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吧，不管什么原因，我既然娶了你，我就会尽力对你好的。”安东尼说。
尽管他极力克制，但艾米还是看出来他略有些局促。
艾米沉默了一阵，僵硬地点了点头。
他们各自去换了睡衣，艾米躺在床的里侧，安东尼吹了灯，安静地爬上床。
寂静无声的黑夜，艾米睁着眼睛向上看，却什么也看不到。
安东尼试探地伸手，握住艾米的手。
安东尼见过爱情华美的外衣，也见过外衣之下千疮百孔的本质，他如今并没有非谁不可的心，但命运既然安排他娶了她，他也想尽力对她好。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他娶了她，他们在一起，他终归是想要好好过日子的。艾米大约能感觉到他的想法，她刚嫁到佣兵之国时，也是这样的想法。
艾米没有动。
他侧过头亲了亲艾米的脸颊，然后嘴唇即将碰到艾米嘴唇的时候，艾米终于忍受不了，推开了他。
她的眼泪无声无息顺着眼角落在枕头上，文森已经死了，她改嫁给了安东尼。在她以往的观念中，并没有守贞的想法，然而在决定屈从于命运之后，她却无法忍受安东尼碰她。
安东尼愣了愣，但并没有强迫她，安静地躺回自己的位置。
“安东尼，你爱大公主吗？”
安东尼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爱过，……也可能只有我以为是爱。”
他想了想，她似乎一直挺关心他和大公主之间的事的，以前是没必要跟她说，不过如今他觉得也许自己需要解释一下。
“我最初的时候，是看重她的身份。所以争取到了护送她去觉醒魔法天赋的任务，在途中使了些手段，让她喜欢上了我。”当时远离帝都，他们又陷入安东尼一手策划的危险当中，她对他依赖甚至崇拜，他对她的追求很容易就得到了回应。
“然后她魔法天赋觉醒失败，她情绪很低落，而我当时有些犹豫，再加上回到帝都后身份地位的隔阂，我们就散了。她是个让人喜欢的女孩子，我觉得我的打算以及算计很对不起她。我为她做过最疯狂的一件事，大约就是仓促带着星辰骑士团去攻击文森的佣兵骑士团。抛开儿女私情，我想至少我要保护她的安全，可惜还救错了人。”
安东尼的声音平铺直叙，“她不愿嫁给文森，我送你出嫁之后回到帝都，她来找我。我……希望她能平安快乐，也许我能给她的不多，但她孤身一人流落在外，我愿意娶她，庇护她。她留在我身边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她总是给我很多建议，有些有道理，大多数却跟我的意愿相悖，我不愿意听她的，我们……有过很多激烈的争执，在很短的时间里关系迅速恶化。后来她就走了。她离开了我去找佩吉求助。”
安东尼回想起那段时间的艾琳娜，身份的变化让她不安到极点，她急切地想要控制他，当他与她意见不同时简直歇斯底里，喜怒无常，与之前判若两人。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解释，“佩吉是科波菲尔伯爵的长子，是大皇子殿下一系的人，曾经跟艾琳娜很要好。当初艾琳娜不愿嫁给文森，就是他联系的伊莱。我因为卡门河工程一事离开帝都，大约一年前收到属下传信，说艾琳娜被佩吉折磨死了。”
以前心心念念的八卦，如今艾米却已经没太大兴趣，然而听到这时候还是忍不住惊呼，“死了？”
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想了想问：“那佩吉呢？我好像没见过他。”
“他也死了。他后来去北边战场混资历，我找了个机会把他杀了。”安东尼的语气里露出一丝杀气，不过很快平静下来，“这就是我跟大公主之间的事。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我们之间也远没有经过吟游诗人美化之后那般美好，但我觉得我至少是爱过她的。”
艾米沉默了片刻，叹息，“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爱，可是我爱文森，也许……爱得不够深。”
“安东尼，我暂时……也许永远都不能接受你碰我，我恨你。”其实真正的恨又何必说出口呢？当面说出口，只会显的无力，因为除了说，她没有能力将他如何。
“你没必要碰我，对吧？你应该知道我是木系魔法师，你和我应该不可能生出火系魔法天赋的孩子，不可能让孩子冒充皇族来实现你的野心。所以……我们各过各的吧。”
安东尼侧过头看她，她十分规矩地躺着，平静的仿佛一具会说话的死尸。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像是一丛生长茂盛的荆棘，带着满身的活力。
“对不起。”安东尼缓缓吐出这三个字。
艾米没有回应，倔强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然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坐起，戒备地看着他。其实他们两个即使生不出有火系魔法天赋的孩子也没关系，只要她怀孕，生的时候抱养火系魔法师的孩子谎称是皇室血脉就可以了。
“你只有拥立科林一条路可走，别的你想也别想！”
她的身体紧绷的像一根弦，安东尼苦笑了下，“我没有那么坏，你不愿意，这件事我不逼你。”
他虽然没有文森那么理想化，却还是有那么点英雄主义和大男子主义，他也想做一个好男人，想要好好对自己的女人，如果可以，谁也不想做坏人。
第43章 盟友
成婚之后；查理他们以前见过艾米的人就被安东尼找借口调到北边去了；同时另买了一处庄园让手下那些在京的士官临时居住。
同时；安东尼的应酬多了起来。
他以前虽然已经受封伯爵；又手握重兵，但在那些贵族世家们看来；他还是提不上台面的低贱的暴发户。
如今，他才算是真正被那些骄傲的贵族们接纳。
这对艾米来说是个极大的考验，大多数的邀请她都必须跟安东尼同行。之前她只是在家中等人拜访；见人之前就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甚至有时间把人家的关系网络理出来，如今这面对的人太多了，就算在去之前就把宾客名单列出来一一记牢；她也不一定能把名字和脸对上号。
所以这些天艾米顾不上别的；整天都在焦头烂额地记人名。
虽然她跟着安东尼，但男人和女人各有各的圈子，也不可能一直寸步不离。而且公主殿下毕竟也是女人，她以前还有几个极为亲密的女性朋友。
她可以拒绝见她们，但在舞会这些公共场合见到了，难保她们不看出什么。
艾米问安东尼，“如果你不知道我是假的，现在还能一眼认出来我不是大公主吗？”
安东尼看着镜子里的艾米，一个人区别于另一个人的究竟是什么呢？长相？性格？还是喜好？可是长相有相似，性格和喜好也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东西。
“我不确定。”
艾米对于这样的答案很意外，她转头看着安东尼，微微有些嘲讽地说：“忽然发现艾丽娜挺可悲的，除去大公主这个身份，她几乎没有存在感。连说爱她的人现在都不确定能不能一眼认出她。”
她忽然很好奇，“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是星辰伯爵安东尼，你是谁？有几个人会记得你，认出你？”
这个问题让安东尼有些出神，除去星辰伯爵这个身份，他是谁？
“这种问题，想多了让人失去斗志。还是别想了吧。”
艾米也在出神，听他如此说，倒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声音轻的仿佛叹息，“是啊。”
“还是说说艾琳娜的那些朋友吧，总不能全靠侥幸。”安东尼揉了揉眉心，“当初伺候公主的那些人，我从伊莱手里要回来，远远的送到我的封地去了。不如把她们找回来吧。”
一举一动都按标尺去学另一个人实在太痛苦了，艾米一点也不想再经历一次，而且公主的事情，那些伺候的人也未必全知道。
“算了，别那么麻烦，我也没心思跟那些人应酬。这样吧，我找个借口跟她们绝交吧。反正我性情大变。”
安东尼有点无语，这样偷懒真的好吗？
艾米不是征求他意见，自顾自的就决定了。
两个人现在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合作关系。艾米理直气壮地讨厌他，有什么不高兴就讽刺他两句，故意往他心口戳，有什么事可以商量，但如果有分歧，拿实打实的利益来换。
她其实很奇怪安东尼说的跟大公主殿下“激烈争执”是怎么回事，安东尼对一些事情的抉择虽然让艾米不认同，但日常相处却绝不算是难相处的人，也比较讲男人的风度，轻易不跟女人计较。
安东尼想了想，这些终归是无关紧要的小节，随她高兴吧。
他微微弯腰，伸手给她，“再练练跳舞吧。”
大公主舞技超群，艾米在这方面实在是弱项。艾米撇了撇嘴，把手放到安东尼手里。
安东尼跳舞中规中矩，不如伊莱跳得好，但比文森要强上很多。
想到文森，艾米又想起刚才讥讽安东尼时说的话，那个问题真是伤敌七千自损三千。
如果她脱去大公主这个身份，又有谁会惦念她呢？当初她想要让人家帮忙开酒馆的佣兵团长么？如果文森没死，大公主也没死，同样分离三年后文森能一眼看出她和大公主的区别么？
艾米轻轻地叹了口气。
安东尼低头看她，这姑娘最近真是越来越爱叹气了，嫁给他真的是一件这么糟糕的事情吗？
其实有的时候他也不是那么的坚定，也会疑惑自己所作所为是否值得。最初的愤怒不甘源于自己落魄，可是当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之后，对于理想的坚持就难免动摇。
只不过，如果连一直坚持的理想都放弃了，他又是谁呢？他跟着帝都腐朽的贵族又有什么区别呢？艾米问他如果他不再是星辰伯爵，他是谁。这句话其实问错了，他跟别人不同的地方从来不在于星辰伯爵这个身份，而在于胸中燃烧从未熄灭的烈火。
艾米和安东尼第一次一起参加贵族私人邀约的舞会那一日，果然有大公主以前的朋友上来跟艾米搭话。
“殿下，好久不见，简直都快认不出你了。”
艾米转头看着她，应该是福克纳家的女儿，不知道是老大还是老二，毕竟画像和真人还是有区别的，两姐妹长得相像，她凭画像也就认不太清楚。
认不清楚也就认不清楚吧，艾米骄傲地扬起下颌，冷笑，“呵，你当然认不出我了，你认识的大公主殿下，嫁到佣兵之国的时候就死了。”
她拂袖而去，转而去跟另一边认识的夫人说话，留下丝特芬妮目瞪口呆。
这神经病吧这！虽然大公主北嫁的时候，福克纳家族袖手旁观，但丝特芬妮做梦也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在大公主面前受到这样的待遇。她是福克纳家族的大女儿，夫家是特德家族，两者都是绝对的大皇子一系。
其实当时大公主北嫁，大皇子一系的人是乐见其成的。牺牲一个魔法天赋觉醒失败的妹妹并不算什么，反而能换来大皇子声望的提升，很划算。只是没人能想到大皇子殿下会早夭，长孙殿下还小，在佣兵之国积累了政治资本的大公主殿下自然而然地成了大皇子党的主心骨。
大皇子党的人在她面前总是有些惴惴，之前去公主府拜访投诚的时候，能感觉到大公主殿下冷淡的态度，但不管个人好恶如何，他们相信大公主殿下只要有脑子，就会顾全大局。
他们也不是太在乎大公主殿下对他们的态度，一方面能转投二皇子殿下的人早就转投了，他们这些大皇子殿下的铁杆，只能指望皇长孙；另一方面他们将来要侍奉的君主是皇长孙而非大公主，大公主只是一个过渡，她个人的好恶并没有那么重要。
只是谁也没想到大公主殿下竟然这么跋扈，大庭广众之下给人难堪。
连根艾米说话的那夫人都有点尴尬。
艾米面上泰然自若，心里其实也打鼓。
优雅高贵不好装，飞扬跋扈也不容易啊！
大公主在焱圣城土生土长，又交际广泛，她这个假冒的，再怎么装也会有破绽，还不如索性让人以为她性情大变不好相处，对她敬而远之。
给人碰了个钉子，艾米身边立刻清爽了不少，她转过头想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就看见伊莱斜斜靠在一边的柱子上对她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这家伙是个聪明人，艾米只学到他的一点皮毛就能看清如今的形势，他自然更是一清二楚。
他以前算是大皇子一系的人，但见机比较快，也比较没节操，大皇子死了之后他立刻转投二皇子门下。
但正因为他是聪明人，艾米和安东尼倒也不怎么担心他把假公主的事情泄露出去。这件事几乎是他一手策划，他无论如何都脱不开关系，泄露出去对他有害无益。
艾米对他举了举杯，没打算跟他说话，然而他却凑过来。
“二皇子殿下回来了，今天舞会或许就会来。”
艾米瞥了他一眼。
伊莱压低声音，笑着说：“以前他跟你是面和心不和，现在殿下你浴火重生，气势正盛，我很期待有好戏看。”
“……”艾米有些无奈，“我还以为你是来投诚的。”
他挑了挑眉，倒也直白，“殿下，我实在是不看好你。何况……以咱们的交情，若有个万一，你总也会给我点优待。”
艾米懒得理他，转头去找安东尼去了，她还没想好跟二皇子见面走什么路线呢。
艾米看安东尼正好跟人交谈完毕，走到他身边，伸手挽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到一边人少的地方，低声说：“伊莱说二皇子殿下一会儿有可能会来。”
这是突发状况，可是他们也不可能立刻落荒而逃，安东尼想了想，也只能说：“早晚都要见到，放轻松点。大公主殿下和二皇子殿下相差三岁，自二皇子殿下十五岁魔法天赋觉醒成功，出宫居住后，两人见面并不多，私下里也没多少交情。”
这都是废话！大公主的那点事，她早就倒背如流了，问题理论跟实践那是两回事！艾米偷偷翻了个白眼，她心里还是有点紧张，忍不住就想说话，“我今天如果被拆穿了，你说我能逃出去么？”
安东尼看了看四周，知道她紧张，居然很认真地跟她分析，“柯林斯家的护院不算什么，城门的守卫虽然不是我的兵，但想来也不敢拦我，只是这厅里的魔法师有点多，得看速度和运气。”
艾米愣了愣，“有你什么事啊？”
“……”安东尼有点头疼，“如果是你自己的话，这个问题就不需要想了。”
艾米一点也不领情地哼了一声，不过倒是放松了不少。即使她讨厌安东尼，但不可否认如今他们是盟友，她不是孤身一人。
二皇子达伦是个让人生不起敌意的人，皇族标志性的金发蓝眸，皮肤苍白，有些瘦弱。
即使是兄妹，但他与艾米显然也没什么可说的，然而虚情假意地客套了几句之后，他居然邀请艾米跳舞！
艾米绝望地看了安东尼一眼，二皇子果然是二皇子，一下子就找到了她最大的弱点。
二皇子殿下微微弯着腰伸手在她面前，众目睽睽之下，艾米实在不好拒绝，只好故作镇定地伸手给他。
艾米吸了口气，硬着头皮踏着音乐节拍起舞。
然而刚跳了两步，音乐忽然停了。
一旁的乐师尴尬地看着突然断掉的琴弦，惶恐地请罪。
舞会的主人柯林斯伯爵红着脸给艾米和二皇子殿下道歉。
“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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