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苏杭说她很自信,用不着掌控局面,也掌控不了,而《黄金时间》在观众心目中的影响是没有替代品的。
正说着,贺苏杭的手机响了,巴日丹问她跟谁通长途电话,家里电话一直忙音,她说跟上官银珠和乔智。巴日丹要贺苏杭做好心理准备,评选活动是一次极为有利的机会,非常时期的每一次有利机会都不能轻视,尤其是这次。她分析贺苏杭很有可能会是双获丰收,个人集体都会喜捧金杯。巴日丹担心正常的评比搞得不正常了,提请贺苏杭多留心。
挂断巴日丹的电话,贺苏杭跟上官银珠说,她相信谁也不敢把市里搞的活动弄歪了,谁也不敢拿着观众的感情做儿戏,她根本不担心谁会搞鬼,搞鬼的也不会有市场,又说巴日丹的担心大可不必。
上官银珠说,巴日丹的担心也未必多余,别说是大河杯了,就连飞天奖也不敢保证百分百的公平公正,谁敢保证没有暗箱操作? 贺苏杭说,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想得过于灰暗了,得往正常上想,得往光明上想,得往好上加好上想,只有这样,人们才可能充满希望。否则,还有什么意义可讲呢,仅仅活着就够累的了。
上官银珠说,雷天虹还没有把贺苏杭改造彻底,她还太纯净太天真,纯净的像一杯白开水,没有污染,没有杂质;天真得像小学生,没有杂念没有猜忌。但不一定不经受打击。这就是现实的残酷性。
好朋友们的担心最终得到了印证。表面上看,本届“大河杯”是搞得轰轰烈烈,不仅大河市的观众踊跃参与,就连大河市所辖的县市也被列入有效投票范围,街道社区,厂矿企事业单位,大中专学校,公安武警解放军,都有权投票。
选票登在《大河晚报》第八版最下方。当天的晚报一经面市,几十个发售点均被抢购一空,买报的人大都不是一份一份地要,而是有多少要多少,一份不剩。报贩子数点钞票的笑脸像绽放的秋菊,感谢“大河杯”选票让他们不费力气就发了~笔小财,这笔小财发得有点意想不到。
其实,真正意想不到的是“大河杯”的评选结果。颁奖晚会在大河体育馆举行,规模盛大,座无虚席。然而,人们一致看好的《黄金时间》既没有捧得金杯,就连银杯也擦肩而过;贺苏杭本人仅捧回了铜杯,据说也是勉勉强强,若不是评审领导小组给予照顾,她这回肯定与“大河杯”无缘了。因为是按观众投票作为唯一依据的。社教中心的《百态人生》捧得金杯,是观众热烈追捧的果实,吴世祖登台领奖时,西装革履,神采飞扬,一副胜者为王的派头。他把“感谢观众,观众就是上帝”之类的话说得声情并茂,博得阵阵掌声。他走下领奖台时,故意和贺苏杭的目光相遇,拿出势不可挡的力度要将对方挫败。贺苏杭却浅淡地一笑,若无其事。
巴日丹发牢骚说:“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看吴世祖那德性,他能捧得金杯,谁知道搞的什么名堂? 我就是看透也不愿说透罢了,我害怕有损大河电视台的高大形象。”
乔智说:“发牢骚有什么用,人家是有钢使在刀刃上,想成什么事就成什么事,你管人家搞什么名堂呢,摆在桌面上的是实实在在的观众投票比你多得多,用事实说话,你能说不服气? 你不服气的依据是什么? 不负责任的没有根据的话就少说吧。捧不捧金杯又能怎么样? 观众看的是节目好不好看,不是看你捧的是什么杯。我就不信捧了金杯的《百态人生》就能高出《黄金时间》多少,不见得吧。”
巴日丹使劲拧了一把乔智:“你是猪脑子啊,你以为吴世祖就是要个金杯那么简单啊,他是别有用心,想方设法挫败苏杭。只有这样,他才好扫荡他那通向副台长宝座的坦途。”
乔智不以为然地说:“你以为我真是猪脑子呢,谁不知道吴世祖打的什么鬼主意。但不管人家打什么鬼主意,人家总是针对苏杭来的,挫败对手,就是胜者。他比谁都明白。”
吴世祖有了胜利者的资本,说起话来更牛气了。他通过多种渠道控制票源,弄虚作假搞得比真的还真,这就是他的能耐。你不服不行。所以,当他跟荣毅台长谈到“大河杯”时,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荣毅说:“看来,我们不能总是以主观判断来评价一个栏目的成败得失,收视率报告也有一定的局限性,只有发动广大观众评议,才能从观众角度得出他们所喜爱的节目和主持人。”
吴世祖顺着话茬说:“我们辛辛苦苦办节目,不就是办给观众看的嘛。要是观众不喜欢,我们还办它干吗。”
荣毅说:“这次《百态人生》能捧得金杯,的确出乎我的预料。我一直以为《黄金时间》的名气比《百态人生》要大得多,而且收视率也一直居高不下,没想到更大范围的观众还是更喜爱《百态人生》。当然了,这也从另一个层面也反映出观众的欣赏口味更趋平民化大众化轻松化。”
吴世祖则说:“也不见得。捧得金杯,只能说明《百态人生》比《黄金时间》运气好,不能说别的。依我看,应该《黄金时间》更有观众缘的,只是……”他留下了个话把,想引起荣毅的更加重视。
荣毅问:“只是什么? ”
吴世祖说:“电视窗口常有新面孔新节目新风格,才能不断地吸引观众的眼球,栏目不能一成不变,主持人也不能固定不换。这次《黄金时间》在参评中之所以失利,我认为最为关键的问题出在主持人身上,老是一种腔调,老是一个面孔,看得多了见得多了,谁都会觉得没有了新鲜感。遥控器掌控在观众手里,你能挡住人家不去寻找更加鲜活的东西? 挡不住吧。”他见荣毅一声不吭,一时摸不透荣毅在想什么。既然说开了头,就得把话说彻底,他说:“我本着对大河电视台负责的态度,向您提个建议行吗? ”
荣毅问:“什么建议? ”
吴世祖回答:“换掉《黄金时间》的主播苏杭,大胆启用新面孔。”
荣毅心里一惊,他翻眼看了吴世祖一眼,果断地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吧。”他心里怎么看吴世祖,只有他自己知道。
吴世祖捧着金杯走出颁奖晚会现场时,不时有人向他表示祝贺,他脸上笑得很开,心却揪得很紧。他知道金杯怎么得到的,更清楚得到金杯的目的,他要让金杯发挥应有的作用。
第二天一早,吴世祖直奔市委大楼,张书记说在电视里看到了吴世祖捧得金杯的光芒。这一回,吴世祖像是不经意间谈到了想当副台长的愿望。不经意是做出来的表面文章,真实的思想是刻意地想得到张书记的赏识。张书记觉得吴世祖有点浮夸,有点浮躁,不像贺苏杭那么实实在在。平心而论,张书记不太喜欢吴世祖的张扬,而是欣赏贺苏杭的矜持。
吴世祖自有吴世祖的理念,不张扬谁认识谁啊? 该张扬的时候就得张扬,哪个想当官的不是到处宣扬自己多么有能耐的? 傍晚,贺苏杭和雷天虹进门时,贺苏越的宝贝儿子来宾正哇哇大哭,像是受了莫大委屈似的,怎么哄他都无济于事,急得苏越抓耳挠腮。贺苏杭问来克远到哪去了,是不是行里又有了麻烦? 贺苏越没好气地说,谁晓得那个该死的死到哪里去了,整天不知道着家,儿子病了发高烧,到医院跑来跑去的,都是我一个人撑着的。嫁给这么个书呆子,我算是倒霉透了。
贺苏杭说,来克远到底是主持工作的常务副行长,晚回来会儿也很正常。她接过宾宾抱在怀里,晃晃悠悠地哼着小曲哄他玩,不一会儿,宾宾笑了,笑着就睡着了,进入梦乡的样子很是香甜。
贺苏越夸大姐就是有两下子,干什么都是有模有样的像那么回事,就连小孩子也对大姐多了几分亲近。她的话是说给雷天虹听的。
雷天虹有些拘束,紧盯着贺苏杭的表情,半天不讲一句话。贺苏越笑雷天虹像是个乖顺的大男孩,雷天虹的脸红了,还是不说话。贺苏杭动隋地抓起雷天虹的手,又厚又软的,很像握着沈岁亭的手,也很像握着张书记的手,她有些诧异,搞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脑海里一旦有了某种讯号,想撵都撵不走的,越想撵走,讯号反而越发强烈。张书记是掌握干部命运的领导,她之所以跟张书记握手,是想让张书记在决定干部命运时,多一些客观的主观的依据。就这么简单。沈岁亭就不那么简单了! 她一眼看到了书桌上那束扎眼的百合花,就晓得沈岁亭肯定来过的。沈岁亭和来克远是莫逆之交,来看看小孩子,来聊聊天,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不来了,反而不正常。
然而,此时此刻,贺苏杭最害怕苏越提及沈岁亭的名字,听到这个名字,她不晓得怎么做才能够掩饰复杂心情,而不被雷天虹看出蛛丝马迹。那半场惊世骇俗的婚礼一旦被雷天虹知晓,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 她不得而知。只是感到凶多吉少,所以,那半场婚礼必须被尘封为永远不能翻开的历史。否则,她和雷天虹的爱情生涯很可能会变成空中楼阁,可望而不可及。
“昨晚沈先生来过的。”贺苏越一边晃动儿子宾宾的小车,一边说:“我们自始至终都在收看‘大河杯’颁奖晚会。看得出来,沈先生先是兴奋,后是失落。我们都估计大姐一定能捧得金杯的,结果令人失望,沈先生喝了不少酒,克远一直陪他喝。后来,我陪儿子宾宾睡了,沈先生什么时候走的,我不晓得。”
恰好来克远回来了。雷天虹迎上去跟来克远握手问好,总算把话题引开了,贺苏杭揪紧的心放了下来,她问大河银行的一些情况,很知根知底的感觉。雷天虹有些吃惊,打趣道:“苏杭,你不是打入敌人内部的卧底吧。”
“她呀,比卧底还卧底,都快成为大河银行的荣誉员工了。”来克远这样说苏杭,他捏了捏儿子的鼻头,宾宾皱皱巴巴的小脸儿咧着嘴,是想哭的表情。贺苏越把来克远的手推开,伏下脸亲了亲儿子的鼻头,咕咕哝哝说了些心疼儿子的话,宾宾竟然翘了翘嘴角,露出两颗小小的酒窝儿,是笑起来的表情,逗得大人们乐开了花。
“现在的小孩子一生下来就掉进福窝里了,要多金贵有多金贵的。哪像我们小的时候,吃和穿都是爸妈的难题,没什么福好享的。”贺苏越是随口讲出来的,根本没有意识到会刺痛大姐的心,也没有意识到话里会隐藏多少故事,只顾我说我的。
贺苏杭突然感到心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重压了一下,是找不到底够不着地的感觉,七上八下的,直感到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脑袋轰轰的伴着耳鸣的尖叫声。她把脸转向窗外,已是万家灯火初放时……那只在风雨中飘摇的小木船,养父养母温暖的大手,那半场惊世骇俗的婚礼上,人们欢笑的表情,老的少的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点燃礼炮的火苗是蓝莹莹的,浪漫的玫瑰,纯洁的百合,伴郎伴娘相扶相搀的缠绵是旷世的经典……所有画面一股脑地叠加,一股脑地闪回,最终被撕成碎片,撒满了天空,铺天盖地的满世界都是的。
贺苏越发觉大姐不大对劲,嘴唇失去了往日的红润,脸色有些惨白,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但她的手是冷冰冰的,而且在发抖。贺苏越并没有大惊小怪,而是默默地紧紧地握住了大姐的手,有一耳没一耳的听来克远给雷天虹讲大河银行四面楚歌、连连被法院起诉的烦心事,现在大河银行是一步一重天,慢慢地突出重围,渐渐地恢复元气,但潜在的问题也应到水落石出的火候了。这正是雷天虹感兴趣的话题,省检察院已让他正式介入大河银行的案子。
雷天虹连叫两声贺苏杭的名字,她才如梦方醒般地回过神儿来。雷天虹半调侃的口吻说:“我怎么感觉苏杭有点不大正一常啊,是不是飞机上落下的后遗症啊。”他看到的是贺苏杭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连忙赔笑脸,说自己是开玩笑的,要她千万别往心里去。说着,他拿起贺苏杭的手朝他脸上搂了两下,算是惩罚,反倒弄得贺苏杭一脸的不好意思。
贺苏越和来克远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都笑了,是为大姐能遇到雷天虹这样的优秀男人而高兴。贺苏越把对雷天虹的欣赏和赞赏的话说得实实在在,谁都听着顺耳顺心,中心意思是雷天虹属于相貌英俊的厚道人,仅这一条,就可以使人敢把命托付给他,敢把一生托付给他的。来克远问苏杭是不是这样,他看到了苏杭脸上泛起了红润,眼睛里跳动着亮光,这亮光是足可以点亮人生路的。
晚餐是贺苏越弄的几个家常菜,是南方口味的,问雷天虹是否吃得惯。雷天虹说他在全面适应苏杭,苏杭习惯的他都会习惯。说罢,他看到了苏杭欣慰的表情。
贺苏杭说,雷天虹的确像是一个可靠的男人。
雷天虹说:“夸海口的话我也说不好,但有一条,我可以当着你们的面许诺:今生今世我都会善待苏杭的。既然老天爷安排我们俩相遇了,就得好好对得住这场缘分,从今往后,无论是福是祸,也无论是荣是辱,我俩都会在一起分担风雨,分享阳光。”
“你干吗呢。”贺苏杭拉了一把雷天虹,幸福的阳光仿佛是透过云层打在她脸上的,有点朦朦胧胧,有点若隐若现,忽而就点亮亮堂堂了。
“苏杭这么多年的确不容易,我理解她。”雷天虹的意思想给苏杭一种宽慰,一种安慰,也想给她以鼓励。贺苏杭则一半是感动,一半是疑惑。感动的成分明明白白,就是得到了关心体贴和疼爱;疑惑的成分就复杂了,她甚至不敢细想“不容易”三个字的含意,于是干脆不想,主动把话题引到了来克远的职务上。常务副行长主持工作,距离行长名正言顺地主持工作,究竟有多少区别,究竟有多远的路程,究竟还需要多少努力,又究竟有多少潜在的不被人意识的悬念? 贺苏越直言不讳:“马野始终压住克远的头,以种种借口不给克远扶正,大河银行就像是他家开的似的,他说谁行,谁就行;他说谁不行,再能干也不行。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
来克远却说:“苏越是女人之见,不完全是那么回事。”
他并没有说是怎么回事。他不能说,马野把着他的脉,一把一个准,马野那些搞假政绩玩数字游戏的把戏并不高明,却蒙骗了上上下下不少人的眼睛,《黄金时间》曝了光又能怎么样? 马野的所谓先进典型事迹就能上央视的黄金时间,让全国人民都看得到,到底谁的影响大,到底谁的本事大,你嘴上不服不能说,心里不服也不能说。其实,是没到时候。还有那些所谓商务活动,香港也是中国的管辖范围,早晚得说事儿的。即使搞到国外去,也照样有翻船的一日,要国际警察干吗,只要是犯罪的勾搭,哪里都会有终结者的坟墓。他打心底不服气马野,又一时不敢掀翻马野的船,他也痛苦! 他的痛苦贺苏杭略知一二,只知皮毛。贺苏越连一二也不知晓,她要是清楚马野迟早都会嫁祸给他来克远的,非急疯愁死不可。所以,贺苏越知道得越少越好,不知道最好。有多少风险他都自己扛着,有多少委屈他自己都忍着,相信迟早会真相大白的。
“我看克远继续担任常务副行长也蛮好的,责任有限,扶正与不扶正都不重要。谁又能把他轻看了,他是银行专家金融博士,精通银行业务,这就足够了。”贺苏杭是想安慰贺苏越的。
“那可不一样的,”贺苏越反驳道:“扶正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管理大河银行。现在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