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来独往 作者:蔡越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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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来独往 作者:蔡越涛-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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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真,就在飞机明显降低高度,首都机场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下面的时候,飞机又歪歪斜斜地往下栽了几下,在人们的惊叫声中吭吭哧哧地着陆了! 那一瞬,大地的魅力是无穷的! 人们认识的不认识的相互拥抱,相互祝福,不少人眼含热泪。那个前排B 座的小男孩依偎在妈妈怀里,哭着说:“飞机不好玩,我再也不要坐飞机了! ”
    有人提议,要求航空公司包赔精神损失。有人要求,让航空公司说明原因并做出道歉。结果无果。
    人们愤怒地集中在一起不出机舱,要求有个说法。一位领导模样留平头的中年男子说:“算了吧,平安落地是我们的福气。相信航空公司内部会有说法的,也会好好整顿的,我们还是各走各的好了。”于是,大家很不情愿地离开了机舱。
    因为还要转机回大河市,贺苏杭和雷天虹跟小梁道别之后留在机场。时间尚早,还有八个小时的空当。雷天虹提议让贺苏杭好好休息一下,也好安抚一下受惊的灵魂。接下来的事都由雷天虹包办了,签转确认机票,买冰水饮品,安排中餐,忙前忙后,不亦乐乎雷天虹说:“苏杭姐还满意吧,我不大会照顾人,在家里我是小弟,都是哥哥姐姐照顾我的。所以,要我关照别人,还真是一门新的学科。”
    贺苏杭莞尔一笑:“你还蛮有福气的,又是哥哥又是姐姐,谁不都得疼你宠你啊,真够宝贝的。”
    雷天虹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你也是姐姐,你也得疼我宠我,把我当宝贝的。”他的尾音的的确确夹杂着小孩子在大人面前撒娇时才有的腔调,换种场合,贺苏杭可能会不接受会反感,而今天不同,反倒让她觉得两人没有距离感,一切都自然而然,一切都真诚实在。他俩谈天说地,谈古论今,谈人生谈理想,谈婚姻谈家庭。她佩服他大智若愚,他敬佩她慧心灵性,越聊越投缘,都有一种重新活一回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不约而同的,是仅靠神情传递而不必语言注解的。
    “笑我了吧? ”贺苏杭红着脸问。
    “没有,你想得到的回答,也正是我想问的。”雷天虹直视着贺苏杭说。
    “假如不是我们一同经历了被动面对面死亡的那一刻,你会这么洒脱地面对人生的机缘吗? ”贺苏杭问。
    雷天虹说:“我相信命运,命中该有的东西躲都躲不掉的,命中不该有的抢都抢不来。不过,上帝安排我们在那样要邂逅死亡的场合相遇,也算是天赐良缘吧。”他提出想握一握贺苏杭的手,还强调只握一下。
    贺苏杭笑了,把手伸给他的刹那间,她有一种心与心靠近的渴望,一种笑对人生笑对生活的期待,一种理性告别独来独往日子的冲动。
    雷天虹握住她的手,握得职业,握得绅士,握得很有男人味道,也握得她心里揣着小兔子似的,蹦跳得乱了章法。就在这时,他说:“我是一个生活态度非常严谨的人,我明白我在对你做什么,既然闯入了你平静的生活,就请你放心,我会用我的方式对你绝对负责任的! ”
    贺苏杭心存感激,满眼热泪。在雷天虹再三催促下,她在贵宾室的沙发上睡了一觉,入睡得很快很深很香甜。当她醒来时,感觉右侧髋骨痛得不敢喘大气,不敢翻身,是在飞机上安全带弄出的一道深深的血痕,软组织损伤,血痕周边是模糊的。再看左胳膊,被雷天虹抓过的地方已是黑紫黑青的淤血淤痕了。
    “都怪我,我不该用力过猛。”雷天虹歉意地笑了笑。
    贺苏杭也笑了,笑得很生动,笑得很舒心,也笑得很知足。她风趣地说:“老天爷让我们用这种方式相遇相知,不留点痕迹就对不住他老人家的。”
    雷天虹闯入她的感情世界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似乎有些水到渠成的味道。即便她发过狠不再恋爱不再结婚,一旦两个情投意合的人不期而遇,过去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时的尘封历史。只有雷天虹是现在时,美好的未来是从现在时开始的。
    飞机抵达大河机场时夜色已浓,接机的人们在苍白的灯光下晃动着焦急的脸。一出扶梯口,贺苏杭就看见上官银珠一个劲地向她挥手,她又惊又喜,急步迎过去问道:“你怎么晓得我是这架航班的? ”
    上官银珠说:“我是陪姐姐来接姐夫的,正好先看见你。”
    贺苏杭这才看见了上官金珠。上官金珠的传统装束和上官银珠的时尚新潮形成极大反差,一个健谈,一个含蓄,性格的迥然不同,给人以判断上的一目了然:姐姐是贤妻良母型的女人,妹妹是新时代的知识女性。马欢花心挂几肠,却始终放不下上官金珠,舍不掉的也正是她身上传统眼光的传统美德,也许,这和爱情是两回事,爱情是情感范畴,婚姻是责任范畴。
    雷天虹拎着行李靠近贺苏杭站着,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上官银珠没想那么多,还以为上次顾菡案子大家认识了,要互相问声好的。谁知,雷天虹就那么站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上官银珠正纳闷:这个人还想干什么? 贺苏杭拉了一下雷天虹的胳膊:“傻笑什么,你又不是不认识女作家上官银珠,飞机上你不是还跟我谈她的小说好看有品位的嘛。”雷天虹连忙说是的。
    上官银珠皱了皱娥眉,又把娥眉展开来,有一种拨开迷雾见天日的豁朗感,一把拉住贺苏杭的手:“苏杭啊苏杭,你不要给我打哑谜了好不好,老实交代,是不是要给我的小说《独来独往》增加些篇幅啊,你们俩是不是有了新内容啊? ”
    贺苏杭微微一笑,仰脸看了看雷天虹,对上官银珠说:“我们俩是绝路逢生的冤家,命里注定了要演绎你的长篇小说《独来独往》中的男女主人公的。我倒要好好看看主人公的命运轨迹是怎样发生变化,又是怎样演奏精彩的生命乐章的。”
    “鬼丫头,有你的,兵贵神速啊,没想到一次空中旅行,还真能让你们找到感觉,回头你俩得好好跟我讲一讲,我得把《独来独往》再写得丰富多彩一些的。”上官银珠连连点头,意思是贺苏杭眼光不错,雷天虹帅真够派,两人相遇是天作之合,天公作美。
    这时,马欢从取行李的侧门过来了,几个人的目光同时相遇,他特意将目光在贺苏杭脸上多停留了几秒钟,说不上是敌意,也说不上是友好,就那么没有表情的目光扫了扫贺苏杭,又扫了扫雷天虹,转身大摇大摆地往外走。上官金珠接过马欢的皮箱,默默地跟着马欢朝前走,马欢挽住了她的胳膊,顿时,她的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说儿子马森想爸爸了,说儿子马森没跟别的孩子打架。
    “打就打呗,不打架还是我马欢的儿子吗? 只要不把人打死,就让他练胆吧,省得将来长大了是个熊包,谁见了都想欺负一把。”马欢说着,旁若无人地正要走出大厅,突然发现不远处灯光较暗的地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徘徊,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巴日丹! 他愣了一下,到底还是不想伤妻子上官金珠的心,脖子一硬头一拧,径直出了大厅。
    巴日丹透过玻璃窗目送马欢挽着上官金珠慢慢消失在夜幕里,鼻子一酸,泪眼矇眬了。
    贺苏杭也看到了巴日丹,招呼雷天虹一同过去,正好接雷天虹的车来了,他问苏杭是不是一起走,贺苏杭说要和巴日丹在一起待会儿。雷天虹让苏杭早点回去休息,多多保重身体。
    贺苏杭说她会的。两人分别的目光是恋恋不舍的,也是互相牵着魂魄的。
    巴日丹往休息厅的沙发上一坐,眼泪刷刷地往下淌。贺苏杭掏出纸巾递给她,两人都默不作声,受巴日丹的感染,贺苏杭的好心情大打折扣,不一会儿,竞也陪着巴日丹伤心抹泪:“这种日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不妻不妾,你觉得有意义吗? 马欢是个拖家带口的花心男人,他老婆又是那么好的一个女人,不管从哪个角度讲,他都不可能抛妻弃子娶你为妻的。你整天把一颗心完完整整地放在他那里,却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你觉得有奔头吗? 你说你吧,又聪明又敬业,年年都能取得不俗的成绩,为什么就拎不清自己的感情呢? 像马欢那样品格的男人,值得你为他埋藏青春吗? 你也不扳着指头数一数,还有多少青春年华可以供你挥洒的,为什么就不能理智地选择未来呢? 巴日丹啊巴日丹,我们都应该不断地审视自己的行为的,切不可明明晓得出了轨,还偏要在一股道上跑到黑,到头来落得哭天无泪的下场,老天爷也帮不了你的。”
    任凭贺苏杭说什么,巴日丹就是闷着头不吱声,只顾一把一把地抹泪。
    贺苏杭耐不住了:“哭,就会哭,哭要是能解决问题的话,我可以陪你哭到天亮。”
    巴日丹猛地抽泣了几声,揉了揉红得冲血的眼睛,拿起包就往外走,贺苏杭紧跟在她后边,问她能不能开车,不行就再休息会儿。巴日丹说,没关系,不就是早晚都得去见上帝嘛。
    “什么话嘛,你想见上帝,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好日子刚刚向我招手,不能白白地让你给吓跑掉的。”贺苏杭一把夺过巴日丹的车钥匙:“今天我来当司机。”
    “得了吧,你开车的水平还想给我当司机,还是一边歇着吧。”巴日丹将车钥匙从贺苏杭手中拿过来,把白色宝马发动着:“唉,我真想当个不懂感情的白痴,干吗受这种煎熬啊! ”
    “活该! 谁让你自己拎不清呢。”贺苏杭冷冷地说。
    巴日丹下午跟马欢通电话时,马欢就已经讲明上官金珠会去机场接他的,要巴日丹不要去了,可巴日丹不听,结果自找没趣自寻烦恼:“也真是的,我也搞不懂我在干什么,明明清楚今晚这种场面会伤害我,还偏要硬着头皮往里钻。或许这也是自虐自残的一种心态吧。”
    “何苦呢,我们都老大不小的了,还不该为自己的将来好好规划一下啊。”贺苏杭说。
    “嗨,又不是造大楼建民居,需要什么样的样式什么样的风格,可以事先在纸上谈兵,好好设计一张规划效果图出来。
    爱情这东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鬼灵精,碰着就碰着了,碰不着就错过去了,你怎么就能事先知道她在什么地方等你去规划设计呢。“巴日丹说。
    “倒也是的。”贺苏杭附和道。
    “本来吧,我还以为马欢心里只爱我一个的,他跟上官金珠的婚姻只不过是像中国绝大多婚姻一样,是写在婚书上的一种存在主义的躯壳,里边装的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而爱情是这个躯壳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其实我错了,就凭马欢挽着上官金珠时的那种神态,足可以断定:他是爱上官金珠的。这种爱是天经地义的永恒,是海枯石烂都不可摧毁的真实。”巴日丹说得很平静很坦白,无尽的伤感是撕开破裂的伤口,是难以弥合的脆弱,是无法表达的委屈。
    贺苏杭的手机响了,她竟有种莫名的慌乱:“你好,我是苏杭,请讲话……”
    巴日丹将车速稍稍放慢,侧脸看了一眼贺苏杭,她说:“搞什么,手忙脚乱语无伦次,谁来的电话,看把你慌成这样。”
    贺苏杭捂住听筒对巴日丹说:“雷天虹问我们到没到市区,我跟他讲在路上。”
    巴日丹的表情疑惑:“雷天虹? 不就是顾菡案子审理时那位风流倜傥气宇轩昂英俊潇洒的检察官嘛,我对他印象很深的。你们俩……”
    贺苏杭跟雷天虹简短对话,都是些相互关心互请放心的常态内容,只是在挂断电话的瞬间,她有些冲动的情绪油然而生:“巴日丹,你真是这么评价雷天虹的吗? ”
    巴日丹说:“那当然,单从外表来看,把什么赞美之词用在雷天虹身上都不过分的。一个看上去很顺眼的男人,也一定会让你顺心的。他结过婚吗? ”
    “……噢,说是离了。”贺苏杭回答。
    “有女人吗? ”巴日丹问。
    “不清楚。”贺苏杭回答。
    “得,得,搞不准又是被雷天虹英俊的外表给迷惑住了,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你为什么也不问一问他有没有女人呢? 这个问题实在是要命的,不落实清楚,千万不能往坑里跳的。”巴日丹说。
    “我觉得雷天虹是一个非常坦诚真实的人,即便是我不问他这些问题,相信在适当的机会他也会告诉我的。只是现在还没有给他机会而已。”贺苏杭说。
    “你真有这样的自信? ”巴日丹问。
    “有。”贺苏杭回答。
    “那好,你得尽快给雷天虹机会。一旦双双坠入爱河,你再给他一颗无所不包容的女人心,搞成不清不浑的迷魂汤,估计麻烦事也就跟着来了。我和马欢不就是这样嘛,本以为爱他,就能包容他的一切的,没想到包容也是有限度的,包容更是有代价的! ”巴日丹说。
    “我们都过了拿青春赌明天的年龄,我会谨慎从事的。我现在跟雷天虹只是谈得来,还不至于昏了头的。”贺苏杭说。
    巴日丹把白色宝马停在贺苏杭的白色木格窗下,看着贺苏杭上楼去了,便调转车头,边开车边给马欢打手机,一连拨通几次没人接听。她继续拨则是不在服务区的声音,再继续拨打则是关机的提示。她胸腔里填满了妒火,填满了愤怒,也填满了委屈,她歇斯底里般地吼叫一声:“马欢没良心的东西,搂着你老婆好死你吧——! ”她往方向盘上一趴,喇叭声划破了夜空。
    这一夜她没有回家,开着车在街上闲逛,一边想心事,一边骂马欢。她跟着马欢这些年,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烦心事不少,快乐事也不少。如果上官金珠不是那样的贤惠和善良,马欢也早就跟她劳燕分飞了,而她偏偏是那么好的德性。上官金珠有上官金珠的魅力,上官金珠也有上官金珠的处世哲学,一物降一物,谁怕谁是一定的。马欢在外边再撒野再无赖,他到了上官金珠跟前就会收回野马缰绳,听不到打骂,听不到训斥,他就得乖乖地做个好丈夫好父亲,就是装也得装个好丈夫好父亲。在机场手挽手走出去的夫妻默契是装出来的吗? 肯定不是,那是骨子里的默契,那是大名星想演也演不好的默契,就为了那默契,马欢还会继续挽着上官金珠的手走下去的,直到白头,直到暮年,直到镌刻在青石板上的墓志铭。
    她越想越没有盼头,越想越烦心丧气,越想越觉得世界到了末日。索性不想了,加足马力以最快速度在空旷的夜色里穿行,神差鬼使,白色宝马在距离马欢和上官金珠的家不足三百米的地方熄火了,汽油已耗尽,想动弹都动弹不了的。她从肚子里发出一声冷笑,远远望去,整个小区是夜的姿态,灯光星星点点,鬼火似的一闪一闪的,怎么看都觉得不敞亮,不舒服,跟她的心境一样,是被夜压抑着的,不是不想敞亮不想舒服,是由太多的客观局限死了的,黑色是夜的局限,上官金珠是马欢的局限,马欢又是巴日丹的局限,局限就是受限制,受限制就会压抑,压抑了当然不会舒服的。
    她想把车窗玻璃打开换点新鲜空气,没有一个按键听使唤的,干脆推开车门,一股热浪扑进来,烤得浑身热乎乎的,蚊虫肆无忌惮地冲进车厢,逮着大腿啃大腿,逮着胳膊叮胳膊,它们成群成群地袭来,赶也赶不完,撵也撵不净。不一会儿功夫,浑身上下大包小包都鼓将起来,奇痒奇痒的,她一遍一遍地抓,一遍一遍地挠,直抓挠得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就像她的心灵。
    环卫工人抡起扫帚扫地的声音的由远而近,轻缓的韵律,不紧不慢的节拍,悠扬动听,是这座城市的晨间奏鸣曲。有了这支奏鸣曲,所有属于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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