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您没事吧?”那个老者焦急地问,“疗伤了吗?还能不能走?属下背您吧,快,属下方才用蜃象引开了他们,咱们立刻就南下您的姨母宛云妖君住在南方的沉翎渊,或许可以去寻求她的庇护”
玄幽没说话,侧了侧身子,避开了他的手。
“少主,他们马上就会追上来的!”老者急了,“快,属下带您离开!”
他再三催促,玄幽终于睁开眼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他迟迟没有动作,老者等不及了,上前要拉他,玄幽却突然一抬手,面前出现了一个金色的防御罩。
老者动作一顿。
“少主您,这是何意啊?”
“焦蹊。”玄幽缓缓开口,“我本不愿怀疑你的。”
“您”老者顿了一下,后退两步,以头抢地,“老仆侍奉妖尊千年,妖尊不幸去世后,又侍奉幼主至今实在是不知道究竟哪里做得不对,让您有了这样的误解”
他抬起头,涕泪横流:“您若是不信老仆,老仆今日就撞死在这里,自证清白”
“你撞啊。”玄幽打断了他,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从我们离开东溟,这一路上无论躲到哪里,都能迅速被他们发现,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妖族可不是人族,懂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追踪法门。何况追捕他们的甚至都不是白吼妖尊的亲卫部属,而是一帮想要抢功的杂牌军。
“这”老者还欲辩解,玄幽却召出了一柄黑色的长刀,他凌空一划,画了个金色的圆圈,把老者套在了里面,自己提刀就要往外走。
老者咬牙,手中出现了一片深棕色的枯叶。
他一扬手,枯叶顿时被点燃了。
玄幽立刻就察觉到了,瞬间转身,黑色的长刀也脱手而出,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片枯叶瞬间就燃为灰烬,长刀击穿金色的禁制,把老者的手钉在了地上。
老者发出一声惨叫。
玄幽没有回头,他抬手召回长刀,一刀斩杀了老者,跌跌撞撞地踩着长刀飞上了半空中,然而没遁出多远,十几个奇形怪状的高阶妖修就包围了他。
领头的是个吐着蛇信子的五阶后期妖修,绿色的竖瞳里闪着冰冷的光。
玄幽认出这是曾经为东溟效力的一个下属。
妖修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伦理道德,他们把弱肉强食和强者为尊发挥到了极致。
大约是因为化形成人后具备了人的属性,他们也学会了一些人类的恶习,例如虚伪。
“小主人。”那妖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您为什么要逃跑呢?乖乖投降吧,看在妖尊份上,属下不会让您死得那么痛苦的放心,只有那么一点点痛苦,您就能同您的父母团聚。哦,还有您的弟弟,他们一定都很期盼见到您吧”
玄幽捏紧了拳头,他听到自己牙齿咯吱作响的声音。
黑色的瞳仁在极大的愤怒和痛苦刺激下,一点点变成了纯金的竖瞳。
蛇妖看到他的竖瞳,仿佛受到挑衅一般,眼神里顿时透出了杀意。
这是力量和血统的象征。
他嫉妒得几乎要发疯,充满恶意地道:“多纯正的蛟龙血脉啊要不是你们一家流着这样受到诅咒的血液,天魔封印也不会被打破,妖族那么多精英也不会无辜惨死这都是因为你们!都是因为你!你怎么还不去死?”
玄幽终于受不了刺激,他仰天长啸一声,身体瞬间膨胀,显出了原形——一条巨大的黑色蛟龙。
他一张口,两条水龙从他口中喷出,一边旋转一边结冰,最终化为两条冰龙,朝着蛇妖绞杀而去!
然而他只不过是五阶中期修为,实力不如那蛇妖,蛇妖也显出了原形,化作一条青色巨蟒,口吐水柱,把那两条冰龙击得粉碎。
黑蛟腹部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巨蟒嘶鸣一声,包围着他们的十几只四阶妖修也纷纷显出原形,朝着黑蛟攻去。
绿色的竖瞳紧盯着黑蛟,巨蟒一摆尾,粗壮的蛇尾砸向了玄幽。
只要杀了他他就能用他的尸体去向新的主人投诚,说不定还能把妖丹炼化,收为己用
说不定,他也能拥有龙子血脉
被击碎的冰龙在空中重新凝结起来,黑蛟身上已经愈合的伤口也崩裂了,血流如注,他却似乎没有感觉一般,操控着冰龙重新袭向巨蟒。
咔嚓一声巨响,冰龙被蛇尾击碎,玄幽却一个翻滚,一口咬住了巨蟒的七寸!
一蛟一蟒就这样在空中纠缠厮杀起来,玄幽脑子里全是疯狂的杀意,周围的妖修都在围攻他,各种各样的法术都砸在他身上,他却如同失去痛觉,咬着巨蟒的七寸不放。
蛇妖终于有了些惧意。
玄幽这样的大妖血脉对于低等血脉有着天然的压制,要不是他受了重伤,他也不敢带着这些人就来围剿他,谁知道他这么疯!
他拼命挣脱了束缚,立刻退开数十丈,指挥着四阶妖修们攻击玄幽。然而四阶妖修们也不傻,知道其中厉害,不敢靠得太近,都是隔着一段距离丢法术。
金色的竖瞳左右看了看,玄幽喘着气,他身上的黑色鳞片已经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了底下鲜红的血肉,他死死盯着前面的巨蟒,内心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
蛇妖突然产生了一股极其强烈的恐怖预感。他张开嘴,正要发动下一轮攻击,黑蛟却突然动了。
它猛地朝一侧撞去,轻而易举地撕裂了一只鹰妖的躯体,然后张口一吸,血肉和妖丹都被它吞入了腹中。
众妖修大骇。
妖修们也会吃肉,但他们不吃已经能够化形的妖族,更不要说生吞妖丹。直接吞食的方法比炼化妖丹的速度自然快得多,但风险和危害也是巨大的。突然获取的灵力庞大而暴虐,携带着各种各样的杂质和煞气。无论是什么种族的修士,用这种方法提升实力,基本上要么爆体而亡,要么走火入魔,没有别的可能性。
这种行为几乎等同于自断道途。
玄幽身上的煞气越来越重,他又吞食了五名没来得及逃跑的四阶妖修,身上的灵压已经攀升到了一个惊人的层次。
蛇妖见势不妙,扭头就跑,却被玄幽口中喷出的两条水龙缠住。
这一回的水龙不再是脆弱得一撞就散,它虽然是水凝成,却结实得如同一条捆仙索,硬生生把蛇妖拖了回来。
黑蛟一口撕裂了蛇妖的躯体,吞下了那颗蓝莹莹的妖丹。
周竹桢提着墨蓝长剑,剑身的血迹蜿蜒而下,鲜红的血滴砸进尘埃里。
她也不讲究,就坐在道旁的一块巨石上休息,玄青的斗篷搭在身后,一条腿支起,左臂搭在膝盖上,右手随意从储物戒指里抽了块丝帕,仔细拭去长剑上的血迹。
身后是一片狼藉的战场。
魔修们果然趁着她给徒弟办元婴大典的机会跑来瀛洲搞突袭,然而他们能想到的事情,周竹桢又怎么可能想不到,早就做好了准备等着他们,这一次终于让她抓了个正着。一名化神,六名元婴魔修都被一网打尽,算是一次不小的胜利。
负责情报收集的内门弟子单膝跪在她面前汇报。
“东溟妖尊的领地,大半被白吼妖尊掌控,东溟妖尊长子玄幽目前出逃,暂时下落不明。”
“我知道了。”周竹桢点点头,“退下吧。”
“是。”
内门弟子离开,周竹桢收起自在剑,往东北方向遥遥望了一眼,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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阆台仙踪(178)()
她印象中那个单纯可爱的黑发少年;也不知怎么样了。
经历这么大的变故;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天真无邪了吧。
周竹桢有些惋惜;也感慨世事无常;但她与玄幽不过一面之缘;虽然对他印象还行,那也就止于印象还行了。
她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办。稳定瀛洲的各大势力,威慑弈侨夯⑹禹耥竦哪蓿挂痰嫉茏樱慌嘌瞬牛词鼓芄怀槌鲆坏闶奔渲г耍不崾紫妊≡裰г佬廾排桑皇遣豢赡苋グ镏桓鼋磺椴簧畹难薜摹
简廷玉迁居东侧殿之后;周竹桢就每日召他过来;有时是正殿书房,有时是殿前道场;主要传授他阵法和剑术,除去这两道之外,也教了炼器的法门和画符的技巧;还有一些很初级的丹道知识。
一个优秀的剑修必须学会一定的炼器技巧;这样才能随着境界的提升寻找材料亲自冶炼本命灵剑。虽然这种事情可以交给器修来做;但他人冶炼;虽然技巧是到位了;却总差了一丝心意相通的圆融和默契。
符道和阵道相辅相成;一个出色的阵法师必然对于画符也能很快上手;反正技多不压身,这个自然要学。至于丹道——前面四道都学了,再多学一点东西总没有坏处。修真者行走江湖,博闻广识才能少吃亏不上当,学过的东西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帮上你的忙。反正她教的也是很基础的知识,按现代的话来说算是通识必修课。
周竹桢教这些东西都是信手拈来,简廷玉可就惨了,整天被师父折腾来折腾去,每天不是在学习就是在预习和复习,虽然看起来苦哈哈,但他自己倒是痛并快乐着,对于师尊布置的作业总是按时按量完成,学得十分努力。
“你也不要对彧华太过严厉了。”卫长歌说她,“他已经是元婴修士,还能轻松几年呢?”
“今时不同往日。”周竹桢摇摇头,“若是世道太平,我自然可以对他放松一些,可如今这个世道就算我不逼着他学习修炼,难道能放心让他出去游历?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呢现在多学点东西也好,现在多学了,将来就轻松一些,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怎么样。”卫长歌取笑道,“养儿方知父母恩吧?”
周竹桢扶额。
的确,自从收了简廷玉之后,她越来越能体会她师父当年的心情了。
知道他需要游历,却总怕他离开自己视线之后受伤出事,总希望多留他在身边教导一会儿;想教他善良真诚,却又怕他孤身在外受人欺负,宁愿教他冷漠一点,凡事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简廷玉从前对她总有些敬畏,二人相处了一段时间,也亲近了不少。他是普通家庭出生的孩子,到了这个修为,双亲早已离世,对他而言,师父就是最重要的人。
如果周竹桢需要,他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
但周竹桢并不要他言听计从,她希望他能够大胆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并勇于探索,敢于质疑。
毕竟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什么真正的权威,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不认为自己不会犯错,也愿意面对并解答一切质疑。
“师尊,您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权威。”简廷玉有些迷惑地问,“那天道呢?天道也不是权威么?我们能够质疑天道吗?”
周竹桢顿住。
天道是权威么?
天道是否是可以质疑的?
修真界常说要感悟天道,顺应天道,那么天道真的就不能违背吗?
她突然想起清郁仙尊的话来。
“所谓飞升和成仙,都只不过是天道布下的一张罗网而已。”
“天道以‘飞升’之名把这些修真者都骗到了空冥之境,关押起来。”
“天星仙尊用本命卦盘推演,预言冲元的嫡传弟子会逆天改命,剑斩天道”
简廷玉见她眼神放空,周身灵压浮动,大量的灵气被吸引而来,以她为中心,形成一个浅浅的灵力漩涡,不由得神情呆滞。
他这是,把师父问得顿悟了?
炼虚修士也能随随便便顿悟的吗?
他不敢惊扰,在离她远一点的地方盘坐下来,专心给她护法。
周竹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忘记了外界的时光流逝。
她在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为什么那个预言说,她会逆天改命,剑斩天道?
清郁仙尊说,空冥之境和三千世界的连接通道已经斩断,不会再有人飞升到那里。既然束缚自由的牢笼已经被打破,她与天道还有什么冤仇,是必须剑斩天道才能解决的呢?
为冲元报仇?
不。天道法则是这个世界维持运行的基础,剑斩天道,鬼知道会发生什么。她师父转世都转了一回了,她不会为了逝者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伤害活着的人。
为了打破天道法则,飞升成仙?
不。她并没有修成真仙的动机,事实上她根本不想成仙。
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在她的印象里,似乎只是思考了十分短暂的一段时间,还没能琢磨出头绪,却不知外界已经从白天到了半夜。
“天道自然不是权威。”周竹桢睁开眼睛,“吾辈修士逆流而上,本是逆天之举,若要顺应天道,这仙还是不修了好。”
“不逆天道,不成真仙。”
那次谈话之后,简廷玉似懂非懂,周竹桢却不肯再说,只让他自己体会。
这些东西之所以微妙,是因为里面藏了生活阅历,他多经历一些事情才能理解。
她的话也说得很有技巧。
不逆天道,的确是不能成仙的;但即使是逆了天道,也成不了真仙。
她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
从清郁仙尊那里离开之后,周竹桢把这件事死死压在了心底,对外绝口不提飞升骗局之事,“世上无仙”更是丝毫不可透露。
现在这个世界,大家还能够克制欲望,即使是妖修魔修,也知道少造杀孽——那是因为他们还相信修真能够成仙,能够到达那个长生不老,通天彻地的境界。
可若是世上无仙
这个世界所谓的道德和规则将会土崩瓦解。
天气转凉了。
战时一切从简,又逢资源紧缩,周竹桢和纯宁商议,撤去了几大主峰烧钱烧得吓死人的保温阵法。
问道门第一次给低阶弟子们发放了较厚的防寒款门派服装。反正修真者都能调动灵气维持体表恒温,又不会冻死,这样一方面能省钱,一方面也能磨练一下他们的意志。
问道门并不强求高阶修士们一定要撤去自己峰头的保温阵法,周竹桢作为首座,却必须以身作则。于是这么多年以来,含光峰第一次积了雪,纷纷扬扬的雪片从北面卷过来,呼啸着刮过宫殿的瓦片,激起檐下风铎叮当作响。
她披着一件较厚的藏青斗篷,斗篷上用银线绣了祥云仙鹤图案,边缘镶了白色的狐狸毛,内里穿了件象牙白长袍,气质温温润润,坐在崖边的观景亭里观雪。
她把丹田中的断剑取出来,置于膝上,手指慢慢抚摩过剑身。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早晚有一天,世上无仙的秘密将会大白于天下,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样的混乱和灾难,是难以估量的。
但这一局并非没有解法。
瓷白的指尖划过黛紫色的竹剑,在上面写下了两个字。
秩序。
简廷玉办完元婴典礼后,又过了二十四年,纯宁顺利化神,问道门的化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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