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叶修沉默半晌,终于咬牙切齿的说:“……喂,我要住在家里。”
“你本来就住在家里。”律冷漠道。
“你们结婚了我也不会搬出去的。”叶修执拗道。
“随便你,反正房子大。”律依旧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你们的房间我也不会搬出去的!”叶修算是豁出去了。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么?”律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看在叶修。
窝窝似乎已经可以预见他将叶修提起来,重新丢回悬崖里的情景了,却没想到律怒了半晌,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她,问道:“……你呢,你怎么想?”
“我反对。”窝窝立刻回答道。
“那好,我答应了。”律松了一口气道。
窝窝和叶修二人同时沉默对视。
“……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就是你哥哥,没被谁附身。”律叹了口气,对叶修道,“你毕竟是我弟弟,你们两个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哼,换一个人的话,我根本连考虑都不会考虑,但是既然是你……但是丑话说在前头,哪天你征得了窝窝的同意才可以进房,不然你还是维持在牵手的等级吧。不过如果真有这天,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一定不能让我看见,这是我的极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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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话,律似乎有些自暴自弃的摸了把脸,然后一边叹息一边微笑,将手按在两人脸上,那是一种近乎宽恕般的姿态。他的声音依旧冷淡,听在两人耳中,却一如救赎:“白痴……新年快乐……我们,回家吧……”
两个人的婚礼
大梦已醒,一梦浮生,所爱所念,不过空蝉之恋。
叶修缓缓睁开眼,宿醉的脑袋依稀有些沉,但眼前的男子清冷的仿佛一杯醒酒茶。
“你来了。”叶修醉笑道,“……我刚刚做了一个梦,很有意思的梦……”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那个女孩终于向他伸出手,选择了他,哪怕是一起堕落悬崖。梦中,他的兄长终于宽恕了他,修长的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上,仿佛挥洒圣水的慈悲。
但那毕竟只是一个美好的梦而已,就像他知道的那样,那个女孩在他身边,只不过是不忍心看着他死,那种怜悯,没有来得及酝酿成甘醇的爱意。而他的哥哥,最让家族引以为傲的戒律者,之所以会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成为唯一的律,除了他的能力之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永远遵守着铁律,他是无可救药的捍卫者,哪怕死了也不会变的。
于是梦醒之时,叶修并没有回家,而是一如既往的躺在山洞里,耳畔是方逸等人轻微的鼾声,眼前是一片昏暗的夜色,而他的哥哥,则像一尊神像般,静静的驻在他眼前,半边身体湮没在夜色中,半边身体被篝火镀上明灭不定的光。
“知罪么?”律淡淡的说。
叶修轻轻的点点头,轻笑:“让她睡吧,我跟你走。”
他当然知道他所犯的是多大的罪。背弃戒律者信条也就算了,还轻率的放出了监狱中的犯人,企图用他们绊住律的脚,让他无暇他顾。他甚至在犯罪之前,毫不掩饰他的身份,以至于更多的眼神被投注在律身上,让他无法徇私前来,必须全副心神的对付那匹逃犯,以此为叶修自己赢得时间。
可是机关算尽,一年时间终究是不够的。这个结局,意料之中,终究是没有奇迹发生,终究是躲不过啊。相反,因为他的缘故,有太多的人在等着看律怎么做了,而就算他不做,还有别人替他做,结果都是一样的。
律答应了。
夜色很深,所有的人都在沉睡,没人注意到有一个白鸟般的身影悄然消失在榻上,从此不复相见。
三十七世纪的新年,正是夜晚,正在下雨。
黑色的雨洗礼着灰色的法院,肃穆的法庭散发着冰冷的寒气,叶修站在法庭中间,觉得宿醉真是太好了,不必看清他们的嘴脸,不必听清他们的话语,只需要沉溺在昨日的美梦之中,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结局。
“有罪。”审判长一锤定音。
沉重的锤音落下,叶修缓缓睁开眼睛,冰雪般的银发轻落,覆在他的眼前。
法庭外,律缓缓闭上了眼睛,迈开了脚步,冷风吹起,鼓起黑色的风衣。他就这么机械的迈开脚步,毫无知觉的迈进雨里。倾盆大雨洗刷着他的面孔,雨水一道一道刷下他俊朗的脸,许久之后,留下一个背影,坚定而寂寥。
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他还有一个承诺要实现。
身为戒律者的领袖,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忧伤。
窝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当她挣扎着从黑洞洞的空间里爬出来,眼前的是更加陌生的场景。
她身处于一个类似于蛋的机器里,而外面,每隔几步就有一个类似的蛋,白色的蛋型机器里隐约可以看见人的身影。
“欢迎回来,戒律者大人。”一名路过的研究员看见了窝窝,恭敬的行了个礼。
窝窝瞪大眼睛看着对方礼貌一笑离去,身上那身国家研究员的制式制服,无论见几次都想倒头就拜,那可是所有学子的终极目标啊……虽然她已经不是学子了,但照样曾经无限憧憬过,相对于武官的戒律者,窝窝其实更倾向于文官的研究员的。
“哇!窝窝大姐!”一个爽朗的笑声响起,窝窝回身一看,看到一个胳膊上画着一只老鹰的少年跑向她,左边脸上笑出一个梨涡。
窝窝认识他,正是律在紫禁城办事时,前来汇报任务的戒律者之一。
他一个叫唤,本在紧密运作的系统整个停顿下来,所有人都看向窝窝……用一种看到亲姥姥般的眼神。
“大姐头!”一个年近半百的研究员冲了上来,胸口的六瓣牡丹胸针象征了他研究主任的身份,结果这样一位重量级生物居然扑倒在窝窝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请赶紧赶紧的去律大人身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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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他怎么了?”窝窝有些不自在的问道。虽然不知道为毛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显而易见,这里就是传说中的九十九层了吧……
没人回答她,只是一起行动用最快的速度把她塞进了电梯,按下按钮,然后避瘟疫般逃出电梯,用看义士的眼神看着窝窝,对着关上的电梯门行了个礼。
窝窝觉得自己会壮烈掉……
直到电梯门开,一只黑猫忽然窜了过来,围着她的脚喵喵直叫,这种压抑的心情才忽然好转。
看到它的那一刹,窝窝忽然想起了律曾经说过的话……“你愿意和我养一只猫么?”
原本还在惆怅着可能会被这只猫当后妈看的窝窝,惊奇的发现这只死猫居然异常自来熟的窜到了她的肩上,一条尾巴绕过她的脖子,像围脖般华丽,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闪动着亲昵的光。
这样配合默契的猫,世界上只可能有一只,那就是曾经徘徊在她家的食客,吉祥。
“吉祥。”窝窝试探的叫着。
“喵。”吉祥舔了舔窝窝的脸,如果把猫语转换成|人语,大概就是一句哟~窝窝。
“……是谁?”一个闷闷的声音从门内响起,窝窝楞了一下,看向大门,迟疑片刻,才缓缓伸出手,将门推开。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憔悴的律。
虽然褪下了小皇帝的外表,但是她依旧不可思议的一眼就认出了他,仿佛她赖以相信的不是眼睛,而是别的什么。有什么东西轻易的刺穿外表,寻觅到他的灵魂。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左右,俊朗的面孔有一种希腊浮雕般的神性之美,黑发及腰,梳理的十分平整,一身笔挺军装勾勒出完美的身形,阿波罗般的外貌却并未给他带来太阳般热烈的气质,他静静的坐在那里,双手交叉于额前,有一种深海般的沉默,仿佛海洋之主波塞冬。
“你回来了……”律松开手,看向窝窝,笑容一如既往的平淡,却蕴含着从未有过的悲伤。
这并不是一个示弱的表情,但是却让窝窝怜惜的心疼。
“对不起……我本来应该亲自去接你……”律轻声说,“……但是……抱歉,我现在……没有力气……”
强大的,无敌的,几乎无所不能的,仿佛神祗般的律,也会有失去所有力气的时候么?
窝窝飞快的冲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这才发现,那只手是这么的冰冷。虽然他的手平时也没有什么温度,但是至少不像现在这样。现在的他,简直像是在不停的失血,然后不停的降温,手心里的温度一刻比一刻低。
这样的律让她觉得很不好受,她宁愿像平常那样,被他用一盘三明治逼的满世界跑。
“你怎么了?”窝窝第一次这么主动的凑近律,像宠物般蜷进他的怀里,让他抱着自己,以此汲取身上的温度。
律的表情与其说是冷漠,不如说是恍惚,他仿佛身处雪地,快要冻僵的人,窝窝靠近的时候,他如同条件反射般的抱紧了她,就像抱紧一只好心给予他温暖的雪貂。
他恍惚着,却一直没有开口。
那个孩子……他一直想要守护好他。父亲走的时候,更是这样……但是他一直都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不,不,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已经来不及了……他亲手杀了那个孩子,他唯一的弟弟。
而他现在剩下的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遵守与那孩子的承诺。
“我没事……”律勉强笑道,“只是累了……”
“……放个假吧。”窝窝抱着律的脑袋,轻轻的蹭着,像是撒娇又像是哀求的说。
“……好。”律从来都不懂如何拒绝她。
当天晚上,律上交了请假申请,而上面似乎也很想放他的假,无论是鉴于他如今的状态还是背地里的理由,总之三天之后,申请被批准,而且还是连续三个月的大假。
褪下军装的律身上穿着一件很随意的披风,主动提了行李箱,握紧了窝窝的手,走出了九十九层的大门。黑猫吉祥叼着一盒狗饼干,矫健的跳到窝窝背上,然后稳坐在她的肩膀上,尾巴勾过她的颈。
临行之时,他们最后一次路过《鹿鼎记》的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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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中,小皇帝的克隆体已经顺利上位,受万民膜拜,威仪自成。台湾被收复,郑克塽投降,安安分分的接受招安,得了份有名无实的闲职。天地会一梦成空,天下依旧是姓爱新觉罗的,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会如此。街头巷尾的茶馆子里正唱着那《圆圆曲》,文人骚客为那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或褒或贬,而真正的陈圆圆,早就与海大富私奔故里去了。
鹿鼎记圆满结束,只有窝窝和律心里清楚,里面动了什么样的手脚。
春花妈终究还是没肯出来,她是真身穿,那具身子她打算老死在海大富身边。
沐剑屏和方逸等人似乎还是和春花妈住在了一起,沐王府亡了,他们本也没有回去的地方,清平盛世一浮萍,他们的身份很尴尬,所幸海大富敛财有道,用手里的银子又开了个丽春院,还买了几座小园,让他们和孩子们住在里面,如果有看着中意的姑娘,就由海大富出面聘了回家。
曾楼没有留下,游侠游侠,不游如何行侠。
画面最后落在一个画面上,茅十八牵着一匹瘦马,行在西风古道之上。枯藤老树昏鸦,断肠人在天涯。
有一名研究员手脚麻利的在键盘上敲打,画面便如谢幕般越来越昏暗,越来越模糊,最终,茅十八的背影消失在一眨眼间,再睁开眼,画面已经是一片白雪皑皑,真如电影开幕般,《天龙八部》四个大字横过雪山,有一个戴黑框眼镜,一丝不苟的女孩子钻进了《天龙八部》前的蛋型穿越机里。
这一刻,窝窝笑着转身,她的鹿鼎记,已经结束了。
律拉着窝窝的手,走在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奔跑笑闹的孩童,以及有些脏的花童,形形色色的人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就像魔法之夜燃烧完毕后的余韵,渲染的夜晚之后,留下的一地脏乱与贫乏,但却是真实的。
“想要去哪?”律问道。
“澳大利亚吧。”窝窝答道,“我小时候一直想当个牧场主,在蓝天之下,草原之上放牧绵羊。”
“好。”律说,“那结婚地点就定在那里吧。”
“恩。”窝窝笑道,“有一群羊给我当伴娘……也不错。你呢,你的伴郎是谁?叶修怎么样?”
“他不会来的,我也不会让他来。抢亲这种事,不希望出现第二次。”律迟疑片刻,才缓缓答道。
“哎,老妈不来,现在叶修也不来,认识的人都不来呢。”窝窝叹气道,“都不知道向谁炫耀了,就我们两个人。”
“我会努力制造第三个,第四个人的。”律严肃的说。
这个时候窝窝很想应景的推他一下,然后喊一声,死鬼~讨厌啦~可是看到律那种恍惚的眼神,她终究还是推不下手。
律不适合说谎,他一说谎,神情就会恍惚。但是无论窝窝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会让他的样子更加恍惚,窝窝想,如果哪一天。律濒死的时候,大概就是这种表情吧。想到这里,她就再也不敢继续问下去了。
以前,她向律说过太多太多的谎了,所以,就让她原谅他这一次谎言吧。
不久,一场只有两个人的婚礼举行了。
蓝天,白云,草原,窝窝穿着白色的婚纱,奔跑在青葱的草原之上,身旁是一群群犹如云朵般的白羊。
律静静的坐在牧场边上,看着窝窝,静静微笑。
就算深藏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就算回想起来时常心如刀绞,但是这个婚礼依旧是如常举行了。
过去他珍惜的是一个人,现在,那个人不在了,他能珍惜的还是一个人。
眼前那团白色身影不小心倒下,律干净利落的起身,冲到她身边,将她抱起,看着她对自己傻笑。
窝窝是故意跌倒的。
因为她看得出来,他又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了,那种恍惚的表情又浮现在他脸上,于是她立刻自己绊了自己一脚,好让他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可是这一绊,却让她终于明白了一个人。
那个总是不迭的跳着崖,然后用无辜而眷恋的眼神看着她的少年。
她以前一直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就是为了在她眼前自杀,让她记住么?可为什么还要那么执拗的向她伸出手呢?
现在,她终于懂了。
她和他一样,只是在吸引某个人的注意力,只是希望某个人能把全部的心神放在自己身上,为此,他选择跳崖,她选择跌掉,但其实,他们都没想过要伤害自己,他们想要的,只不过是此刻,那个人冲动而紧张的冲过来,抓住自己的手……他们一直坚信着,那个人在乎着自己,坚信着就算在那个人眼前跌倒也没有关系,因为那个人会在乎,会安慰,会疼惜……
深深的将脸埋在律的胸前,窝窝已经明白了,他心里埋藏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我的眼神只看着你,我的心只为你跳动,我的声音只为你而歌唱,我的影子永远追逐你的影子而行,如果有一天你回过头,发现我不再看着你,没有别的理由,只因为我的身体已经逝去……
“只有我们了……”窝窝埋首于律胸前,轻轻低泣。
“……恩。”律紧紧抱住窝窝,低声回应。
这是一场两个人的婚礼,有蓝天,有白云,还有奔跑着羊群的草地。
也许不是最好的结局,但是至少还有一个人,陪伴在一起。
而以后,他们也会在一起的,永远,永远……
番外 NP幸福美好
午后的风微熏,院子里落满凤凰花。
窝窝打了个喷嚏,伸手抓脸,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