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妮一听说她爸爸回来了,高兴得哇哇大哭,抱住宋南方不放手。”贺苏杭眼里闪烁着泪光。
“那也不能一味地跟着妮妮的感觉走。”金凯瑞说:“孩子早晚是社会的人,只有夫妻俩才属于家里。要是两夫妻总生活在阴影里,恐怕家里的气氛再怎么整,也整不出来阳光了,那生活还有意思吗? 我就不相信苏杭能完全做到不计前嫌,还能一如既往地把宋南方当成宝。万一哪天不高兴,肯定会在心里翻宋南方的老账,生活不愉快是一定的。”
“好朋友的意见仅供参考,苏杭最终选择谁,我们都会送去同样的祝福,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上官银珠说。
“苏杭也就剩下两天的时间三心二意了,必须在四十八小时以内做出决定。总不至于到大后天与沈先生的婚礼进行时再逃婚吧? ”巴日丹说。
“我看逃婚是不可能的,苏杭嫁给沈先生已成定局。”金凯瑞说。
贺苏杭痛苦地双手抱头,说她只想痛哭一场。
宋南方到沈岁亭所住的宾馆,开了一间与沈岁亭紧邻的房间住下,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是故意。
傍晚,宋南方约沈岁亭到餐厅就餐,沈岁亭痛痛快快地答应了,说盛情难却,不去不尊。于是,他俩像老熟人一样双双步人中餐厅。宋南方先叫了几个招牌菜,都是南方口味的,说沈先生想吃什么随便叫,算是他给沈先生压压惊的。
“笑话,我哪里受惊啊? 我看倒是要给你远道来的客人压压惊的,今晚我埋单。”沈岁亭的话说得一股子豪气。
“是不是受了惊吓,只有你老兄心知肚明吧。”宋南方的目光里布满了挑衅的色彩。
“你约我过来,不是来打哑谜的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尽管开口好了,不然憋在肚子里会憋出毛病的。”沈岁亭也不示弱。
“你倒像是个爽快人。那好,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宋南方的上身往前倾了倾,紧盯着沈先生说:“苏杭是我今生今世最爱的女人,但是我没有呵护好她,我很惭愧! 因为我的过错,使她的心灵受到了伤害,我很痛心! 现在,我想用千倍万倍的努力,挽回她的心,千倍万倍的诚意,求你能够帮帮我! ”
他说了一大堆苏杭的好处,说他需要她。
“怎么帮你? ”沈岁亭把身子往后撤了撤,与宋南方保持一段距离。
“求你把苏杭还给我,我和我的女儿妮妮都会感谢你一辈子的! ”宋南方恳切的目光紧盯着沈先生的脸,又说:“你也看得出来,苏杭在你我之间的角色很是痛苦,只要我们俩任何一个人让让步,问题就会简单起来的。求求你,请把苏杭还给我吧! ”
“为什么让步的一定是我? ”沈岁亭问。
“因为我爱苏杭,只有你让步合适。”宋南方说。
“你错了,最爱苏杭的人应该是我! 只要你不再纠缠苏杭了,苏杭才会获得幸福。在我的眼里,苏杭是普天下女人中最优秀最美丽最善良也最通情达理的那一个,所以,我爱她! 请你不要把苏杭的善良当成软弱可欺,当成你可以随心所欲的突破口。我不答应! 你听见了吗,我不答应! ”沈岁亭的话说得响当当硬邦邦的,他的身子往前一倾,宋南方往后一撤,闷着头一声不吭。
服务员说菜上齐了,请二位先生慢慢用。
“看来我是自不量力了啊,只有我退出了。”宋南方泄了气,身子一软靠在后椅背上:“苏杭既然能看上你,又要嫁给你,的确你有你的魅力所在。来,咱俩干一杯吧,为了共同所爱的女人。”他举起酒杯跟沈先生碰杯,一仰脖子一干二净,接着又来了三杯。
沈岁亭不胜酒力,几杯酒下肚,眼前的杯盘都开始晃动了,舌头也有些发硬,言语不清,口齿不灵。
宋南方也没有多少酒量,他俩一共喝的不到半斤,说话就不照道走了。不过,他的头脑蛮清醒的,他说:“能把苏杭交给你这样的人,我也就放心了。”他叫来服务员结了账,扶起沈先生往外走,说是到外面透透空气,就会好受些的。他又说酒这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再喝多少,也解不了心中的愁。
国庆节这天阳光明媚,天高云淡,轻柔的风儿打在人们脸上,凉凉的爽爽的,好是惬意。
白色木格窗上的大红喜字在晨阳的照耀下折射出闪闪金光,大老远的就能看到这家的喜庆。透过窗户往里看,布置考究的新房撒满了饱和度很强的光,明朗而舒适,现代而不铺张。
贺苏杭和沈先生的大幅婚纱照片悬挂在床头上方,栩栩如生,动人心魄,仿佛可以听到这对新人的甜蜜对话,可以闻到他俩幸福美满的气息。
郝阿婆端详婚纱照的样子出神人化。炉子上的水烧开了,水壶鸣起的哨声把她叫了过去,她关掉炉火,将开水倒在暖水瓶里,又小心翼翼地把炉灶擦拭得干干净净。她有一种嫁姑娘的满足感,脸上挂着喜悦,哼唱起早已不唱的江南小调《十二月花》来。
按照当地风俗,姑娘出嫁时一定要在娘家等候新郎登门迎娶。所以,贺苏杭头天晚上就住在爸妈家,妮妮也跟了过去。
白色木格窗这边的新房,只有郝阿婆留守。
海威的角色既要充当伴郎,又要张罗迎亲大队,紧够他忙活的。贺苏宁的身份是伴娘,还要联络化妆师、美发师、造型设计师、车队。乔智负责婚礼录像,巴日丹拍照留影,来克远安排来宾,贺苏庆拎着五颜六色的喜糖见人就发。贺苏越和金凯瑞、上官银珠围在贺苏杭身边,看化妆师为她涂胭脂抹粉。
楚美娟一连上下楼几趟,生怕哪点疏漏掉了。
“大姐天生丽质,不化妆就是大美人,化了妆简直可以倾国倾城。”贺苏越说。楚美娟夸苏越会说话,又说她的四个女儿个个漂亮,说罢,下楼忙活去了。
“能娶苏杭这么漂亮又这么善良的女人做老婆,算是沈先生有福气。真是有福不在忙,没福跑断肠啊。宋南方那个浑小子只能自认不如人喽。”话一出口,金凯瑞就觉得不大对劲,赶紧补充说:“咋整的,我一高兴,说话就欠寻思了,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兴提不开心的事。”
“谁都晓得你快人快语习惯了,没什么的。”贺苏杭说。
“还指不定宋南方这会儿有多难受呢。”上官银珠像是自言自语,她把话一转,又说:“沈先生这个人蛮好的,苏杭眼力不错。到这个年龄了,图个日子稳定,有依有靠,不再独来独往,的确是明智之举。”
“可不咋的,往后苏杭的日子肯定赛蜜甜了,你看人家沈先生多会疼女人啊。”金凯瑞说。
“这会儿我倒觉得宋南方蛮可怜的,风尘仆仆的从瑞士赶回来,看到的却是自己的女人要嫁给别人了,好在他是个大男人,如果换到我的头上,我一定会吃不消的。”贺苏越说。
“咋整的,不许再提让苏杭不开心的事。”金凯瑞说。
正当发型师给贺苏杭吹理头发的时候,白色木格窗那边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花香凝。郝阿婆把门打开,得知花香凝刚刚从国外讲学回来,赶紧把她请进屋里。
“谁办喜事啊? ”花香凝问。
“苏杭。”郝阿婆推开新房卧室的门,指着墙上的大幅婚纱昭片说:“你看,姑爷蛮帅气的啊。”
花香凝看着照片心头一紧:天哪,怎么那么像他啊! 便再凑近些仔细看……忽然,她险些晕倒,郝阿婆连忙扶住她:“你是太劳累了吧,坐下歇会儿会好些的。苏杭的婚礼还要等一个多小时的,你可以缓缓劲休整一下,在沈姑爷把苏杭接回来之前,你一定得离开这里。今天是苏杭大喜的日子,我想,你我都不愿意苏杭不开心吧。你晓得的,苏杭不想看见你。”
她的心头一酸,又说:“我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亲生女儿的婚礼不能参加,是蛮难受的。”
“快,快带我去见苏杭! ”花香凝缓过神来,立刻催促道。
“不行,苏杭不想见你。”郝阿婆说。
花香凝指着照片跟郝阿婆发急:“你刚才说了姑爷姓沈,对吧? ”她见郝阿婆点头,又说:“那好,你什么也别说了,必须立即带我去找苏杭,不然,很可能会酿成千古大错的! ”
郝阿婆茫然的点了点头:“那好,现在我就带你过去好了。”他俩出门叫了辆计程车,紧催司机师傅快点赶路。
贺苏杭怀抱白色百合花,身披白色婚纱,在亲朋好友的簇拥下缓缓走下楼梯。沈岁亭身着黑色礼服,满眼含笑地迎过去,两人的胳膊挽在一起。顿时,礼花满天,鞭炮齐鸣。
当沈岁亭欲把贺苏杭送上迎娶的花车时,花香凝赶到了,她大叫一声:“请等一等一! ”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像是听到什么号令似的,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花香凝身上。
贺苏杭惊愕的目光看着花香凝。
花香凝与沈岁亭四目相对,两人都惊呆了! “你是……香凝? ”沈岁亭疑惑而又肯定的目光。
“你真的是岁亭啊! ”花香凝惊呼道,她一把拉住苏杭的手:“女儿,你晓得要娶你的人是谁吗? 他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说罢,她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楚美娟和贺青山望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第十一章
花香凝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令欢天喜地的父女婚礼在高潮处陡然关闭大幕,人们却睁大了眼睛。
贺苏杭拨开人群一头钻进海威公司的商务别克,说让司机快走,走得越远越好。一同上来的海威和贺苏宁把大姐挤在座位中间,金凯瑞、巴日丹、上官银珠坐在后排,海威说让司机把车开到白色木格窗那边的家。贺苏宁抓起大姐的一只手,那枚标志着生命恒久远,一颗永留传的钻戒闪闪发光。这时的贺苏杭微闭双眼胸脯一起一伏的,泪花在眼睛里打转,突然,她猛地抽掉钻戒,正想隔着车窗抛出窗外,被海威一把拉住她高高扬起的手,说让她冷静从事。
“还让我怎么冷静,我够冷静了! ”贺苏杭吼了一声,泪水慢慢地溢出眼眶,她摘下白手套摔在座椅上,胸脯的起伏幅度更大了。
“先别着急。我总觉得今天这件事太戏剧化了,那个自称是苏杭生身母亲的女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苏杭和沈先生的婚礼进行时出现,这种巧合也只能出现在戏剧大师的笔下吧,所以,她的身份有待于进一步确定。”巴日丹说。
“是啊大姐,三十多年过去了,谁跟谁都没有任何联络,甚至你是死是活她都不清楚,怎么就突然间冒出个亲生母亲来啊。到底是真是假,谁又能搞得清楚吗? 再说了,就算那个女人没有主观故意冒认亲生女儿,也不能排除客观错认吧。我看,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说是你母亲,就是你母亲啊? ”贺苏宁说。
“不会的。母亲认错女儿倒有可能,父亲母亲相互认错的概率微乎其微。更何况他们都能叫出对方的名字,认错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上官银珠说。
“哎,我觉得不会错认。再咋整沈先生看那位女士的眼神也是真真切切的,肯定没错。我特意注意了苏杭、沈先生和那位女士的长相,嘿,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克隆的,说不是一家人鬼都不信。亏得那位女士来得巧,不然……再咋整也不能让父亲娶女儿啊! ”金凯瑞说。
贺苏杭眨了眨眼睛,漫无目标地脸朝车窗外边,胸膛里的憋胀搞得她压抑万分,直想大叫大喊,但她没有发作,蜡人一样目视前方默不作声。她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苏杭,一切都会过去的,你千万要挺住啊! ”海威的男中音在车厢内回荡。恰恰是这句话,一下子触动了贺苏杭的神经,她呜呜的哭泣声令人心碎。本想抄近道回返的商务别克偏遇道路交通拥堵,卡在半道进不成,退不了,耽误了好大一会儿。回到白色木格窗这边时,正赶上先回一步的沈岁亭攀在木格窗边,他一脸凝重,小心翼翼地将大红喜字取下来,又认认真真地卷成纸桶,用胶带纸严严实实地把贴口固定,就像封存一段历史。
贺苏杭拖着白色婚纱跳下商务别克,一口气冲进屋内,随即将卧室的门反锁。一抬头,大幅婚纱彩照的喜庆氛围将她紧紧地裹成一团,她抱住臂膀,不由自主地身体下移,直到瘫软在地上:“老天爷呀,为什么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啊! ”
“苏杭,你没事吧? ”金凯瑞轻轻地拍了拍门问道,没有听到动静。
“苏杭,是我,你要照顾好自己啊。”沈岁亭紧贴在门边说:“或许你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我,但我还是特别想跟你讲几句话。”海威示意沈先生回避一下,于是他俩出去了。
“苏杭,我是花香凝,勇敢地面对现实吧,我们大家都是非常爱你的。”花香凝脸色苍白,嘴唇轻微地颤抖,她将右耳靠在门上听了听,说苏杭累了,需要休息,又说让郝阿婆给客人们倒水。这会儿,谁看谁的眼光都不自然,谁跟谁搭话都不自在。
人们透过白色木格窗看到楚美娟急匆匆地来了,紧随其后的贺青山、来克远、贺苏越、贺苏庆,个个面容不展。
“郝阿婆——”楚美娟进门就问:“那个人在吗? ”
郝阿婆晓得楚美娟问的是花香凝,连忙说她在。随着话音,花香凝迎了过来,自我介绍说她是江南大学的老师,是苏杭的母亲。
“我也是苏杭的母亲。”楚美娟的眼神是有怨气的,语气重重的,带有些许不大友好的口吻:“还真不晓得我的大女儿苏杭有您这么一位绝代风华的母亲呢,早不来,晚不来,恰好在今天这个大喜日子你来了,我和我的孩子们有失远迎,实在对不住了! ”
“说这些不照道的话干什么? ”贺青山拉了老伴一把,忙给花香凝赔笑脸。
“为什么不说? ”楚美娟往沙发上一坐:“郝阿婆,去给我泡杯热茶,今天我是得好好说一说的。”
“楚大姐,我晓得我花香凝这辈子都对不住您,对不住您的全家! 在这里,我给您赔罪了。”她面向楚美娟深深地一个鞠躬,又要给贺青山鞠躬,被贺青山拦住了:“使不得的,我们不兴这个。苏杭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她要看到你这样会不开心的。”
金凯瑞说,上辈人的事情就让上辈人在一起好好聊聊吧,做晚辈的在场不方便,建议大家回避一下。巴日丹想问一问贺苏杭要不要帮忙,听不到任何回应,就说让她有事打电话,她们先回去了。上官银珠不放心,一定要敲开贺苏杭的门,贺苏杭说她心烦着呢,就想自己待一会儿! 上官银珠说:“那好,只要你把门打开,我们看你没事,才可能放心地离开。”贺苏杭把卧室的门打开,几个好姐妹闪身进去,门随即被关闭得严实合缝。贺苏杭已换上家居服,洁白的婚纱挂在衣架上,依旧散发着浓浓的百合花的香味。墙上的婚纱照片已被全部摘下来,反扣在靠窗边的墙角地上。五个好姐妹阳光灿烂的笑脸活跃在镜框中,贺苏杭一声不响地看着照片中的自己,过了一会儿,却说了句让大家心惊肉跳的话:“顾菡多好啊,她的不归路是幸福的。”
“苏杭,你的确太累了,累得脑筋都出了毛病。不然,怎么又羡慕起顾菡来了呢? 你别忘了,顾菡是为情而癫狂,竟然为情而杀人啊! 尽管我们都曾经是最好的姐妹,但她的不归路是罪有应得的,可不是什么幸福路。”巴日丹说。
“不,顾菡的结束是幸福的,最起码她的解脱是彻底的,是无牵无挂的,是可以赤条条来,赤条条走的。而我不行,老天爷跟我过不去,要是不让我尝尽人间的苦辣酸甜,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