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卓九爷倒是没有什么责怪。他从苏小昭那里接过玉匣子,随意放在手边桌上,却没有多着紧。一面笑得优雅从容,“你无需介怀,也怪不得你,是我的一些举动让你误会了吧。像你这样的小姑娘被我这种怪伯伯莫名关怀,的确是会让人感到不自在。”
“不,九爷好意,是小昭不识抬举了。只是对于九爷厚爱小昭确是不解——”
卓九爷浅笑着,目光淡淡落向桌上的玉匣子——“也许,是你让我想起久已经没想起的女儿……”
“——您,有女儿?”是花楼的消息落后了么?似乎从没有人听说过他有妻女……
卓九爷的目光重新落到她身上,带了浅浅的温情,“若活着,倒也有你一般大了吧。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的时候就不自觉的想起来。所以,想能帮你做点事罢了。”
苏小昭惊愕得一时无语,虽说这个缘由的确没想到,但卓九爷的年纪也不过三十多,又怎么可能会有她这般大的女儿——“她……不在人世了吗?”
“不知道,也许吧。我们失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苏小昭隐约觉得九爷的态度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也许是她没有父母的关系,她并不懂得父女之间究竟该是怎样。
卓惊弦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敲在玉匣子上,却突然对她浅浅一笑,方才古怪的气氛顿时消散。
“这玉匣子,我送给你,如何?”
“我?”苏小昭一怔,这礼,未免有些大了。但他的笑容却浅而笃定,“对,送给你,作为我补给你的见面礼。要怎么处理都随你——可不要说你不要,作为花楼的密探,你可以拒绝这件东西么?”
她想是……不能。
公子说过,花楼不能错过挖掘任何秘密的机会。而他却全权交由她来决定,将盒子交还给卓九爷。那是公子对她的纵容,才错过知道玉匣子里秘密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又摆在她面前,她不能拒绝。
“听闻这是九爷很重要的东西——九爷不会后悔?”
卓惊弦纤长的手指划过玉匣子的玉雕纹路,“它已经在我身边很多年,是时候放下了。交给你,也许是最合适的——就当做让我想起那么久远的事的谢礼。”
他起身,将玉匣子递给苏小昭。苏小昭迟疑一下还是接过了,“我真的可以做任何处理?”
“它已经是你的了,当然随你。”
“那么,我先谢过九爷。不过花楼是生意人,收了您这么大一份礼,当然要还的——九爷就让我替您寻找女儿的消息好么。”
卓惊弦勾着浅浅的笑容,目中如温水清浅,似乎对她的提议并没有什么期待,却也没拒绝,只笑道:“密探若都像你这样做生意,会被花楼当家骂的。”
嗯……她似乎已经可以想象了……
“我说过的话不会变,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就跟我说。”
——又是那种隐约的错觉,仿佛宠溺,又仿佛愧疚。苏小昭没有父母,对他这样的目光有些无措也有些不能抗拒,但还是模糊的感到奇怪。
他像是把她当做失散的女儿一般,寄托着某种淡淡愧疚和补偿的感情。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寻她下落?当真认为她已经死了么?
卓惊弦最终告知她的线索只有寥寥,关于那孩子当年的形貌,还有他们失散的地方。至于孩子的母亲以及其他,再无更多。于找人来说,大概也只需要那些,再多便不是为找人而是为八卦了,苏小昭也不好多问。
兜兜转转玉匣子却又回到她手上,这个黑道中人人觊觎的东西她依然有些不解竟然如此轻易便拿到。只怕又是一场乌龙,什么卓惊弦的秘密十二连环坞的把柄,对九爷来说,根本不是那么了不得的东西吧。
但拿着这玉匣子,想到的却是莲九笙——他的伤……
茫然只有片刻,有时,在看不到他的时候,便会觉得与莲九笙的相遇只是一场荒唐梦。无从缘由不见前路,有的只是一些恍惚而颠倒的片段。
她收回思绪把心思重放在玉匣子上,也罢,就拿回去让公子乐呵乐呵也好,只当给他找点事做。
心情在推开门的一瞬便一扫而空,她看向花楼公子,不解莫小铩为什么还在这里——不,她是不是应该理解为莫小铩就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在他,刚刚摆了花楼一道之后?
屋里小镯也在,看得出在发生过方才那些事之后她也不待见莫小铩,只有花楼公子笑脸盈盈妩媚春风的模样,好像他心里从来就没有所谓恩怨。
“阿枭回来了,来,坐这儿。”
“……”
她可不可以说……坐你妹。
苏小昭迟疑一下,终究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见,但也没必要躲。
她看一眼远远站在后面却眼飘窗外连看也不看一眼这边的小镯,始终还是没有她那般魄力,遵从花事的意思在桌旁坐下来。
莫小铩的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有试探有忐忑还有锲而不舍。她都只低眉垂目视而不见,“公子有什么吩咐?”
“不必那么僵嘛,恩怨归恩怨,生意归生意——来见见我们的新合作人吧,介绍也不必了,反正你们也很熟了。”
苏小昭这才抬眼看向莫小铩,她不知道对他还有多少可信,而莫小铩回给她的目光就像是拼命坚定拼命可靠——他在努力表现自己的诚意希望小昭能相信,苏小昭只能暗暗叹气,不管他是真的要跟花楼合作什么还是只是为了再得到一个机会接近她,看着他这么拼命努力的目光,好像他还是那个简单直接的莫小铩,好像那些欺骗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种错觉让苏小昭就是硬不起心肠。
她只能看向花楼公子,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条件能让这个从来不肯吃亏的人刚被人摆了一道就肯合作——虽然他基本什么亏也没吃。
“莫兄弟告诉我一些有趣的事,关于十多年前黑龙沼一役。”
“十多年前……莫小公子也只是个孩子吧?”
那声莫小公子让莫小铩囧了一下,“那些都是爷爷告诉我的,老头儿在恶人谷待了很多很多年,谷里的事他什么都知道。十多年前恶人谷大军在黑龙沼迎战浩气盟,却再也没回来——谷里只剩下老头儿和寥寥一些人,后来这些年又陆陆续续来了些新人,没人管着,就搞得乌烟瘴气。”
“——这么说,浩气盟和恶人谷大军的下落,恶人谷也不知道了?”
“嗯……是不太知道……”
——那你拿什么来跟花楼谈条件?
莫小铩忙道:“其实这些年老头儿一直有出谷寻找当年大军的下落,可是就在最后一次出谷之后,他也没回来了。所以这件事当然就落在我肩上——不过与其说寻找那些我见过也不记得的失踪大军,对我来说更要紧的还是找到老头儿!他每次寻找到的线索都会交给我,所以我只要循着他的线索继续去找,老头儿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的。他曾经告诉过我如果真的无路可走的时候,可以试试花楼——”
苏小昭略纠结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找花楼的麻烦?”——作为未来的求助对象这可不是聪明的做法啊?
“……老头一直都把你们说的有多厉害,不服气罢了……”
“……”
“——何况,要支使得动花楼做事,代价只会更多。老头儿虽然早有准备,可也担心这些根本不足以让花楼卷进这些浩气和恶人根深蒂固的恩怨里,所以我只是想干脆反其道而行,先挑了花楼再说——”
“……”
是啊,他果然还是莫小铩。
所以花楼公子不在意,因为所谓的年少气盛,根本构不成威胁。
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莫小铩看着她,竟有些小心翼翼起来,“小昭,我们——还可以和以前一样对吗?我们之前虽然立场不同,但现在——”
“对……我们只是立场不同,所以我不怪你。只是……”
她眼里的漠然让莫小铩明白了什么,虽然之前她拒绝他,但眼睛里还是温和的,那是不把他当外人的目光。而现在——
不想从她口中亲耳听到,他只能替她说出,“只是,我们连朋友也没得当了……”
他灼灼的目光隐约暗下去,一步之遥,他却不会再被允许走进她的“领域”。
作者有话要说:又处理了一下午抄袭什么也没写,真心恶心
☆、第十五章 黑龙,恶浩一役(下)
莫小铩不是个心思细密的,更没有什么过耳不忘的本事。
一切,他那位爷爷早已经打点好,多年来查询的点滴线索细细记录起来,要用来跟花楼交换的各种消息秘密也整理一册。
只看这个就知道他的爷爷对他有多了解,更能让人感觉到,名剑大会上那周密的一切,让幕后人花了多少心思。
她只是依然不解,“恶人谷和浩气盟消失这么多年,公子为何趟这趟浑水?”
“我才没有兴趣理会这些旧恩怨——本来不过是想看看他这本册子,倒也没答应他,不过后来我看到这个——”他手指一点手记中的一页,是被莫小铩叫做爷爷的肖老儿失踪前几次出谷记下的,却都在寻找一个叫做方瑾夜的女子,正是这个女子的一封书信将浩气盟引到到黑龙沼,与恶人谷发生争斗,乃至后来召唤大军直斗生死——
苏小昭目中不解,花楼公子却是一笑,“这个方瑾夜,是卓惊弦的师妹。当年有传闻他正是为她叛离万花甚至与纯阳结仇被人追杀至恶人谷,详情却不得而知。你不觉得,连当事人都唾手可及,不把这个秘密挖出来,都对不起老天的安排么?”
苏小昭一怔,心里并不想拿卓九爷开刀——
“本来,卓惊弦叛离万花入恶人谷,再到后来从恶人谷消失,这件事跟黑龙沼之战扯不上任何关系——可现在,方瑾夜的一封信将浩气盟引到黑龙沼与恶人谷相遇,而肖老儿字里行间显示出恶人谷会调动大军前往助阵他一直感到是有人挑拨只可惜没有人听从劝告——你不觉得,这两件事似乎被连起来了么。”
“——公子觉得卓九爷是浩气盟的细作?”
“这才是奇怪的地方,若是这般该是浩气大败恶人的结局,而不是双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无踪。就算要同归于尽,都不该尸骨无存,连一个幸存者也没有。”
当年震惊江湖的奇闻,诡异到连查询的线索也没有,谁知时隔这么多年,线索却突然自己找上门来,点和点,连成一线,直指卓惊弦。
花楼公子暧昧地笑笑,媚如春风吐气如兰,“别担心,我不会这么快让你去接近卓惊弦——莲九笙那边,既然看起来发展得不错,就给你放个假,好好抓紧些……”
她可不可以也背叛花楼走人算了?都没有隐私的……
莫小铩虽走了可小镯还在这里呢,她可没有嗜好讨论这种事给别人听的——花楼公子窘够了她大笑着扬长而去,屋里剩下苏小昭和小镯,她死命盯着肖老儿的手记避免尴尬。小镯起初没吱声,不知何时在旁边坐了下来,才慢悠悠道:“不必介意嘛……我还不是被你撞见过现场,你情我愿的又不是干什么坏事。”
这么一说嗯……不过姑娘你睡的怎么说也是纯阳掌门,多少也别那么奔放……
“所以我说过吧,这种事不必想太多,到来时自然知道。”
苏小昭这才抬起头,“……所以我喜欢的……是莲九笙?”
“若是不喜欢,连碰触都不能忍,不是吗。”
“但那只是……”
她被教导过的,耳濡目染的一切,都告诉她这种事不算什么……不同的只不过是对象是谁——
“那如果换了莫小铩,或者咱们公子,你也能两眼一闭睡下去么?”
小镯这句话真是恰到好处的让苏小昭起了一身白毛,这个连想想都……
小镯淡淡瞄她一眼,并不给她多想的机会,“你也一定没想过跟七秀公子吧?”
苏小昭一顿,下意识便应道:“这怎么可能……”
“你对七秀公子不过是因为依赖而产生的错觉——朱颜阁带给你的阴影太深,却是他火烧无盐毁去朱颜阁,所以他对你来说与众不同罢了。那并……不是爱。”
——火烧无盐,火光漫天。他的衣袂在火海中飞扬,从倒塌的梁栋间将她抱起。冷冷的温度,在一片烧灼中,让人安心。
是那样吗……
只是因为那样吗……
苏小昭在茫然间小镯已经起身离开,留她一个人去想。
然而小镯走出房间,却转头看向根本没有离开的花楼公子,迟疑道:“这样说就可以了吗?如果她真的喜欢七秀公子——”
“就算喜欢,也没有希望。你不希望她幸福吗?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能早早放弃七秀公子,换一个能成双入对的人不是更好么?”
“也许吧,我不知道——”
“我倒是很奇怪你们会合得来。”
小镯挑眉,“那有什么奇怪?”
“跟活得无拘无束不止没有拘束连底限都没有的你比起来,从小戴着面具做人的阿枭只能谨守本分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安安静静不露锋芒,既没有性格也没有自我。你们,倒也算是天差地别了。”
小镯听着花楼公子的话一边琢磨一边觉得哪里不对,直到他人走了才突然回味过来——谁没有底限啊喂!
苏小昭走出环廊伏在倚栏上发呆,不想去想小镯的话——
但就算发呆,也只有现在。回到会馆,回到七秀中间,她连松懈也不能。
“又在想什么?”
仿佛从天而降的声音让她一愣,抬头时看到莲九笙落下的身影,落在护栏上。阳光撒了他一身,白衣上点点银光,他的脸逆在光里,面具下莹唇淡淡,勾出一道浅笑。
苏小昭心里突的一跳,一瞬间被绷起了弦,轻吟悸动。
“你——”
“嗯?你不是这么快,就要不认人了吧?”
发觉时自己已经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那一弯笑容几乎又被魔怔了去,她忙转开头,“我没有——”然而下巴却被扇子挑起——她微微怔着,只注意到他已经换了新的扇子,待发觉时熟悉的微凉的唇已经轻啄上来,像羽毛刷过,凉凉的微痒,如细细一线流窜到胸口。
“想我了么?”
“……若我说想,你会逃走么?”
他笑着,盈盈的目光微暖清浅,“会,保证逃得你追都追不上。”
“那我若爱上你呢?”
莲九笙笑容浅了几分,眼神却变得很深,伸手轻抚她的脸颊,“这样的玩笑,开不得。”
苏小昭淡淡勾唇抿一个弧度,闭目体会脸颊上轻柔微凉的触感,心里不知是放下了,还是失落了——公子和小镯都错了。
她和莲九笙才是最不会有结果的——有的只是逢场作戏的调情,却谁也不能言爱。
她知道,她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的碰触,不再防备。
“你不回扬州?一直留在长安,没问题么?”
他们坐在环廊的廊椅上,她看着莲九笙懒懒把玩她头发的模样不禁想起环廊又有“美人靠”的叫法,似乎便能够理解了这种称呼的由来……
有些事,在他们之间是彼此心知肚明被默认的,只是不去碰触最后的底线罢了。
莲九笙笑一下,“回去还要找理由解释身上的伤不是么,不如在长安多留几天。”
“……我欠你一把扇子。”
“那伤呢?”
“我的伤也还没好。两清。”
莲九笙轻轻笑,将她的发梢拉到唇边轻触,“好吧,那就算你欠我一把扇子。可是很贵的——”
“咳嗯——抱歉打扰两位。”花楼公子去而复返半含着笑容站在房间里,苏小昭还不习惯被人看到她和莲九笙在一起的样子忙起身,“公子。”
花楼公子对莲九笙歉意颔首,“虽然我来的不太是时候,不过有点事,还得阿枭去处理一下。”
莲九笙倒不在意,只是——笑得有些奇怪。
嗯……他这个人本来也难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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