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心愤恨,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凌迟宿敌,眼里二十四小时通辑他的身影,在校园里面,所有关于贝文帆的资料新闻风吹草动,皆成为我悬红搜罗的目标,姚曦早被丢在一旁,我一片殷红的视线之中,除了一个贝文帆,全然没有其他。
一口怨气卡在心里不上不下,我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我在校园里暗暗观察,贝文帆一如既往,与姚曦出双入对,状极亲密。出入由姚家专车接送,两人毫不忌讳,明里嬉笑怒骂,暗地眉目传情。
真是好不要脸的人,没想到多日查探,发现这姓贝的甚至还住在姚家,居心叵测。
司机把车子安静地停在一旁,对我日日躲在暗处张望也不闻不问,自家小姐行为一向古怪不可言喻,他早看惯我阴晴不定的各式表情。
他是否会觉得奇怪,小姐一向眼高于顶,非名流贵客不轻易接见,更莫说是对某人执意至此了,为何一日之内不但全方位转变,还打起小家碧玉的主意来?
我面色阴暗,目露凶光,但凡三尺以外看见我的路人都晓得径自绕道而行。
只得柳家的司机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坐在前座听候自家小姐所有合理或不合理的指示。
贝文帆自校园中走出,难得今天不见他与姚曦在校内招摇,倒有几分诧异。机会难逢,我向司机作个手势,他马上得知心意,恭敬地下车为我拦截客人。
突然被挡去路,贝文帆有点意外,低下头来看见我坐在车厢之中瞪着他,马上恍然大悟。
“上车。”我冷冷地命令。
他看看我,又看看我的司机:“绑架?”
“上车!”
“小姐莫生气,起码告诉我你打算把我卖给谁。”他笑嘻嘻地,眼里一片欣然,浑然不觉惧意。他一副轻浮之色,我所有恶劣的脾气都被挑动起来,正欲开口,他自己倒先识趣地坐进车子里。
他打量一下周围,对每样东西都表现得好奇。
“柳小姐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他问。
“贝文帆,现在才害怕不觉太迟?”我没好气。
他偏一偏头,突然移过来抓住我:“柳小姐,求你不要伤害我!”
我吓一跳,冷不防被逼与他纠缠,不禁失声尖叫:“贝文帆,你快放手!”
他扮作失常,又象是听不到我愤怒的喊叫,根本不理会我的挣扎,还一把将我推倒在座位上。
我的心突然莫名受到重击般下沉,以前与男生交往,哪个不是目不斜视,恭前礼后,从没有人敢对我如此放肆,今天偶遭变故,才发现男生的力气原来竟是这样的大——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回不过神来。
“柳小姐!你不可以这样对我!姚曦不会放过你的!”他古灵精怪,还对我出言恐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起姚曦?我莫名其妙,他继续说:“柳乔,你要是想姚曦更讨厌你的话,你就尽管随心所欲,胡作非为下去吧!”
对了,还有姚曦,差点忘了。真是岂有此理,这两人一样可恶。
我不作声看着他。
“女孩子要温柔才显得可爱,你瞧你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样子,哪个男生受得了自己的女朋友有这种气势。”他说。
我一呆,他说什么?
“对我温柔一点,或许我可以在姚曦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我不是听错了吧,他这样做可是在出卖姚曦?
不知为何,心情突然好起来。贝文帆见我并无异议,开起条件:
“柳乔,我肚子饿了,请我吃饭。”
我飞快地点头,指示司机开去最近的豪华餐厅,几乎想哈哈大笑。
没想到事情在这里有意外发展,这贝文帆思想简单,贪图享受,一点便宜便可让他调转矛头。想必那姚曦也只是一厢情愿。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我怀疑此人甚至对姚曦的心意毫不知情。
直觉事情越来越有意思。旁人看来,还以为他们燕尔情侬,岂料两人心意并不相通,枉我一番计算,真是笑死人。
姚曦也不如想象中高明而已。
华灯初上。
餐厅内一片气氛典雅。
光洁明净的落地玻璃窗,熨贴垂直的豪华窗帘,仿如梦幻的昏暗光线,插在瓶中娇艳盛放的红色玫瑰,晶莹通透的高脚水晶杯。
柳乔与人约会,排场必定讲究。
我目光凝神贯注,眼看面前的人风卷残云,把台面上的精致菜点扫得一碟不剩。
他用这种速度,倒也吃得有模有样,不落一点痕迹。似受过专人训练一般。
我未见过这等奇景,不禁称赞:
“贝文帆,你真能吃。”
他不以为意,抬头对我一笑:“小姐为何不吃?”
我也学他笑了笑:“何需多此一举,我看你吃都已经饱了。”
他抿了抿嘴:“你的口气与某人真是一模一样。”
“谁?”我问。
他不答。我意会,不语。对他来说,平凡人有千百种,但有钱人却只得一副面孔,恐怕还要是标志式的。
算了,先来说正经事:“小帆,你为什么住在姚家?”
“因为那里环境优美,服务完善,配套合理,连同水电家私,一应俱全。”
最重要的是全部免费吧。我说:
“小帆,为何偏选姚曦。”
“哪里还有更完美的服务?我不介意前往参观访察。”
我笑。
“小帆……”我看着他。他目光闪闪,脸上永远带着一抹似真还假的笑意。
“告诉我一些姚曦的事吧。”我讷讷地转开了视线,不知为何,面前的人明明就是一副庸民市井之气,唯独一双眼睛剔透明亮,清高异常,让人不敢逼视。
“此人在我眼中并无优点,但在背里说人坏话也非君子所为,柳小姐想知道什么,何不直接去问他本人?”
“那告诉我一些你的事吧。”我说。
他没想到我退而求其次,有点惊异:“你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可以。”
他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我的一天,是从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在微风吹拂的早晨里,走到对面街上的滩子去买早餐,那里的婆婆多么的亲切啊,她每次都给我多一倍的豆浆……”
“这是什么?”我打断他。
“小学时代的作文。”他顿了顿,又高兴地告诉我:“这篇最高分!”
“干嘛跟我说这个?”
“因为这个有代表性。”
我无力地抚着头,再次抬起的时候我说:“小帆,说点别的吧。”
“例如?”
“你最喜欢什么?”
“钱。”
早知道他会这样答了,我一点也不意外:“除了钱之外呢?喜欢什么?”
“捡到钱。”
我几乎跌倒:“贝文帆,你的眼里除了钱之外还有什么?”
他又想了想,说:“除了钱之外,我还喜欢保值度好的珠宝金饰,喜欢有潜力的股票,我最欣赏的地方是银行,最常玩的游戏是大富翁。”
真是彻底被他打败,或许他最看不过的就是和谐良好的气氛,每见及此,总是第一时间冲上前来破坏,不遗余力。
我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有心与我打哈哈,他根本不打算对任何人坦白。
突然想到姚曦。
姚曦了解这个人多少?他是否与其他人一样,只是这个人心目中毫不相关,话题永远说不到痛处的普通朋友?
突然发现,面前这个一直笑得令人耀目的人物,却是隐藏得如此之深。
“小帆,你是否愿意为了钱做任何事?”我问。
他眼睛一亮:“咦,小姐这样问是否打算与我交易?”
“姚曦给你多少钱?”我对他笑意盈盈:“我可以出比他更多,你是否愿意,把你陪伴姚曦的时间卖给我?”
虽然听到了有趣的事情,但他并未受到惊吓,好像对这种要求见怪不怪的样子。他并不马上回答,只暧昧地看我一眼。
“小姐这样做意欲如何?”他问:“如果你以为姚曦看见你与别的男生在一起,就会回心转意,恐怕有点难度。”
是。但如果对象不同的话,效果自然也会不同。我并非要姚曦回心转意,我只想看他一脸懊悔的表情。不过这些我当然不会说出来。
“小帆,最接近姚曦的人是你,你的情报自然是最有价值。”我说。
“你真的那么喜欢姚曦吗?”
“小帆,你愿意帮助我吗?”
“好啊。”他笑。然后俯过身来看了我一会儿:“先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
“我该如何证明我的诚意?”我问。
他看了看窗外,夜色之中,迷眼的霓虹正闪得一片绚烂。
那一晚之后,我与贝文帆的约会开始频繁起来。
他总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要求,他一直以为我的目标是姚曦,如果我装作不在意地打探有关他的事情,他又会巧妙地把话题原装打包送走。
这样你来我往,最后我对此人依然一无所知。
但我却对他越来越有兴趣。
“小帆,你有喜欢的人吗?”我问。
“很多啊。”他答得很随便。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固定交往的对象。”
“我每日往返此城内一条不足十里长的大街,但凡校内师生同学,以至楼下超级市场内之老板娘,都可算是我固定交往的对象。”
又来了,我对他翻了个白眼:“小帆,你哪次能认真一点回答人家的问题?”
“那就请下次问一些更象样的问题啊。”
“小帆你……”
“柳小姐犯规了喔。”他笑咪咪地:“不要对我发脾气。”
我只得又忍了下来。这小子狡猾聪明得很,和他交际永远占不了上风。
“你觉得姚曦如何?”我问。
“你想我赞他还是贬他?”他反问。又说:“感觉这种东西难免主观,要是我称他好,你又得不到,自然是不甘心,若是我说他坏,你却是喜欢他,又不甘心,既然如此,何必问。”
“小帆,你的歪理总是一堆堆。”我没好气:“按你这样说,我最好是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知道,得不到的还是得不到,那跟以前有什么分别?”
小帆不置可否,他说:“柳小姐心太急了吧,怎么可以还没付出就先讨回报呢,凡事有个过程。”
“那个过程到底要多久?”
“给点耐性,革命总会成功。”
跟他说话真是磨光了我所有的耐性——他还敢跟我说耐性!
贝文帆自此至终都没有认真过,他不过是闲来无聊,与我嬉戏。我怀疑他师承太极,说话推来搪去,四两拨千斤,说了等于没说。
我套来套去都套不到他的话,十分气妥。
但不放弃。
在学校里,我用尽所有机会霸占他的时间,而且我要比某人更快一步。
如无意外,现在柳乔与贝文帆在“交往”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校园每个角落。包括传进那个人的耳里。
是以姚曦来找我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惊讶。
“柳乔,我有话要与你说。”他态度并不恶劣,但表情也不轻快。
我心里暗笑,他不说我也知道是为了何事:“不好意思,我有约会。”
“不会占你太多时间。”
我没同意也没反对。他坐了下来,开门见山:“柳乔,你是否与小帆在交往?”
休闲地喝下一口茶,我装作漠不关心;“你介意?”
他停了一下,说:“小帆是我的朋友。”
“那又怎样?”我不屑:“你是认为与我交往是侮辱了你的朋友,或是觉得我根本没有资格与你的朋友打交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我冷笑:“你何需那般紧张,小帆自有足够的判断力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你有权选择喜欢或不喜欢,他也同样可以选择喜欢或不喜欢。”
“柳乔……”
他大概已经忘记当初是如何地拒绝我,我说:“姚曦,如果你想要对我说的就是这些,我已经听完了。”
他没想到我这样蛮不讲理,但姚家的教养和风度让他拿我没有办法。
他的宝贝小帆被我收买了,他不高兴。这是他与我的第一次谈判。
精彩的还陆续有来。
反正他也名不正言不顺,我更加光明正大,得意洋沣地与小帆形影不离。
小帆本就对这些毫不关心,他所有的官能以及触感,全部只对金钱产生反应,其余一概摒除在外。他也不怕闲言,日日与柳氏千金出入相随,自动过滤一切蜚蛰流长。自我保护功能一等良好。
在他面前,我依然为了意中人朝思暮想,痛心疾首。小帆不疑有他,对我有意无意的亲密接触也不忌讳。只是姚曦的脸色一日难看过一日。
小帆眼前一片天朗气清,他看不见背后我与姚曦的暗潮翻滚。
“小帆,你喜欢我吗?”我问。
“喜欢。”
通常他回答得如此干脆和爽快,那个答案一定有古怪:“是哪种喜欢?”
“还要分类呀?真麻烦。”
“和你前天称赞的那只黑猫相比,喜欢哪个?”
“喜欢你。”接下来他一定会说,因为你会创造价值而猫不会吧。我不甘心,又问:
“和你家楼下超市的老板娘相比,喜欢哪个?”
“喜欢你。”那是因为每次看到老板娘他都要付钱。
“和你同班的那个班花比呢?喜欢哪个?”
“喜欢你。”这个有点象样了。
“和姚曦相比,”我盯着他的眼睛:“你喜欢哪个?”
他回视了我一会儿,笑了。
“柳乔,这真是一个好问题,但请先告诉我,这个答案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它关系到我与姚曦之间的生死决斗:“小帆,我只是想确定一下,我在你的心目中,地位是否等同于一个特别的朋友。”
“柳乔,除非你自己不把对方当朋友,而‘朋友’的本身,并不靠承诺维持。”
“小帆,我不要听这些,我要知道你喜欢我还是喜欢姚曦!”
“我既然喜欢邻居的黑猫,喜欢楼下超级市场的老板娘,喜欢同班的女生,自也可以喜欢你,还有喜欢姚曦,这之间有冲突吗?”
“难道你心目中就没有比较‘特别’的人?”我问。
他的眼神暗降了一下,似被触动了不想谈及的话题。明显地,对小帆来说,那位‘特别’的人既不是他邻居的黑猫,不是楼下超级市场的老板娘,不是同班的女生,不是我,也不是姚曦。
莫名奇妙地又多出一个神秘的对手,我对这个认知感到相当不快。
当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不快。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对这些在乎起来。
不确定的关系,不明所以的心情,暧昧的纠缠,似乎还将持续。
姚曦第二次出现的时候,我正摆好了画架,在外廊上描绘着我随兴而来的作品。
自从那次之后,他也花了点心思来认识我吧。我不认为谁都可以轻易找到这里来。
我与他对望一眼,继续作画。他安静地站在后面,沉默地看着我一笔一笔地添上颜色。我知道他有话要说,所以我等待。
“他的唇要薄一些,笑的时候眼睛会更明亮,还有,他的头发没有这样长。”姚曦站在那里观看了一阵,突然说:“柳乔,我对你有偏见,以前我不知道你手中也可以出现这样有灵魂的人物。”
柳乔的脾气难以逢迎,但好话谁都爱听,他学乖了。
我微微一笑。
“或许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我说:“他在我心里就是这般模样。”
姚曦不语。阳光底下,他的视线与我交接,斑驳的树影投在未完成的画上,微凉的下午清幽宁静,有风。
“柳乔,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他问。
“我做了什么?”我反问。
“小帆不会对你认真,你也并非对他真心,你这样做于大家有何好处?”
“有些事情你不尝试就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他会不会对我认真,我会不会对他真心,现在还言之尚早。”
“柳乔,如果当初我因处理不当而有所得罪,我现在正式向你道歉,小帆本就不应介入这种事情里面。”
“姚曦,你似乎搞错了,我不否认当初认识小帆是因你而起,但我喜欢与他在一起,则与任何人无关。”
“这样说,你是不打算放手了?”他语气平静。
我觉得真有趣:“姚曦,你不觉得好笑?小帆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叫我放手?”
姚曦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