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中原和金国的众豪杰已经和飞鹰堡的高手厮杀起来。虽然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是,对方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且人多势众。白秀如、杜一虎等人都中剑负伤。
一时间,这密道之内,刀光剑影、血腥屠杀,竟化作一处修罗地狱。
“咣!”一声,顾惜朝持剑的手震得酥麻。
那韩羽枭天生神力,身高九尺、极其壮硕,内力修为又极高,他的剑也是神兵利器。
顾惜朝虽然剑法高明、身形灵巧,可是此刻密道之内,空间狭小,一时之间他的所长竟发挥不出来,只得和韩羽枭硬拼。
一剑当胸刺来,顾惜朝向后疾退,却撞上了后面石壁。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扑来,挡在顾惜朝身前,左后肩处着了一剑。
顾惜朝大惊失色,看那人脸上微带笑意,竟是无限的柔情。
随即,戚少商一回身,挺剑和韩羽枭斗在一起。
顾惜朝一咬牙,取出火折点起了事先预备好的毒烟。
密道中众人都是一阵惊慌,纷纷向出口逃去。
韩羽枭一见情况不妙,几个起落,足踏众人肩头,向出口而去。
戚少商和顾惜朝双双赶上去。
二人立时双剑合璧,以“一字剑诀”对付韩羽枭。
却不料,那姓韩的武功忒得强悍,身上又有金丝甲,戚顾二人一时竟杀不了他。
此刻,毒烟已经弥漫了整个密道。
顾惜朝身上余毒未清,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他侧头看了一眼戚少商,心道:这回,咱们就死在一处罢!
那韩羽枭却好似未受毒烟影响,愈战愈勇。
戚顾二人且战且退,眼看就要被逼出密道口。
戚少商反手一掌,把顾惜朝推了出去。然后,一声劲喝,挺剑上前,把韩羽枭逼退几步。
顾惜朝呆呆地站在密道口外,眼见那人刺了一剑后,回头冲自己微微一笑。那笑容,在火光烟幕的映照下,竟是“惊心动魄”四字都无法形容。
只这一笑,便是天上地下、仙界人间,都无可寻觅。
然而顾惜朝,毕竟是顾惜朝,他的失神也只有那么一瞬。
下一刻,神哭小斧祭出,打在密道口一处隐密的机关上。
“轰隆!”一声,断龙石落下。
断龙石,截断神龙归处!
恭庄密道的出口,已经被封得严丝合缝。
此时,天已蒙蒙擦亮。
“公子!”韩轻侯、陈度两人联袂而至。
顾惜朝回头一看,白衣清雅的无情、背负长剑的冷血已经领着几个六扇门的捕头来到。
“怎么样了?”无情沉声问。
顾惜朝咳了一声:“咳!全关在里面了。”
追命不知何时也回来了,他左看右看:“戚少商他们呢?”
“也在里面!”顾惜朝敲了敲断龙石,竟笑了出来。
无情的脸色陡然一变,竟说不出话来。
“那!那怎么办?”追命忙问。
“哼!怎么办?里面布满了毒烟,就算是大罗金仙,也逃不出生天了。”顾惜朝嗓子里一甜,却又被他生生咽下去。
冷血猛地上前抓住他的衣领:“顾惜朝,你也太狠了!”
推开他的手,笑得狂放:“哈哈!难道,你们今日,才知道我狠么?要成事,就必须要有牺牲!”
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可是!”无情驱动轮椅上前,“这回牺牲的人里头,有,戚,少,商!”
额头青筋暴出,一向冷静自若的无情公子,竟然失控了。
“哈哈!成崖余,对一个弃卒,你也会觉得可惜吗?”
笑,还是笑。
这回牺牲的是,戚少商。
戚少商,戚少商!
若换作是我在里面,你在外面,想必你也会放下断龙石吧?
只是,这种情况,恐怕永远也不会发生。
因为,你即便是自己死了,也要让我活着。
当年,咱们初遇,你明知我不怀好意,却依然愿意把身家性命交付于我。
如今,亦然!
戚少商,恐怕天下间,再没有比你更傻的傻瓜了。
傻瓜!傻瓜!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竟然有这样的傻瓜!
●二十五、无情的情
“大师兄!”铁手领着人来到,“你们都来啦!”
无情不说话,兀自呆呆地坐着。冷血也是一脸的严肃。
“二师兄。”追命眼圈都红了。
铁手皱眉道:“怎么了?飞鹰堡的人呢?”
“死光啦!哈哈!全都死光了。”顾惜朝笑得如疯如狂。
“那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种表情?”铁手摸不着头脑。
“大哥!”清清脆脆的声音,“大哥,你脸色真不好。怎么了?”
完颜晟一队人也回返了。
“我义兄他们呢?顾公子,你们那一队人怎么没回来?”完颜晟心底一沉。
“全困在密道里了,估计一个活口都剩不下了!”追命大吼道。
陆寒星一时失色:“戚大侠他们都困在里面了?”
“是啊!是我亲手放下的断龙石。哈哈!”顾惜朝还在笑,“里面全是毒烟,飞鹰堡的人,一个也跑不出来了。哼哼!”
“什么?”铁手一惊。
完颜晟扑到断龙石前,摸了摸,回头急道:“怎么办?这个有办法打开吗?”
“断龙石一下,密道就全封死了。根本没有另外的出口。”杨云晰心里也酸酸地。
“那怎么办?”完颜晟愣住了,“难道,难道,就让义兄他们死在里面吗?”
顾惜朝冷笑着看他:“现在还有没有人活着,都是个问题!铁手,你耳力好,去听听还有声音吗?”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一轮红日东升,距离密道被封也差不多过了两个时辰。
铁手趴在断龙石上,凝神仔细听了一会儿。
“没有一丝声音了。”他垂下头。
“怎么会这样?”完颜晟一脸的悲恸。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情清冷的声音,好似一股无形的压力。
从杭州衙门里弄来的炸药,仔仔细细地堆在断龙石前面。
“轰!”一声,石破天惊的声音。
众人忙向后撤几步,以免被碎石砸到。
只有顾惜朝,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看着断龙石被炸开一个黑黑的洞口。
仿佛,那洞口里,有他失落的一切。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那洞口的烟尘渐渐散去,一个俊逸挺拔的身影,慢慢从里面走出来。
秋日的阳光,好像万顷金鳞,笼在那人身上,隐隐现出一条矫然欲飞的神龙之形。
白的衣衫,浸透着鲜血,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逆水寒剑,红的血,一滴滴的滴下来,走一步,滴一路。
左手里,提着一颗人头,那人头的脸上有着一双惊惧莫名的眼睛――或许在他死前,正惊异于世间竟会有如此快、如此利的一把剑,竟有如此强、如此韧的一个人。
这个人,便是“九现神龙”;这个人,便是戚少商。
顾惜朝紧紧攥着手,还是一动也动不了。
他看到那人脸上,一抹永远比阳光更温暖的笑容,够了!
只这一刻,便抵得上天上人间、红尘万丈。
所有人都冲上去,挡住了他的视线,只是那个笑容,不管隔了多少阻碍、多少仇恨、多少尘世,都那么温暖地照着他。
恭庄密道一役,全歼飞鹰堡众高手,堡主韩羽枭也身死。
可是他们也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一个飞鹰堡就这样难以对付,不知道碧霄宫这块硬骨头,怎么吃的下去?”顾惜朝揉揉眉心。
“现在戚大侠生死未卜,你还有心思想管那些飞鹰堡、碧霄宫的事?”陆寒星跳起来。
铁手冷笑:“哼哼!我看他是杀性大发了,昨天跟疯子一样。”
“我本来就是疯子啊!呵呵。”顾惜朝侧目一笑,“我就是只会杀人啊。要救人自有人去,我又不是大夫?”
说大夫,大夫就到了。
“云儿!”陆寒星跑上去,见她容色憔悴,不禁心疼地问,“怎么样了?你看起来很不好。”
“我没事。”杨云晰目光一转,望向铁手和顾惜朝,“他,醒了!”
“你们,有点心理准备。戚大哥他,眼睛看不见了。”
顾惜朝侧头,看着杨云晰:“什么叫做,眼睛看不见了?”他微微侧着头,似在思索一个难以解决的难题,眉头皱得像小孩子一样。
“他,内伤太重,没办法强行逼毒。所以,我和秦夫人只能暂时用金针过|穴之法,帮他把毒导入任督二脉。只有这样,才能护住他的心脉。但是,他的经脉早已经乱了,所以直接影响到了眼睛。”杨云晰咬了咬唇, 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铁手难以置信地说:“用了解药也不行吗?”
“如果只是一般的中毒,用解药是可以的。可是,他中毒后,又苦战一场,所有的毒素都进入了经脉,根本不是一般的药石之力能够达到的。现在,我暂时维持着他的心脉不受侵害,解毒只能慢慢来,用各种方法来一点点的把毒导出来。只是……”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只是什么?”陆寒星也有点着急,“云儿,你就快说吧!”
杨云晰叹气道:“只是,我怕时间一长,他的眼睛受毒侵害太深,就算是解了毒,也恢复不了。”
顾惜朝不作声,只是慢慢地走出去。
等走到了院子里,他忽然转过头说:“云儿,我相信你。你能治好他的,对吗?”他的眼睛,黑亮,亮的发光。
小轩窗,正梳妆。
手,白皙修长,曾经震惊天下的凌厉。
此刻,却是无比的温柔。
那是无情的手。
轻轻地执起一缕发,慢慢地梳着。
在脑后,松松地结上,额前还覆着几分,显得特别的孩子气。
薄唇勾起,微微笑了。
那一笑,有着冬日暖阳一般的温暖。
无情的心,都不禁醉了。
平安,如今是否,但生愁、往事已空然。
“其实,你不必一直照看着我。”语声温柔,却掩不住那一丝的惆怅。
无情扶他向床后靠着,淡淡地说:“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
“他们呢?铁手、追命,还有……”
“他们很忙,都有事!”无情猛地打断他的话。
戚少商微微垂头:“哦,是啊!他们都忙得很。”
“完颜晟去城里,帮你找药去了。”无情忽然又没头没脑地补上一句。
戚少商轻轻一笑:“呵呵。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已经觉得好多了。”
无情忽然有些心痛,这个男人,总是把自己放在最无所谓的位置上。
“我现在的事,就是照顾你,这一回,不许你再瞎跑了。”
“呵呵,我现在可不就是个瞎子么?”
被这句话哽住了,无情撇过脸去。
眼光瞥向窗口,寥落的青衫、凄清的身影。
无情轻轻抬起下巴,以一种防备的、冷淡的眼光看过去。
另一双更冷、更傲的眼,看过来,直直地望向他,然后转向他身后的人。
曾经是流光溢彩的眼,此刻竟是无比的空洞,没有一丝神采。
仿佛是被什么尖刺狠狠的扎了一下,疼,从心脏蔓延到全身。
看着翩然而去的人,似乎潇洒的不带一丝流连。
无情清冷的眼里,闪过一丝柔和。
顾惜朝,对不起。
顾惜朝,你别恨我,别恨我。
我知道,你身上,冷得很,一直很冷。
可是,我也冷,我也想要温暖。
只这一回,我就只自私这一回。
这个满身伤痕、心碎神伤的男人,他已经不能再和你争什么了,也不能再为你做什么了。
就把他,还给我吧,还给我!
你知道么?多少次,有多少次,我在六扇门的门口,等着他。
等着他,回来,冲我温暖地笑笑,然后推着我回到后院;然后,下棋、饮茶,不知不觉地就是一个下午。
有时候,他几天不回来,我就会担心几天。
当他终于回来的时侯,我才会松下一口气。
可是,就在铁手请求他,去找你的那天,从那天开始。
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再也没有,回来和我下棋、饮茶!
再也没有,对我那样温暖地笑过。
那时侯,我还以为,他是因为我下棋总赢他,所以生气了,不想和我再下棋了。
是你,是你!都是你。
是你,破坏了这一切;是你,把他永远地带走了。
是你,让他任你所求;是你,让他心碎神伤。
是你,把他一次次地推到无可救赎的深渊里。
是你,拿走了他的心,然后再捏得粉碎。
是你,让他把自己都杀死了,却还不放过他!
是你的自私、你的任性、你的狂傲,把他整个摧毁了。
现在,他已经瞎了,已经遍体鳞伤了,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任何事了。
你,就放过他吧!
把他,还给我。
这个世上,有一种酒。
一个人喝,是苦的;两个人喝,是甜的;再多一个人喝,就成了酸的。
这种酒的名字,叫做“情”!
无情的“情”!
●二十六、恭庄密道
细雨,江南。
秋意,缠绵。
同样缠绵的,还有江畔的花飞花落、潮涨朝夕。
好似黏得化不开的柔情,是有情人的柔情。
轻寒细雨情何限,为君沈醉又何妨。
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斜风细雨不须归,归来,尽是歧路。
却见,一抹青影,于绵绵秋雨中,闪过。
手轻轻覆上墙壁,这里,是恭庄密道中又一处,没有被人发现过的所在。
丰润的唇,微微抿起,轻笑。
忽然,感觉一阵眩晕,慢慢弯下身子,跪下去。
笑着,看着,青衫飞扬,狂傲得好似不像身处尘世。“你好啊!顾大哥。”
用手扶着墙壁,侧身坐下,睫毛一扬:“我不好,很不好。尤其是,在被别人骗了之后,更不好。”
袍袖一展,一阵阴风吹过,鼓起若大鹏飞扬。
“顾大哥,你说,如果我们俩现在,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会是谁?”
明眸,善睐,瘪瘪嘴:“我想,一定不会是我。你们碧霄宫的‘悲酥清风’,还挺有效果的么?”
陆寒星哈哈一笑,斜着眼看他:“哈哈!顾大哥,你真的很聪明,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之一。”
“哦?难道,你还见过,有人比我更聪明吗?”心中,有些不忿。
陆寒星笑眯眯地说:“当然有啊!就是,那个你特别讨厌的戚少商啊!他不但聪明,而且善良。现在,这样的人,不多了,真的不多了!”
不以为意:“哼!就他那傻样,还叫聪明?”
“是啊!你当然不觉得他聪明,因为他总是被你骗,被你害。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之所以会被你骗过,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没有你聪明。而是……”陆寒星一拨头发,“因为他……他甘心情愿地被你骗,被你害。”
忽然,他的语气变得异常阴狠:“可是,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云儿,把你们的药给换了呢?这样做,是不对的。”走到顾惜朝面前,蹲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顾惜朝冷冷地望着他:“我还以为,你要杀的是,戚少商。可是,没有想到,竟然是我!你就是碧霄宫的那个辽国小王爷。”
“哼!戚少商,我倒并不想让他死。毕竟,他现在已经瞎了。”陆寒星一巴掌,打在顾惜朝脸上,“可是,你!”
这个“你“字,带着冲天的愤怒。
“当年,戚少商暗杀了那个老头子,我心里还有点感激他呢!你知道,为什么吗?”猛地站起来,仰头,望向空气中不知名的点。
“原来,你就是萧天佑的儿子。怪不得!你这么恨我,是因为三年前,我在幽州用计杀了你大哥――萧霁月,是么?”顾惜朝恍然大悟。
萧寒星冷哼一声:“那个老头子,他对我娘,始乱终弃!就因为,我娘她,是一个南朝的花魁娘子。在他心里,从来没有关心过我们母子,人人都说我娘是个南朝的表子!可是,他们哪里知道,我娘曾经也是一个清倌,就是为了他,为了他,才去陪那些人,才让他坐上了北院大王的位子!”
顾惜朝忽然觉得一阵窒息,好像心中某个伤疤,被揭开,然后再狠狠地抽上沾着盐水的皮鞭。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对我好!”萧寒星自顾自地说着,“就是,我大哥。从小,他就护着我,从来不让别人欺侮我。”
那一刻,他脸上的神情格外温馨,好像在回忆一些难以忘怀的甜蜜往事。
忽然,脸色一变:“是你!就是你。你害死了我大哥,所以你真的很该死,该死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