腔乩次埂!
杨云晰被他推上马:“大哥,你跟我一起走!”
“不行,现在这情况,咱们俩谁也走不了。”顾惜朝拽开她的手,“听话,快点!再这样耗下去,我的功力一散,就前功尽弃了!”
杨云晰的眼泪刷地流下来:“不!大哥,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傻丫头,打不过,大哥可以跑啊!我会折向城北,然后想办法过河去的。”顾惜朝扬起一抹笑,“你放心,你大哥没那么容易死的。”
“可是……”
“不要可是了!你还不快走?”顾惜朝俊目微冷,用剑比着脖子,“你若再不走,大哥就真的要死在你面前了。”
杨云晰满面泪痕,紧咬着牙,一拨马头,向虎贲桥跑去。
…………
“然后,你就回来了?”戚少商歪着头看她,眼中充满了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杨云晰捂着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拼命点着头。
戚少商惓惓地说:“他身上有伤!他身上有伤……他身上有伤!”
“他身上有伤!”忽然间暴喝一声,戚少商的额头上青筋凸出,黑白分明的大眼中竟充满了血丝,以及……一股寒意――杀气!
杨云晰顿时止住了哭,大眼恐惧地看着他,一声也吭不出来。
“戚少商,你吓着她了!”追命忙拉开戚少商,“你冷静一点。顾惜朝这个人一向鬼点子多的很,你不用担心他的。”
戚少商推开他:“他身上有伤,只剩下三成功力,还有整个守城的兵马在追杀他。你说,要我怎么能不担心?”
“他既然什么都算好了,就一定没有事的!他什么时候打过无把握的仗?”追命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他心里清楚,在那种情况下,顾惜朝的生路渺茫,可是这个时候,一定要稳住戚少商,否则只会多一个人陷入险地,对于大局是一点帮助也没有的。
追命严肃地跟他说:“还有,顾惜朝在我们临走前,也吩咐了我。我如果能够早一点回来,一定要看着你,不让你乱走乱动。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让你亲自迎完颜晟进城!”
“亲自迎……亲自迎……亲自…………”
戚少商忽然心中被惊雷霹过,头脑中一阵敞亮却也一阵眩晕。
原来……
这便是,你的想法。
原来……
你竟用心如此?
原来……
“大哥说了,让你无论如何也要坚守到完颜晟带兵回来为止!”
“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亲自迎完颜晟进城!”
你竟然……
我若不知你心,必将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我若知你心,可却叫我情何以堪?
你……
你怎能如此?
怎能,如此计算于我?
你我分别十年,尚且心心相印。
如今朝夕相对,竟是日渐疏离?
你竟然赌得这么大?
赌得这么绝?
连一点反驳的机会都不给我,一点拒绝的可能都不给我。
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
你死了……
这些要来何用?
你死了,我怎么办?
戚少商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气顶在胸口。
“哇!”的一声。
他扑倒在雪地上,喷出的鲜血染红了雪地。
热泪……热血……
融进了暮雪皑皑的天地间。
攥起一把雪,感觉着那股寒冷,从手中一直传到心里。
什么叫做志气消磨?什么叫做生无可恋?
这个时候的戚少商便是如此了。
迷迷茫茫间,一件往事涌上心头。
――那是十多年前,戚少商带着顾惜朝四处寻医问药,并行捕快之责的时候。
那天,他俩追踪一群杀手,到一座山神庙。
可是那座破庙,竟是那群杀手设下的陷阱。
他俩被堵在庙中,只等得天一亮就会被冲进来的十几个高手围杀。
“想不到,这一回我竟然会和你死在一起?”戚少商自嘲地笑。
顾惜朝冷笑道:“你说,要是被人发现你和我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死在一起,你‘九现神龙’的一世英名,岂不就损毁殆尽了?”
“哼!人都死了,还要名声作什么?”戚少商嗤笑。
“这可不像大侠说的话!”
戚少商斜睨着他:“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大侠。‘大侠’这两个字,太沉重,我可担不起。”
“你虽然嘴里这么说,可是身体力行,却是做大侠的典范啊!”顾惜朝有点谐谑地嘲笑他。
戚少商撇嘴:“也只有你,快死了,还笑得这么张狂!”
顾惜朝摇摇手指:“不!我不会死。”
他的一双锐目桀厉如鹰:“戚少商,我自负智计无双,心狠手辣,可是却始终杀不了你。你这样的人都死不了,我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去死?有生之年,还没有胜过你一回,我怎么舍得去死?更何况,辗转千里的追杀,我从你身上学到一个道理。只要活着,就一定还有希望,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活着,败中也能求胜。所以今天,我不会死!”
“我不会死……我不会死……我不会死!”
那个人仿佛就那么站在眼前,碧青的衫、雪白的脸,一脸似笑非笑、似讽非讽的神情看着他。
“我死不了,所以,你也不能死!我们都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戚少商喃喃地说出这句话。
他缓缓地从地上爬起,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死,你也不能死,我们都要活下去!”
“我们都会活下去的。”戚少商站起来,扫视了一眼面前几人。
他渐渐直起身子,颀长的身形重新恢复了标枪般坚强挺立的样子,眼中的光芒越来越胜,仿佛已经穿越了这弥天的狂风怒雪,照亮了所有人的心灵。
“我们不会死!我们都会活下去的!”他厉声劲喝,声震云霄,余音久久回荡在广场上空。
追命看着他的样子,忽然想到铁手曾经跟他说过的话:“戚少商这个人,无论被击倒多少次,只要他能够重新站起来,就会变得更强更悍!”
“云儿,你现在马上去寝殿,看看皇上的伤势如何?”戚少商冷静地安排着,“宗望,你和云儿一起去,然后想办法把皇上移送到内宫皇后娘娘住的岭园去。我呆会儿会将皇宫禁军以一千人为一队,分作三队。宗翰,你将其中一队分作两部分,一部分人守在正阳门外,另一部分人在从午门到内宫之间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步步相连,严防死守。这一队人,要下死令,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一定要守好自己的岗位。一人后退,十人连坐;若是十人后退,你自己提头来见。他们是保护这皇宫的最后一道屏障!”
“是!”完颜宗翰少年心性,一闻此言,不禁热血沸腾。
戚少商又转过头来:“追命,一会儿你在正阳门外等宗望出来后,和他一起带另一队一千人的人马,出皇城向南,守在按出虎水西岸,等到我的讯号一出,你们就从结冰的河面上突袭东岸的南门守军。”
四下里安排停当,他将寒水剑从腰间解下来,使劲握在手中,飞身上马,率先向正阳门外驰去。
他不会听顾惜朝的,乖乖地守在皇城里,等待萧寒星的大军杀来。
他要先发制人,抢先进击。
寇可往,我亦可往!
那场千里追杀,戚少商也从顾惜朝身上学到一个道理,委决不定的时候,就要狠决迅速地以雷霆万钧之势打击敌人,直到将对手击倒、击垮!
●五十八、空碎
顾惜朝当然没有死。
他确实很强,很悍,很坚韧!
他独战“碧云四剑”,尚能逃得生天。
可是,现在他陷入潮水般的城东守军之中,仿佛波涛汹涌的大海中,一叶将欲沉没的孤舟。
打不过,走!
夺马,弃马,再夺马,再弃马!
他在万千人中,如入无人之境。
守城的军队,都认识他。
都知道,他是那个单身掠阵,一箭三雕海东青的大宋使节――顾惜朝!
都知道,他是声名震彻漠北塞外的“七略公子”――顾惜朝!
他们也知道,他是上面下了死命令,要抓要杀的――顾惜朝!
可是,纵然如此,他们仍不敢近身,因那人手中削铁如泥的宝剑,更因那人脸上神佛无阻的凛冽杀气。
于是,万箭齐发,如飞蝗般向他袭来。
顾惜朝双眸中精光大胜,一声厉喝,左手的宽袖一展,扬起一片青影,右手的逆水寒翻转疾如闪电。
无数的箭矢,便如飞火流星一般被他截了下来。
可饶是如此,他的身上犹中了五六箭。
飞身掠过一众追兵,顾惜朝纵上一骑,拍马朝不远处的东边城门冲过去。
守门的卫兵,眼见着他冲过来,呆楞楞地动也动弹不得,只是望着那个青衣染碧血、冷颜傲霜雪的男人,状如神魔一般冲杀过来。
马未到,剑气已至,逆水寒锋锐不可挡,剑光闪过,一排兵士已被割颈而亡。
凌云一骑,飞出城郭,向城东白雪皑皑、林海茫茫的东郊围苑而去。
萧寒星一拳打在守城统领的脸上,把他打得鼻血长流、牙齿滚落。
“混帐!这么多人,都截不住两个人?”萧寒星咬牙切齿地怒喝。
另一个将领忙过来说:“驸马,他应该就在不远处那片山林中,咱们搜山一定能把他搜出来。”
萧寒星叱马跃上小山包,看着眼前树木丛生的林海雪原,心里转过万千念头。
他眉心微蹙:“你们说,只有他一个人。而且他身上也中了箭,是吗?”
耶律金源上来小心地说:“顾惜朝虽然厉害,可是也被我们几人的剑气所伤,再加上身中数箭。天气酷寒,雪势又如此大,即使不因伤重而死,他也会冻死、饿死,被山林中的野狼咬死!只要咱们包围这里,不出三天,他必死无疑!”
“三天?”萧寒星反手一巴掌,掴在耶律金源脸上,“我们哪里有三天的时间?完颜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到了,今晚必须发动对城西皇宫的攻击。”
他眼光一转,冷笑出来:“好个顾惜朝,你想以一己之力拖住我们,所以才不要命地跑出城来,好替戚少商他们争取时间准备?我偏不中你的计。”
他厉声大喝:“顾惜朝,今晚我就拿下皇宫和戚少商的人头,看你还会不会躲在林子里不出来!”言必,他凌空一掌,打在一棵碗口粗的雪松上,那棵树枝桠摇动,雪花簌簌而落。
萧寒星拨转马头,那棵被他击中的雪松便歪歪斜斜地从中间断裂,轰然倒下!
一众属下看得目瞪口呆,一齐欢呼起来:“驸马神功盖世、天下无敌!”
萧寒星回头又看了一眼从脚下一直蔓延到远方的皑皑白雪。
此时天色已晚,风驰雪怒、乌云漫卷。
――顾惜朝,你可千万别死的太快啊!否则,我怎么能够让你体会到什么叫做“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呢?
其实,此刻顾惜朝就伏身在不远处的密林白雪之中,萧寒星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可是,他没有办法动弹,更没有办法回话,因为他的功力已散,比起他那日在王府中被吸功大法重创后,更加虚弱无凭,这个时候他连一成的功力也剩不下了。
他咬着牙,硬拔出肩头、腿上的箭,顾不得鲜血如泉般喷涌出来。
大如鹅毛的雪花,飘落在他的身上,青色衣衫已经快要被雪覆盖。
血,汩汩流出来,流到雪地上,染红了白雪,血色满地,红得刺眼。
青、白、红,三色杂在一起,却又分明得打眼,诡异而鲜亮,明艳而凄厉!
冷风一吹,血又立刻凝结成了冰。
鲜红的冰碴,从他身上的伤口一直蔓延到地上,几乎把他冻结在地上。
――不行,不能就这么呆着,会被冻死的。
他一手拖着逆水寒,一手撑着地面,慢慢向前挪动,爬到一棵巨大的松树下。
松树亭亭如盖,树下的干草堆还有几分露在外面,没有完全被雪覆盖。
顾惜朝半倚着树干,喘了一口气。
这棵松树的枝桠茂密,可以暂时遮蔽一下风雪的侵袭。
他静静地思索着,思索着能够如何挨过这眼前的困境。
这个时候黑暗渐渐袭来,阴霾的天际已经变成暗灰色。
这个晚上,无星无月,天地同悲。
几声“呼哧,呼哧!”的粗喘,貌似是野兽的呼吸。
顾惜朝费力地睁开眼,只见眼前两双绿光幽幽的眼睛,以及露出血口利牙的两张嘴。
一黑一灰,两匹野狼,就在眼前。
那两只畜生,目光幽幽、面目狰狞地向他逼近。
顾惜朝想要举起逆水寒,可是举到半空,又重重地垂了下来。
――没想到,刚摆脱追兵,却又要葬身狼吻,今天的运气还真是不太好!
他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目光却凌厉无比地射向那两只畜生。
――我命由我不由天,你们这两只带毛的畜生,安敢伤我?
两匹狼被他目光中凌厉的杀气震了一下,有几分胆怯,停下了脚步。
一人两狼对峙片刻,那匹灰狼首先焦躁起来,仰天长嚎一声,欲以此震慑对方。
那匹黑狼也跟着嗥叫起来,声音凄厉!
顾惜朝此时却已经耗费掉了最后一丝力气,无力再举起逆水寒。
那两匹狼显然意识到了他的无助,便一起欺上来,张着血盆大口正要咬他。
只听一声峥嵘桀厉的狼嚎,于不远处的小山上传来。
这两匹狼猛然一震,又停下了脚步。
顾惜朝讶异地抬头望去,只见黯淡的天际下,一匹雪白的巨狼站在小山上,鬃毛临风披展,雄壮威武,不可一世!
“白虎?”顾惜朝心中一动。
那匹白狼可不就是戚少商几年前在此处所救,围猎时现身斗猛虎的巨狼“白虎”么?
白虎从小山上冲下来,四蹄腾空,双目狞厉。
那两匹野狼回过头去,靠在一起,浑身紧绷起来,紧盯着白虎一直冲下来的身影。
“嗷!”白虎冲到此处,龇牙瞪眼朝那两匹野狼怒吼一声,神情格外凶悍。
那两匹野狼嘴中“呼,呼!”作响,似是不满,又似在讨饶。
白虎的身形极壮硕,约莫有半人多高,比那两匹狼加起来还要长大。
黑灰二狼与白虎僵持了一会儿,嘴中忽然发出一阵呜咽之鸣,慢慢向一边退了开去,然后猛地转身,夹着尾巴向密林深处逃去。
白虎瞪着那两匹狼的身影消失了,才慢慢走上来,低头舔了舔顾惜朝的手掌和他受伤的肩头。
顾惜朝松了一口气,微微冲它笑了出来:“还好,你来了。”
白虎卧下身子,趴伏在顾惜朝身边,嘴里“呜呜”哀鸣。
“怎么?你也看我这狼狈的样子,很可笑是吗?”顾惜朝轻轻地说。
忽然,他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歪着身子倒下来。
白虎吃了一惊,忙用嘴去拱他,可是那人已经没有了知觉。
白虎又呜咽了两声,便咬住他身上的衣服将他慢慢拖到林中一处避风的雪洞里,那里面有些干草,尚称得上干燥温暖,是它平日里栖身的地方。
…………
冷……
顾惜朝浑身发抖,觉得寒意侵染进了骨头缝里。
他醒过来几次,又昏过去几次。
这一回醒来,天色已经漆黑,可是雪洞所朝的西方天际,竟然冲天而起一阵火光,红彤彤地映着天。
他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萧寒星他们已经动手了,不知道完颜晟他们回来没有?
――少商,你们一定要守住,守住啊!
他目光向下一扫,只见白虎趴在他前面,为他遮挡着些许洞口,这样风雪就不会那么直接侵入洞中。
“没想到,你也是个大侠呢?”顾惜朝冷笑了一下,“你真的和你主人很像啊!”
白虎绿幽幽的眼睛,带着一丝善意看他,仿佛很受用他的夸奖。
“白虎,你知不知道?你的主人啊!他真是一个傻瓜呢?”
“怎么?你不同意,不然你干嘛冲我龇牙?”
“你这个呆呆的大侠狼!”
“呵呵,你知道吗?很多年以前,你主人也是这样,替我挡着风雪,给我带来温暖……”
他忽然停住,仰首望着雪洞的顶部,幽幽地出神。
…………
那一年,顾惜朝和戚少商两个人,在太行山遇到大风雪,被困在半山腰。
那个时候,顾惜朝身上的伤病还没有痊愈,被冻得昏死了过去。
等他醒来,才发现自己浑身酒气,上半身是赤裸的,而戚少商也是同样。
当下即震惊又羞愤。
“戚少商,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