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4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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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4年第6期-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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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的日头一样。我们的伙伴很执着,怒目而视。 
  “来,来呀!”美女们挑逗道。 
  “嗬,嗬,日,日!”他回应道。 
  世界很小,他跟她们每天要兜圈子经过几次。太阳在天空上移动,车在地上驶,女子们在车上尖叫,他在后面追。这些距离始终不变。我们已基本认定,奔跑出位的伙伴很无趣,他的重复举动至少没有超越我们在这里静坐夸先人,可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很奇怪,对族外的人来说,他们的想法和我们的想法就不相同,事实是我们同伴所做的这件事的影响越来越大—— 
  因为他,遥远的希腊诞生了奥林匹克运动。 
  因为他,美国人塑造了一个经典人物阿甘。 
  因为他,现代精神病理学开始流行。 
  吉普车需要燃料,石油公司于沿途设立了加油站。 
  由于奔跑和口渴,他喝干几条河的水,导致了数场旱灾;他疲倦、狂躁而失控,太阳及探照灯灼伤他的视网膜;他十分愤怒,索性扔掉头颅,将两只奶头变成眼睛,将肚脐变成嘴;带着这个新形象继续跑,正是这个减少麻烦的简单举动,人们受到了更深震撼! 
  “好恶心,变态呀!”姑娘们对他的形象发出尖叫。可超现实主义因此问世!蛮有道理嘛,男人的乳房和肚脐本来就多余,废物利用一直是一个课题。 
  往后就没有多少需要猜测的成分,他将一直跑到死为止! 
  后来他就死了。 
  故事结束。 
  不过,在他死之前,我们便看出来了,是性欲使他发狂,也正是隐藏可怕的性欲,使父辈造出我们,让我们存续下去。所以,一旦明白了道理,我们就不再关心这件事,都东一拨、西一拨地懒懒散开,回到仓库门口晒太阳,早不去再想路上那个挺着生殖器、狂奔不已的傻瓜。 
   
  愚公移山 
   
  “吃吧。” 
  公牛用浊重、含混的鼻息说,像个患了感冒的男低音。 
  我看看桌子,葱花炒蛋、烤猪柳、凉拌粉皮、蒜茸西芹、鲫鱼莼菜汤和白米饭,菜谱和昨天不重复。 
  “你呢?”我说。 
  “下午四点吃过了。” 
  “我给你买了豆料。” 
  “搁冰箱里吧。” 
  公牛解下炒菜围裙,疲倦地抬起头,牛角几乎抵到我胸口, 
  “我最近发现,黄豆冻过挺好吃。” 
  公牛的幽默感像中国人一样不发达。 
  他离开座位,不费什么力气就叼起我大汗淋漓拖回来的麻袋,把它叼到屋角冰箱里,冰箱的上层是我的食物,罐头、超市盒装菜、果汁,下层更多的空间则留给他,有时候是一包豆料,有时候是一包草料,如果我工作忙没有时间去找这些,他就吃一捆芹菜或者土豆萝卜之类的青菜。 
  公牛从不出门有好几个原因,自从他身体发胖了之后,门已经出不去是其中的一个,另外他是一条被通缉的牛,身上有人命官司。 
  他回桌时,顺便给我捎了一听啤酒,然后移动庞大的身体坐下来,我拿勺子喝汤,伸筷子夹菜;他闭着眼,用蹄子捧着肚皮一嗝一嗝地反刍,牙齿慢悠悠在嘴里磨。对这幅情形,我已习以为常,我俩各吃各的,都没什么话,这种情形就像两个合伙生活的男人一样。 
  时间很快,我跟公牛认识七八年了,他是一只斗牛。当年,国家的经济仿佛一下子转好,一些人先富起来,先富起来的人就有了闲,有了闲就要有享受,他们在郊区盖了度假村,有了度假村就要有相应的娱乐,于是那边上多了高尔夫球场,高尔夫球场之后是打靶场,靶场之后又多了跑马场,跑马场以后是斗牛场,有了斗牛场就要有斗牛和斗牛士。当年他是牛场里的小牛犊,快两岁的时候就等着到斗牛场被屠宰,屠宰以后就变成漂亮的斗牛牌肥牛片。可是,斗牛和人生一样,充满了变数,按照斗牛的规矩一定是牛死。也有例外的时候,这就是说,在斗牛场上每次不一定是牛死。那天我跟随着一群有钱人去看斗牛,就看到了意外,公牛在受伤多次的情况下用尖利的犄角撞死了斗牛士,观众的情绪高涨,人们绝不能原谅一头牛杀死了人,尤其是屁股高翘、腰板挺拔的斗牛士。前排的姑娘和少妇们擦着眼泪振臂高喊: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一群人追逐着逃跑的公牛。那天,我的情绪也极端疯狂,仿佛身体里隐藏的野性本能随着狂奔的公牛复苏了,我抢了一部货车,把公牛接到家里。从此他住到了我的二十八层公寓。与他的同居生活对我没什么影响,无非是食谱里取消了牛肉牛排牛腰,经过慎重考虑之后,为了避免公牛再次发狂,我取消了牛奶,因为牛奶里包含着母牛的气息,而我是没有能力再把一头母牛弄进来和他做伴。 
  从他来了以后,一晃就长成了个大家伙,虽然缺乏锻炼,仍浑身腱子肉,可见他父母的遗传基因不错。他吃得挺多,可那些草、豆子、糟糠都挺便宜,只不过买起来麻烦,我时不时得到城外订。除此之外公牛尽量学着打理生活,他学会了挤香波洗澡,自己看菜谱,每天我下班前,他会钻进窄小的厨房,两只前蹄套着锅铲噼噼啵啵炒菜,钢罩中强烈的白炽灯直射他黑亮的脊背;实在烦恼了,他就拿蹄子按号键,闷声闷气地跟我通个电话。 
  “糖用完了,下班记得买。” 
  “哦,好。” 
  听筒里一阵沉默,呼哧呼哧的鼻息。 
  “还有什么?”我说。 
  “晚上萝卜炖羊肉,怎么样?” 
  “可以啊。” 
  我们的通话就这么简单。我是人,他是牛,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教他使用电脑,告诉他我不在的时候应该多读书,以免感到无聊。我不能把更多的时间给他,因为我做人要谋生,要去上班,夹着公事包在大楼里上下穿梭。而他的现状也只能如此,难道,他能回到牛圈被机器切成薄薄的肥牛片吗? 
  晚餐吃完了。 
  公牛慢吞吞地收拾桌子,把盘子和碗送回厨房。我换到客厅沙发看电视,音乐声压住了那边的水响。公牛回来了,默默地在我旁边看书。一本法语教材。前不久,他刚刚自学完葡萄牙语,再往前是德语。 
  一会儿,我觉得情形不对,身旁喷着热气的鼻息声不对。我扭头,发现公牛硕大的身躯在哭泣!他晃着漆黑的大脑袋,泪水从牛毛粗大的眼眶中流出来! 
  “伙计,怎么了?” 
  “我、我难受。” 
  “你想要什么?” 
  “不知道。” 
  “想找一头小母牛吗?” 
  “可、可哪只母牛需要我?需要一只懂三门外语的公牛?” 
  他哭得更加厉害。我不知所措。事实上公牛说得对,或许现实远比公牛设想的残酷,在牧场条件如此之好的今天,公牛和母牛的命运早已做为程序被设定好了,出生、被屠宰或性交都是在很早以前被设定的,而一条被通缉的老公牛实际上从逃亡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死了。 
  公牛哭了一会儿,大概对麻烦了我感到羞愧,他摇摇晃晃起来去卫生间。我听到他的犄角在门上卡了一下,不过他还是进去了。我听到噼里啪啦的拉屎声。 
  坐在沙发里,电视看不下去,我怔怔望着窗外夜空的灯火和那些摩天大厦,拉屎一直是我没法帮公牛解决好的问题,厕所的马桶太小了。我突然想到,为什么叫马桶呢?既然没有牛桶,也不该有马桶,而是叫人桶。 
  我跟去卫生间,公牛已经拉完了,尴尬地扳了水箱。他那臭烘烘新鲜的屎塞满大半个马桶,他吃黄豆的时候,粪便格外臭。我拿过水拔子,替他又通又冲,弄了几遍才干净。我被臭味熏得有些头痛,因此回到客厅沙发时,估计脸色不太好看。公牛怯生生地瞧着我,表情仿佛他刚学做菜时,惟恐不合我的口味一样。 
  “我的爷爷。”我忽然没头没脑说。 
  公牛谨慎地没接话。 
  “对,我爷爷。” 
  “以前你可没说过你有爷爷。”公牛小心说。 
  “每个人都有爷爷,你也有。” 
  我不快地说。公牛不敢插话。他不可能见过他爷爷,那只老牛肯定早在公牛问世之前,就被切成细肥牛片了!当然我不好意思刺激公牛,我的心思不在牛爷爷身上。 
  “看见远远两座大厦吗?分得很开的两座。” 
  我指着窗口,公牛缓慢地转动黑脑袋,顺着我手指瞧去。两座大厦顶上的霓虹灯被其它楼挡住一角,分别是“太行大厦”和“王屋大厦”。 
  “那一年,我爷爷九十岁,突然发了狂。” 
  我沉吟着说。 
  “什么叫发狂?” 
  “跟你刚才一样,又哭又闹,拉大屎什么的。” 
  “唔。”公牛羞愧说。 
  “两座大厦当时连在一起,在我们家对面。”我没管公牛,自顾往下说,“有一天爷爷决定说,把它们买下来。” 
  “你们家,”公牛踌躇说,“很有钱吗?” 
  “没,爷爷一辈子吃喝嫖赌,他的本事是生了我们一堆子孙,他的钱连买大厦里两平米地皮都不够,可他告诉我们,非买它们不可!” 
  “为什么?” 
  公牛的鼻音恢复沉闷了,看来他很乐意把刚才的难堪转开,谈谈我爷爷的事。 
  “因为他看上了一个姑娘。” 
  “姑娘?” 
  “是,假设我爷爷是一头老公牛,就是他看上了一只小母牛。”我解释说。 
  “我们公牛可活不到九十岁。”公牛悲哀说。 
  “打比方嘛,”我不耐烦说,“那就假设我爷爷是一只乌龟,乌龟能活三百岁,你成天看书,总读到过这个吧。” 
  “别不高兴。”公牛低声说。 
  “没不高兴——咦,刚才说到哪儿了?” 
  “爱上了一个姑娘,小母牛,小乌龟。”公牛提示说。
  “好,说到爷爷这老乌龟王八蛋到九十岁本性不改,爱上了对面楼里的一个姑娘,那姑娘十八岁,腰肢软软的,眼波水灵灵的,跟你能想象的全世界最可爱的小母牛一样,她在两栋大厦里各有一套房间,平时里换来换去,她讨厌我爷爷,吩咐看电梯的只要见爷爷进楼,不许他乘电梯,这样爷爷如果要追求她,就只得气喘吁吁地爬上三十八层去。” 
  “三十八?比我们住的还高?我还从来没下过楼呢。”公牛说。 
  “没说你,结果爷爷一生气,发誓要买两栋大楼了。你想啊,买下来后,电梯工再不敢挡爷爷的道,姑娘也跑不掉,爷爷可以住到她隔壁,甚至可以赖在她床上。爷爷越想越高兴,就召集全家开了一个会。” 
  “说什么?” 
  “他说,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小牛犊、小乌龟王八蛋,爷爷为你们操心一世,你们也该为爷爷效劳一回了,帮爷爷挣些钱。” 
  “你们怎么答?” 
  “很乱,我奶奶一听就哭了,说爷爷老不正经!我们都劝他啊,我们全家的钱加起来,买不了大厦的一块地皮,等钱挣回来,估计爷爷也等不着了。” 
  “你爷爷呢?”公牛来了兴趣。 
  “爷爷破口大骂,说姑娘那么年轻,他搞不动了,可以传给我们啊!再说他死了,还有儿子,儿子死了有孙子,孙子又会生儿子,整个家族世世代代干下去,还担心楼买不下来,那姑娘弄不到?” 
  奶奶一听就哭了,说:“你这老不正经的,还想乱伦哪,再说等把那个姑娘搞到我孙子辈我可不乐意,我不想我孙子搞老太太。” 
  “后来呢?” 
  这时电话铃响了,我起身到电视机旁接电话。是我熟悉的一个姑娘打来的,说到了楼下,想上来看看。我答应了她,放下电话,公牛仍眼巴巴地瞪着我。 
  “简而言之,我们都被爷爷赶出去打工,大半年后重新相聚,我们挣的钱还不够买二十块地砖。” 
  “后来呢?” 
  “别人都管我爷爷叫花痴!” 
  “后来呢?” 
  “那两栋大楼拆迁重建,分开了,建到你现在看到的地方,姑娘也不见了,爷爷就死掉了。” 
  我确实没有心思跟公牛再嗦,忙着在屋里跑来跑去换衣裳。 
  公牛不甘心地用犄角撑着脑壳,在等答案。 
  “伙计,”我好心地提醒他,“这件事告诉你,要坚强一点,生活没那么如意,你尽可以像我爷爷那样懂得妄想,结果如何是不重要的。” 
  公牛抬起沉重的身躯,缓缓地把自己塞到小卧室里。这是我俩的习惯,每回我约姑娘来,他都不露面。 
  我看着公牛黑亮隆起的脊背与垂下的尾巴消失,门铃大作,我跑去开门。一个嘴角叼牙签的姑娘出现在门口,烫彩发,涂白唇膏,蹬赤红旅游鞋。她“呸”了一声,将牙签吐到地砖上,把身子扎到我怀里。 
  我牵着姑娘进大卧室,我俩折腾了许久。她不停地尖嚷,我不得不抓过一切能摸到的物件塞到她嘴里,让她叼着又吐掉,香烟、圆珠笔、避孕套盒,最后她咬着一只袜子,总算沉沉睡去。我不放心公牛,踮着脚尖出房去。 
  在他房间中,公牛的笨重身体塞在转椅中,坚硬的脑袋倒在台子上也睡着了,他一直在玩电脑,电脑桌上,孤伶伶的盘子里摆着一把湿漉的青草,是他尚未动过的夜宵。窗外的灯火夜景十分璀璨,电脑休屏太久,屏幕保护程序启动了,许多小母牛淡出淡入,无声地张嘴哞哞叫并微笑。我动了鼠标,看公牛以前在玩什么。原来是股票游戏,公牛已经积攒了一笔骇人的金额,足够在网络中买下爷爷想像的任何大厦和姑娘了。 
  我悄悄地看了又悄悄地离开,没去惊扰公牛的秘密与梦境,就像当年我没抵抗爷爷买下大厦的决心。 
   
  爷爷的诡计 
   
  爷爷这个老东西,九十多岁了,好色依旧。好色也就罢了,我们拼命挣下的家当,老东西想怎么支配全凭他高兴。每次,我到山外去,总能看到那些叫张寡妇、李夫人、刘小姐的女人使着家里的东西,马桶、餐桌、晾衣绳和花肚兜。还用说吗,都是爷爷这个老东西倒腾过去的,可怜的奶奶,一辈子只学会忍让和逆来顺受,我们当子孙的也一样,私底下骂归骂,戳他的老脊梁,还得听他的话,谁也不反抗。 
  那年在山外读书的小叔回来,鼓动了几个人和他闹,说每个人都有权利知道家里的事情,大伙儿应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简单说,小叔那次就是分家的意思,如果不分家也可以,那就得监督爷爷治家。小叔最有诱惑力的话是:以后,我们也用不着私底下骂爷爷了,想骂就当面骂。我当时只掂记着把爷爷送给女人的那些东西收回来。可是小叔他们八个人还没有走到爷爷的院门口,就被二爷和三叔带的人给打了,小叔的儿子当场死了,小叔的孙子断了腿,小叔崩溃了,他独自出山,从此音讯杳无。我说这个事,大家该知道爷爷是说一不二的人了。 
  前不久,爷爷迷恋上张寡妇十三岁的女儿,小樱,那姑娘的确馋人,像水灵灵的小萝卜,往面前一搁,不吃都不行。但人家小樱不愿意跟她妈一块和爷爷干,爷爷也不含糊,就在二十里地之外给她妈买房子单住,留下小樱一个人和爷爷睡,可人家是年轻女孩,胖乎乎、娇嗔欲滴的,叫爷爷一开苞,屁股后面追她的男人刹不住了,大家都想来啃萝卜。爷爷不踏实,三天两头往山外跑,跑是跑,爷爷毕竟老了,每次赶过去就剩半口气,干也干不好,小樱的不乐意从爷爷的脸上就能看出来,爷爷最近从山外回来的时候总挂着驴脸,闷在屋里生气。 
  终于出事了,爷爷一早就折腾上了,他召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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