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地痉挛,面上却静静滑下两行清泪,打湿了衣襟。见状,王爷不悦的咳嗽了一声,加大手上的力道,强迫怀中美艳不可方无的佳人把目光移回自己身上。然而,目光回来了,那人心呢?
“……”窒息地眯起眸子,记忆操纵着躯体去应和主人的敏感,但情感却控制了心神,始终游离在任何人的掌握之中。左青玄发出连自己都听不真切的叹息,淡淡地,像是在惋惜什么。惋惜什么呢?惋惜自己?惋惜对方?惋惜从头到尾都被欺骗着的仇人兼生父?惋惜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皇帝?惋惜湖南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灾民?还是惋惜这段,无论如何也救不回来的姻缘呢?杜鹃泣血犹可以倾诉衷肠,可自己呢?却连悲伤都要压抑下去,忍不住了也还得压抑下去!心在流泪,可自己宁愿从眼中流出的是血!
“青玄啊~难道你舍不得那个傻小子吗?要为了他背叛我吗?”王爷状似严厉的质问声唤回了左青玄的神智,心虚的巧笑着望了王爷一眼,后者轻轻摇了摇头,主动缩进前者的怀抱里,猫儿似的邀宠道:“哪的话啊……反正是他不识抬举,王爷好心把我让予他,他却嫌弃!我恨死他了……”最后一句,左青玄说得格外咬牙切齿,使得本来保持怀疑态度的王爷此刻也不由得信了三分,可惜,仅仅是三分,还不足以让他满意:“哦?不过本王看来,你对他的情,可没你说得如此不堪啊……哼哼……”仿佛是为了应征自己的话,二王爷话音刚落,一个下仆就战战兢兢的端来了一杯泛着琥珀色的液体,清澄的如同那个人的眼瞳。
指了指酒杯,二王爷轻描淡写的对呆立原地的左青玄吩咐:“若你对本王真的死心塌地的话,那么即便本王赐死于你,你也应该欣然复命了?”顿了顿,掐起那玉润的下颌,贪婪的吮吸着对方渐渐失温的红唇,二王爷的笑,搀杂了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寂寞:“这杯酒里,下了七种可以使人永远安静下来的毒药,如果你真的是本王的人,就喝了它吧。”
“……”没有回答,没有犹豫,几乎是在王爷说完的下一秒,左青玄就毅然决然的端起了酒杯,潇洒的一饮而尽——
死就死吧,那个人已经不在的世界,孤独的可怕……
死就死吧,赢了也罢,输了也罢,可以安慰自己的人,可以和自己享受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死就死吧,犁民百姓的苦也好乐也好,少年天子的赏也好罚也好,随它去吧。
为什么他必须为了别人的幸福而付出一切,却独独缺失了属于自己的那抹温存呢?
惨惨地笑着,青丝在主人倒下的时候轻轻飞扬而起,纠缠着扑向苍天,却在触摸到那遥不可及的上方之前,无力的垂落地面。起起落落间……仿若这个薄命红颜尽是错失的一生似的,换来观者一声声无可奈何的喟叹……
这样的结局不是他左青玄想要的,这样的懦弱不是他左青玄的性格。
可现在的他,真的累了,很累很累,累得不愿意多想,不愿意再做计较了。
自己说爱那个人,却又害了那个人。
自己说恨那个人,却又误了彼此的今生。
唉……既然这一世,我绞尽脑汁也摆脱不了爱你的事实,那此时此刻,我就将这一生还给你吧。将这苦苦爱你的生命,还给你吧……浩恩……
余光瞥到王爷心满意足的将一颗药丸取了过来,左青玄胸有成竹的淡淡划开迤逦的媚笑,诱惑着前者的步伐。是啊……这只是王爷的试炼而已,自己是知道的,因为他自己也是个多疑的人。从这一刻起,自己终于登上了王爷心腹的角色了吧?付出生命,他和王爷都在赌。只可惜,王爷啊……你聪明如此居然参不透……这俗世间,多疑的人,从来是得不到幸福的啊……以为自己验证的明白,可到头来,该爱的还是得爱,该恨的还是会恨……就算上一个瞬间他是真的想随程浩恩而去,但现在的左青玄却迫不及待的咽下了王爷手中苦涩的解药。
死了啊……那个爱着程浩恩的自己……已经死了啊……
就在不久前,他亲手“杀”了爱着对方的自己……
至少在刚刚,他是真的怀着赴死的心情饮下那杯酒的。
……这算是还给你了吧,浩恩……我算是把你爱的这次生命和爱你的这次生命彻底还给你了对吧?浩恩啊……从此以后,你不再需要为我而皱眉,我也不再需要为你而痛心了。你不用爱我了,我也不用爱你了,你自由了,我自由了,我们……都自由了……
“青玄啊,可怜的孩子,你记住,这解药只能压制毒性一个月,到时候你若不……”突然,一只纤手抵上了王爷干涸的唇页,适当的阻止了对方的警告,是左青玄的笑颜。像是用一种重生的活力在微笑,那朵挂在绝色容颜上的笑容,美得如同花开……
“王爷啊~~一个月又如何?只要青玄乖乖的侍奉王爷,相信王爷自然会开恩,再给青玄一粒灵丹的啊……呵呵……”至于扳倒王爷后如何去向死人讨药,他已懒得思考了。他只想微笑,微笑着嘲弄所有戏中的角色,嘲弄明明可以逃出这个拙劣的剧本,却还是不肯放弃的自己。闻言,二王爷惊讶的愣了片刻,紧接着,纵声长笑间把左青玄推到了美人椅上!
“好好好!青玄啊……只要你听话,本王定会把你留在身边的!哈哈哈哈——”舔了舔冲血的唇,王爷的手灵活的抚摸遍左青玄那光滑的周身,并陶醉地吻上后者熏然迷离的双眼:“……像你这么一个可人儿……本王怎么舍得你死呢?怎么舍得你死呢……青玄啊……”
似乎有几个正直的朝官看不下去这风月场景而离席甩袖而去了。虽然脑中昏昏恶恶的还有不妥的矜持,可左青玄却不顾及了。撩开衣摆,露出白嫩修长的大腿,淫乱的吟叹着,第一次,不需要药物的帮助,他在敌人温暖的怀抱里,攀升到了巅峰!而那片高潮的空白尽头,依然立着一个身影……那是个无论怎么催眠自己也无法抹煞的身影。就算死了一次也依然清晰的身影。他可以不去在意那个存在,可那个存在,是印刻在灵魂上的!不会随着生命的更替,而有丝毫的磨损……
爱一个人,不是一辈子的事情。
真的爱了,那便是生生世世……
同年十一月,吏部尚书左青玄力佐皇帝一举查抄二王爷及其余党,以谋反为名,斩首二王爷府八十三人,上下官吏五十七名。而左青玄本人因为窝底贼臣身边,并上呈二王爷谋反花名册和龙袍玉玺有功,晋升为太子太傅,位列一品大员。与此同时,湖南因官吏克扣灾民救济,引起了灾民大规模暴动,皇帝御旨,着派太子太傅左青玄破格处理此事,即日出发前往湖南赈灾……
金銮殿上的冷漠在御书房里有了一丝缓和。默默地与眼前这个俊美却毫无生机的青年对视着,许久,后者移开了空洞的目光,而前者锐利的目光如夕。他是皇帝,稳坐龙廷,手握天下,挥指千军。所以他不能动摇,他不会软化,即便面对的是这个打心底里亏欠了太多的可怜的男人,他依然无法温柔。
可是,一个事实却在提醒着他,某些无法被忽略,必须摆上台面的问题。迟疑了一下,明知对方没有和自己谈话的心情,可少年天子还是主动启开了话题:“青玄,最近朕听说,外面盛传你和王爷的父子关系……”
“那是事实。”冷冰冰的截口,左青玄瞥了少年天子一眼,缓缓转过头去。他知道外面说得有多么难听,他也知道自己和父亲相奸是事实,既然是事实,那么由不得人不去谈论。这些细节,他早在和二王爷上床的刹那便豁然了。
“……先不提这个。”干咳了一下,少年天子回身向里堂扫了一眼,正好看到傅灵勋在对自己拼命打手势。虽然心中不甚愉快,可他还是不得不履行自己欠下的职责:“青玄啊……王爷给你下的毒,眼看又要满一个月了吧。解药呢?”
“被王爷毁了。”淡淡地回答着,左青玄的眼中浮现出不久前的那场红莲大火,以及火光闪烁中,那个人老泪纵横的面容。到死也要带自己走吗?王爷真是个善妒的人啊……
“……”无声的叹了口气,想要埋怨对方的坏态度,可身为罪魁祸首,少年天子又找不到责怪后者的资格,到头来,他也只能摇摇头,直接进入主题:“眼看毒就要发作了,你把湖南的事情先放下,去神医二徒弟居住的红叶谷里先解了毒再说。”白了在后面手舞足蹈的傅灵勋一眼,觉得自己像是在帮别人做托儿,可少年天子还是铁青着脸,硬着头皮把对方熬夜想出来的台词复述出来:“听说神医经常居无定所,三个徒弟又各有所长。而二弟子毕红叶是三人中,最善药毒二理的……你身上的毒,估计也只有靠他了。朕已请祁将军家的神医三高徒领你去红叶谷求药,你即刻出发吧。”
“……”对于皇帝难得的好意,左青玄的眉宇间有了短暂的舒展,可惜很快便被自爆自弃取代了。定定的望着那不可一视,现在却又在为自己伤透脑筋的少年,左青玄突然想笑,于是便笑了:“多谢皇帝厚爱,微臣……只想利用剩下的时间立刻赶赴湖南,将赈灾一事处理干净。”至于生死,计较下去也没有意思了。毒解了又如何,要是可以再爱另一个人,他就不需要夜夜三更梦醒,不眠至天明了……
唯一可以做的,唯一可以欺骗自己那个人会开心的,就是湖南赈灾的事情了。他不会让程浩恩的血白白流走的,那一点一滴,他都愿意用一生的眼泪去偿付!而这样的自己,也没有时间了。说起来,他还真的想感激王爷,在临死前,这个颠覆了自己所有的男人,终于做对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用一杯毒酒,成全了他们的一桩姻缘。既然俗世里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了,那么他就到黄泉去追寻吧……
“至于去红叶谷寻医的事情,便算了吧……”神医又如何?救不回程浩恩,救不回自己的心,又如何能救回自己的人呢?
“……不是吧……”刚走进门,伊君岚就听到自己意料之外的答案。呆呆的抗议着,他埋怨的瞪了躲在帘子后面捶胸顿足的大师兄一眼,和对方露出相似的愤慨表情:“你怎么可以说不去?!”如果左青玄不去的话,那他们累得半死不活折腾的那一个多月怎么算?当大师兄以赶去投胎的惊人速度把气若幽丝的程浩恩带到红叶谷时,他们师兄弟三人眉头皱的一个比一个紧。涝病到了姓程的那个地步,也真的只能准备后事了。大师兄的金针把人插成了刺猬,二师兄煮掉了心爱的珍贵草药,自己则死马硬当活马医的翻烂了师傅的秘籍宝典!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眼睁睁看着程浩恩慢慢咽气时,千钧一发之际,师傅带着兔子经过红叶谷。
傻傻地看着程浩恩在硕大的兔子粗暴的踢打下又开始呼吸,他们还来不及抗议,师傅已淬好药针,将那弥留的魂魄又拽了回来!饱经身体劳累和精神蹂躏的他们,好不容易把人救回来,现在居然有人告诉他们不去?!
理所当然不知道他们焦急的原由,对于左青玄来说,神医二字,代表的只是无尽的嘲讽罢了。不知是不是感觉到生命的短暂,他现在懒得顾及什么了,想到了,他便说出来了:“就算去了又能怎么样?!神医……神医算什么?!既然他救不回那个人……空负神医二字,不过是欺世盗名的江湖骗子!这样一来,你们还要我去那里做什么?怀抱希望再带回失落吗?!”
被左青玄的质问彻底冷冻的气氛,在人们快要窒息前,又被傅灵勋席卷而来的怒火给烤焦了!狠狠的推开想要阻拦的少年天子,不理会小师弟拼命摇头的劝告,他虎目尽赤的气势汹汹跺过来,威胁意味浓重的一把揪起傲立在面前的冷美人,将炽热的气息吹打在对方白皙的颈项上:“你说我们是骗子?!”
“……哼。”不屑一顾的拨开他的手,左青玄虽然看似柔弱,可经历了失去爱人,与父亲相奸的种种后,他的韧性,可以令任何人折服!他……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了……而什么都没有的人,往往比较坚强。输人不输阵的瞪回去,在他快要把脾气火爆的傅灵勋彻底点炸之前,伊君岚聪明的早一步冲上去,挡在了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
无可奈何的和捂着太阳|穴,烦得想要退避三舍又走不开的少年天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发现对方没有插手的意思,他只好自叹苦命的抿着唇,哭笑不得打起圆场:“那个……大师兄啊,你不要在把话说清楚前就站定坏蛋的角色嘛~把拳头放下、放下啦!”然后是……
“左大人,你也不要轻生嘛。也许我们做郎中的做不到活白骨,救死人的神仙地步,可是,你身上的毒再刁钻,只要是人想出来的,我那个古怪的二师兄都可以解得了!何必呢?去红叶谷一趟,说不定你的人生就可以重新回到轨道上了呢……”别有所指的笑了笑,伊君岚可爱讨喜的娃娃脸帮主人增加了几分说服力,可惜,还不足以打动心肠被迫变成铁石的后者。不假思索的横了他堆笑的样子一眼,左青玄懒得回答,只是明眸幽怨的扫过沉默不语的少年天子,接着甩袖,头也不回的迈出把自己还没有结疤的伤口又硬生生的挖开的地方。重新?轨道?开什么玩笑!他的人生早已是一片混乱了,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又拒绝不了,除了这一身太子太傅的光鲜外,他一无所有……
“喂——你别走啊!”见状,伊君岚不知所措的追出几步,但在他斟酌好如何开口前,傅灵勋便抱臂把底牌恶狠狠的摊在所有人面前了:“怎么?你真的不在意那个叫程浩恩的家伙了吗?”
普普通通的三个字,不会使别人侧目的三个字,却可以令左青玄下定的决心彻底动摇!迈出去的腿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再一次把他带回到众人面前!昂起头,那目光是乞求,是无泪的哭泣,是无声的催促,是主人坚定中那微弱的缺口:“……”翕动着红唇,左青玄想要问出口,问那个名字的故事,问那个自己每次都下决心要忘掉却又在一次次的决绝中更加清晰的名字。可是开了口他才发现,自己的胸中宛如堵住了什么,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声音来。望着他的痛苦,傅灵勋似乎稍微消了点气,但口气还是坏坏的:“原来你还关心啊~他呢~就在红叶谷里埋……”
“……庸医!”本能的骂出胸中的怨恨!心头猛地漏跳了一拍的左青玄,不等他把话说完,人就犹如一支离弦的箭,撞开挡路的伊君岚,冲出御书房!
……在那里!那个人就埋在那里!在那里——
他终于找到那个人了,他终于找到那个桎梏住自己的存在了,即使只是尸体,他们也要在一起!即使只是不说话的躯壳……那个人,也是属于自己的……
“等等啊!”手足无措的回头白了自己的大师兄一眼,这回连开朗的伊君岚都要皱起眉头了。想也不想的追出去,他迅速的跟上混乱中听不进任何人说话的左青玄!还好后者在疯狂之余,还记得对方身为活地图的用途……
哑口无言的盯着那两道快速消失的身影,傅灵勋的手僵硬在半空中,半晌,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