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生活在孤儿院里……”金寒的声音是那么遥远,空洞得有些不真实,“他们说我的父母都是毒贩子,被判了死刑,所以才把我丢在那。那里的院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从不让我们吃饱,还经常打骂我们。在那里,大家都讨厌我,谁都不跟我玩,只有一个男孩例外。我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他有张干净漂亮的脸,见人很爱笑。他主动和我说话,主动和我玩,他自称比我大一岁非要当我哥哥,我就依了他。我们一起在孤儿院里生活了三年……”
钱小飞诧异地抬起头,这是他第一次听金寒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此刻的金寒是那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疼。
“然后呢?”钱小飞有预感,接下来的事情必定对金寒有巨大影响。
“然后?”金寒的眼神开始改变,“一个男人出现把我们领出了孤儿院。他说他已经办了领养手续,今后我们就是他名义上的儿子。他给我们的吃的穿的都比孤儿院好太多,我们也就不在意他教给我们的任务——学习使用武器。刀、枪、棍、棒,我们几乎学会了一切可以杀人的手段。然后有一天,他把我们带进一个满是武器的房间,说在我们之中只有一个人可以从这里出去……”
听到这里钱小飞已经明白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但他拒绝相信。他不能想像世界上居然会有这样残忍的事情。
看见钱小飞的反应,金寒嘴角扬起一个凄惨的微笑:“很难想像是吧?当时我也傻掉了,看着一直以来保护着自己的哥哥拿着刀刺过来,我居然没有躲。也许是潜意识里还有什么期待吧……”
“不要说了……”钱小飞捂住耳朵不想听,但金寒的声音还是侵入进来。
“不过他还是错了,因为他没想到一直以来乖巧的弟弟会向他开枪……其实他真的很笨,杀人最快的就是枪,可他却选择了刀。我到现在还记得他临死前的表情,那张被不甘和仇恨扭曲了的脸……”
“求你不要再说了……”钱小飞想起春风门被灭的那个夜里,受伤发烧的金寒梦中的呓语。当时的金寒大叫着“我不想杀他”,那表情就和现在一样。那个时候的他,是梦到了从前吗?
钱小飞觉得世界上最丑陋的东西正逐渐在自己面前摊开,他的精神已经承受不住了。
金寒对钱小飞的阻止置若罔闻,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人是专门为黑社会提供杀手的,一开始他就打算只让我们一个人活。他把我卖给了一个很有势力的组织,却做梦也想不到我当上杀手干的第一票就是取他的性命……”
“报仇吗……”
“才不是,因为没有人值得我去报仇,包括我自己。杀他不过是磨练一下手艺罢了。从那以后我就不断告诉自己,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是值得相信的,要想自己不被杀就要不停的去杀人,这就是活在世上的法则……”
金寒逐渐没了声音,钱小飞抬起头,想从金寒的脸上找到哪怕一丝哀伤,却只有满面的木然。
雨越来越大,打得钱小飞睁不开眼睛。他定定地看着金寒,眼眶有些发热。眼前的男人已经彻底把自己剖开了,把一切的一切都赤裸裸地展示在这里,彻底的,没有一丝保留。
“收起你的同情!我……”金寒的话说到一半,便没了声音。因为钱小飞已经紧紧地抱住了他,炽热的身躯在雨中格外让人温暖。
“对不起,对不起……”
闷在自己怀里的头颅不断抖动,发出呜咽的声音。抱着自己的力道却毫不减弱。
他在替谁道歉?金寒疑惑了。替这个世界?替那个男孩?还是替他自己?
算了,去他的世界,去他的春风门,现在钱小飞在他怀里,这就够了。
迟疑地抬起手,金寒也抱住了怀里的温暖,小心翼翼地像搂着什么宝贝。
一直以来的心情有了解释——他爱上钱小飞了。从钱小飞背着包袱要离开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放手了。不想,不愿,也不能。
“再也不杀人了,我发誓……”
如果留住钱小飞的代价仅仅是这样的话,他愿意用全部生命来承诺。
有人曾经说过:旧伤口一旦被重新摊开,便意味着痊愈。
金寒不知道这句话说得对错与否,他也不在意自己的伤口能否愈合,因为只要允许他永远这样抱紧钱小飞,哪怕再多添几道伤痕他都心甘情愿。
那一夜,他们依旧相拥而眠,如同春风门中十几个温暖的夜晚一样。之前的争吵用尽了他们的全部力气,所以睡得格外香甜。只是睡梦中的金寒仍不忘紧紧环住钱小飞,就像生怕他跑掉。
窗外,雨渐渐停歇。
天,快亮了呢。
第 22 章
钱小飞感冒了,具体表现为从中午起床之后就咳嗽连连,鼻涕不断。而金寒便开始为他忙前忙后,照顾得不亦乐乎。昨晚的事情似乎已经离得很远,影象也越来越模糊,二人都默契得不再提起。
阳光从窗阁撒入,满室光明。今天又是新的一天,生活继续在轨道上前进。依旧是古韵山庄,仍然是纷乱江湖。
一切都是老样子,真好。
“阿嚏——”
……除了这个。
“为什么同样淋雨,你却一点事都没有?”钱小飞十分不满地对着刚刚端着吃的进门的男人道。
刚进门便被点名的金寒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是谁连湿衣服都不脱就往床上躺,还一觉睡到大中午?”
钱小飞也不甘示弱:“那还不是因为某人把我为数不多的衣服统统变成了超前卫的“泥布混合物”。
意外的,金寒居然脸红了。估计是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把包袱连撕带踩的幼稚举动,也觉得丢脸吧。
只见他不自在地干咳两声,道:“没见过病人还那么多话。”说着把刚端进来的一碗东西塞到钱小飞手里:“有力气说话还不如吃点东西!”
口舌交锋,金寒惨败。
金寒板着脸:“哪来那么多问题,让你吃你就吃!”
意外的,钱小飞这次竟没有反驳:“哦。”
不过虽然嘴上说“哦”,可钱小飞却没有任何动作。
“你用眼睛吃饭啊!”等了一会儿,金寒终于不耐烦了。
话音未落,钱小飞就露出哀怨的眼神,楚楚可怜道:“我以为你会喂我……”
倒!金寒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同时鸡皮疙瘩已经满地飞落。
看来钱小飞的感冒并不严重。
“我还没听过谁发烧会把手烧残废呢,”金寒白了一眼,道,“没听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吗?”
“切~~”钱小飞瞬间变脸,仿佛刚刚的小表情只是幻觉一样,“你不仁我不能不义,看在你特地给我送来的份上,我就赏脸吃点吧。”
话是那么说,可钱小飞的动作与他的“赏脸吃点儿”完全不符合,不消几秒钟碗里的东西便被他清洁溜溜,连勺子都差点儿遇难。
“这到底什么东西啊?”钱小飞回味般地咂咂嘴,“甜甜的,香香的,味道超一流哎!”
钱小飞愉快的表情让金寒也不自觉地露出笑容,语气也温柔起来:“具体什么我也不清楚,反正看着丫鬟在厨房煮了很久,想来应该是甜品之类的吧。”
“煮了很久?”钱小飞歪头想了一下,然后狭促地笑:“这该不会是你伺机N久然后趁人不备偷来的吧?”
不想金寒居然爽快的承认:“我可是在那里潜伏了一个多小时呢。”
看着钱小飞因为自己出乎意料的坦白一时愣在那里,金寒忽然心头一动,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钱小飞的颊上偷下一吻,然后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笑得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
“这是酬劳。”男人还大言不惭。
钱小飞彻底傻掉,脑中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这样的交易……还挺划算的。
金寒懂得点到为止。刚刚经历过昨天的事情,他没准备让钱小飞这么快就知晓自己的心意,有些东西得慢慢来,急不得的。不过……
金寒在心底回忆着刚刚嘴唇感受到的柔软触感,忽然觉得,这东西偷得还是挺值得的。
“恭喜!恭喜!”
随着豪爽的声音,大门被人豪不客气得推开。
“孔兄因何道喜?”金寒脸色不佳,口气自然也不善。
如果说之前的房间里还有点暧昧小情调的话,现在也早被孔萧这台强力鼓风机吹得一干二净了。
孔萧显然心情十分舒畅,也就没和金寒抬杠,而是径直走到钱小飞面前,道:“你就别瞒我了!江湖现在都传开了,说金钱帮一夜之间便能灭掉整个纵云,且又神秘至极,实力不可小觑呢。小飞兄,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钱小飞与金寒交换了一个眼神,在确定男人也不知缘由之后,他觉得原本褪去的头痛又回来了。
“嘿嘿,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钱小飞作势憨笑两声,同时很白痴的用手挠头,决定来个装傻到底。
事实证明,孔萧是不打无准备之仗的,只见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字条,大方地展示在二人面前:“铁证如山,你小子还要抵赖?”
字条不大,上面几行如行云流水般的俊秀字迹:
纵云昨夜被灭,江湖盛传悉金钱帮所为。此乃一从未露面之神秘门派,望谨慎,小心行事。
——楚——
钱小飞死死盯着字条,内心极度不爽。他现在能够理解那些明星为何如此厌恶狗仔队了,因为被人从暗处窥视的滋味实在很不舒服。
估计孔萧是看出了什么,道:“再看下去就被你看出窟窿了。” 说着小心翼翼的把字条收进怀里。
“请问……”钱小飞皮笑肉不笑,道,“这‘江湖盛传’是什么意思?”他越想越觉得没道理,就算纵云被灭,金钱帮也不可能成为头号嫌疑犯啊!更何况江湖上应该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金钱帮啊。
“你就不要再和我装傻了,”孔萧笑,“有胆子在现场留下大名,怎么现在反而没胆子承认了呢?”
留下大名?金寒和钱小飞奇怪地对看一眼,正想问,孔萧却又抢着开口。
“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怕惹来麻烦所以不愿承认,放心吧,连楚都没查到你们的底细,你们的保密功夫算是做到家了。没准现在江湖上知道金钱帮不过是你们二人的恐怕就我一个呢!”孔萧说着还有种自豪感。
不过很快便被金寒打击了。
“你并不是唯一知情的,还有聂晓雅。”
“对哦,我差点把她给忘了。”孔萧也想起自己曾出过这么一个主意。“不过你们还真是强呢,听说纵云被灭的现场根本找不到打斗的痕迹,那你们是怎么办到的啊?”
钱小飞一惊,正不知如何回答之际,金寒却开口:“帮派机密,恕难奉告。”
“切——”孔萧看着金寒的冰块脸,内心极度不满。明明进门的时候还看见他对钱小飞微笑,怎么换到自己待遇就差这么多呢?
“别说这个了,”钱小飞马上打断孔萧,换了个话题,“那个楚是谁,为什么要给你传这种字条呢?”
孔萧笑:“他可是我重要的消息来源哦,但凡江湖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我。要想在江湖混,消息不灵通可不行。”
“那他为什么要为你做这些事呢?”钱小飞歪着头疑惑,“你给了他什么好处?”随时传字条告知江湖新闻?这可是个浩大且繁琐的工程啊。
不想孔萧忽然眼神一黯,接着又飞快抬头故作风流笑道:“那是我有个人魅力啊。”
钱小飞没有忽略孔萧一闪而逝的眼神,但他识相的并不点破。所以他也故作同意似的猛点头:“果然魅力不同凡响……”
“你们‘慢慢’谈,我先出去了。”
金寒忽然出声,口气相当不善。同时特别加重“慢慢”两个字。
钱小飞因为男人的举动愣了一下,结果刚来得及说“哎,等——”男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口。
“他吃错药了?”钱小飞奇怪的自言自语。自己还是个病人哎,他居然就这么把自己丢下!
“呵呵~~恐怕是喝了什么东西……”孔萧笑得暧昧,“看来我今后遇见金寒得绕道走了。”
钱小飞皱眉:“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
不料孔萧只是狡黠地眨眨眼睛,并不言语。
有些事情外人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还是让眼前这个迟钝的家伙自己去发现吧。不过看样子……金寒还得等上好长一段时间了。
反正两个人也不对盘,孔萧就大方地在心底幸灾乐祸起来。
只是幸灾乐祸过后,孔萧反而羡慕起金寒来。喜欢的人就在自己身边,触手可及,世界上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了吧。孔萧隔着衣服感受那张字条带来的温度,有些伤感。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机会,可惜不懂得珍惜……
看着孔萧的笑容又渐渐收敛,钱小飞连忙出声:“孔萧,我们来下棋吧。”
本以为孔萧会马上同意,谁知他竟然拒绝了:“我今天其实是向你来道别的。”
“道别?”
“恩,热闹看完了,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孔萧笑得顽皮,又恢复了本来面目。
“可你不想看看《秘杀方》到底会被谁拿到吗?”钱小飞觉得这应该也算一项热闹。
不想孔萧却不以为然:“你以为《秘杀方》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前几任庄主挖地三尺都一无所获,怎么可能被这些人在短短的十五天里找到!”
“也是……”钱小飞觉得孔萧的分析很有道理。
不过那些疯狂寻找者不会这样想。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们也肯定不想放过。因为“万一我能找到呢”这个信念会一直鼓舞着他们前进。
想到这里,钱小飞忽然忆起很久之前看过的一个心理访谈节目,参加节目的心理学家用两个例子说明了人心理的普遍弱点,一是买彩票,二是掉砖头。他说同样一群人,买彩票的时候心理想的是“万一我中奖了呢”,但如果天上掉下一块砖头,那人们的想法就变成了“那么多人,哪就这么准砸到我呢”。其实这两件事的概率是一样的,可人的心理却截然不同,这便是人的心理弱点。
“小飞兄,想什么呢?”孔萧忽然出声打断了钱小飞的思绪。
“啊,没什么……”钱小飞从回忆里出来,却莫名伤感。电视呵,有些怀念呢。
“该不会是想家了吧?”孔萧随口道,估计他也没想到自己一语便正中红心。所以当钱小飞愣在那里之后,他也愣了起来,“不会让我猜中了吧?”
钱小飞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推开孔萧探询的脸:“什么猜中了?男子汉大丈夫四海为家,哪会想那种东西!”
孔萧也不再问,只是温柔地笑:“想要家还不简单,你随便选一块顺眼的风水宝地把金钱帮的大本营扎在那儿,不就可以一直住下去了。”
孔萧的提议原本只是顺口一说,却不想把自己很钱小飞双双击中,这想法似乎打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人恨不得马上实践。
原来家的感觉,谁都渴望呢。
孔萧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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