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苏越气得嘴唇发白:“不能生孩子了,对我的打击有多大啊! 你怎么就跟没事人似的,我不是你的老婆啊? ”
“大姐那个好朋友金凯瑞我认识,她只是普通内科的医生,她的话不能完全当真。即便是不能生育了,也未必不是好事,没小孩子倒清静,可以专心搞事业嘛。再说了,我们要是真心喜欢小孩子,完全可以抱养一个的,用不着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吧? 生不生小孩子,我都依然爱你! ”来克远给贺苏越一个亲密动作,又说:“这几天,我的心情也不大好,银行挤兑风潮虽说告一段落,但还有大量的日常工作等着处理,所以,关心你少了,请你谅解! ”
“大姐讲,你们的马野行长不是个简单人物。你给他当助手,千万得小心点的。”贺苏越说。
“大姐还讲什么? ”来克远问。
“只是讲马野不简单,其余什么也没讲啊。”贺苏越说:“大姐的个性你又不是不晓得的,她从来都是遇事沉默,独自思考。我也搞不懂,她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马野行长我是了解的,他这个人懂业务,气魄大,能力强,也有一定的社交活动圈子。跟他当助手,最起码在业务上可以学到不少东西。这次挤兑风潮的平息,他就很有一套的。
我是尽全力为大河银行渡难关的,也尽全力当好马野行长的助手。我想,我这个助手,马野行长应该是满意的。“他把话锋一转:”但是大姐不大好讲话,《黄金时间》一天安排不上,我这心里就一天不得安宁,总觉得对不住马野行长。大姐那里,你也帮我好好讲讲吧。“
贺苏越说来克远是个书呆子,不合时宜;说马野未必就会领来克远的情;说大姐何时安排《黄金时间》,安排与不安排必定有大姐的道理,她不会参与讲情的,要来克远最好公事公办。不要在外人面前显摆跟大姐的亲戚关系。
当天下午,贺苏杭到大河银行采访,在几个关键问题上,行里的人个个像被打了防疫针,不是吞吞吐吐,就是闪烁其词,有的干脆一问三不知,弄得贺苏杭只好无功而返。表面上看,这次采访失败了,但有人偷偷地塞给贺苏杭一叠材料,她越发觉得问题严重。摄像师乔智也觉得大河银行问题不小。贺苏杭特别强调:“乔智,我们的身份是新闻记者,不是检察官,不是法官,也不是纪律检查委员会和反贪局的,所以,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千万不可张扬。”她想了想又说:“也许我们根本无力搞清楚,但马野行长的典型事迹还是要上《黄金时间》的,只是思路和角度都得变。我还准备给上级写内参反映实情。”
乔智心领神会:“我很清楚这件事的分量,搞不好会捅了个大马蜂窝,到时候我们无力招架怎么办? 不把我们蜇得千疮百孔才怪呢! 要我说,你现在处在非常时期,角逐副台长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稳稳当当搞正常报道,不出任何纰漏,兴许党的光辉真的会照耀你身的。如果说你把大河银行这件事给曝了光,不说市里有些领导不高兴,仅仅马野的能量也非得把你踩趴下不可。再说了,最近我听人讲,吴世祖和马野来往密切。这两个人若要是联起手来,还有你弱女子好过的? 还是得过且过比较合时宜啊。”他把车开得飞快,有点想尽快逃离是非之地的意思。
贺苏杭摇了摇头:“虽说我是个弱女子,但新闻记者的牌子可是响当当硬邦邦的,它可以给我撑腰壮胆啊。”她打趣道:“我这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非当一回女英雄不可的,谁叫我们是新闻记者呢。”
乔智猛地将车放慢速度:“你想好了吗? ”
“想好了。”贺苏杭态度坚定。
“那好,我愿意跟你并肩战斗,也当一回英雄吧。”乔智说得洒脱,说得真真切切,也说得沉甸甸的,他看了一下表,说要接上官银珠一起吃午饭。贺苏杭说正好,她也想见上官银珠,两姐妹有几天没在一起聊天了,蛮想她的。
其实,乔智出了大河银行就给上官银珠挂了电话,讲好的在“江南人家”吃上海菜的,所以,上官银珠已经先到一步,叫了几个正宗的特色小吃,还特意为贺苏杭叫了一份江米甜酒。
三个人刚坐下,沈岁亭的电话来了,说特想跟苏杭一起共进午餐,苏杭说她有工作,正忙着呢,改时间再约好了。她没讲一句多余的话,就将电话挂断了。
“是沈先生吧? ”上官银珠问。
“是的。”贺苏杭回答。
“你觉得沈先生怎么样? ”上官银珠问。
“蛮好的。”贺苏杭回答。
“你呀,做新闻记者久了,什么事都搞得跟例行公事似的。”上官银珠交代服务员萝卜丝饼淡一点,服务员说没问题。
她又给乔智叫了一杯扎啤,说让他慢点喝,少喝点,喝不完就丢掉,但不可以勉强自己,不然会伤身体的。乔智爽朗地一笑,说一个大老爷们,一杯扎啤伤不了身体的:“请娘子放心。”两夫妻恩爱甜蜜可见一斑。她又说:“苏杭,不是我说你,人家沈先生那么诚心诚意地对待你,可你做的怎么样? 两句话就把人家打发了,叫人家心里多凉啊。”
“没事的。”贺苏杭的脸一下子红了:“我这个人的确不大会来事,一贯的直来直去,缺少处事艺术,得向你多学习的。”
“向我学习也没错。”上官银珠时不时地给乔智夹菜,两人脉脉含情,乔智乖顺得像个孩子,纵情享受妻子的浓情蜜意,一脸幸福,一脸惬意,一脸满足。上官银珠问沈先生的投资项目有着落了吗。一边问话,一边又给乔智夹菜。
“只能算是有了眉目。”贺苏杭羡慕的眼光看着眼前这对恩爱夫妻,突然,莫名的生出一股妒意,心里有点发慌,有点发堵,也有点失落与伤感,她想起了前夫宋南方,两人曾经也是这般恩爱,也是这般默契,也是这般让人羡慕的。他爱她,一个眼神就晓得她的意图,一个眼神就晓得她的需要,一个眼神就晓得她想干什么。她也爱他。像需要阳光一样需要他,像需要饮水一样需要他,像需要空气一样需要他,没有他的日子天空不再湛蓝,河水不再清澈,空气也不再纯净,一切都变得没有了生机,没有了意义,几乎没有了活下来的勇气,苟延残喘,百无聊赖。但是,幼小的女儿妮妮需要她坚强地硬撑下去,可以不为别的,只为女儿。宋南方知道这一切吗? 她始终没有答案。
“怎么不讲话,你的心事太重,需要释放,不然会憋出病来的。”上官银珠说。
“苏杭的工作压力太大,加上她太认真,心事能不重吗。”
乔智说。
“我看她不仅仅是工作压力太大,恐怕情感的困惑更是不轻松吧。”上官银珠说。
“眼前来看,大河银行的事是最压头的。”乔智说。
“没什么。”贺苏杭有意将话题转移:“这几天沈先生一直很忙,他对海威的房地产公司比较看好,也更看好海威的人品和魄力,所以,我讲沈先生的投资项目有了眉目,也是指的这个范畴。”
“你和沈先生接触多吗? ”上官银珠问。
“他忙,我更忙,所以,单独见面的机会很少,加上爸爸妈妈都不大赞成我跟沈先生交往过深过密,我也在进一步观察他呢。不过,总体感觉,沈先生比较适合我,很有亲和力,也很有吸引力。”贺苏杭说。
“老人都是为儿女好的。”上官银珠说:“他们一时有想法,很正常的。只要你认为沈先生不错,可以依靠,可以信赖,可以将生命托付给他,就要积极主动地努力接近他。现在这么个社会,碰上一个合适的男人不大容易,你要好好把握机会呦。”她又对乔智眉梢眼角的,尽管是不经意的小动作,乔智都激动不已,还以亲密举动。贺苏杭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上官银珠说:“我和乔智可谓天作之合,他非常适合我,我也非常适合他,像我们这样的恩爱夫妻不是没有,只是少得可怜,属于凤毛麟角,珍稀动物。”
“沈先生长得蛮帅气,又有修养,绝对的绅士风度,我看配苏杭也应该是天造地设、珠联璧合的一对。”乔智说。
这时,沈岁亭又打来电话,短短几句关心呵护的话,把贺苏杭感动得眼圈红了。
郝阿婆知道苏杭心事很重,工作繁忙,便在生活上更加关心体贴,家里收拾得窗明几净,饭菜花样翻新,妮妮也不用苏杭太操心。即使这样,郝阿婆依然心惊肉跳,总担心这个家会出乱子,会更加让苏杭不开心,所以,她小心翼翼,守口如瓶。花香凝临走时留下有话,说她还会来的,搞得郝阿婆左右为难,进退维谷:一边是大姐临终时的托付,要她好好保护苏杭不受伤害;一边是苏杭的生身母亲花香凝千里寻女,苏杭不认;另一边是视苏杭如己出的贺家夫妇,任何一边圆不好场,就会捅破秘密,撕裂伤口,就会让众人难堪,不好收场,就会使苏杭备受伤害,对不住死去的大姐,对不住贺家夫妇,对不住花香凝。郝阿婆想起来这么麻烦的事就头晕目眩,胸口发堵,食不甘味,夜不安席,短短几天功夫,眼看着她消瘦下来。
贺苏杭察觉到了郝阿婆的变化,劝她往开处想,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花香凝来家的事泄露出去,否则,她这辈子都对不起爸爸妈妈的。
“她……她……还会来的啊。”郝阿婆说。
“你就讲她找错门了,不让进来就是了。”贺苏杭的话说得冷冰冰的。
“好……好……”郝阿婆无可奈何地说:“今天是星期天,我多烧几个菜,让爸爸妈妈他们都过来凑凑热闹。你也好好地放松放松吧,不能总是忙不完的工作的。”
“都来也好。”贺苏杭沐浴更衣,想彻底让自己轻松一下,但还是把神经绷得紧紧的,她隔着浴室的门大声说:“郝阿婆,你千万要保守秘密啊! ”
郝阿婆应声说是,接着就再也无话可说,只听见洗菜的流水声,只听见她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郝阿婆将门打开,贺苏宁和海威是手挽着手进来的,两人的装束,两人的精气神,都张扬着这对恋人的和谐,只是心境各有不同,想法各有差异。贺苏宁有意把与海威的亲密当作一种公开的发布:她才是海威的女朋友! 尤其要将此信息传达给苏杭,所以,一听说来大姐家,她强行给海威换上情侣装,换上情侣鞋,也换上情侣表,甚至连头发分配的方向都步调一致,两分在左,八分在右,最后喷上味道相同的古龙香水,以示息息相通,不分彼此。
“哇,大姐像出水芙蓉一样的,清爽,靓丽,性感,太有女人味道了。”贺苏宁脱口而出,忽然觉得海威的眼光异样,使劲拧了他一把:“大姐可是沈先生的女朋友,你不可以有非分之想哟。”
海威一下子窘得抓耳挠腮,眼睛朝着地面:“苏杭就是漂亮嘛,我为什么不能多看一眼,美好的东西谁都爱看想看的嘛。”
“三姨妈——”妮妮一下子扑进苏宁怀里,娇滴滴的声音:“小姨妈为什么还没来呢,我要跟小姨妈学孔雀舞。”说着,她像模像样地比划起来,引得大人们都说好看。
“看你的小狗爪子泥乎乎的,到哪玩去了,弄得跟个小泥猴似的,来,让三姨妈给你这个小泥猴洗洗澡,换上漂亮衣服。”贺苏宁拉了海威一把,示意他一块给妮妮洗澡,海威不干。苏宁说:“好啊海威,不听我的话是吧。”她仰起顽皮的脸:“大姐,叫海威给妮妮洗澡。”
“还是我来好了,你们都蛮辛苦的,坐下来喝杯茶,聊聊天吧。”郝阿婆把妮妮领进了浴室。
贺苏杭泡了壶龙井茶,先问苏宁忙不忙,苏宁说:“忙,整天忙个不停。这两天赶着写大河银行马野行长的报告文学,连着开了两个夜车,终于大功告成,我们总编看完特别满意,夸我文章写得生动,有分量,有血有肉有感情,还夸我敬业爱岗办事认真,还夸我……”她挠了挠头,一拍脑门:“对了,还夸我手头快呢。总编辑和马野行长是朋友,特意发在星期刊上醒目版面,而且大标题套红加插图,搞得很是抢人眼球的。”说着,她从包里取出了当天的星期刊展开,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简单,幼稚,只会唱赞歌。”贺苏杭大致浏览一遍:“这种文章总编辑居然还非常满意,什么水平嘛,我看没有多少分量,抓不住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值得炫耀的。今后再写这类文章你多动动脑筋好不好,多问几个为什么,没坏处的。”
“大姐,你不会是嫉妒妹妹的横溢才华吧? ”贺苏宁杏眼圆睁:“我只会唱赞歌,不错,市里有要求的,银行系统的典型人物报道只能是正面的,当然只能唱赞歌了。试问,你的《黄金时间》敢不唱赞歌吗? 这里是中国,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新闻媒体,理所当然得听共产党的话,领导叫怎么报道,就得怎么报道,这还能有错吗? ”她还真不高兴了:“大姐,我看你是诚心在海威面前打击我的积极性,削弱我在海威心目中的位置,从而显示你这位大主播多么有水平,多么阳春白雪。我讲的对不对? ”
“不对。”贺苏杭抚摸着苏宁的头发:“你总是跟装满炸药似的,一动就爆炸。大姐是想提醒你注意,今后,凡是涉及到具体人物的报道,一定要全面客观真实,而不宜搞高大全式的典型。这样做,很不切实际,容易出现以偏概全,甚至是导向问题,把真正有问题的人当成好人。”
“你的意思……马野有问题吗? ”贺苏宁问。
“他有没有问题不是我讲的。”贺苏杭说。
“那……马野还上你们的《黄金时间》吗? ”贺苏宁问。
“上。”贺苏杭说。
“这不就得了。说来说去,你不照样给人家马野行长安排《黄金时间》的播出嘛,要知道《黄金时间》的影响可更不一般啊。”贺苏宁说。
贺苏杭没有解释,把话题引开了,问海威怎么会有空闲时间,上午不是要跟沈先生一起谈合作的嘛,他人呢? “沈先生了不起啊! ”海威憨厚地一笑:“我算是遇见高人了。他这个人太全面太有水平,没有他不懂得的东西,简直就是一本大百科全书。”
“嗨,大姐不是问你沈先生有没有水平,是不是百科全书,而是问你沈先生在干什么? ”贺苏宁小鸟依人般的依偎在海威身边,那么小巧,那么可爱,那么与往日不同,骨子里的霸气和任性被暂时掩埋了。
海威看了看表:“沈先生这会儿应该起床了,昨天晚上我俩聊得太晚,我走了以后他又上网查资料,估计没睡几个小时。刚才来这里家之前,我和沈先生通过电话,约好一起吃午饭的。”
“要大姐一起去吗? ”贺苏宁问。
“不了,我让郝阿婆约了爸爸妈妈来这里共进午餐的,我走掉了不好。”贺苏杭说:“叫苏宁陪你们吧。”
贺苏宁眨了眨眼睛,脑筋转了几转,想说沈先生人不错,大姐可要把握好机会的,又怕大姐多想,是不是这个妹妹怕大姐跟自己抢男朋友,连三赶四的把大姐往沈先生那里推的? 更怕海威多想,本来他的眼里只有大姐的美丽,谁也吸引不了他的眼球,好不容易使他的目光转向自己,也欣赏自己的美丽,如果急于把大姐推向沈先生,海威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自己小气? 唉,太复杂了,干脆废话少讲,兴许谁也不会嫌自己多事的。再说了,她也并不完全看好大姐和沈先生处关系的,的确沈先生年龄偏大,她不喜欢,但又不能明讲,爸爸妈妈的话大姐都听不进去,这个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