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你到底有多少身为近卫中将的自觉。”中年男人摇着头。对方就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势来回晃了下,悠然道,“反正我在宫里待着也没有事情做,总不会真的有人到宫里刺杀你啦——就算有也轮不到我出手了。”
黑发年轻人笑得甚是单纯,那中年男子,当今的天下人亦只能对他无奈地摇头。
“常陆——藏人中将卿出宫了。”
被叫做常陆的近卫中将,本是笑嘻嘻一脸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模样,听见对方的这句话却明显脸色一变。现在京城的藏人中将有三位,一位因年老而常年告假,一位是容貌平常的中年男子,而原明帝所说的藏人中将,则定是第三位了。
“帝既然直到现在也还没有派人出去找——想来是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常陆抓了抓头发,本来还算整齐的黑发平添了一分凌乱,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纪甚至更年轻。原明帝看着他的表情,苦笑一下。
“知道是知道,但却不是轻易能将他找回来的——所以才要麻烦你了。”
常陆大大地叹了口气。他是很不想卷进到这种事情中啦,可是当天下人都在你面前说“拜托”的时候,还有什么方法能够拒绝呢?他又挠了挠头发。本来以为做近卫中将是清闲而且优裕的官职,谁想到竟然还要帮帝解决这种事情呢。他将已经变乱的发型弄到更乱了些,一边看着男人给他详细写出藏人中将现在应该在的地方。
****
楠木那一群人走进若众歌舞剧场时,台下已经是一片肃穆。观众瞪大着眼睛望着台上,生怕错过紫的出场。走在前头的两个武士轻易地推开过道边上的行人,而身后跟随着四个家臣的楠木则踏着大步走了进去。过道中的人被推到一边,一片寂静中,只听见刀在走动时发出的轻微撞击声。
前排的位置很快被清出了几个,楠木在家臣的陪伴下坐了下来,心不在焉地开始打量舞台。未到京城之前,便听说若众歌舞团的大名,而在其中,以吉良氏的那只名声最为响亮。听说看过他们表演的人,一个个都如失去魂魄般,浑然不知身在何处。楠木这次来京城,因和泉的归顺而庆贺的心情倒较亲眼看一下若众的表演心情为淡了。
楠木看那舞台,在台下靠近观众的较低一层,是乐者所在处,当下正传来三弦急促的点声。而侧对观众的两扇幕布合拢,遮掩着后方景象,想来演员定是从那里出来了。布景并不特别华丽,在楠木眼中甚至还不如自己藩中的名班。
三弦的乐声到极繁密处,突然有了短暂的停顿,而观众中如炸雷般的响起彩声,楠木眯起眼,台右侧身着彩衣登场的人,猛然一看,确然有凌波般飘渺之感,细细分辨,却闻到不知何名的香气,萦绕在舞台底下,营造出衣袂掩映的效果。那人开始舞起,动作娴熟流畅,起合处皆极合规则,却又带着中仿佛天然而来的优雅。他先跳了一曲众人皆熟知的青海波,那本是从中土大唐传来的舞蹈,后来被历代歌舞伎名家加以修改,而成为歌舞伎表演中的常见舞段。舞到最后,天幕上落下三三两两的红叶,其中一枝正落到舞者的冠上,满室观众顿然如为之疯狂,楠木右手边不远处,一个武士打扮的男人,突然起身,拔出手中之刀。护卫还没有能反应过来,那人已将刀转向,向着他自己的腿上猛然扎去,顿时血流如注,但除了楠木一行外,四周的人却如浑然不觉。
那舞者一舞罢后,便到台前施礼。坐得靠近的观众纷纷拥上,伸出手去,似乎只要摸到对方的衣服便是莫大的荣幸,更有人将卷了丝帕的银钱甚至玉器都扔了过去。那人却似没有注意,只是深深一躬,即绕入后边不见了踪影。而室内的喝彩与掌声却经久不息。
楠木摇了摇头。那人的舞也许是跳得不错,但他却也不明白台下人如此如痴如醉的原因。眼光一扫,见满场如中酒而醉的观众中,独有坐在前排的一人,拢着手坐在椅中,神情淡漠。楠木仔细望了那人几眼,见那人里边穿着月白色里衣,外罩淡绿羽织,一头长发随意梳起,前发未曾剃去,年纪应该很轻。似乎感觉到了楠木的视线,而朝这边望了一眼。楠木与他的视线一遇,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满脑子只想着,“要死了,要死了。”那人的眼睛也不甚大,眼眸却极亮,也极冷漠。似乎对楠木盯着他而不满,立起身来欲离去。
收到主人信号的一个家臣赶了过去,拦在那人身前。
“可否过去?我们藩主有话想对你说。”
以那家臣而言,这已经是最客气的言辞,因他走近时才注意到那人腰间也佩着武士的剑。虽然有些奇怪藩主为何会对这样的人有兴趣,却也尽量做到礼貌。没有想到对方似乎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绕过他伸出的手走过去。
“喂,你没有听到?聋子吗?”
因对方的忽略而觉得没有面子的家臣,正要伸手拦住对方,却被人挡住了手。定睛看时,觉得眼前一花,一个容貌俊俏的年轻人正露出和蔼的笑容。
“对不起,我想你有些误会了……”
“你是什么人?”
对方轻轻一笑。
“吉良名和。在下是这里的老板。”
“声名遐迩的若众歌舞团,结果也不过如此。”
喝到第九杯酒时,楠木一边解着上衣一边抱怨着。陪坐在旁边的吉良点头微笑,坐在另一张桌子的尾张武士赤松却突然插了进来。
“那,老板,这是因为你没有把最精彩的节目拿出来吧。”
眼神已经有些朦胧的赤松这样说,一边斜睨着带着陪在一边,却坚拒酒类的吉良。吉良露出温和的笑容。
“实在是、最精彩的节目已经都演出了。让各位失望,实在是抱歉。”
一边说着,一边郑重地躬身行礼。赤松却露出牙齿大笑起来。
“哎呀,这些话对别人去说也许还行。我可是听说过你们这里都有什么特别节目的人哪。”
他一边说着,一边煞有介事地点头。吉良的眉微微一皱,然而那表情只是一瞬,很快便掠过吉良的面容。
“不是说你们有那个保留的节目,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什么王,被异族抓到了受尽凌辱,之后又在努力经营,最后终于报了仇的故事吗?”
赤松的声音变得很大,本来已沉醉在京城特有的美味清酒中的楠木,一听顿然来了精神。“是真的吗?”他转头去问吉良,对方却笑了起来。
“啊,那个节目的话,要演也不是很难。虽然演员的集结会比较为难些,但如果要看,最近也可以安排一次。如果大名您到那时仍然能留在京城的话……”
吉良的话还没有能说完,却又被赤松打断。
“老板,你现在还这么说也未免太不够意思了。我说的不是那种在大舞台上演出的啦。是私下的演出,你知道,一般三五个,最多也不过二十人的那种。嘿嘿,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哪。”
赤松说到这里,满屋子的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连楠木也不例外,都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却拿起酒杯,悠然自得地给自己斟了酒,一口喝下,这才眯起眼睛继续说。
“十年前,我也曾跟随着大名到京城来。那时还是前任的大名哩,我也是个才当上家臣不久的武士。在京城转了一圈之后,大名带我们到了这里,我可是亲身经历了那种演出的。滋味嘛,实在是让人尝过一次就难以忘怀呀。”
“这位客人喝多了。”吉良拉开隔门,对着外边说道,“去给客人们准备房间。”
然而赤松却不在意主人送客的姿态,而是咋咋舌,继续说。
“现在回想起来,那情景似乎还在眼前。那天演出的女形是一个叫影的女形,据说京城十年来也没有出过那么出色的演员了。嘿嘿。而他那天出演的,就是刚才我和你们说的那出戏。平时在舞台上演,你们也看到,到了那段被凌辱的地方,也不过是象征性的表演一下,可是那天晚上,一切可都是货真价实——货真价实的哦。”
语气中有着什么因子触动着空气,使得雪后清新的气氛也变得温热暧昧起来。也许是酒的原因,也许也有什么其他的因素,房间里的男人们,呼吸开始变粗。
“到底是什么赶紧说嘛,不要卖关子啦。”
赤松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味过去的事情。
“——到了那一段剧情时候,是请房间里所有的男人挨个上前,按照剧里所说的那样,凌辱那个主角呀。可以对他做任何的事情。也可以任意的插入他身体上边或者下边的口。还真的是很火热呢……而之前人所释放出来的Jing液,让那里的感觉简直就是——”
“砰”地一声,有什么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赤松的讲解噶然而止,房里的男人转头望去,跪坐在门边的吉良,正从地上拣起一把长刀,而以着危险神情望着房中男人的,是楠木之前在剧场中所见过的青年。
吉良将拉门拉到最大,微微一礼。“夜已经深了,诸位请回。”
楠木的家臣们张了张嘴。那年轻老板的声音中有着什么冰冷的东西,让他们无人敢于回嘴。直到对方拉着那陌生青年消失在甬道尽头,咒骂声才响了起来。
“什么东西嘛。”
“就是——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吗?”
甚至有人将刀抽了出来。刷刷两声,砍下了桌角的木块。
“把这个该死的地方给杀光,烧掉!”
奋涌的声音回响着,直到楠木举起只手,家臣们才平息下来。打开的拉门透进来寒冷的空气,楠木觉得自己的头脑一下清醒了过来。
“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到这里来只是观礼的。”楠木说着,停顿了一下,带上藩主的威严。
“而且也不要小看这个歌舞团。外间的传闻你们也知道的——”
在平清之前,以巫女为主的歌舞团,已经有了接近百年的历史。然而因为女众歌舞团中,总有年轻美貌的巫女,引起观众的暇思,因此甚至发生了械斗的事件,而使得天下人颁布了法令,严令歌舞团中不许出现女性。这之后才有若众歌舞团的兴起,而以男性而扮演女性身份的女形一角,亦由产生而渐渐成熟。历代天皇中多有对这种歌舞形式大为倾倒之人,而现在的原明帝亦是其中之一。在刚才的一瞬间,楠木由吉良身上感觉到不属于平民的气势,这种感觉甚至使曾经历战场的他也为之震动,现在望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他只觉得京城之内,着实卧虎藏龙。
****
云破天青色的细瓷杯,跌落到了地上。
藤原微一抬眉。饮酒之后,青木突然招来下人,让他们送上一杯温热的清水。藤原看着青木含了一口水在口中,似在回味般的,过了半晌方慢慢咽下,又含了一口水,如此反复几次,青木突然将手中的杯子一松。
云破天青色的细瓷杯,跌落成碎片。而青木则靠近,以呼吸可闻的距离,轻声笑了。
“对不起,我手滑了。”
灵巧的手指轻巧解开衣服,而在那之下则是繁复的布料。青木似乎并不耐烦一一解开,只是用牙撕着,有手拽着,衣服散乱了,直到他的欲望抬起头来。
而当青木跪在他膝前,用嘴含住他的那里,藤原才明白过来青木刚才喝水的目的。因刚喝下的清水而显得无比湿润温热的口腔,让他的欲望迅速坚挺,而用轻柔的力量包含着他分身的青木,则抬起眼眸望向他,眼中似乎带着一丝笑意。
藤原皱了下眉,喃喃说了句“该死。”他很明白那笑容后边是什么。他并不喜欢被Kou交,比起将控制权的一半,甚至是全部交给他人,他更喜欢完全能自己掌握的从后边进行的性茭行为。然而青木随即低下了头,藤原以为他要开始进出的运动,却没有想到青木的嘴唇并没有动作,而是含着他的头部开始按照规律的动作运转,鼻尖贴近着他的小腹。藤原感觉着自己的分身掠过青木的口腔,他感觉到了柔软度和温度都不同的上颚,舌根,以及其他他没有时间分辨或者分辨不出的部位。尽管想着要控制,但分身却在青木的口里变得更硬了。
而当青木深吸了口气,突如其来地将藤原的分身整个吞下,藤原感觉到他那灵活的小舌碰到自己分身的侧面时,那如同蝴蝶震羽般的轻微动作,还有那滑润火热的喉管深处。他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摆动着腰向青木的方向开始运动,而青木则很配合的随着他的节奏。很快,他将炙热的液体喷射到青木的口里。青木做出吞咽的动作,但他喷射的时机并不很好,并非在青木的喉咙深处,而是在口腔中,所以还是有些没有来得及咽下的液体,混合和唾液流出唇角。青木伸出舌头舔着自己的嘴唇,毫不在乎自己那媚眼如丝的模样,若是被他人见到会多么的惊骇。
藤原平息着自己的呼吸。过了好一阵,青木似乎也才恢复了过来,抬头朝他一笑,又恢复了平时疏郎的神情,只是较之平日多了些近似少年的顽皮。
“不好意思。”
藤原知道他道歉的是明知自己并不喜欢这种方式却还是诱惑了自己的事实。他点点头,知道青木尽管愿意和自己亲热,却不愿采取一般男色行为时的肛茭形式。虽然以藤原的经验,那种形式也不一定就会很疼痛,但他和青木都没有想去主动探讨那种事情的可能。
藤原伸手过去擦了下青木的唇角。虽然笑容已经恢复,但神态中却还是带着一丝媚惑的青木,看起来带着一种禁忌的妖娆。藤原突然笑了出来。
“好淫荡啊。”
“我吗?”
青木问得一脸无辜。藤原摇了摇头。
“我是在说自己啊。”
他起身,整理自己的衣服,心里有淡淡不愉快的感觉,虽然是另人满意的性,却没有感觉得到满足,反而似乎是丧失了什么。他想到人们用来形容这种事情的常用词语。“菊花”,很讽刺,皇室的象征居然也用来形容这种东西。也许是因为同样是禁忌的事物原因吧。
然而这些都是只在意识的边缘中轻微擦过的思想,很快,藤原就忘记了它们。他转过身时,已是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那么,明天就可以见到了吧。和泉家的御曹子……名字,是沧吧?”
江户要改成飞羽京,请大家自动替换。
暗战
4。
绕过花木扶疏的前庭,庭院的场景为着一变,地上用细细白沙铺成,间或摆着形状各异的石块,颇有禅学的意蕴。
吉良停在茶室外,低声嘱咐跟随的人先散去。他在庭院中先停了一下,望向中心的那两块石头。一者凸现,一者隐藏。一者张扬,一者谦卑。是一位禅师来飞羽京的时候帮吉良设置的。
他暇思片刻,似乎记起什么,走到茶室前,脱下鞋,正坐在门前,轻扣了一下,他唰地拉开门,见方才在剧院中被那楠木大名所注意到的青年,已在里面跪坐着,正在细细的用一把刷子搅弄碗中的茶末。
“枫样。”
吉良没有出声地用口型称呼,膝行入了里间。那青年全神贯注在茶道上,不再分心。过了片刻,他将一个黑色的茶碗双手端举,送将过来。
吉良接在手中。
“这几日的雪颇大,林间风景亦颇佳妙。”
“飞羽京里人声鼎沸,终是不及清净之地。”
那青年第一次开口,声音清淡冷漠,如同他的眼眸给人的感觉。吉良将碗转了三次,称赞了一下对方的茶道,端起来一口喝掉。
室内沉默了一阵,那青年的目光望向室外,过了一会方收回。
“中庭的场景换了呢。”
吉良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