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液体上闪烁着诡艳的光泽。
我走近,慢慢端详,果然在颈后有着一道浅浅淡色的痕迹,如果不是如此靠近的距离之下认真看,的确是无法轻易发现。
我的手指留在那到线缘停滞不去,到底是揭,还是不揭....
事已至此,一切已不是对错两字能阐述,从来也没有足够的平静去追溯过往....
一定要把双方隐藏住的伤口再硬生生的扯开,向来我与他,都是只会把彼此弄得遍体鳞伤,狼狈不堪,我为了骨子里一点硬气与他抗衡,他花了这么多年与我苦苦纠缠,除了满身伤痕,又得到了什么。
世事无常,人生亦如幻电朝露,瞬息万变,前路既是一片烟雨雾蒙,又何必要将一花一草,万般事物看的清楚明白,难得胡涂又有何妨,我手朝下伸去,轻轻推了下他臂侧,方才轻轻一触到,他便像被银针狠狠扎下的僵直了整个身子,猛然站起。
退了两步看清来人是我后,于是松了神情,又挂起温和谦逊的笑容:“陛下找你有要事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选择暂时逃避,只愿我与他和平共处的时刻能延长片刻。
我淡淡道:“还不就是那些行军部署的事,总不可能请我去煮茶聊天吧”
“我想也是....不过就算忙,大病初愈还是得好好养着身子点,这是今天的份,可别又趁忙当借口想瞎蒙混过去了。”他将旁边那碗血汤又捧到我跟前,语调虽客气,但是明显的透露出不容反驳的一丝坚决。
我看着那碗里的嫣红,又回想起今日在树上窥见的那情景,晃眼的寒芒划过惨白的皮肤,好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其中刚开的一道口子正汨汨不绝的滴出如同眼前一样赤红的液体。
这几天来我每日早晨喝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鹿血汤,而是活生生的人血,是他身体里温热流动的写液,我撇过头去,断然拒绝:“我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从此之后别再弄这些给我吃了,骞泉,你...”
唤了他的名字,我猛然住了口,然只是苦笑,骞泉,千泉.....万千泉川汇流,岂不就是茫茫沧海....原来我也真是钝了,现在才兜想在一块。
“不喝么....”依然是轻柔的语音,却突然多了几分落寞,我转过头欲再解释,却见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同样美丽的一双眸子,同样熟悉的眼神,永远掩灭不住的一抹哀痛。
他痴痴望着我,却涩然苦笑了几声:“你都知道了吧,月笙,为什么仍要佯装你不知情呢,还是说当真一看见我的脸就会让你心里难受,就算摆脱不了我的死缠烂打,你宁愿对着这张脸皮,也不想看见我....”
“那怕是见我耗尽一生,倾了所有,你还是不会有一点爱我吗...”
明知他这话说的太过凄然,但我却不知道如何辩驳,不知道对他到底是爱是恨,只是见他哀伤如斯,心里却是莫名的狠狠抽下,生痛,生痛....
“沧海...”才一开口,外头传来一阵兵慌马乱的喧哗声却大大的盖过了我的声音。
我与沧海疑惑的交望了一眼,纷纷掀帘探勘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帐帘方掀,一阵热浪猛然袭来,一时灼的人忍不住直觉的把眼闭上,再定睛一瞧,我们所居帐蓬连同其它几帐竟被熊熊大火包围住了,明明地上还积着厚雪,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大火。
焦黑熏烟的气味越来越浓,且浓烟中淡淡的油脂臭味,呛得我们纷纷不住咳了起来,很明显的是有人蓄意纵火。
这样的火势,虽是猛烈,但凭我两人武功要冲出去,也非难事,但是沧海现在仍覆着人皮面具,要是这样冒然跃过炙热火焰上,那人皮要是一时禁不住热的化了,可就会融到了脸上,灼伤了面貌,要是摘下来,又怕让人认出。
正踌躇之际,却厅得火外一声大喝:“萧遥,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出来啊!”
我一愕,抬头竟看见了腾耀,在一片纷扰人潮间站在离火圈不过数尺之遥,脸色铁青的瞪着我,像是不明白我明明早可跳离火场内,却又一直只是举足不前。
眼见火焚烧的越来越进,我急中生智的连忙说道:“沧海,等会我先走,你等我一跃上火端时就马上先以袖遮面,把面皮儿撕下跟着我跳,我再制造一些小混乱吸引别人的注意,你就趁机躲到一旁没人的地方,把脸皮重新戴好之后再出现...”虽然知道此举不妥,可能会叫腾耀瞧出了破绽,但情急之下也只能一试。
沧海却意外的笑了:“你会担心我的安危吗.....我很高兴....”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未待我说完,沧海拉着我往最左营火势小的地方跑去,循着我刚刚的视线瞧见了腾耀,沧海挑衅似的轻扬起嘴角,手一起落便露出了原本的一张丽容,我要阻止也是不及。
我转过头去才要责怪他不该如此冒然行事,却被沧海忽如其来的伸手捧住脸,嘴唇跟着被印上。
我瞪大了眼,还反应不过来,便浑浑噩噩凭着本能跟着沧海,拔地一跳跃过了火海
甫一落地,就被操戈持剑的士兵团团围住,腾耀自后方缓缓踱步而来,冷峻的脸孔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感觉到一阵冷森森的寒意:“给朕拿下任沧海这个逆贼!”
奈何天 第六十二章
沧海放开了拉着我的手,望向腾耀只是冷冷嗤了一声,神情是全然的蛮不在乎跟轻藐,就对着数十道刀锋坦坦然迎了上去。
我一顿,随即抓上他袖摆:“为何不走!”这些个人马,凭沧海武艺奋力一拼突出围去应非难事,为何要束手就擒。
他脚步滞下,悠悠然道:“你为了什么而留下,我便就为了什么不走,何况纵然要走,我今下...也是力有不逮。”
他话说的这般不清不楚,听得我一头雾水,大惑不解,欲再开口问道,却见得他回头视线不露痕迹的瞟过我身后某处,继而对上我的脸,于是缓缓抿嘴而笑,竟是笑的心满意足,别是一番温情风貌。
我静静的看着沧海被架着却依然挺拔的背影,在金黄火光的照耀下拽的老长,朝着方才他眼睨的地方看去,漫天火光烧的正烈,炙焰狂吐包围的是储粮的帐营。
一场火,能烧死多少士兵,十个,百个,千个....之于坐拥三国数十万兵马的北擎大军来说跟本是九牛一毛,不痛不痒。
这火恐怕要烧的不是人,而是这浩浩大军都赖以为生的粮草。
忙着救火救人的扰扰人骚中,我伫在原地觉如芒在背,回头只见腾耀阴侧着脸色,深不见底的一双黑眸,隐藏不住的腾腾杀意。
一待天明,所有要将官员全已聚在腾耀大帐里商讨昨夜那场火造成的损失影响,不过二十余轻重伤,却烧毁了六万石粮草,已是贮量的一半有余。
虽然没有明显证据为人有蓄意纵火,在火灾前也没有发现有可疑人物进出,但事后观察起火范围简直是绕着粮篷烧的,如今幸存的粮食大约只够半个月的供需。
腾耀当机立断的下令运河建立的工程加速进行,原就已臻完工的河道应该及时缓解半个月之后的粮荒,至于昨夜的那场大火的后续追究,腾耀则是只字不提,汇报完各营情况后就命各人散了去。
所有人都陆续的出了帐,我只是站在案前,静静的的看着他。
腾耀知我仍未离去,但仍是埋首案上的文件里,垂首低眸,平静的语调听不出喜怒:“你留下来,有事?”
他应知我为了什么留下,却还要偏要装傻,我于是直接开们见山的说道:“沧海,现在何处...你抓下他意欲为何?”
腾耀仍是兀自翻阅着手上的书策,不急不徐的缓缓道:“身为大军统帅,对一个烧了朕军里近半粮草的贼子,你说朕会对他怎么样?”
“我可以证明昨夜的火不可能是他放的,明明起火的前后时刻我跟他两人都在我的帐里,沧海不可能是纵火的人!”
腾耀握着册子的手指一紧抓,随即重重的扔下,拍案而起,句句铿锵,掷地有声:“任沧海伪造身份扮成南平的副将潜入我军,不知探得了多少军情机要,昨夜的那场火分明是有内贼里应外合,要不对方岂有这么大的本事神通广大的就正好对着粮帐放火,纵使非他亲手所为,你岂能确定不是他泄露军营里的阵形给他人知晓,说不准他就是那个幕后主使,就是要跟朕硬着对上,昨夜一场火....搞不好还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我默然无语,他说的条条皆是有理,我,无话可驳。
就这样静了一会,他方下的愤怒似乎也平了一点下来:“你现在又是什么立场来替他说情,是任沧海的师兄,还是效命我军麾下的一名将士?”
我心中一愣,只是避重就轻说道:“我与他早断了师兄弟情义,只是不愿错枉了好人。”
沉沉笑声倏然响起,听得出无限嘲讽:“朕在你身上倒是真开了眼界了,在你眼中谁能真的算是坏人,又有谁算不上好人,任沧海过去对你所做的难道你都可以全数原谅,你的心胸真能宽容到这地步?”
我眼神一厉,直勾勾的望向腾耀,冷冷说道:“谁都可评断我,单单就你没有资格,我要怎么对待是我的事情,你又是凭什么身分说这些话,是腾耀,还是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
这话像是真的激怒了腾耀,他脸上的笑容表情尽敛,眼神阴蛰,只是冷睨了我一眼,却是没由来的一阵凉意窜入心间。
生平两次入牢狱,第一次心神俱疲,第二次却是如坐针毡。
刑架上已然昏厥的沧海,双手双脚皆被粗炼条牢牢的锁在十字铁架,固定在近墙的桩上,散乱的长发覆住了他的脸,从一进篷里我的视线就只放在他的脸上,不敢向下望去,仔细的去看那被血染满的褴褛衣物下是遍布怎样的累累伤痕。
空气里浓厚的血味,刺激着眼鼻,强忍下把沧海自铁架解下的冲动,我缓缓走近他,感觉出他气若微丝,不忍卒睹自颈下的那片血肉模糊的胸膛。
不过一夜光景,怎么可以把人折磨成这样。
腾耀冷笑:“怎么,心疼了吗?”
我转过头对着腾耀凛声喝道:“大祸已铸,你这样泄恨也是徒劳,再者你也无确实证据证明那火必是他主使人放的,你又凭什么动用私刑!”
“单单凭一条欺下瞒上,朕就可以要了他的脑袋,名正言顺的很,留他一命已经是客气了,你要跟朕讲法纪道理,好,朕就跟你们讲条规。”腾耀朝外面候着的南平唤了进来:“南平,萧先生初到我军不熟军纪,你告诉他欺下瞒上,该怎么处置。”
南平望了一眼我铁青的脸色,略一迟疑还是吐道“欺下瞒上重者可处死刑,情节轻者,醒时鞭笞三十,若是刑中昏了过去就重新再数过。”
我看着南平递上的鞭子,不敢置信:“你们把他弄成这样了,难道打的还会少于区区三十鞭吗!”
“你方才没听清楚吗....是清醒时三十鞭,昨夜他陆陆续续的打了一半就昏过去了,还没完完整整的打满三十鞭,军纪如铁,可不是朕故意要与他为难的,打完三十鞭朕就放人,朕还有话要问他,把他弄死对朕也是有害无益。”
腾耀转头一使眼色,南平于是提了桶水就要往沧海身上泼去,这水泼下去恐怕不是光疼字可以形容的痛了,我先一步的挡住他:“我来。”
我左手不动声色的渡了些真气过去,边伸出拇指硬压了两下他人中,那密如蝶翼的两扇睫毛轻轻动了动,他终于睁开了眼。
奈何天 第六十三章
他有些沉灰的眼珠转动了两下,像是慢慢认出了他眼前的人是谁,随即轻笑了几声:“看来这次做的梦不错啊,至少有你出现...”
我望着他这身狼狈,心里一酸,说不出的份外感概:“你又何苦呢,不值得的....”
腾耀冷冷插话道:“叙旧的话,留着你们私底下再说去吧,朕再问你一次,东西你交是不交!”
他抬眼睨了我身旁的腾耀一眼:“一个问题你问了多少遍了,你说的不腻我都听得烦了。”
腾耀高眉一挑,眼中精芒锐起:“好,你既是不说,朕也不会再与你为难,不过一切没情可讲,都只得依法而行了,相信萧遥你应该没理由反对吧。”
我不语,上前用两指轻轻拨开黏在他胸前的衣襟,方一扯动,被划开不久的伤口随即又冒出大量的鲜血,粉红色的皮肉都已被狠狠翻出,里头隐约可见白色骨端,这样的身体要怎么再能受得住三十鞭....
沧海反而是安慰我道:“一点小伤罢了,你别担心,我撑得住的”
南平快步略过我身边时,像是有些歉意的抬头看我一眼。
他手上的皮革鞭子长长高扬时,空气的撕裂声在耳旁呼啸,打至皮肉上又成了沉厚的闷声。
我不忍的撇过头去,一抹鲜血却正好飞溅上颊旁,湿热的触感好象直烫入心上,这样力大实劲的鞭子,怎么可能要一个已经负伤的人再受上三十鞭而不痛昏过去
待再一回神,我的手已搭上南平持鞭的手,他只觉惊异的回头看我:“萧先生,你....”
对面腾耀那双深遂黑亮的眸子里沉着的难解阴郁,无声警示,我毫不躲避的与之对视,或许正如他当日所言,我一生便在输在心软两字,虽自称来时孤身一人,去时孑然一身,但是从来心中仍是挂着太多顾忌,太多放不下....
真能如斯潇洒,绝情绝意绝心,我就也不再是萧遥,萧遥此人也早已不存世间。
痛过无数回,方知伤重,虽不是无怨无悔,但我绝不让自己重蹈覆辙,既是斩不断这丝丝缕缕的红尘羁绊,也不再任他轻易好伤!
我夺过南平手上鞭子,再转身,沉定的看向沧海,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只瞬时一愣,迷蒙眼底随即是一片了然,嘴角轻抿,似是宽慰的一笑。
你懂得....你能懂得便好。
我轻闭上眼,手上抓紧着那条鞭柄,几乎就要嵌入掌内,咬碎一口银牙:“我自个动手,不劳陛下等人费心。”
高举手起鞭落,重重落下,只听得倏倏声不绝于耳,响亮似直接鞑上我心,身前人却没有半分痛哀出声,我逼自己睁开眼睛清楚目睹一切,不容丝毫逃避发生眼前的苦难
血花在眼前猛溅,随鞭起鞭落披搭的血染红衣碎布在空中飘扬披搭,满占了半片视线,见之格外凄烈。
他额上已是汗流淋漓,咬破的下唇渗出点点血珠垂着嘴角流下,却还是隐约含笑,像是麻痹了痛觉。
二十八...二十九...第三十鞭,我将手上的鞭子狠狠掷出,跟着上前解下他脚上身上缚炼,一时心乱手忙竟解不开来,仔细再瞧,原来每个炼条都是附锁,没有钥匙单这样解是解不开的。
“南平,去拿钥匙给他。”腾耀冷不妨的在我背后出声。
我头也不回的冷冷说道:“不劳烦了。”
两手抓着铁链两端,灌注内劲猛力一拉,便硬生扯断了钢条铁链,一一如法泡制,全数解开他身上铁链的时候,已被折磨的连站都毫无气力的沧海便直直朝地上跌去,我立即靠上让他顺势倒入我怀里。
他的头正好倚在我耳旁,他低声喃喃:“....我好象又惹你难过了,我不想的...对不起,请你...不要伤心.....”
再也关不住心里疯狂漫出的酸楚不舍,我小心翼翼的轻揽起他,张口欲言,才发现他已然昏厥了过去。
我抱起沧海步过腾耀身前时,仍是不抬头看他一眼就要离开,他却蓦然开口:“你心疼他了,怪朕不该如此对他...”
我淡淡开口,语气疏离清冷:“陛下要讲军纪法令,萧某也遵行无违,至于我的心思怎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