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为了摆脱那几个丫头,他还辛苦跑去买胭脂。路过玩具摊时,语欢禁不住停
下来。拿起一个捻捻转儿,晃荡几下。一晃,把满腹心事都晃荡出来。受不住,
放下,开溜。
喧嚣的长街,依旧如游龙,卡嚓切断了京师路。金黄|色,却一点也不俗。
走一段,路过一架小桥。桥上的男女点着灯笼,光芒照着两人的脸。不似江
南女子的粉嫩,京师的女子娇艳如花,含情脉脉地与情郎相视,真是甜到人心窝
里去。
灯船如珠如樱如红豆,一条河上四处漂流,还有不少人往里放船,表情岂止
一个虔诚了得。语欢看着那一排排船儿,翻红荷叶,微皱水波,忍不住笑了。蹲
在岸边,灯心明红,旁边却喧嚷起来。语欢抬头,朝人们所看的地方望去。
河岸边,一堆官兵列成一排。他们周围一圈,人都走得干净,相当杀风景。
站在官兵里面的人语欢看不清楚,却从别人口中听到了那三个字。九皇子。
“真是奇了,九皇子怎么年年都往这里跑?莫非,他是想在民间找个姑娘当
妃子?”
“你就做春秋大梦去吧。他若想找媳妇,为何不穿便服。找这么多人把岸边
围得水泄不通,莫不成是准备从河里捞姑娘?再说,据说九皇子有心上人了,现
在和他关系好得很。”
“哎,你说的是余大人的闺女。那丫头有哪点好?是个青白眼不说,还娇气
得不得了。”
“皇上不急太监急。她不配九皇子,你配?”
“九皇子长得那么漂亮,又能干,说不定以后还是皇帝呢。这天下,就没个
人能配得起他。”
“嘘,小声啊,这种话你怎敢乱说?”
两个谈话的姑娘走了。
语欢心中乱跳,嘴唇抿了数次,还是依然干涩。那群官兵围得很密,他根本
无法看到里面的人。只是,心中一直在想。他们只隔了这么一点距离。
语欢试着挪动脚步,近一些,再近一些。
两个肩并肩靠着的士兵,手臂间露了个缝儿。语欢弓下身,往缝隙里看去。
里面的人正坐在岸边,翘着二郎腿,看似随意,却相当端庄。头上的发冠,
自是一年比一年华美,头发也长长不止一点。落于腰际,柔顺滑落,被灯船里的
烛火照得发亮。
语欢吞了口唾液,鼻子有些酸。
有个姑娘小声问官兵:“大人,请问九皇子殿下在这里做什么?”那官兵道
:“我也不知道。主子不每次来都坐这么,就看着河床不动,估计是赏景吧。”
鸣见半侧过头,那官兵立刻闭嘴。额心的象眼儿印记依然精致。行过处花香
细生,坐下时淹然百媚。看到他的感觉一如以往,惊艳。只是,这一次的感觉比
以前都要强烈得多。
鸣见今年二十岁。已到了行冠礼的年纪。才到了行冠礼的年纪,就已长成这
样,不知以后还会变多少。掰手指算算,他们认识十四五个年岁了。可语欢到现
在还未了解他。
鸣见坐了一会,忽然站起来,击掌,转身走掉。官兵随之而去。看着他的背
影,语欢怔忪许久。鸣见成熟了许多,不似当年那般,一副秀气娇弱的模样。而
且,他又长高了。
语欢想了很久,从他们的初识到初吻,初吻到初夜,什么都想遍了。除了复
仇。
第二二章宴会
新年新岁,民间玩的把戏,最多的就是花灯,鞭炮,坐年,春谜。街面儿上
处处是小挂千,门彩,喝米汤猜拳,图的就是热闹。皇帝老子不一样,要玩也要
玩高级的。听歌,观舞,看戏,吃大餐,小日子那叫一个滋润,老天爷看了都要
眼红。
语欢站在枫陛上,公车司马门前,抖了抖自己的衣服,却抖不掉礼花爆开时,
映在上面的光。皇宫民间比热闹似的,民间才炸开一个鞭炮,皇城里就放开一朵
礼花。
劈里啪啦,蓬蓬蓬蓬。劈里啪啦,蓬蓬蓬蓬。劈里啪啦,蓬蓬蓬蓬……这声
音一直维持到进了皇宫最里头,都还没消去。因为皇宫的后面,还是热闹区。皇
族似乎都很喜欢这样的氛围,这可苦了在杭州长大的语欢。
皇上摆了几十上百桌酒席,居然有语欢的份。而且,座位离皇上那叫一个近。
大堆大堆的桌子围着个大场子,大场子中间,一堆国色天香的美女在跳舞。等皇
上和他的媳妇儿子们来了,所有人都开始沸腾,铆足全力拍马屁,还互相比着谁
拍得响。皇上右边的是皇后,左边的是太子,太子旁边是九皇子,九皇子旁边是
嫔妃,嫔妃后面是别的皇子跟公主。
虽知道自己易过容,语欢却仍不自然地垂下头。待万岁爷坐下了,又换了一
批更美的姑娘去跳舞,还是边唱边跳。语欢抬起头,忽然和一个人正对上了视线。
那人坐在他的对面,实际隔他很远,可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人一只手撑着
下巴,面色略显苍白,眼睛半睁着。此时,语欢的第一反应就是,砰,把桌子砸
了,冲过去甩他几个耳光,扔掉。
忘八蠢驴促死促灭!天杀的以前的小侯爷,现在的小王爷;以前的牡丹公子
复容,现在的庆容!一想着自己婆娘给他强了,那火气就跟不要银子似的,轰隆
隆往上涌。
菜上,夹肉,语欢就当那是小王爷白嫩嫩的颈子,一口咬掉肉,嚼得吧唧吧
唧响。小牡丹根本没看到他,夹了两口菜,吃到嘴里。看那动作细得,就像在用
门牙咬。几口下去,告朔饩羊似的,放下筷子,继续撑着下巴出神。小样儿,语
欢爷看他是越看越不顺眼!
语欢认不得周围的人,只知道埋头苦吃,每一口都很大,每一口都很香。所
以,皇帝提到他名儿的时候,他差点嗝屁:“对了,朕这回微服出巡,遇到一位
勇士,名叫李语欢,他把朕从刺客手中救出。这位年轻人身手不凡,若加之磨练,
定是块好玉。”
语欢听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大家也不管他说的对与否,只知道傻里巴
机地鼓掌称是。而且说完这句话,鸣见和我庆容一起抬头,顺着皇上的目光看来,
几乎一起低头。
大家还在请风光,皇帝又道:“朕已提升他为武节将军。不过觉得这样委屈
他了。朕跟前又不缺人,朕的哪个儿子想要个贴身侍卫,朕把他赐了。”
语欢连吃进去的都快吐出来,这话歧义也太明显了些。
果然,皇上一问,皇子都开始抢货。也不管自己究竟缺不缺人。皇帝目光投
向鸣见:“鸣儿,你身边不是缺人么。”语欢莫名,鸣见的本名应该不叫这个才
是。
鸣见扬起头,一双眼睛弯得比月亮还好看:“鸣见身边不缺人。但父皇赐的
人,一定是奇才。”不知皇帝怎么想的,似乎所有人里,就鸣见说的话他最爱听。
然后,皇帝也未问语欢意见,就直接将他打包扔给鸣见。鸣见没正眼看过语欢,
谢过皇帝,自己玩去了。
语欢坐在位置上,那个小心肝,就跟地下鞭炮天上礼花似的,劈里啪啦,蓬
蓬蓬蓬。劈里啪啦,蓬蓬蓬蓬,炸得人仰马翻,天旋地转。不是激动。是气炸了。
后面的节目,语欢这辈子不想再提。唱黄梅戏不说,居然唱的是白蛇传。演
白蛇那姑娘,化妆像在涂墙灰,像少抹一层她会少活一年。许仙的声音像破锣,
白蛇的声音像马叫。就是叫千落来演,都会好得多。语欢在场子里,连续被听觉
谋杀几百次。
一场宴会结束,语欢的耳膜几乎爆破,出了场子,还要回去收拾东西,好搬
到鸣见的窝。结果刚出去,就看到鸣见跟庆容正站一块儿,怎么看怎么诡秘。
庆容比鸣见大五岁。可这会一站着,鸣见要高出半个脑袋。讲话的时候,鸣
见还要微微低头:“父皇分到我这的那个李语欢,你拿去使吧。”拿去使吧?语
欢一听,再度爆炸。
庆容道:“嗯。明天派人送过来就是。”送过来?怎么这么像鼓捣走私?
鸣见微笑道:“叫他看好你家内人,知道?”庆容轻笑,却苦的紧:“嗯。”
顿了顿又道:“那人的名字叫语欢。”鸣见道:“那又如何?”庆容嗫嚅道:
“不想了么?”
鸣见道:“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庆容半耷着头,声音放得很轻:“可是我
一直在想。”鸣见微微一笑,露出酒窝:“你比较痴情。”说完这句,忽然道:
“什么人,出来。”
偷听人说话,被逮了个正着。语欢蹭出去,半跪下去,行了个礼:“微臣李
语欢,叩见九皇子,小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庆容道:“原来就是你。直接
跟我走吧。”
语欢道:“遵命。”
鸣见凝神道:“慢着。你抬头,让我看看。”
语欢有些忐忑,慢慢抬头,和鸣见对视。鸣见看了他许久,最后蹙眉道:
“果然不是同一个人。那我放心了。安胜,这人还是给我使。”庆容心不在焉,
只点点头。
就这样,语欢就被鸣见拖回了景阳宫。
第二三章明珠1
语欢骑了老虎屁股,就这么住进景阳宫。内廷东有六大宫,景阳宫就是一个。
六宫理应是贵妃太子住的地方,鸣见却去插了一脚。据说是皇上御赐的。景阳宫
的东边是钟粹宫,住的人是喝了天风的主儿,庆寒。
鸣见身边的传诏童叫小李子,带着语欢在景阳宫里打磨磨,认个路。
景阳宫是个二进院,正门南向,名景阳门,正殿面阔三间,黄琉璃瓦块庑殿
顶,跟其他五个宫比,叫个性。檐角设了斗拱,下头还有五只丑兽。满屋爬满雕
龙,玺彩画。天花上两只肥鹤,内檐涂了旋子彩画。里头方砖,殿外月台。东西
各套仨屋,长了硬山式的脑袋。
后院正殿御书房一间,长得跟前院一样,就脑袋换了歇山式。西南角有井亭
一座,据说晚上会闹鬼,因为那破井跳死过不少姑娘。讲这话时,小李子那神情
叫一个抽搐,语欢忍笑忍到抽搐。
语欢就在景阳宫住下,还得想尽法子联系赵探花。可这会子,他相当于给鸣
见包养,成了跟屁精一个。劈着鸣见的脚跟走,以他的话来说,就是要充当护花
使者。
只是越想越觉得不对。鸣见看去那叫一个葱花,实际要真有人谋杀,死的人
是他复语欢。把他弄到这种地方,长清长了颗什么脑袋,活该给人篡位,混帐个
鸟屎!
这一日,葱花小姐叫招他入寝……啊呸,是招他进房,大概是想跟下头沟通
沟通。语欢就不喜欢这儿,跪跪跪,走到哪都是跪,连给鸣见这小贱人都要跪。
跪得心不甘情不愿,估计鸣见也看出来的,叫他平身,还赐坐。语欢当然不客气,
大马金刀抖抖袍子,尻子往凳子上扔,一脸的晦气。鸣见手搭上桌子,嫣然一笑,
惑阳城,迷下蔡:“语欢,你家是哪里的?”
听他这么叫着,语欢那叫十二分口碜:“回主子,在万岁爷招微臣入宫前,
微臣一直浪迹萍踪。”鸣见淡笑道:“你不必紧张,在我这里,没像父皇那儿严
谨。”
房内围了一圈的太监宫女,一个比一个安静。语欢扫了一眼周围,沉默。
窗外一只乌鸦缓缓飞过。
鸣见会意,挥挥手,把人都赶出去。待所有人都走干净,鸣见又道:“我不
会武功,以后这景阳宫的安全,可都要靠你了。”
神棍!这二字提起来,都喷到口腔中了,差那么一丁点儿就爆出来。语欢干
咳两声,硬吞回去,笑道:“李语欢一定竭尽自己所能,为主子效命,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
鸣见莞尔,水杏眼弯弯,迷得人神魂颠倒:“你的房间在我的房间右侧,晚
上需要你的时候,好随时唤着。”语欢应声,但就觉得背上麻麻的。
语欢不是没有耐性的人。只是,接下来的几日,鸣见都待在房里,不养出蛤
蚤不罢休。偶尔有一两个别宫的太监来,在房里鬼鬼祟祟唏唏嘘嘘,然后又溜掉。
每晚语欢都要卸妆,卸妆后,房门一定是拴得死死的。若鸣见召他,他又还
得重新贴上去,麻烦得让人呕血。好在鸣见不是个多事婆,虽然他房里的灯总是
会亮到半夜。
和宫女太监们都混熟了,知道要等到春节彻彻底底过去,才能上朝。还好鸣
见没打算春节期间一直窝着。大年初五,他总算离了御书房,并且带上语欢,几
个太监,一个车夫,驾着马车,便衣出巡。一路上,鸣见俩眼不离窗外,马车轰
隆隆开过一段,外面依旧吵嚷。
车停,探窗外,庞大的府第。抬头看到打头一个字,容。语欢不爽了。再低
头,看到门口站了一堆人,打头的三个,两女一男,看去格外显眼。左边那个姑
娘语欢不认得,不过看去还不错。缃裙露一双小足,素额逗几点微麻,唯一的瑕
疵,大抵就是有些青白眼。中间那个男的,右边那个女的,语欢化了粉儿都认得
出。庆容还是当年那副柔水皮囊,筱莆却变了不少。眼睛比以前还大,衣服比以
前还贵,笑容少了几分纯真,多了几分高贵。不过,不像言之和鸣见说的那么夸
张。
男的负心薄幸,女的水性杨花,一对鸟男女!
语欢恼得很,屁股往车里头甩了甩,待他们上车,又不得不行礼。不过他们
都坐定了,语欢才发现,筱莆实际没怎么变。对鸣见,她一直都是敬而远之。对
庆容,一直都是黏黏搭搭。庆容依在靠背上,筱莆依在庆容身上,一副娇滴滴的
模样:“容哥哥,我们现在去哪里?”
庆容道:“鸣见叫的,你问他吧。”筱莆看了一眼鸣见,又在庆容身上蹭来
蹭去:“不要,人家就要容哥哥说。”鸣见转过头笑了笑:“筱莆还是这么容易
害羞。庆容,我们去明珠楼。”庆容道:“筱筱,知道了?”筱莆嘟嘴道:“喔,
知道了啦。”
这时,跟他们一起来的姑娘接道:“鸣见哥,怎么突然想着要出来了?”语
欢打了个激灵。佛祖保佑,满车的哥哥。鸣见道:“好久没出来了,不过透透气。”
那姑娘道:“嗯,你这几天肯定很忙,要注意身体,早点睡觉。”鸣见点点头,
点得颇顺畅。
语欢呆滞。完全不知道这些人在说什么。
听了一路,总算摸出点头绪。那丫头姓余,名青兰,芳龄十八,真正的花样
年华。军机大臣余自为的女儿,长得漂亮,又是个才女,追她的男子多得可以用
麻袋运。这姑娘以前拽起来,真是皇帝老子都吹不破她拉不长她。据说有个小伙
子曾来京城游玩,自与被她三回首电住,回去后便一直魂不守舍,最后从广武奔
来求亲,马不停蹄的,赶来却遭到一个无人鸟的下场。小伙子牛心拐孤,在余小
姐家门口守了几天几夜,被雨淋得严重风寒,差点折腾升天。
余小姐拂袖而过,依旧踢着正步,在光辉的清高大道上,一步一个脚印地走。
余小姐的眼里,确是容不得一颗沙,头发长了或短了,眼睛大了或小了,鼻
子高了或低了,银子少了帽子小了,都可以成为她拒绝人的理由。青兰的口头禅
有俩,一念出来,像足了被人抛弃的怨妇。头一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再一句
:人无完人,更无完男人。
原本是个自命不凡的丫头,戏剧性地遇上九皇子,观念彻底颠覆。接下来,
一头扎进相思的波涛,淹不死救不活,清高与不可一世都扔了,变成现在的水柔
相,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