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马刀玉步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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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马刀玉步摇-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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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给人的感觉总是闷的,若要凉爽些,需等下了雨才好,可雨儿落了,总又有些萧条,这天气萧条了倒是不怕,只怕是连人的心里也带得不快起来,——若心情此时正是不好,便更是如此了罢。

襄阳城内的一处林子里,雨水将花草洗刷得更为惹人怜爱,叶子虽然青翠欲滴,可总透着一种忧伤。一棵大叶杨下,不时有从树上滴落下来的雨水落到一座崭新的坟冢上,才愣愣地呆了半晌的忽必烈猛然反应过来,忙忙地将手里的油纸伞移到墓碑上,适才心安。

“……若是病了,阿妈也不放心的,”赛罕动了动嘴唇,还是将话说了出来。

这新坟正是金鹊儿的。在她去了之后,忽必烈伤心自责自不必说,此外还想着将爱妃安葬在哪里好,他是想着要好好补偿这些年来的歉疚,只是人已经去了,不若将自己与她所生的孩儿好好历练成人才是正经。如此想来,也就不想让她的魂魄再随着自己南征北战地受苦,便暂将她安葬在襄阳城内,待攻下了临安,中原时局稳了,再将她的坟冢迁到新都,也可与自己安安静静地长相厮守。

所以固然这会子下了雨,这痴情的草原枭雄也还是在痴痴地看着,似乎就在等着人儿能从这坟冢之中出来,再与自己说上几句贴心的话儿。

“我守着阿妈罢,您回去歇一歇,”赛罕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转身去拿了油毡铺在地上,坐了下来,“您生病了,阿妈也会不开心的,我来守着她罢。”

忽必烈惨淡地笑了一下:“难怪中原的百姓要说‘心已死’,这话是不错的,纵然长生天那里没有这样的说法,可这人的心要是死了,人也便如行尸走肉一般,还能成就什么大事?你相信么,我不是‘心死’,而是‘心痛’。”

赛罕点点头:“我相信您,也相信阿妈的选择。”

“那,你的选择是什么?”

赛罕没料到这才认了的父汗会问出这句话来,因心里本就没想着,也就不知要如何作答,故此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忽必烈叹道:“自我的祖父,你的曾祖成吉思汗起,就一直想要一统天下,这是何等的难事!军兵将领暂且不提,手中若是没有生杀大权和威信,恁谁也不会听你的!身份和地位便是其一。行军打仗,军马粮草自然是重中之重,中原的百姓虽有些酸腐之人视金银为‘铜臭之物’,可若少了这些,也就不必再行军打仗了!赛罕,你是我的儿子,虽失散了多年,可如今相认,我就会让你同我其他的儿子一样,拥有生杀大权,拥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不,我还要给你一个世子的身份!我要让你成为我孛儿只斤家族、成为整个大元的继承人……”

“请父汗收回成命!”

还未等忽必烈将话说完,赛罕早已听得有些害怕,连忙翻身跪倒,深深地行下礼去。

“……这是为何?”

忽必烈好生奇怪赛罕的回答:在他看来,若不是至善之人,谁肯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更何况又不单是荣华富贵:可掌握他人生死的大权,在阳世,恐怕也只有帝王之家才可做到,他怎地将这两样常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随意便丢弃了?

正奇怪着,只见赛罕直起了身子,先是看了看母亲的坟冢,随后说道:“赛罕也是带军之人,深知行军打仗需要军马粮草,可这些只是足矣便可,若是多出来了,难免会让将士们有懒惰之心,最是不利。所以,赛罕不要什么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只求能够得些果腹的酒肉便好,——吃了酒肉,打仗才有气力的。若这些都是铜臭之物,那赛罕便什么也不要好了,——自认了父汗,最想得到的都已不得已而失去,若不多多做些别的事情将这事忘记,只怕是会憋出病来,连仗也不能打的了。”

听罢此话,忽必烈的心里却更是疼痛:他这话是不错的,他已然是自己的亲生,纵然与赵心玉不是血亲,也算是兄妹了,这天下可是没有兄长娶妹妹的道理,那可不就是“失去了不得已而失去”的么!

忽必烈再次长叹一声:“那,世子的身份如何?”

“更是万万不可!”赛罕索性一个头磕下去,“赛罕的兄长、兄弟皆有无数战功,都不过个王爷的封号,如今父汗却给了赛罕一个世子的位子,该教兄弟们如何看赛罕,如何看父汗!如此一来,势必引起兄弟间的争端,若是因此而将兄弟间的情谊四分五裂,又何谈平定中原之大事!所以,此事万万不可行!”

忽必烈愁得已是不知如何是好:“可多年的离别,我总要给你还有你的母亲一个交代!”

“……若父汗真想做些什么,”赛罕说着再次直起身子来,“只需赏赐赛罕两样东西便可。”

“你说。”

“就如父汗方才所说的那般,行军打仗,必要有个身份地位才好调动军队,赛罕还是想继续助父汗打天下!不若,父汗就给赛罕一个同其他兄弟一样的位子,对于旁的人来说,也说得过去,不会像世子那般身份高贵得成为他人的眼中钉,也不会像庶民般惹人耻笑。”

“这个自然!你将同你其他的兄弟一样,都是大元的小王爷。第二件是什么?”

“请父汗给我取个名字!”

“怎么,你不喜欢自己现在的名字么?”忽必烈颇感奇怪。

赛罕道:“并非是不喜欢,而是不适合。如今阿妈已去,我又不能娶到今生的最爱,只能够以行军打仗来平定心中之起伏,如此坎坷,又哪里来的‘美好’?我现在应当像一只猛兽一样,只忠诚于自己应当忠诚的,去除掉自己不喜欢的。猛兽,在别人看来是可怕的,所以,更不会是‘美好’。”

“猛兽……”忽必烈叹了口气,“那,从今天起,你就叫‘阿尔斯楞’罢!”

“谢父汗赐名!”阿尔斯楞行礼致意。

第三十五章   终成兄长且松心

图那惯是不惧寒冷,所以纵然在才下了雨的院子里,他也不觉得有什么,自后厨拿了烧酒和几样果子,趁着凉爽,来到院子的凉亭里,因月亮已然出来,光亮得很,便没有命人燃灯,只是兀自斟了盏酒吃着。

“好个小气的将军,不等我来,自己便先吃上了,好没道理!”赵心玉一边笑着一边走上凉亭来,“又没有人要抢你的东西!”

“我只是替你试一试这酒合不合你的口味,”图那笑着,给她的杯子里也斟满佳酿。

赵心玉才要端起杯子来,忽地一阵风儿吹过,风中带着水气的清凉,女儿家的身子本就单薄,又经风儿一吹,哪有不打冷颤的道理?

图那见状,脱下自己的长袍来给她披上,怪道:“阿菊睡了么?”

赵心玉笑道:“休要怪她,我今儿个出来,连她也不知道的,说不定这会子正找我呢!”

“这是为何?”

赵心玉顿了顿,道:“此后,没有‘赛罕’这个人了,你知道了么?”

图那点点头:“如何不晓得!昨日在议事厅里大汗都已说了,想来你也是在外面偷听的,如若不然,如何知晓这些?”

赵心玉叹了口气,将双臂支在石桌上,愣愣地看着亭子外的花草:“想来,有些话儿是不可随意说的,若不成真还算罢了,若成了真,倒说说了此话的人是什么‘大罗神仙,预言成真’,再没些真本事,岂不叫人笑话?我倒也说过认他当个兄长,哪里想到就是真的了,还是这般的让人不快!早知如此,我就不说这样的话,还能平静些!”

“我是不信什么‘大罗神仙’的,”图那笑道,“虽有长生天保佑,漫说是人说话了,就是风霜雪雨这等大事,也是世人平等的,哪里就因为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就拿了人性命的?他成了你的哥哥倒好,省得我们再吵起来。日后,我也少不得要叫他‘兄长大人’。”

“你虽认我,我却不一定应的!”

一句话儿掺着人间五味,随着凉风飘了过来,却是让人听起来有些心酸。

正是阿尔斯楞。

“我……”

赵心玉一时间竟不知做什么才好,若是往常,说说笑笑也就罢了,今日成了兄长,倒不知该如何,小愣了一会子,才将单手放在胸前,微微行礼,柔声笑道:“九哥。”

阿尔斯楞才不知要作何回答!眼前这个女子明明是自己心中所爱,自己也曾想过要与她浪迹天涯,纵然过着清贫的生活,只要能与此生挚爱在一处,也不枉来人世间一遭了。可如今这样的女子竟然成了自己的妹妹,真是让人尴尬至极!

——只是曾经一厢情愿的他觉得如此罢了。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阿尔斯楞嘴上说着,心中却像是在滴血一般!

“这早晚了还不睡,来看风景的?”赵心玉倒是活泼得很,拉了他在图那身边坐下,双手扳住他的头,让他直视着图那,笑道,“好看么?”

“……好看,好看得连长生天都要为他流泪了。”

阿尔斯楞看着图那,面无表情地吐出这句话来。他不喜欢眼前这个人,甚至带有深深的恨意:如果没有这个人,说不定自己已经和挚爱长相厮守了,只要能够如此,他又哪里在乎一个“小王爷”的头衔?

想着,他又苦笑了一下,——他也不是傻的,他晓得自己的心思没有对方灵活,现今这场景,对方定会将话儿岔开来的,而自己又定无反唇相稽之力,相比之下,这苦笑当中竟有点自嘲的意思。

果然,图那笑嘻嘻地看着他,拱手抱拳道:“多谢九哥夸奖!”

赵心玉故作奇怪的样子,伸手捏着他的面皮:“这是脸皮还是城墙来的?”

“你们两个在这里说什么?”阿尔斯楞转过身来,斟了盏酒吃着,不去看二人。

图那笑了笑,才要说话,却被赵心玉抢了先:“哪里有说什么话?只是出来看看景色的,倒是你,说不出个理由来,小心喊了侍卫抓你!”

阿尔斯楞笑道:“抓了我倒好了,他们不会抓王爷的,抓了我,我也自然不是,我才该高兴的!”

“如此说来,我倒是该不高兴的了?”图那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终日对着一个爱发脾气的妮子,该是比战场上要费心得多。”

“你脾气就是好的了?”赵心玉咬咬樱唇,轻轻地一巴掌扇了过去,“休要再说这些话,若不然,九哥也不会饶你的,”说着转向阿尔斯楞,甚是委屈,“九哥难道不为小妹做主的么?”

“自然会为你做主,”阿尔斯楞勉强一笑,“他若是待你不好了,你便对我说,不用去回父汗,我这里先不饶他,——许是这里罚过他了,父汗的气也就消了,这样也不会罚得很重,若是将他定了极刑,你岂不是要伤心的!”

赵心玉撇撇嘴:“谁会为他伤心!”说着拿起石桌上的另一只酒壶来,“我才想到了,前几日父汗赏了我一些西洋人进贡的葡萄酒,我尝了一些,真有果香呢,你们定是没有吃过的。我去取一些来,你们两个好生聊天,不许拌嘴!”才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正色着,“若是让我知道了你们两个拌嘴,我就回了父汗去!”说罢蹦蹦跳跳地走了。

“这般的人儿跟了你,委实可惜,”阿尔斯楞毫不留情地说着。

图那只是听着他说,嘴唇却是连动也没动,他倒不是认了这句话,只是他知晓这句话并非说话之人的本意,只是恨意在作祟,若换了自己,许是说出来的比这还要厉害,只不过此时对方或是留了情面,或是找不出适宜的词来罢了。

见他不语,阿尔斯楞皱了皱眉:“怎地不说话?难不成你在想着我不配与你说话?”

图那笑道:“自然不是。漫说你现在是王爷,便是从前,我也视你为兄弟,只是因一些事情……你我又都不是女子,话也爽直,自然像要打起来的样子,只是哪次又打起来了……”

阿尔斯楞本就心烦意乱,这会子是不想听任何人说话的,纵然是有人在旁边说着,他也无意听进去,只当是听不懂的经文,心里仍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前些时候,救我不是你的本意罢!”阿尔斯楞叹道,“休要和我说是为了什么大局!”

“……你是没有见到她搬救兵时哭的样子,”图那也正色起来,“我是极少见到她哭的,纵是受了委屈,也不让他人看见,只是自己躲起来哭罢了。那次回来报信,若不是真的急了,又哪里肯让人看见她哭?她都不曾为我哭成这个样子,你还不知足么?”

阿尔斯楞苦笑道:“她很是心善,见不得人死的,莫非她见死不救了,你反而觉得她好么?恁谁她都会这样的,不要只说我一个。”

图那这里听着,只是看着他,待对方说完了,也是不发一语。阿尔斯楞正奇怪着,才要发问,图那已是一拳挥了上来。如此近的距离,阿尔斯楞自是躲闪不及,只得抬起手臂来挡着,不料这一遭的力道着实不小,双方的心里都是一愣,便都暗中加了气力。这样僵持了一会子,图那忽地起脚,这一脚呼呼带风,直向对方的腰际而去。阿尔斯楞见状忙松了手臂,单手按住石桌一跃,躲过这一遭,旋即抓起石凳来扔将过去。图那倒也不慌,双手稳稳接住凳子,还未及放下,迎面又飞来一只酒碗,随即张开口去,将碗牢牢叼住,“咕嘟咕嘟”,将碗里的酒喝了个干净,而后放下石凳,头轻轻一甩,将碗准准地扔在桌上的盘子里。

“你若亏待了她……”阿尔斯楞恨恨地说着,“你若亏待了她,我便不顾什么礼义道德,悄悄带了她远走高飞了去,隐在长生天看不见的地方,过真正的逍遥日子!”

图那微微一笑:“我还要与你打架分胜负的,如何舍得你‘远走高飞’啊?”

“你们既相互都不舍得,此后可不要打架了!”

赵心玉边说边端着一只奇怪的瓶子过来了。只见她拿来的这瓶子通身紫红色,却不似檀木那般有些笨拙,是透亮的,可看到里面有水儿一样的东西在晃动,那水儿似也是紫红色的。瓶子的颈口处系有一条淡色的丝绸带子,甚是好看。

“这便是你说的西洋人的酒?”图那抓过瓶子来看着,晃了两下,奇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葡萄也能酿成酒的……如何打开它?”

赵心玉笑了笑,伸手将瓶子上的盖子拧下,又将酒分别斟入带来的三只夜光杯中,霎时间晶莹剔透的玉色与紫红色的美酒相映,越发显得尊贵非凡,似天上之物般无暇。

“是有果香……”图那皱皱眉,抓起一只杯子来一饮而尽,眉头却皱得更是厉害,“怎地这般甜得不堪?这不是糖水儿么?有甚好喝,白白浪费了这杯子!”

才端起杯子来的赵心玉和阿尔斯楞面面相觑,忽又笑了起来,图那虽被二人笑得摸不着头脑,可终究担心的事情是解决了,那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他也就不再过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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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族儿女自古以来便是马背上打天下的,自大元建国以来更是纵横驰骋,从来不曾怕过什么,所以这里的女子也就配得“巾帼”之称号。旁的人且不说,只说赵心玉诞日这天,以往的那些年只是拿了什么礼也就罢了,今年因她学了不少战场上的东西,箭法虽称不上出神入化,在将士当中也可称得上是炉火纯青,故忽必烈也就没送她什么礼,倒是在校场之中安排了一番。赵心玉自是知道这其中的意思:如今阿尔斯楞已然成了王爷,图那“驸马”头衔的昭告天下已是指日可待,何不趁这样的好日子进行一场比武,一来助兴,二来也可让图那同众人较量一番,尽显一下“驸马”的威风。

校场当中进行着比武前的歌舞,歌声清亮,舞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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