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学士黄公达出班奏道:“以臣愚见,陛下初登大宝,军民之心未稳,不宜妄动干戈,宜以求和为上!”
武将班子里一个身长九尺的将军不待他说完就吼了起来,“我大夏当真要毁在你们这些酸儒手中,兵临城下、将至壕边,打便是了,你们这群胆小怕事的书生,成天讲什么以和为贵,白白堕了自家威风! ”这人声若洪钟,震得人头皮发麻,站在殿中有如鹤立鸡群一般。
“雷将军此言差矣,我等都是从长远来考虑,古人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等臣工都是尽心尽力为陛下谋划,又哪里胆小怕事了?”观文殿学士当即出言驳斥。
“你,你”那说话的将军叫雷霆,人如其名,虽有扛鼎之力,横扫万军之能,脾性却暴烈无比,一听一班文官怯懦避战,还强词夺理,当下火起,无奈口齿木讷,竟半天也想不出反驳的话。
一时间,殿上有主战的,也有主和的,吵得不可开交,夏朗高坐龙椅之上,面带微笑,静静的看着那些个吵作一团的大臣们,看他们声音越来越高,几要把这宫殿掀翻了去,才对着身旁的太监许慈使了个眼色。
那许慈本是先帝身边的内侍,昔日与秦霄泽为伍,是个趋炎附势,溜须拍马之辈,一见先帝病危,太子登基是大势所趋,便搜集了秦霄泽的一干罪状交给新皇。夏朗趁着这次罢贪黜腐将秦霄泽贬到了百越之地,永不录用,而许慈因揭露有功,得以继续留在新皇身边。
许慈上前一步,尖声叫道:“百官肃静!”那声音尖锐无比,传遍了大庆殿的每一个角落,那些个文武官员自知皇上要发话了,赶忙噤声。
夏朗故意顿了顿,扫了一眼神态万千的臣工,道:“朕知道众贤卿都是忠君爱国的好男子,无论主战主和都是为朕和社稷考虑,朕深感欣慰。”百官听到这话,脸上表情并无多大变化,知道这都是皇帝惯用的话,接下来的才是关键,“但是,朕认为辽贼来犯若不严惩,必然助长其嚣张气焰,况且朕初登大宝,一旦开了割地赔款的先例,岂不寒了天下百姓的心,所以朕以为,这仗必须要打,还必须得胜!”
“吾皇圣明!”群臣听完,不约而同跪伏在地,不管刚才主战的还是主和的,都站到了皇帝这一边。
“众卿且平身!”夏朗看着这群趋炎附势的大臣,心里一阵鄙夷,“他辽国有云逸凡,却也莫忘了,我夏国有夏雪寒,先皇在时多有提及琅琊王智勇双全,今番若出战,必然可以旗开得胜!”
“朕今日令同知枢密使殷晟临为平北大都督,夏雪寒、雷霆为左右先锋,太中大夫武散官王渊为粮草监运使,克日起陇西太原二镇军兵十五万北上,朕在长安城楼上盼众将凯旋!”夏朗似早就打定主意,拟定北上的人选,不慌不忙的说道。
早朝退去,殷晟临刚走出大庆殿,一个小太监急从殿角转出,递给殷晟临一封书函,轻声道:“皇上手令,阅完即焚!”不待殷晟临再问,他已经跑开,再看不见人影。
殷晟临自知事关重大,急急转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颤巍巍的展开信笺,上面写着:胜负无关紧要,但求琅琊王无归,行军在外,一切事宜卿自行裁处,切之切之!下面还加盖了皇帝特有的印鉴。
殷晟临读完,额头上冷汗直冒,他本是个黯弱无能的人,虽出身将门,但是从来没上过战场,只靠着些纸上谈兵和察言观色的功夫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却又哪里见过半分沙场的险恶。他自知此事事关重大,若失了手,皇帝定然要找些机会除了自己,这些都是官场中人尽皆知的秘密了。殷晟临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他过后,将那信笺揉进了嘴里
今日琅琊王府里格外的安静,因为这里的主人今天要披上戎装,投身边塞,不知归期。夏雪寒平日里对待仆从有如春风一般和煦,如今他走了,自然有许多人舍不得。
“公子,这次要什么时候回来啊?”紫陌细心的帮他系好披风,整理好甲胄,就像一个送丈夫从军的妻子一般。
“或许会很久吧,原来的格局已经被打破了,这次关系到格局的重新排布,没那么简单的!”夏雪寒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身银白铠甲以为卸下了就永远不会再穿上,没想到
“都怪紫陌不会武功,要不然就可以和公子一起”紫陌的一双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委屈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傻丫头,每个人都有他自己要走的路,你已经为我做很多了,好好在家等我回来!”夏雪寒朝她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公子你一定要好好的,记得按时吃饭,不要睡太晚,天冷要多穿衣服,饭菜不能吃凉的,还有”
“好了,都记住了,我的小老太太,乖乖的,不许哭!”夏雪寒笑着打断了紫陌絮絮叨叨的叮嘱,朝着她挥了挥手,转身离开,那洁白的战袍卷起丝丝微凉,拂过紫陌眼角的泪。
云彩萱已经等在了庭院里,已经入冬了,寒风将她的发丝吹得上下飘飞,她手里拿着一个包裹笑盈盈的看着夏雪寒。
“母妃,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到屋里去?”夏雪寒赶忙上前搀住云彩萱。
“紫陌那丫头和你道别,做母妃的进去碍什么眼啊!这是母妃给你缝制的风衣,塞北苦寒,带去也好御御寒!”将手中的包裹塞到夏雪寒手里,笑盈盈的说道。
夏雪寒重重的点了点头,不管前尘过往如何,母妃终究还是疼爱自己的,云彩萱替夏雪寒整了整装束,道:“别的母妃也就不多说了,若是夏朗故意派人刁难你,你也不必顾及什么情面,若逼得急了,大不了反出去,以我们娘俩的武功,这天下哪里去不得。”
云彩萱虽然退隐江湖多年,但是骨子里仍然有一股桀骜不驯的劲,她慈爱的摸了摸夏雪寒的头,把他送到了王府门前。夏雪寒与王府众人一一别过,跨上骏马,绝尘而去,寒风卷起他的衣袍,战甲在冬日的阳光里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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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白马西风()
天赐元年十一月末,浩浩荡荡的平辽大军出了长安,分三队行进,夏雪寒、雷霆领先锋军五万先于大军百里先行,殷晟临领中军五万,王渊领五万大军押运粮草殿后。
刺骨的寒风呼呼地吹着,不时卷起星星点点的冰碴子朝将士的脸上袭来。并且,偶尔会有顽皮的小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就像跳舞一样。不知不觉又到了一年冬季,戍守边疆的将士衣甲触手处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北方,冬季向来是很冷的
正如一首塞下曲写道: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
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
大军在荒原上行进,五万人竟然除了脚步声没有发出其他的声音,哪怕一丁点儿,在这荒芜的边塞,仿佛轻轻说一句话都会给内心带来无限的悲凉。
出长安也有十日了,夏雪寒也没有说几句话,白天就在马背上行军,到了夜晚就在帐篷里查看周围山势地形图。
“男儿仗剑出长安,不灭鞑虏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夏雪寒在马背上轻吟着,被北风吹入了每一个将士耳朵里,在豪情万丈之间又体味到丝丝悲凉。自古出师边塞,又有几人能还,不过埋骨他乡罢了!
先锋军正行间,前方探子来报,云逸凡已攻下了河阳、南安二城,但只派少许将士入城驻守,大军于苍鹿原扎营,巡哨二十里。
夏雪寒听罢,点了点头,道:“河阳、南安易攻难守,他这是要以逸待劳啊!”
转过头对身旁的心腹战将齐横海道:“领三十精骑前往哨探,把云逸凡安营扎寨,排兵布阵的情形给我打探清楚!”
“是!”身旁一个身穿银灰色战甲的将军应了一声,招呼了三十人拍马前行。那个将军年纪不大,只有二十四五的年纪,却是满头灰发,就连瞳孔也是淡淡的灰色,身材算不上多魁梧,一举一动却是孔武有力。他是夏雪寒手下四大战将之一,从小一起长大,有过命的交情,说血浓于水也不过分。
旁边的雷霆看着齐横海带人走远,挠了挠头,道:“琅琊王,俺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兵法,只知道提着斧子在战场上厮杀。但是临行的时候皇上对俺们众人交代过,大小事宜要禀明殷都督,不可擅作主张,这次是不是也应该”
“先锋该做的事就是逢山开路,遇水叠桥,探敌虚实,这些事情本就分内之事,还用上报么?”夏雪寒也不看雷霆,策马朝前走去,这雷霆分明就是夏朗派来监视自己的,派一个粗鲁却又忠心的人来自己身边,无论如何也是找不出破绽的。
雷霆一时语塞,只得跟上去,边塞之地,苍茫一片,就连草也很难看到一株,朔风一起,黄沙满天,只消在荒原上行得半个时辰,身上必然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沙尘。
天上聚起了重重黑云,天地间无比的安静,只听得见五万大军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呼吸声,夏雪寒抬头看了看天,道:“一场暴风雪就要来了,传令三军,就地安营,以水泼土,在营外垒上五尺高的土墙!”
“琅琊王糊涂了,这沙土松软无比,却又如何垒得起来?”雷霆问道。
夏雪寒闭着眼睛静静感受着这似乎要被冻结的空气,道:“在这寒冷的边塞,遇水成冰,和泥土混在一起顷刻就凝结了,这样垒成的土墙可比石墙还坚固三分呢!”
雷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就安排扎营垒墙去了。
天已经黑了下来,呼呼的北风似万马奔腾,威势足以把天掀翻去,不多时,只见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四周像拉起了白色的帐篷,大地立刻变得银装素裹。
营帐里,夏雪寒看着齐横海呈上的敌军扎营分布图,道:“进退可守,前后可攻,四方呼应,这安营之术深得鬼谷真传!”
“将军,那我们”齐横海看着夏雪寒虽然嘴上赞叹,但是眼中却有深深地担忧之色。
“我南国将士远征本就水土不服,再遇上这么大的风雪,更是寸步难行。况且云逸凡深知兵法,就算是全盛时期我也没有必胜把握,如今他以逸待劳,我方万不可主动出击,只宜安营在此,固守四方,待明年春暖再出兵!”夏雪寒放下奏报,走到有些昏暗的油灯前,挑了挑灯芯,让火光明亮了些。
“还有,我出征时随军带了五十坛酒,拿去分给将士们御御寒吧!”夏雪寒放下灯撩子,回首对齐横海道。
齐横海一听,脸上有些犹豫,道:“将军,这可是先皇赐给您的御酒,还是不要了吧!”
“酒本来就是给人喝的,再说我一个人也喝不了,将士们背井离乡,来到这苦寒的边塞,也不容易,去吧!”夏雪寒摆了摆手,让齐横海退下。
边塞连绵起伏的荒丘之间,走着一个白衣女子,她脸色有些憔悴,一双眼睛也黯淡无光,本该轻盈的步伐此刻却沉重无比。南梦影为了找寻夏雪寒,独自一人走遍了大江南北,终于探听得知他带领军队来到了边塞,又一路赶来,却在穷山恶水之间染上了风寒,此时只觉得头重脚轻,走起路来似乎天地都在旋转。
南梦影轻咳了几声,愈发感觉头疼得厉害,抬眼看去,天灰蒙蒙的,黄沙被风卷着,像浪花一样一层一层的叠来,忽然看到天尽头有浓烟升起,想来是一个小村镇,南梦影打起了精神,迈着灌了铅似的步子朝那浓烟处走去。
本来只有五六里的行程,病患中的南梦影却走了两个时辰,气喘吁吁的她靠在村外的土堆上歇息。刚刚坐定,一股腥臭扑鼻而来,虽是寒冬,但那股恶臭仍然浓郁得让人作呕。
南梦影隐约感觉村里出事了,也不管自己虚弱的身子,起身朝村子里挪去,刚刚踏进村口,就见到满地的死尸,那些百姓也不知死了多少时日,在这严冬里尸体也不曾腐烂,只是脸庞青紫得可怕,手背上也生出了尸斑。到处是烧焦的房屋和倒塌的墙壁,一根根焦黑的柱子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或是靠在断壁残垣上,南梦影的脚下踩着的是早已凝结的鲜血。
南梦影看着这些被屠杀的百姓,一阵眩晕,差点一个跟斗栽倒在地,连忙扶了身边的土墙才站稳。带着恶臭的北风撩起她的秀发,终于看清了什么是战争,什么是边塞。
她转过身子,挣扎着要离开,心里一直有个信念,我不能死,我一定要找到他,只希望时间慢点走,在时间的终点前可以看到他。
“呜呜”
瓦砾间一声微不可闻的哀鸣拉住了南梦影离开的步子,她犹豫了一阵,还是拖着沉重的步子朝那瓦砾堆走去,挥动白绫劈开了挡在上面的几根柱子,捡开一堆碎石。南梦影早已经大汗淋漓,脸色更加的苍白,大口喘着粗气,身体摇摇晃晃就要倒下去。
瓦砾碎石下,一团毛茸茸的白色出现在她眼前,那是一条白色的小狗狗,约摸只有一个月大小,蜷缩在瓦砾堆下瑟瑟发抖,一双黑色宝石一般的眼睛哀求的看着南梦影。
如雪一般白的皮毛上落了些灰烬,有些灰扑扑的,蜷在那里像一团小雪球似的,可怜兮兮的让人心疼。“对不起,小狗狗,姐姐病了,不能带你走了!你乖乖待在这里,会有人来救你的!”南梦影看着那个可怜的狗狗,想把它抱起来,却发现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只得蹲下去摸了摸狗狗的头。
南梦影颤巍巍的站起来,刚要转身离开,又听见那小狗“呜呜”的叫着,一骨碌爬起来,用一口小牙紧紧叼着南梦影的裙摆,一双小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南梦影。
南梦影的一颗心登时就被融化了,也不顾那么多,揉了揉早已眩晕不堪的头,拼尽全身力气把小狗揽入怀里,轻轻揉着它的小脑袋,道:“姐姐也不知道这身体还能不能支持到见你哥哥,你既然坚持,就带你一起走吧,大不了一起死在这苦寒的边塞!”
“呜呜”雪白的小狗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舔南梦影的脸颊,感觉热乎乎的,南梦影笑道:“你是在鼓励姐姐吗?好的,只要姐姐活着,就永远不会丢下你!你白的像一团雪,肉乎乎的像一个肉球,以后就叫你雪球吧!”
“呜呜”小狗似乎很满意这个名字,亲昵的在南梦影身上蹭了蹭。
南梦影抱着雪球,迈着虚弱得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的步伐,一步一步朝远方走去,一人一狗消失在茫茫荒原上
有时候思念是一段时光的掌纹,躲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想念一个站在来路也站在去路的让我们牵挂的人。不管多远,都会跨越千山万水去到那个人的身边。
一个满头白发的黑衣人独自走在荒凉的原野上,手里拿着一把血红色的宝剑,还没有出鞘就感觉杀气森森,他的眼神深邃,却也有掩抑不住的哀伤。孤冷的原野上,他的背影是那么的寂寥,被朔风撩起的白发在空中舞动。
“师傅,什么是真正的刺客?”他问。
“侠之大者,谓之刺客!”(出自史记刺客列传)
“什么是侠之大者?”他又问。
“侠之小者,惩恶扬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古之刺客,刺昏君、杀奸臣,明知不可为,道之所在,千军万马毅然前往,这就是真正的刺客。去吧,去这滚滚红尘,找你的答案!”
孤岚一个人行走在荒凉的塞外,已经三天了,不要说人影,就连活物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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