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人圆,各各家家都在甜酒糕饼中,团团圆圆的聚在一起。
那院子里的人,也开了好几席在饮酒欢宴。
只是,一个清矍孤傲的身影,从人群中闪了出来。
飘飘荡荡地回到屋里,灯,燃起。
信手一拂青丝,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
心里,仿佛是被一根极细极尖的刺,扎了一下。
疼,迅速地蔓延到全身。
只是,看到那侧面的影,羽睫微微地颤动,如山峦起伏的侧脸,上下两片唇轻抿在一起。
甜,又一丝丝地泛上来。
举步,欲前行。
却又退了开去。
进,不得;退,不得。
爱,不得;恨,不得。
走不得,留不得!
想不得,忘不得!!
反反复复,转转折折,纠纠缠缠。
直化成了一股子的绝望自弃、愤懑愁索。
紧咬的唇,留下一丝血痕,心啊!
已是千疮百孔的折磨。
“吱呀!”一声,窗,推开了。
清冷冷的眼,落在那处暗影上,似在看后园的那一丛花。
浓艳明媚的菊,一捧红、一抹黄,月夜下直逼人的眼。
只是,此花开后,更无花。
满地堆积的,不是零落西风中的尘,而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唇边噙起一抹笑,艳绝,却也冷绝!
“你想看到什么时候?”清朗的声音,不带一丝的感情,“想不到,‘九现神龙’竟变成了“九隐小虫’?藏头露尾的,叫人笑话!”
倜傥寥落的身影,翩然而至。
他,即便是极困窘的境地下,依然能保持那份潇洒。
只是,不知,心境是否也,潇洒依旧?
戚少商,你终于回来了!
“我,回来了。”一声叫人心碎的叹息,眉头现出两折浅痕。
眼中,依然带着当年初遇时的那种清明、坦荡,以及,温暖!
那份上天入地、百转千回追逐了几辈子的温暖,却像是青烟,越是想抓住,就逃得越快。
“你回来了。”同样的叹息,眼中却越来越冷。
酒窝一现,坐到了椅子上,手里还是轻轻抚着逆水寒。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低头,发丝滑过脸庞。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脸上仍是冷的,心中却藏着苦笑。
原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
“好!那我问你一句话,你现在是戚少商?还是松平?”
“我,是戚少商!”坚定地抬眼,“戚少商,从来不欠人恩情。该还的,依旧要还!”
他不能报仇,只能报恩。戚少商,终究逃不过,一个“义”字!
“好,很好!”眼中终于擦出一抹决绝的火花,“那么,此间的事一了。你若是还挡在我面前,就休怪我,再杀你了!”
可那神情,却似多年前的一个夏夜,醉得天昏地暗,狂歌放浪地笑着:“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顾惜朝,你错了。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只是,重头来过,我们,依然站在悬崖的两边。
谁先踏出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十年前,是你!
这一回,就让我来吧!
两两相望,不知今夕何夕。
良久,两颊露出一深一浅的两个酒窝:“好!顾惜朝,我就等你,来杀!”
●二十三、密议
“飞鹰堡、碧霄宫!”顾惜朝的手指轻扣在桌上,“想不到,辽国皇族的两大死忠门派都来了?”
完颜晟脸色难看的很:“飞鹰堡倒是还能对付,只是这碧霄宫,真是让人头疼的很啊!”
“飞鹰堡的堡主,就是那天害死我外公的人!”杨云晰红了俏目,清泪盈眶。
铁手沉声说:“关于这两个门派的事,大师兄应该更清楚。”
顾惜朝觑着眼:“你以为,我不明白么?昨天就让微风给无情送信去了。”
“我们怎么不知道?”追命有几分不满,“你也应该事先跟我们商量一下啊!”
顾惜朝一拂袖,走到窗前:“哼!无情的脑子比你和铁手、冷血三个人加起来都好使,我会不知道问他?本来,不想让他插手的。看来,倒是非把他叫过来不可了。”
追命愤愤:“喂!顾惜朝,就算我们几个没你鬼花招那么多,也不用这么臭我们吧?”
戚少商在一边笑得云淡风轻,陆寒星严肃地看着他:“戚大哥,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啊?我们一切,全凭顾公子裁夺!”明亮的眼直望向那抹青影。
翩然转身,眼神冷冷地扫过众人:“反正,现在我已有计较,你们依计行事就可以了。”
韩羽枭,飞鹰堡的堡主。
他是辽帝耶律延禧的亲外甥,可是这几年,却被碧霄宫的那个老东西和那个小畜生处处压制着,想到这些,他心里就十二分的不痛快。
暗骂着喝酒!这南朝的酒,果然难喝的很。
早点把那批南唐遗宝弄到手,早点回去,他好生想念飞鹰堡中等着自己的一众娇妻美妾啊!
“堡主!有人来访。”一个手下跑进来禀报。
韩羽枭疑惑:什么人啊?这里很隐秘,外面看也不过是杭州城里一座普通的宅院,怎么会有人找他呢?
脚步声近,人已经进来。
韩羽枭一抬头,却见一个异常俊美的书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你是?”韩羽枭心中一荡,竟没来由的浮出笑容来。
“韩堡主,你胆子不小啊!连辽宫里的宝物都敢拿出来变卖?”语带讥讽。
韩羽枭面色一变:“你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来管我飞鹰堡的事?”
忽然,有个人在暗处颤声道:“他!他是顾惜朝,当日坑杀数十万大辽降卒的那个魔鬼!”
那书生丰润的唇噙着笑:“不错,我就是你们辽人恨之入骨,恨不得拆骨扒皮的那个顾惜朝。”
韩羽枭一惊,跳将起来:“你!你来做什么?”
“韩堡主莫惊,我来是想给你送一场富贵的。”顾惜朝笑笑,笑容又邪又美,生生地晃花了厅里的灯光。
韩羽枭皱起眉:“你是什么意思?”
“韩堡主,你们此番和碧霄宫的人一起来江南,不就是为了一笔财宝,一场富贵么?
韩羽枭飞掠上前,手中短刃已经抵在顾惜朝的脖子上:“顾先生,你是当世的豪杰枭雄,虽然两国交兵,可是咱们飞鹰堡平生最佩服的就是英雄好汉。只可惜,你知道的太多了。非死不可!”眼看,一条血丝就从顾惜朝雪白的脖颈上流下,艳丽诡异得慑人。
“我死了,韩堡主你恐怕也不能活着回到辽国去了。”顾惜朝一动不动,兀自盯着韩羽枭。
韩羽枭手下只要稍稍用力,这人就会血溅当场,可是他竟是下不去手去,只觉得这清瘦单薄的书生身上有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眼里好像闪着一种魔力,叫人不得不听他的。
“你想怎么样?”韩羽枭听到自己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顾惜朝嘴一撇,好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韩堡主,你这样,我怎么说呢?”
韩羽枭一撤身,回到主位坐好,右手放在左胸口,行辽国的礼数,道:“顾先生,方才,多有得罪。请坐!”
顾惜朝拿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擦了擦脖子上的血,一抖青衫,坐到了旁边的客位上。
“顾先生,我是个粗人,只会听主子的命令行事。如今,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们此来江南的目的。先生你,为何要只身犯险来找我呢?”
“韩堡主,你好糊涂啊!你身为飞鹰堡堡主,在辽国武林和宫廷中的地位何其崇高?可是,此番前来,却被碧霄宫的人用作马前卒。这么早,就暴露了身份和目的。不知道,等到找到南唐遗宝之时,还有没有命去取啊?”
韩羽枭猛地坐直:“顾先生,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我反戈一击,叛出大辽不成?”
“哈哈!”顾惜朝笑得狂傲,“韩堡主,你是辽帝的亲外甥,怎么叛?”
“难道,顾先生不是这个意思么?你身为堂堂中原武林领袖,大宋的大功臣,‘七略公子’之名,连我大辽也是妇孺皆知。你若不是为了大宋来劝我叛辽,难不成你自己还要和我合作不成?”
顾惜朝好以整暇地说:“韩堡主说得不错,我确是想和你合作一下。你天鹰堡之于大辽,和我顾惜朝之于大宋可是完全不同的。你忠心耿耿为辽帝办事,那是因为有皇恩浩荡。可是,我顾惜朝之于大宋,不过是一颗用过即弃的棋子。要是不及时未雨绸缪,只怕功高震主之时,便是身死族灭之日。我顾惜朝孑然一身,本无所谓。只是,可惜了那些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他这一番话,入情入理,倒是颇打动人。
韩羽枭轻笑着:“想不到,顾先生,还是个多情重义之人。看来,世人皆传,顾惜朝表面上是名满天下的‘七略公子’,实则是心狠手辣的‘玉面修罗’,竟是谬之远矣!”
“顾某确是心狠手辣,但是却也知天命、通人伦、晓世理。该为自己打算的时侯,我一向毫不吝惜手段、人命!”顾惜朝冷笑一声,俊美的脸上神情绝傲。
“很好,我就喜欢顾先生这样真性情的好汉子。”韩羽枭呵呵一笑,“不知道,顾先生对我们此次寻宝,有何指教?”
顾惜朝站起来,道:“想必,韩堡主对于寻宝一事,还是毫无头绪吧?否则,也不会冒险攻打恭庄,弄得如此大肆张扬了?”
韩羽枭冷哼一声:“可不是!碧霄宫的人,真真可恶至极。什么事情都不和我说,就会支使人做事。”
“那么,看来韩堡主,对于恭庄密道里的情况,是毫不知情了?”顾惜朝一眯眼。
“什么密道?”韩羽枭一惊。
“大哥!”杨云晰迎上来,却见顾惜朝脸色很不好。
完颜晟忙问:“顾公子,你这是怎么回事?”
“完颜晟,少废话。叫西蜀灵童和那个老太婆来西厢房见我!”顾惜朝擦了擦嘴边的血迹。
铁手闯进来:“顾惜朝,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不和我们商量,就自己去?”
“你中毒了?”戚少商似乎含着怒气,“怎么搞的?”
顾惜朝看了看一屋子的人,冷哼道:“够了,我做事还要向你们报备么?”
“哈哈!你也有今天。”红衣双鬟闪进屋里,毫不留情地嘲笑。
顾惜朝一柄小斧丢过去,却被一双满是皱纹的手接住了。
“年轻人,火气那么大,可不好。更何况,你身上还有毒未解。”老气横秋的声音,竟是完颜晟手下那个常常咳嗽的老妇人。
“所以,顾某还要请秦夫人来为我解毒啊!这毒,恐怕唐门门主亲来,也未必能解吧?”顾惜朝扯出一抹笑。
老妇人脸色一沉:“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顾惜朝哈哈一笑:“当年,在萧秋水大侠闯唐门之前,唐门的三小姐就叛出唐门,带走了唐门中最无上的制毒秘法。然后,嫁给了辽国飞鹰堡的少堡主秦海洪。可是,后来秦海洪被辽帝的小舅子害死,飞鹰堡也成了辽帝的私人死士门派。只是,秦海洪的妻子――这位唐门的三小姐却从此不知去向。算算到了今天,也有三十多年了吧?”
“顾惜朝,果然是顾惜朝!你现在即是七王爷敬重的人,老妇我也少不得要救你一救了。”秦夫人满是皱纹的脸上,似笑非笑,“只是,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啊!明明知道,是陷阱毒药,还要去闯?”
“不服毒,怎么能骗得了那个韩羽枭?”顾惜朝无所谓地耸耸肩,“这里,有秦夫人和云儿,我就不信,什么毒能把我毒死了?”
秦夫人回头看了一眼杨云晰,冷笑道:“想不到,鬼医门的人都死绝了,还有传人?”
“诶!我可不是鬼医门的传人,是那个老头子死逼着我和他学医的啊!”杨云晰扁扁小嘴,“后来他自己跑到天山去找死,可不是我的错!”这世界上奇怪的人并不是很多,怎么全让她遇上了?
秦夫人抓住她的手腕,说:“小丫头,资质很好,医毒双修很合适啊!怎么样?等我教会了你,你这大哥再这么胡乱服毒,就不愁没人救他了!”
“秦夫人?你不是想等她学会了,才要救顾惜朝吧?”追命忽然急起来了,“虽然这家伙该死的要命,可是也不要是现在啊?”
西蜀灵童扑哧一声笑出来:“哈哈!我总算知道,为什么顾惜朝懒得和你们这些所谓的名捕说话了,原来真的有人傻成这样!”
众人的哄笑声中,顾惜朝只感觉到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直在灼灼地望着他。
四目交汇,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你,都想好了吧?
我想好了,只是,你有没有把握打败韩羽枭?
七年前,和他交手,两败俱伤。
现在呢?如果,输了,那便是满盘皆输。
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只是,我怎么觉得,你心里还有些事,是我不知道的。
当然,怎么能都让你知道,如果你知道了,是否又会怪我,心狠手辣、滥杀无辜?
●二十四、牺牲
“崔略商!”
追命苦笑着摇摇头,走过去:“顾公子,请吩咐。”
“你,去杭州城的四面城门看一下,我们的人都到位了没有?”
“是!”不是成心要跑死他么?
顾惜朝清冷的目光又转到铁手身上。
“你说,我做什么?”铁手干脆地答道。
“你带南寨主、周堂主和李门主去恭庄的后门出口守着,一只蚂蚁也不要放出去。”
“知道了。”铁手四人得令离开。
“七王爷,麻烦你带着云儿、陆寒星还有彩依、秦夫人、西蜀灵童、张氏夫妇以及贺周两位在南面山头接应,如果有碧霄宫的人来接应,且战且退,不要和他们硬拼。不过,我估计他们是不会来的,哼!”这一出个个击破的法子,要不是因为飞鹰堡和碧霄宫之间矛盾尖锐,恐怕还并不易实行。
随后,顾惜朝又交给韩轻侯和陈度,一人一只“神龙玉斧”,严肃地说:“这个东西,是我的信物,并不轻易给人。呆会儿,要是我回不来,你们就凭这个,号令其余的帮派,等待无情捕头的到来,一切后续事情,听他指挥。明白么?”
“公子爷!我们,跟你一起去。”韩轻侯眼里有几分热。
陈度也叫道:“公子,你把我们放在这,算怎么回事啊?”
“嗯?你们不听我的号令么?”顾惜朝面色一沉,“我的话一出,再无更改。”
袍袖一展,人疾掠至恭庄破损的台阶前。
“众位兄弟,各司其职。今晚之事,只许按计行事。后退者、泄密者,杀无赦!”
鹰目桀厉,神情冷峻,在火把映照下,显得分外鲜明耀眼。
最后,剩下的是,翠微门白秀如、南海派何沐云等五个当家,以及天山三子,扈三龙、杜一虎、图勇,这十一个人。
“戚少商,你带这十一个人,隐藏在密道最深处。待我把飞鹰堡的人引进密道之后,你们就冲出来截杀他们。万万不能令一人逃脱。明白吗?”顾惜朝的眼睛如一汪幽潭,黑得看不见底。
戚少商抱剑含笑:“一切皆凭君意!”
看你今日杀伐决断,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恭庄密道深入地下,里面幽深曲折,只有一个出口。
戚少商领着中原和金国的众豪杰,隐藏在一处石壁活门的后面。
只听到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然后,是顾惜朝清冷的嗓音:“韩堡主来得好准时!”
“顾先生果然是信人,韩某又怎敢来迟呢?”韩羽枭哈哈一笑。
“入口就在这里,想必此番咱们定能有所斩获。”
戚少商闭目静听,脚步声越来越近,那群人已经过了他们藏身的石门,深入密道里面了。
通风口处,闪过一缕火光。
电光火石之间,戚少商已经领着众人推开石门,刚好把飞鹰堡的人堵截在密道深处。
一声龙吟,逆水寒出鞘。
韩羽枭一惊,回头看时,却见一个白衣轩眉、俊目薄唇的剑客,手持寒剑,如砍瓜切菜般杀将过来。
顾惜朝乘此机会,拔出寒水剑,一剑劈在他背上。
谁知,那销金断玉的寒水剑,竟劈不下去,仅仅割开了他外面的衣服,里面闪过一丝金光。
不好!顾惜朝心底暗惊:他竟穿着金丝甲。
“顾惜朝!”韩羽枭回头暴喝一声,拔出剑,直向顾惜朝杀过来。
此时,中原和金国的众豪杰已经和飞鹰堡的高手厮杀起来。虽然是出其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