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演着,临近包大人铡陈世美,台上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喔喔”地吼起来,
吴干部才迷糊地睁开眼。说:“咋戏还没完。”老甘支书说:“包大人铡陈世美了。”
吴干部才打起精神看了几眼戏。戏也就结束了。老甘支书喜孜孜地说:“这戏很有
教育意义。”吴干部笑笑,没说什么。一旁的先明听了这话,悬在心上的一块石头
总算落地,老甘支书满意这戏。
接着,吴干部、老甘支书和孙老板一起上戏台发红包,村民便在戏台前排起长
龙,一个个接红包,这阵势就像城里人排队买带鱼。
红包发到最后,多出一个,先明一查账,说:“村长德贵没来要!”老甘支书
有点气地对吴干部说:“你看德贵多小人。”吴干部说:“这红包充公了,给大家
买包烟抽。”
村民散尽,祠堂里空荡荡的,孙老板下去一看,就叫:“他妈的,机器都踩坏
了!”大家一看,整个祠堂就像日本人扫荡过似的,一片狼籍,孙老板心疼得眼珠
子要弹出来,说:“这机器还咋修!”
几个村干部看着踩得不像样的机器,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六
裘老板在修理让看戏的村民踩得散架的机器,修修,火气上来,就摔板钳出气。
出了气,又修。孙老板一声不吭,脸青青的,只埋头如足劲修。没日没夜搞了一个
星期,算盘厂才恢复元气,开始生产。裘老板气还未消,对着轰鸣转动着的机器,
说:“下回再这样弄,老子打道回府!”
裘老板正恨恨地想踩一脚机器,不想,乡里的张乡长、吴干部、乡信用社白主
任、老甘支书、先明和几个干部簇拥着进来,裘老板把脚收了回来。
老甘支书说:“乡长,你太官僚,今日才到厂里来指导。”
张乡长说:“现在都说要简政放权,好让你们放手大胆去干。”又说,“你看,
放手了,你们不就几个月把厂搞上去了。”
他们说着这些,厂里做着活计的人,都被引了过来,惊奇地看着。袭老板骂了
一声,“看猴子戏啊。”这时,孙老板过来,先明把张乡长介绍给了孙老板。孙老
板便带着到厂办公室,孙老板把大大小小几十面算盘摆到桌子上,张乡长瞥了一眼,
很内行地问:“这木头经过深度开发,增加附加值多少?”先明吱吱唔唔地答不上
来,孙老板说:“这算盘。已是把木头从头吃到脚!”张乡长说:“你讲来听,怎
么个吃法?”孙老板说:“树尾车算盘珠,下段全部作档!我们算了一下,一株木
头经过深度加工,增加附加值500%。”张乡长说:“对,这样开发,等于十块钱,
变成五十块钱,很有开发前途。”孙老板有点受宠若惊。张乡长又转过话题问“算
盘销往那些市场?”孙老板说:“主要是国内市场。”张乡长说:“光国内市场不
行,要有高起点,瞄准国际市场,要办成一个地道的创汇企业!”张乡长和孙老板
的这些话,直把老甘支书、先明与几个村干部,弄得鸭听雷样,不知所措。孙老板
说:“要出口,关键是手头没资金。”张乡长笑笑拍着乡信用社自主任的肩膀,说:
“我把财神爷给请来了。”老甘支书及几个村干部,直叹:“乡长想得真周到。”
张乡长点头说:“领导就是服务嘛。”张乡长转上了正题,说:“我有一个设想,
想以这个村为龙头,技术、销路、配件由龙头厂提供,带动全乡其他村办起算盘厂,
通过滚雪球,组建算盘企业集团。”话一出,四座皆惊。老甘支书及村干部只晓得
林彪反革命集团,郑晓得算盘也能搞集团,如坠云里雾里。孙老板毕竟见过世面,
说:“可现在组建企业集团,条件还不成熟。”张乡长反对说:“先把牌子打出去,
现在是牌子也能卖钱,知道不?”孙老板设话。吴干部对老甘支书说:“老甘,你
真要成为个富翁书记了。衣裳角抖死人!”老甘支书一脸的喜色。张乡长说:“组
建企业集团,名称都给想好了,我看就叫远东算盘集团发展公司。”顿了顿,张乡
长说。“到时,我出面请个县上的头头给牌子题字。”说完,一看表,便说:“中
午到了。”
于是,大家便簇拥着到老甘支书家吃中午饭。走在曲里拐弯的村道上,张乡长
一副愁眉苦脸相,还在寻思着组建企业集团的事,转过几个村道,张乡长想出了主
意,说;“老甘,我看要把全乡各村的村干部集中到村里开个现场会,推广村办厂
的经验。”老甘支书一听这话,面露难色,说:开现场会是个好事,是否放在明年
开。”张乡长说:“不行,过几日就开。”老甘支书说:“前几日村里刚请过戏班
子,厂里没钱了。”张乡长说:“老甘,这就是你的思想不解放了。知道不,你村
里办厂的经验,既是宝贵的精神财富,又是宝贵的物质财富。推广出去,以一带十,
以十带百,那效益你说有多可观。你老甘的贡献可大了。”老甘支书说:“又开现
场会,怕村民有看法。”张乡长说:“老甘,我们这种地方是该落后了。人家经济
发达地区的吃喝观念就是不一样。人家群众是见领导喝得脸红彤彤的,就高兴,倘
若脸白白的,群众就说没戏了。你看看。”老甘支书听了,就摊牌,说:“乡长,
实话实说,不是村里干部群众不同意,是孙裘老板不同意,前几日请戏班子,他俩
就很反对。”张乡长放重口气,说:“你就说我张乡长定的。”听了这话,老甘支
书想了想,叫先明去说,好让自己有个退步。先明去说涨乡长一帮就到了老甘支书
家。老甘支书家已满眼是算盘珠,窗帘、门帘、座垫等都是用算盘珠子串辍起来。
张乡长用眼睃巡了一圈,说:“这算盘珠装饰起来漂亮嘛。”话未说完,先明匆匆
上来,说是孙老板裘老板一听这事,不仅不同意,裘老板还砸了个玻璃杯。张乡长
听了,就火,说:“老甘,你去就说张乡长说定了要开!问他们这办厂的贷款是谁
出面的。”
无奈,老甘支书只好亲自出马,去找孙老板商量,孙老板脸青青的不说话,裘
老板气鼓鼓地说:“这鸟地方没法干,干脆回去。”老甘支书忍着气,耐着性子开
导说:“张乡长出面,这点面子恐怕要给他。要不,日后厂里贷款的路子就会断。”
又补了句,“张乡长说现场会开了,再增加十万贷款。”裘老板说:“这贷款可要
还得起。”孙老板一看这样下去,要闹翻脸,就说:“管他,开就开。”
老甘支书把话传回去,张乡长脸色才透出些血色,交代说;“现场会过三日就
开。吴干部留下搞总负责。一定要把现场会开得隆重热烈。”
张乡长交代完这些事,吃了中午饭,便一溜烟回乡里去了。
开现场会,要准备的工作很多。吴干部与老甘支书、先明几个一掰指头,光吃
饭全乡党员干部合拢来,近三百号人,至少要开三十桌。一村里不像城里有餐馆、
大酒店什么的。这三十桌的桌凳碗盏筷都得挨家挨户去借出来。先明没当厂长前,
革里每逢婚丧宴请都是他管的局,桌凳碗益一概由他借。开现场会还要举行欢迎、
开幕、闭幕等仪式,吴干部就会组织小学生的锣鼓欢迎队。老甘支书去发动村里的
妇女清理茅境和村道。几个人议到发纪念品,都说要节省点,每人发面算盘做纪念
算了。
分了工,几个分头去干。先明把一篓的碗盏往学堂里搬。村里唯独学堂场面大
些,才能摆下十桌。吴干部胸前挂着个“嘟嘟”,一、二、一地在把小学生集中起
来操练欢迎仪式。老甘支书也提着个畚箕,亲自带领妇女清扫茅坑。
开现场会,使天头岗村沉浸在一片节日的气氛中,转眼就到了开现场会的日子。
一早,村口路道上的野草还挂着露珠。吴干部便带着全村的小学生,立着队,
候着。已是春夏交替的季节,山村却还是寒意刺人,学生仔们被冻得挂着蚯蚓样的
鼻涕,半日,到了山凹里托起一轮圆滚滚的红日,才有些村的党员干部来,到一伙,
吴干部指挥着学生们敲一阵锣鼓,敲敲歇歇。到了日中午,人才陆陆续续到齐。
现场会在祠堂里开。张乡长、吴干部、老甘支书、孙老板等一溜坐在戏台上,
张乡长叫吴干部点人头,吴干部点了一圈,到得差不多了。张乡长便站起来宣布:
“大力发展村办企业暨天头岗村远东算盘企业集团成立现场会现在开始!第一项,
实行挂牌仪式。”
刹时,祠堂里锣鼓声、鞭炮声大作,戏台上两位礼仪小姐款款抬出一块扎着红
绸的木牌子,张乡长和老甘支书便上去,揭开牌子上的红绸,牌子上歪歪扭扭写着
“远东算盘企业集团”字样。过了一歇,锣鼓声、鞭炮声嘎然而止,张乡长解释说:
“这牌子是县长的题字!”台下一片唏嘘声。又解释说:”县长是书法协会顾问。”
这一说,台下三百多号人就拥到台前。有的说:“远东两个字写得最有力。”有的
说:“书法这东西真看不来。”有的笑笑,说:“这叫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老甘支书听着这些,也仔仔细细地把牌子看了遍,直感那字是鸭掌子爬出来的。
看了一阵,台下许多村干就直喊:“好吃中午饭。”许多村千都知道现场会嘬
一顿,因此,早间饿着肚皮来,留着日中午派用场。张乡长一听大家都说饿肚皮了,
宣布。“中午吃了再听介绍经验。”
哄地三百多号人就潮水般涌到学堂吃中午饭,顿时,碗碟声、开酒瓶声、碰杯
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张乡长说:“大家酒要喝,但更要紧的是要回去办起厂。”
随即,就你一杯,我一杯,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老甘支书这桌,都是些村主要头头村支书或村委主任。日常在乡里开会都
凑到一起,很相熟,相互干了几杯下肚后,开始敬老甘支书。邻村一位村支书。端
起杯,说:“老甘你是眼睛一眨,老鸭变凤凰。干!”干完了,又一位村支书接过
来,说:“想不到你老甘以前乡里开会,摔个错角子要找半日的人,如今这样大方,
有气魄。干。”
干了几杯,老甘支书没多大酒量,就有点醉熏熏,说;“你们这批鬼,往日都
嫌我村穷,我敬你们酒都不吃!今日,我要多喝几杯。”尸咕嘟”又干了一杯下肚,
重重把个杯顿在桌上。
“老甘,人富了就痛快,连喝酒的水平都提高了。”一个村头头说。全桌人响
应说:“财大气粗,来,再敬几杯。”又给老甘支书斟满了酒,他说:“本来要跟
你们干个底朝天,可……下午还要介绍经验。”
老甘支书酒没来泼去,把杯子里的酒干了下去。其他干部立马站起来,说老甘
喝酒赖皮,把酒倒了半杯,说着就把老甘支书的头按倒桌上,他像水牛喝水样把溅
在桌上的酒吮了个光。
喝着,大家就有了许多酒意,有了酒意,相互间就随便起来。一个村干部问:
“老甘支书吃是排场了,只是会开了到底给点啥名件当纪念品?”其他干部附和说:
“对,吃得好还得发得好。那现场会才开得有意思。”老甘支书答“慌啥。早准备
好了。每人带面算盘回去。”听了这话,大家扑哧笑出来,说:“老甘亏你拿得出
手。”有的讲得更白:“老甘你妈,还这样小气。”还直叫:“太没气魄了。”老
甘支书说:“你们说有气魄,发啥东西好?”这一问,倒把大家僵住了,这山村真
没啥东西好发。
桌上闹着,桌下六、七条大黄狗绕来绕去争啃骨头,一村干部一看,灵机一动,
说:“发的货色有了。”大家问:“发啥?”村干部说:“就发狗肉。”大家一看
满堂桌下都是狗,说:“纪念品还是发狗向好。”有几个村干部还向老甘支书补充
说:“现在吃狗肉还是时候,迟了太热就不敢吃了。”老甘支书被缠得逼上了路,
表态说;“发就发,一人一条狗腿吧。”大家直呼老甘支书爽快、大方。于是,老
甘支书找来先明去落实杀狗的事。先明脑子里一算计,三百来号人,一人一腿,要
三百多只腿,有些为难地说:“这放哪里开支?”老甘支书说:“开支了再说。”
先明看看老甘的神色,没说什么就去组织人员杀狗去了。
大家酒足饭饱后,张乡长又招呼大家到祠堂开会。下午开会的主要议程是听老
甘支书介绍创办算盘厂的经验。老甘支书介绍经验,不时被村里杀狗的此起彼伏声
打断,村干部的心思却被这声音引了过去,注意力很不集中。日头偏西的时候,老
甘支书终于介绍完了经验。会场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一些人。人都偷偷溜出去看杀狗
去了。张乡长一看,就叫吴干部把溜出去的人叫回来。村干们被叫回来后,张乡长
对这次现场会作了小结,要求“各村干部回去后迅速把现场会精神贯彻到全体村民,
并付诸行动,每个村办起一至二个算盘厂,以尽早脱贫致富奔小康。”提了要求后,
张乡长说:“现场会以此结束。”于是,大家就哄地散去。先明已把狗肉一腿一腿
分好摆在祠堂门口。来开会的人喜孜孜地一人一腿拎去,并说:“纪念品发得真有
意思。”把个村道淋得鲜红,都是狗血。
送走了人,先明在老甘支书面前叫苦,说:“腰都累折了。”老甘支书说:
“那到我家喝杯茶,歇歇气。”到了老甘支书家,老甘支书叫婆娘沏茶,不想婆娘
脸肿肿的嘴歪到耳朵边。原来,中午饭大家吃散后,留下许多残菜剩饭,先明的婆
娘水凤手脚快些,就把残菜剩饭全端到家里去了。等到老甘支书的婆娘赶来,只有
些肉骨头之类的东西,村里的妇女也很不服气地向支书婆娘拌嘴,说:“先明婆娘
丈夫当厂长就稀罕了,根本不把支书放在眼里,换作以前他那敢把这样多东西端回
去。”听了这话,老甘支书的婆娘就装满了一肚子气回来。老甘支书见婆娘屁股扭
扭到灶间去,就说:“先明你自己沏茶,等我酒醒了再收拾她。”先明一听这茶断
断不能喝,喝了就要喝出问题,便说:“口不渴,改日再喝。”就起身回家去。
先明刚抬脚回家,不想孙老板、裘老板脸铁青青地来,先明一看楞怔了一下,
本想溜之大吉,但又怕溜了老甘支书要说话,只好硬着头皮留着。
裘老板火气十足地在老甘支书的厅堂里唏哩哗啦地嚷:“这鬼地方没结果,账
算了回去。”顿了顿,又嚷,“这次上了他妈的吴干部的当,来了这个鸟地方。”
裘老板嚷着。孙老板脸青了白了,很痛苦样,牙缝里挤出句话:“不干了。”
老甘支书看了这阵势,酒醒了一大半,说:“咋又变卦了。”
裘老板又嚷了一通,老甘支韦才明白,孙、裘老板发这么大的火,是冲着开现
场会每人发一腿狗肉,两老板框算了一下,厂里要付二万多元。老甘支书闷闷地说:
“这狗肉账……”
裘老板说:“今日就得算。”
老甘支书瞥了眼裘老板,没说什么。
孙老板说;“账算算,就走。”态度很坚决样。
这阵势,把坐在角落里的先明看得目瞪口呆,心里直捣皮鼓,一点也插不进言。
场面,很难堪。
老甘支书心里明白,总不能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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