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剑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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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剑的风情-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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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女人在笑。
  她这种笑是什么意思呢,狄青麟也在笑,他的笑容欢悦。
  “你想不想去试试杨铮的出手有多快?”
  “不想。”
  “你自知不是他的对手?”
  “据我所知,天下间大概只有三五个人能制住他。”
  “其中有一个就是青龙会的龙头老大?”
  “是。”
  “还有一个就是我?”
  “是。”
  “错了。”狄青麟慢慢他说:“没有人能制得住他,我最多也只不过能杀了他。”
  ——因为杨铮的人就像是离别钩一样,你可以折断它,却绝不能使它弯曲。
  “可是我现在还不想去杀他。”
  ——“因为你还有顾忌。”
  这句话白色女人并没有说出来。
  “现在我只想让他去杀人。”狄青麟说:“杀得越多越好。”
  ——“让他杀人?杀到何则为止?杀到大家都想杀他的时候为止?杀到他疯狂为止?”
  白色女人盯着他。
  “你准备安排些什么人让他杀?”
  “当然是一些很有趣的人。”狄青麟说:“现在我已想到最有趣的一个。”

  雪夜。夜残。
  夜色渐深,雪又大。
  杨铮依偎在窗前眺望梅花。
  雪花纷飞,落在梅花瓣上。
  花瓣承受了雪的重量而弯曲,雪越多,它弯得越厉害,但是它绝不会因为雪重而脱落。
  做人岂非也该如花瓣一样,压力越大,越要承受,不要固为一点点的挫折,就散失了斗
志和信心。
  雪色凄迷,流水荡漾。
  杨铮走出小木屋,一个人坐在河岸旁,梅花间。
  雪浓,大地成了一片银白色,流水在夜里默默流动。
  凄凉的河,凄迷的雪花。
  他在听着流水,在听雪花飘落的声音,也在听着自己的呼吸。
  流水声轻得就仿佛垂死者的呼吸,流水是永远不会停下来的,可是人的呼吸却随时都有
可能停顿。
  这又是种多么凄凉的讽刺?
  死,并不可怕,也不可悲。
  可怕的,悲哀的,是那些活在“生不如死”吐界里的人。
  有风拂过。
  拂下了杨铮“际上的雪花。他伸手接住了那一片雪花。他凝视手上的雪,银白色的雪。
雪白,是囚为它纯洁。人呢?肩”些人皮肤白得如雪,是否也和雪一样纯洁?
  风再拂来,将杨铮手中的雪花吹起,吹入那如银带子的河中。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知道,远比死更痛苦的是什么?
  寂寞。
  曾经有一位智者说过这么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最可恨最痛苦的事就是寂寞。
  杨铮听过这句话,也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寂寞有时候比死更难忍受,否则这世上又怎会有那么多。
  人为了寂寞而死?
  风走又来。
  风带来了一阵阵苦涩而清冽的芳香,不知是茶香?还是药香?
  一叶孤舟,一炉微火,一个寂寞的撑船老人,从河的尽处孤独地出现,孤独地飘了过
来。
  夜本寂寞,为何人也寂寞?
  舟上老人盘膝坐在船头,青斗笠,绿蓑衣,满头白发如雪。
  炉火上的小铜壶,水已沸了,苦涩清冽的香气更浓,浓如血。
  “这是茶?还是药?”
  “是茶,是药。”
  “不管它是茶?是药?我都不想喝。”
  “我也不想让你喝。”
  老人回过头,看着河岸上的杨铮,忽然笑了,脸上每一道皱纹里都已有了笑意。
  “煮茶的人,并不一定是喝茶的人。”杨铮也在笑。”我既不是煮茶的人,也不是喝茶
的人。”
  “什么样的人才喝我的茶?”
  “快死的人。”杨铮说:“还有一种人也喝。”
  “哪一种人?”
  “要债的人。”
  茶是滚热的,茶杯却是冷的。
  老人自己盛茶,自己喝下。
  “这是茶,昔茶。”老人在品味茶后的余甘。
  “我知道。”
  “你知道?”
  “你虽然会配制五麻散,但是药材却很难寻到。”杨铮笑着说:“何况今天这里又没有
快死的人,你何必煮五麻散呢?”
  老人忽然不说话,他一双老意满眶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杨铮,过了很久很久,才弯下
身,从炉火旁拿出一把乌黑的剑。
  剑鞘漆黑,剑柄也是漆黑。
  黑得就仿佛苍穹最深处最遥远的那一片黑。
  “久违了。”
  杨铮也在看着那把漆黑的剑,忽然对它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有多久没有见过它了?”老人问。
  “八年了。”杨铮叹了口气。”八年过八个月零八天。”
  “还有八个时辰。”老人说:“上次见它是黄昏,现在已是半夜了。”
  “你的记性真好。”
  老人凄然地笑笑。
  “我每一秒每一分每一时每一夭每一月每一年都在祈求你能安心睡觉。”
  “你如愿了。”杨铮说:“我每天都睡得很安心。”
  “我欠你的债——”“已还清了。”
  “还清了?”
  ——什么债,“是的。”杨铮说。
  ——同样的夜,同样的地方,老人治好了藏花中的毒。
  老人终于慢慢地抬起头,凝视着杨铮,他的脸上全无表情,瞳孔里却带着一种很奇怪的
表情,也不知那是种已接近解脱时的欢愉,还是无可奈何的悲伤,杨铮也在凝视他,发亮的
眼睛里,带着种说不出的神情。
  两个人的目光接触,仿佛触起了一连串看不见的火花。
  “我来了。”老人忽然说。
  “我知道你会未的。”
  “我当然会来,你当然知道。”老人注视他。”否则八年多前你又怎会让我走?”
  杨铮目光重落,再次凝视着老人手里的剑,过了很久,才吐了口气。
 标题 
古龙《那一剑的风情》第四部
第六章 和夜一样黑的剑
  剑和黑夜溶为一体,同是漆黑。
  老人凝望着漆黑的剑,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
  “八年前,我败在你的钩下。”
  “也许你本不该败的。”杨铮谈淡他说:“只可惜你的人虽然未老,剑法却用老了。”
  老人沉默着,仿佛在咀嚼着他这两句话。又过了很久才缓缓地问,“你看我已有多大年
纪?”
  老人满头白发,脸上己刻满了国心力交瘁而生的痛苦痕迹,看来疲倦而衰老,比杨铮初
见他时仿佛又老了许多。
  “十七八岁我就已成名,八年前,我也只不过三十六岁。”
  老人说:“今年才四十五六。”
  杨铮看着他的倦容和自发,不禁露出惊讶,八年多前,老人的头发只不过才开始泛白,
那时杨铮以为他就算没有六十,也有五十七八了。
  “我知道我看来一定已是个老人。”老人笑了笑。”八年前我就已有了白发。”
  一杨铮叹了口气。
  “我实在没有想到,八年前的广东龙五只不过才三十六岁而已。”
  老人笑容中充满了凄凉。
  “因为我的心血已耗尽,我虽然在这把剑上赢得了名声和荣誉,却也让这把剑吸尽了我
的精髓骨血。”
  杨铮明白他的意思,一个人若已完全沉迷在一样事里,就好像已和魔鬼做了交易。
  “你也算是学剑的,你若也像我一样,为你的剑付出了一切,却忽然”现别人一弹指间
就可以将你击败,你会怎么样?“杨铮没有回答。”这种事你当然不会懂的。”老人叹了口
气。”因为你还没有败过。”杨铮想笑,大笑,他当然笑不出。——没有败过?二十年前,
他就已败了,败给了命运。可是又有谁知道呢?他自己也不会说出来,他的苦水已浸入他的
骨血里,想吐都吐不出来。宽大的石桌上一尘不染,狄青麟的人也是一尘不染。”你说的这
个有趣的人是准?“白色女人间。”广东龙五。”“龙五黑剑?“白色女人有点吃惊。”你
说的是否这个龙五?”“是的。”“他为什么要杀杨铮?”“因为他欠杨铮的债。”“什么
债?”“剑债。”狄青麟淡淡他说:“八年前广东龙五正如日中夭,手中一把黑剑不知尝过
多少名侠鲜血,有一天他突然遇见了杨铮……”
  ——钩也算剑的一种。
  因为龙五只找使剑的人比武,他将杨铮的离别钩算人剑的品种。
  两人力战了很久,由中午到黄昏,就在夕阳将垂的那一刻,杨铮将龙五手中的黑剑钩
“离别”了。
  “其实那一战刚开始时,杨铮就已胜了。”狄青麟说:“杨铮是个爱才之人,他也不忍
让龙五输得太惨,所以陪他斗到黄昏。”
  “败就是死,广东龙五既然败了,为什么没有死?”白色女人间:“杨铮没有杀他,是
预料中的事,可是以广东龙五的身份,怎能忍受败的羞辱?”
  “在未决斗之前,杨铮就已表明只斗武功不斗生死。”
  狄青麟说:“谁败谁就欠对方一份情,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事情,对方随时都可以要求
败者去做。”
  “所以广东龙五欠杨铮一份情?”
  “是的。”
  “还了没有?”
  “最近才还了。”狄青麟笑了笑。”藏花夜取离别钩,梅花林中遇东瀛忍者,不幸中了
‘无悔术’,要不是广东龙五,她那条小命早就完了,何必等到现在落人风传神手中受苦
呢?”
  “广东龙五懂医术?”
  “你别忘了广东龙五本姓段。”
  “段十三的段?”
  “是的。”
  “他是段十三的儿子?”
  “外甥。”狄青麟说:“他不但学会了段十三的医术,也学会了第十五剑。”
  “第十五剑?”白色女人又吃了一惊。”燕十三的夺命十三剑中第十五剑?”
  “是的。”
  “段十三就是燕十三?”
  “传说中是这样。”
  “其实是不对的?”
  狄青麟点点头。
  “燕十三为了打败三少爷,不惜以夺命十三剑换段十三的秘方和医术。”
  “五麻散?”
  “对。”狄青麟又点了点头。”燕十三救三少爷,并不是为了要三少爷感恩,而只是想
和三少爷一决生死,如果不医好他的毒,又怎能和他决生死呢?”
  “那为什么不直接让段十三去救,非要以自己的夺命十三剑法去换?”
  “因为那时段十三已病重将死了。”
  “燕十三学会了段十三的五麻散和医术,段十三当然也学会了夺命十三剑。”
  “他没有学。”狄青麟说:“一个将死的人学会了这种武功又有什么用?”
  “就因为他已将死,燕十三也才肯以剑法相换?”
  “燕十三本以为段十三已将死了,就算得到了夺命十三剑的心法又有何用呢?”狄青麟
笑容展开。”没想到段十三将这夺命十三剑的心法传给了段云生。”
  “段云生?”白色女人间:“段云生就是广东龙五?”
  “是的。”
  白色女人沉默,喝了口酒,让酒慢慢地滑人咽喉。
  “广东龙五既然会夺命十三剑,为什么会败给杨铮?”
  她问:“连三少爷都无法避开第十五剑,为什么杨铮能?”
  “燕十三尝过多少人生的挫折和失败,才领悟到那第十五剑。以段云生小小的年纪,又
是未经人生苦乐,怎么可能参悟那妖异的第十五剑呢?”
  “所以八年前他败了。”
  狄青腆点点头。
  “就固为他尝到了失败的滋味,所以在这八年之间也领悟到了那第十五剑?”
  “是的。”
  “那么这一战胜的岂非是广”东龙五了?”“你说呢?“苍白的手,漆黑的剑。出鞘的
剑在月光下一样是黑的。黑得发亮。段云生的眼睛也已亮了。”欠你的债,我已还了·”
“还清了。”“八年前的那一战却还未完。”段云生淡淡他说:“你一定知道我使用的全是
夺命十三剑。”
  “我知道。”
  “我本来很恨你让我尝到了失败的痛苦。”段云生的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可是
经过了八年,我已不再恨你了。”
  杨铮的瞳孔突然缩了起来,他仿佛有点恐惧地看着段云生。
  ——八年前的失败,八年来的煎熬,难道已让他悟到了第十五剑,杨铮恐惧的眼神里,
又仿佛带了一种欢愉。
  如果段云生学会了第十五剑,他有什么值得欢愉?
  剑光一闪,又已沉人漆黑的剑鞘。
  “剑出未见血,空回必不祥。”
  段云生为何要收剑?
  杨铮也愣住。他不懂段云生这一举动是为了什么?
  “八年前交手还不到五十招时,我就已应该败了。”段云生淡淡地道:“你却陪我一直
战到黄昏。”
  段云生注视着已人鞘的剑,又说:“今日你手中无钩,就正如我当年心中无剑,”他忽
然将剑丢给了杨铮。
  接住剑,杨铮没有惊讶,因为他知道段云生的意思,他只是用一种带有无奈的目光望着
段云生。
  “剑是杀人的,不是看的,这把剑也不想见人,只想见人的血。”段云生慢慢他说:
“杀过人的利剑只要出了鞘,就想杀人,有时连它的主人都控制不了,那种感觉想必你也能
体会得到。”
  “是的。”杨铮凝注手中的剑。”是这样子的。”
  “利剑通灵,善用剑的人也一样,人剑合一,心剑合一,运用时才能挥酒自如,发挥出
人与剑的所有潜力。”段云生说。
  “是的。”
  “所以剑的本身如果有杀气,握剑的人心里也会动杀机。”
  段云生说:“杀机一起,出手间就再也不会留容人活命的余地了。”
  “是的。”
  杀机一现,双方都不宜再留余地,所以高手相争,生死一弹指。”段云生淡淡他说:
“善用剑者死于剑,正是死得心安理得。”
  “对,说得有理。”
  “好。”段云生笑了。”好极了。”

  风来梅花动,风过木叶落,天地间又平添了落叶几许。
  叶落,风远,人亡,天地本无情。
  段云生慢慢站直了身子,人还在舟上。仿佛没见他动,他的人却已到了梅花林间,他用
一只干瘪枯瘦的手,折下了一段梅花枝。花将落,人已老,可是梅花枝到了段云生的手里,
却好像变了。一切都忽然变了。
  左手拇指扣小指及无名指,成剑决。左脚在前半步,脚跟离地,手里的梅花枝平举过
眉,斜指杨铮。
  花本是死的,可是在这一瞬间却好像受了某种妖法一指,忽然有了生气。衰老枯瘦的段
云生仿佛也在这一瞬间忽然变了。一双老意满眶的眼中竟似有光芒闪动,询搂的身子也渐渐
挺直了,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光泽,已将凝固的血液又开始流动。
  ——生命竟是如此奇妙,有谁能解释一个将死的人怎么会在这一瞬间发生如此神奇的变
化。难道这就是”第十五剑“的妖异和力量吗?他为什么将剑递给了杨铮,而自己以树枝为
剑?
  深夜,有雪,也有雾。雪花纷飞时本不该有雾,却偏偏有雾。梦一样的雾。人生本不该
有梦,却偏偏有梦。
  杨铮在雾中,在梦中。是雾一样的梦?还是梦一样的雾?
  ——如果说人生本就如雾如梦,这句话是太俗?还是太真?
  杨铮轻握剑柄,星光在他脸上闪动,他脸上竟带着种奇怪的表情。谁也看不出那是兴
奋?是悲伤。还是无奈,可是如果你看到他的眼睛,就会看出他只不过是在怀念。怀念以往
那一段充满了欢乐甜蜜,也充满了痛苦悲伤的岁月。
  他握住剑柄,慢慢地站起来,”铬“的一响,光华闪烁,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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