丝一端绑着石头从通道另一端的黑暗里抛来，他们没有选择，只能抓住蛛丝一起被拽了回去。
通道的这一段几乎完全陷进了黑暗里，他们看不到是什么人把他们拉了过来，只能戒备着，听到对方很轻的“嘘”了一声。随即身上似乎被抹上什么有些怪味道的东西，虽然下意识想躲，但毕竟对方也算救了他们，便没有躲开。
借着对面的光影，那蜘蛛似乎曾想要循着气息扑过来，却又失去了目标，最终在蛛丝上缓缓爬动片刻，便又爬进了陷阱深处。
——这个人果然是在帮他们。但他似乎为了躲避那只巨大的蜘蛛几乎完全消除了自己的气息，也始终没有容许苏小昭和莫小铩说话。只是轻轻扯扯他们的衣角，让他们跟他一起悄悄远离。
他们没有机会说明苗若苗还在墓室之中，但面对这种东西，苗若苗应该比他们更在行。所以他们暂时也只能照面前这个人的指示去做。慢慢远离了那段通道，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还有些微的火光。
苏小昭在听到那脚步声时已能辨识对方内功非凡，慌忙回头去看时，出现在那个转角的人却是一袭紫衣的卓惊弦。骤然提起的心在下一刻看到随后而来的莲九笙时才终于放下，他们不敢发出太大声响，苏小昭一面迎过去一面对他们示意。
当真正站在莲九笙身边，伸手能够抓住他确认到他的存在，心才徒然下落，整个人片刻虚脱。——也许她从未如自己以为的那般冷静。从他独自离开，她已不知自己是如何淡定的坐在那里。
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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