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扶起林震南夫妇,笑道:“来,爹,娘,我给你们引荐几位高人,多亏了他们分说调解咱们一家才能重聚哩!”
“来,爹,娘,这位是恒山派的定逸神尼,为人正直,多亏她老人家怜悯儿子才能见到你们。”
林震南夫妇面容肃穆,重重地一揖到底:“多谢师太救命之恩,多谢师太让我们一家团聚!若是没有师太,我们怕是只能在阴曹地府才能阖家团聚了!师太大恩大德,我们定当当牛做马来报!”
定逸面带愧色,道声:“阿弥陀佛。”她轻轻避开林震南夫妇那一揖,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林平之又带着父母来到天门道人面前,道:“这位是泰山派的天门道长,此事也是多亏了道长相助。”
林震南夫妇又是一揖到底,天门道长面色唏嘘,也是避开了那一揖,摇头叹息。
“这位是何三七前辈……”
“这位是华山派岳掌门……”
“这位是华山派王侠少侠……”
王侠轻轻扶住朝他作揖行礼的林震南夫妇,摇了摇头道:“王侠当不起……”
林平之也是朝王侠做了一揖:“少侠古道热肠,林平之感激涕零。”
“诸位前辈鼎力相助,让林平之与父母重聚,林平之感激不尽!”
林平之又带着父母到了余沧海面前,林震南夫妇面色阴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林平之却向着父母摆了摆手,道:“爹,娘,这也多亏了余观主宽宏大量,这才让我们家人团聚……我们……我们……我们还是莫忘了余观主恩德罢!”
林震南身子一震,他自然知道儿子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让他们日后再莫要去寻仇了,安安稳稳度日便是!他心中苦涩,自己年轻气盛的儿子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啊!
王夫人也是眼睛一酸,险些流下泪来。
林震南夫妇面色复杂,对着余沧海一揖:“余观主恩德,我二人……我二人感激不尽!”
余沧海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受了这一礼,瞧了林平之一眼。
林平之面上笑了笑,道:“余观主放心,我昨日答应你的事情今日定然做到。只是劳烦余观主稍等一会,林平之父母这几日怕是水米不进,且容林平之为他们奉上一餐。”
余沧海点了点头,涩声道:“你自请便是。”
不一会儿,四周江湖中人便让开了一条道来,几个江湖人搬来了椅子桌子,放到前面。
林平之拱手道谢,那些江湖人纷纷道:“公子心地至孝,我等佩服,却千万莫要客气,折煞我等了!”
而后,向大年等人亲手端了些清淡粥食上来,放在桌上,对林平之道:“令尊令堂多日疲惫,不宜进油腻食物,故而我们上了些清淡粥点,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林平之拱手道:“不敢,多谢几位关心。”
林平之扶过林震南夫妇坐到椅子上,脸上漾着笑意,道:“来,爹,娘,儿子为你们奉一餐。”
林震南夫妇心中既是感动又是疑惑,道:“平儿,你这是?”
林平之笑道:“多日未见爹娘,想到过去不曾好好孝顺二老,心中有愧啊,故而今日为爹娘奉食。”他怕林震南夫妇心中起疑,便扯开话题来,只想好好地尽自己最后一点孝心。
三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起粥食来,林平之不时为父母夹菜,又怕粥烫了,频频为父母把粥吹凉。
仪琳嘤嘤抽泣了起来,定逸眼眶也是红了,轻轻擦去仪琳面上的泪珠,道:“仪琳,莫要哭了,莫要哭了。莫扰了他们……唉……”
仪琳当即捂住了嘴,强忍着哭声。
四周不少英雄好汉也是红了眼睛,各自都想到家里父母妻小,眼见得这一家子便要骨肉分离了,各自心中都是不忍。
余沧海脸上抽搐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看了下去,只是笼在袖袍中的手紧了紧。
不一会儿,林家这顿早饭便算是用完了。
林平之拿着热毛巾,细细地为父母擦过了嘴,一时间手竟有些发抖,忍不住落下泪来。
林平之放下毛巾,哽咽道:“爹,娘!平之对不起你们!”
林震南夫妇俱是大惊,好不容易一家团聚了,怎么儿子竟说出这等不吉利的话来?二人心中都是起了阴霾,好像即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林平之又是转身对着定逸师太等人,道:“多谢各位武林前辈高人的调解,林平之才得以见到父母,林平之已是心满意足!”
他又对着余沧海深深一揖:“多谢余观主大发慈悲,允了林平之一人做事一人当,林平之感激不尽!”
林震南夫妇听得这话几乎吓得昏死过去,王夫人号道:“平儿,你在说什么!”
林平之眼泪簌簌流下,双膝跪下,当当当,对着父母用力磕了三个响头,擦去脸上灰尘泪水,笑道:“爹,娘,孩儿失手杀了余观主爱子,累得镖局死伤那么多性命。而今允了余观主,一人做事一人当,便用孩儿性命抵了孩儿过失!”
他哽咽道:“只是……只是……只是爹娘日后再见不到孩儿了……孩儿不孝,不能侍奉爹娘了!”
林震南浑身发抖脸色青黑,王夫人更是昏死了过去。
林平之又对林震南道:“爹,日后便带着娘好生过日子,孩儿一命能救回二老已然心甘情愿了,莫要再想着报仇的事情,好生过日子!”
林震南浑身颤抖着,想要起身却站不起来,想要说话却说不出话来,只是一根手指死死指着林平之,嘴唇啊啊开合着,发出些不明的声音。
林平之凄然一笑,拔出腰间长剑,对着黑压压的一片江湖好汉道:“林平之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引剑自戕于此,从此便了了林家和青城派的恩怨,还请诸位高人作证!”
定逸默念佛号,天门面带不忍,何三七肩上的馄饨摊放下又扛起。
余沧海锵然拔剑,在手掌划下一道血痕,冷冷道:“只要你林家不来招惹我青城派,我余沧海保证,绝不去你林家寻仇。”
林平之大笑道:“多谢余观主了!爹,娘,好好过日子!”
“平之不孝,先走一步了!”
锵,他手中长剑绕着自己脖颈一绕,一道血泉当即从咽喉处飙出,整个人重重倒在地上。他目光迷离地看着林震南夫妇,嘴唇瓮动着,闭上了眼睛。
林震南死死指着林平之,大叫一声:“儿子!”而后竟昏死了过去。
余沧海面色抽搐了一阵,大袖一挥,道:“青城弟子,我们走!”
他又对着刘正风拱手道:“余某人怕是不能参与刘三爷你的金盆洗手了,便告辞了!”
刘正风叹了口气,拱拱手:“余观主走好。”
……
此时阳光甚烈,青城派便渐渐消失在了地平线处,林平之的尸首已被妥善收好,放入早已准备好的棺材中。
王侠叹了一声,袖袍中那柄预备打落林平之长剑的匕首放了下去。
江湖仇杀,没有谁对,没有谁错。他王侠能为平民百姓讨公道,可这江湖的事,他是说不出谁对谁错的……这就是江湖。
第三十七章 金盆洗手()
林平之既死,林震南夫妇又因悲痛过度昏死了过去,刘正风嘱咐弟子妥善收拾了林平之遗体,用上好棺木收敛了,又将林震南夫妇接到刘府暂住。福威镖局与青城派这段恩怨便在江湖好汉的见证下以这种方式过去了,可是……这段恩怨真的能过去么?、
他们的事我们日后再说,现在马上便有件江湖上人尽皆知的大事了。
……
岳不群率领众弟子径往刘府拜会。一派掌门都来了,刘正风自是亲自出来迎接,没口子的道谢。岳不群甚是谦和,满脸笑容的致贺,和刘正风携手走进大门。天门道人、定逸师太、闻先生、何三七等也都降阶相迎。
各人寒暄得几句,刘府中又有各路宾客陆续到来。这天正是刘正风金盆洗手的正日,到得已时二刻,刘正风便返入内堂,由门下弟子招待客人。
王侠便与华山弟子一起,与道贺宾客混在一处。他自是清茶一盏,冷冷瞧着满堂所谓的英雄好汉,心中还想着这几日的事情。
王侠缓缓摇了摇头,心道:“我错了。我之前一心以为只替百姓伸冤便是道义了,因为江湖中的事情说不清道不明,故而我从不去管江湖仇杀。便是福威镖局那事,林平之固然先杀了余沧海儿子,但余沧海若只杀他一人我自不该去阻拦,可他却杀了那许多镖师,于情于理我都该找他问罪才是,还有林平之自戕之事,我心中明明不忍的,却依旧没去阻拦,不也是想着林平之该一人做事一人当么,可现在想想,我倒觉得我做错了。”
王侠晃了晃茶杯,出神地想着:“我既然心有不忍,既然觉得青城派做的不对,那我为何不去阻拦?江湖规矩关我何事,我只顺着我本心便是,我觉得他们做的不对那我便出手,有什么好顾忌的!还有今日,明知嵩山派要用刘正风家眷逼迫于他,这乃是正魔倾轧,按理不论使出如何狠辣手段都是冠冕堂皇。但我就是看不惯,看不惯的事,我今日便管上一管,去他的江湖规矩,一切便照着我心里想的来!”
王侠既有了如此念头,顿觉心中豁然开朗,一阵畅快,便如去了胸中块垒一般。他强忍住仰天长啸的冲动,对师弟师妹们道:“啊呀,我忘了一件东西在客栈了,师弟师妹你们且在这里,我回客栈取了东西,马上便来!”
说罢也不待令狐冲他们回话,王侠便急匆匆地出了刘府。
……
刘府中众人忽听到门外砰砰两声铳响,跟着鼓乐之声大作,又有鸣锣喝道的声音。群雄一怔之下,只见刘正风穿着崭新熟罗长跑,匆匆从内堂奔出。群雄欢声道贺。刘正风略一拱手,便走向门外,过了一会,见他恭恭敬敬的陪着一个身穿公服的官员进来。
却见那官员昂然直入,居中一站,身后的衙役右腿跪下,双手高举过顶,呈上一只用黄缎覆盖的托盘,盘中放着一个卷轴。那官员躬着身子,接过了卷轴,朗声道:“圣旨到,刘正风听旨。”群雄一听,都吃了一惊:“刘正风金盆洗手,封剑归隐,那是江湖上的事情,与朝廷有甚么相干?怎么皇帝下起圣旨来?难道刘正风有逆谋大举,给朝廷发觉了,那可是杀头抄家诛九族的大罪啊。”哪知刘正风竟是镇定如恒,双膝一屈,便跪了下来,向那官员连磕了三个头,朗声道:“微臣刘正风听旨,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雄一见,无不愕然。
????那官员展开卷轴,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据湖南省巡抚奏知,衡山县庶民刘正风,急公好义,功在桑梓,弓马娴熟,才堪大用,着实授参将之职,今后报效朝廷,不负朕望,钦此。”刘正风又磕头道:“微臣刘正风谢恩,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站起身来,向那官员弯腰道:“多谢张大人栽培提拔。”那官员捻须微笑,说道:“恭喜,恭喜,刘将军,此后你我一殿为臣,却又何必客气?”刘正风道:“小将本是一介草莽匹夫,今日蒙朝廷授官,固是皇上恩泽广被,令小将光宗耀祖,却也是当道恩相、巡抚大人和张大人的逾格栽培。”那官员笑道:“哪里,哪里。”刘正风转头向方千驹道:“方贤弟,奉敬张大人的礼物呢?”方千驹道:“早就预备在这里了。”转身取过一只圆盘,盘中是个锦袱包裹。
????刘正风双手取过,笑道:“些些微礼,不成敬意,张大人哂纳。”那张大人笑道:“自己兄弟,刘大人却又这般多礼。”使个眼色,身旁的差役便接了过去。那差役接过盘子时,双臂向下一沉,显然盘中之物分量着实不轻,并非白银而是黄金。那张大人眉花眼笑,道:“小弟公务在身,不克久留,来来来,斟三杯酒,恭贺刘将军今日封官授职,不久又再升官晋爵,皇上恩泽,绵绵加被。”早有左右斟过酒来。张大人连尽三杯,拱拱手,转身出门。刘正风满脸笑容,直送到大门外。只听鸣锣喝道之声响起,刘府又放礼铳相送。这一幕大出群雄意料之外,人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各人脸色又是尴尬,又是诧异。
????来到刘府的一众宾客虽然并非黑道中人,也不是犯上作乱之徒,但在武林中各具名望,均是自视甚高的人物,对官府向来不瞧在眼中,此刻见刘正风趋炎附势,给皇帝封一个“参将”那样芝麻绿豆的小小武官,便感激涕零,作出种种肉麻的神态来,更且公然行贿,心中都瞧他不起,有些人忍不住便露出鄙夷之色。年纪较大的来宾均想:“看这情形,他这顶官帽定是用金银买来的,不知他花了多少黄金白银,才买得了巡抚的保举。刘正风向来为人正直,怎地临到老来,利禄熏心,居然不择手段的买个官来做做?”
????刘正风走到群雄身前,满脸堆欢,揖请各人就座。无人肯座首席,居中那张太师椅便任其空着。左首是年寿最高的**门夏老拳师,右首是丐帮副帮主张金鳌。张金鳌本人虽无惊人艺业,但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丐帮帮主解风武功及名望均高,人人都敬他三分。
????群雄纷纷坐定,仆役上来献菜斟酒。米为义端出一张茶几,上面铺了锦缎。向大年双手捧着一只金光灿烂、径长尺半的黄金盆子,放在茶几之上,盆中已盛满了清水。只听得门外砰砰砰放了三声铳,跟着砰拍、砰拍的连放了八响大爆竹。在后厅、花厅坐席的一众后辈子弟,都涌到大厅来瞧热闹。刘正风笑嘻嘻的走到厅中,抱拳团团一揖。群雄都站起还礼。刘正风朗声说道:“众位前辈英雄,众位好朋友,众位年轻朋友。各位远道光临,刘正风实是脸上贴金,感激不尽。兄弟今日金盆洗手,从此不过问江湖上的事,各位想必已知其中原因。兄弟已受朝廷恩典,做一个小小官儿。常言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江湖上行事讲究义气;国家公事,却须奉公守法,以报君恩。这两者如有冲突,叫刘正风不免为难。从今以后,刘正风退出武林,我门下弟子如果愿意改投别门别派,各任自便。刘某邀请各位到此,乃是请众位好朋友作个见证。以后各位来到衡山城,自然仍是刘某人的好朋友,不过武林中的种种恩怨是非,刘某却恕不过问了。”说着又是一揖。
群雄早已料到他有这一番说话,均想:“他一心想做官,那是人各有志,勉强不来。反正他也没得罪我,从此武林中算没了这号人物便是。”有的则想:“此举实在有损衡山派的光彩,想必衡山掌门莫大先生十分恼怒,是以竟没到来。”更有人想:“五岳剑派近年来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好生得人钦仰,刘正风却做出这等事来。人家当面不敢说甚么,背后却不免齿冷。”也有人幸灾乐祸,寻思:“说甚么五岳剑派是侠义门派,一遇到升官发财,还不是巴巴的向官员磕头?还提甚么‘侠义’二字?”群雄各怀心事,一时之间,大厅上鸦雀无声。本来在这情景之下,各人应纷纷向刘正风道贺,恭维他甚么“福寿全归”、“急流勇退”、“大智大勇”等等才是,可是一千余人济济一堂,竟是谁也不说话。
????刘正风转身向外,朗声说道:“弟子刘正风蒙恩师收录门下,授以武艺,未能张大衡山派门楣,十分惭愧。好在本门有莫师哥主持,刘正风庸庸碌碌,多刘某一人不多,少刘某一人不少。从今而后,刘某人金盆洗手,专心仕宦,却也决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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