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岑柏鹤早有准备,厚厚一叠红包像是不要钱一样,瞬间被大家抢完。这个时候,就算身家上亿的人,都会觉得如果少抢一个红包会损失上亿,多抢到一个红包的人,便会乐得见牙不见眼。
华夏人对婚姻看得很重,同时他们又觉得新人身上是带着喜气的,抢到他们的东西,那就是沾上了喜气,能走好运的。
看着朋友热热闹闹地凑在一块儿,祁晏对岑柏鹤道:“还是你有经验。”
“我也没有经验,”岑柏鹤立马解释,“我只是跟人打听了一下,想了几个应急方案。”
“嗯,”祁晏握住他的手,“我家男人果然是最棒,最聪明的。”
“两位新郎,快过来拍照。”林硕拿着相机,朝两人招手道,“快点。”
祁晏与岑柏鹤对视一眼,笑着走向前,留下了一张张热闹的照片。
蓝天,阳光,海滩,灿烂的笑脸,还有他。
祁晏抬头看着天空,露出一个笑容。
老头子,谢谢你,你算的对,我这辈子确实是富贵命,福泽有余,家庭幸福。
二十五年前,他从垃圾堆中捡起来他。
二十年前,他开始教他读书习字,给他讲玄术界的故事。
十八年前,他开始上小学,是他教会了他,术士不是骗子,也不是不读书,连书都念不好的人,做不了术士。
十五年前,他告诉他,做术士者万事皆可随心,但却不能泯灭良心。其身不正,心便不正,心术不正者非人,又何来的心?
十二年前,他告诉他,人活着最重要的是自己。
十年前,他告诉他,每个人的路都要靠自己,他不可能一直陪着他。
八年前,他坐在破旧的摇椅上,握住他的手,微笑着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说:死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他一生欠他良多,可是这辈子却无法偿还了。唯有把他记在心里,牢牢的记着。
因为唯有他,知道真实的他是什么样子,若是连他都忘了,还有谁记得他呢?
天一门人,一生仅有一个弟子,不在意后人怎么看自己,但是作为徒弟的却不能理所应当的忘记师傅。
“小心阳光刺眼,”一只手掌拦在他的眼前,“这里的紫外线强烈,等下婚宴结束以后,你去戴一顶帽子。”
祁晏眨了眨眼,适应了阳光的强弱差别以后:“好啊。”
岑柏鹤在他脸颊亲了亲:“走吧,我亲爱的丈夫。”
祁晏扭头看他,在他下巴上回了一吻:“好,我亲爱的丈夫。”
婚宴准备得十分丰盛,宾客甚至怀疑,岑家这是有钱没处花,平时不炫富,积攒到今天,一口气全部发泄出来了。
不过吃婚宴的人,总是希望主人大方一些,这样他们也能吃得更开心,更庆幸。大家推杯换盏,谈着生意经,育儿经,又或是一些乱七八糟不起眼的八卦,然后与新郎们碰一碰杯,再送上一次祝福。
好在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不爱灌新郎的酒,不过伴郎团的人倒是喝了不少。酒宴散去后,王航喝了一支解酒的药,脸颊绯红的坐在椅子上发愣。
“钱钱结婚,你这个大哥哥是不是有些不适应?”林硕拍了拍他的肩,在他旁边坐下。
“什么哥哥,”王航切了一声,“他这么不省心,有人愿意把他收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别嘴硬了。”林硕笑了笑,他喝了不少酒,说话的时候也少了几分顾忌,“我们宿舍里四个人,你跟钱钱的关系最好,我见你平时总是操心钱钱的事,可没见你对我们那么细心我。”
“你们能一样吗?”王航白了他一眼,“你们有家人,钱钱就一个人,我要是不对他细心点,他吃亏了怎么办?”
林硕摇了摇头:“你就嘴硬吧,别说你,就连我也有些舍不得。”
朋友结了婚,他们这些兄弟就要开始退居二线了,想到自己当亲弟弟养了好几年的兄弟就这么被其他男人勾走了,他的心情很奇怪,有一半是高兴,还有一半是泛酸。
“嗤。”
王航不阴不阳的笑了一声,却没有再反驳。
兄弟二人呆呆地坐了很久,林硕突然叹口气,“看来我们是单身太久了。”
王航摸着下巴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什么有道理?”祁晏走到两人身后,伸手环住两人的脖子,“怎么坐在这里,走,我们打排球去。”
“你跑来干什么,不去陪着你的新郎?”王航没有想到祁晏会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新郎晚上再陪,咱们兄弟几个好长时间没好好聚一聚了,”祁晏拍了拍他们的背,“走,最近我做了健身,肯定能赢。”
王航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岑柏鹤换了一身运动装站在不远处,便笑道:“什么晚上再陪,我看你是想找我们两个陪你们俩打球吧?”
“好兄弟分得这么清楚干什么?”祁晏拉了拉头上的帽子,“速度走,别废话。”
“行啊,老二,让他们两个见识见识咱们单身狗的厉害。”
“厉害在哪,五根手指很灵活吗?”
“祁小晏,你要点脸!”
岑柏鹤看着祁晏与两个好友打打跳跳的往这边走来,唇角微微一弯,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新婚后的第三天,祁晏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小小的,坐在高高的树枝上,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的手背上,老头子坐在树下的摇椅上,慢悠悠地喝着茶。
“臭小子,又爬这么高。”
“这里高,看到的风景更好。”
老头子笑眯眯地看着他:“站得高是没有用的,最重要的是心境,心境高了世间万物都会在你的脚底。”
“什么是心境高?”他看着阳光下的师傅,对方身上似乎环绕着神秘的光圈,虚幻得有些不真实。
“你现在还不明白吗?”
他愣愣的看着师傅,忽然身下的树枝变成了飘忽的白云,斑驳的阳光消失不见,他独自站在云端中,唯有那破旧的摇椅轻轻晃悠着,空荡荡地,就像是从未有人来过。
睁开眼,祁晏看到墙上的大红喜字,转身抱住身边男人的腰。
男人睁开眼,在他额际轻轻一吻。
“柏鹤。”
“嗯?”
“我们在落地上那里放两把摇椅吧。”
“好。”
时光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停留,每一时,每一刻,它都背负着人类的记忆与过往一步步往前走着,它帮人丢去不想记起的东西,就像是最无辜最公正的旁观者。
有些美丽的花朵盛开以后化为虚无。
有些花朵盛开后变成了世间最美丽的果实。
不管有没有结果,至少鲜花盛开过,美丽过,就像是人的光阴,总有那么一块地方无怨无悔过。
164、番外十二
时隔八年再次进京,王丽穿着漂亮时髦的长裙走出机场,她的头发也特意打理过,就怕自己见到恩人的时候会失礼。
八年前,她万念俱灰,只求一死,若不是那个年轻的大师借她三千块钱,又说她的父母在等着她,她大概真的从废弃楼房上一跃而下,结束自己无望的人生。
那时候的她,真的觉得整个世界都没有希望,活不下去了,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可怜又可笑,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差点连父母都抛弃了,把希望都抛弃了,实在是太傻了。
招了一辆出租车,她把地址告诉了司机。
“这个工作室可真出名,我搭载了好几次专程去这间工作室的客人了,”司机大叔非常健谈,“有些小姑娘说里面有大帅哥,所以要去看,有些是信什么命理天道,非要去找这个高人去算。这个高人真的有这么厉害,让这么多人哭着求着让他算?”
王丽笑了:“是啊,这位大师很厉害。”
“嘿,”司机感兴趣了,“你找他算过?”
那个工作室的老板他见过,娃娃脸,卷头发,笑起来还有酒窝 ,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算命的人。
“是啊,八年前我找他算过,”王丽看着窗外白灿灿的阳光,心情比这些阳光还要灿烂,“如果不是这位大师,我这会儿只怕已经不能出现在这里了。”
“那你今天可能有机会见到人,”司机叹了口气,熟练地操纵着车子在车流中穿梭,“据说找这位大师的达官贵人非常多,但是这位性子比较怪,说跟这个人没缘分,那就是没缘分,别人拿再多的钱他也不算。就这点来说,这位大师还真像是高人。”
“大师本来就是高人,还是一位心善的高人,”王丽心情极好,加上司机大叔十分面善,便提起了八年前的事,讲完以后,她语气平静道,“对我来说,他就是我这辈子遇到的高人。”
司机大叔走街串巷,听过的故事也不少,但是像这样的还真不多,他听完沉默了半晌:“大妹纸,你这是遇到好心人了啊。”
“是啊。”王丽点头,若没有这位大师,哪还有如今的她呢?
司机大叔忍不住想,等哪天他不开车,也去让这位大师算一算吧,也不知道他跟这位大师有没有缘分。
“华夏文化研究工作室到了,”司机大叔看了眼价格表,总价一百二十八,“大妹子,相逢就是有缘,我收你一百块就行,祝你以后顺顺利利,平安幸福。”
“这怎么可以,”王丽从包里掏出一百三,“你赚钱也不容易,怎么能……”
“妹子,你瞧不起人是不,说一百就一百,”出租车司机抽了一百块,关上车门就走,王丽连反应都还来不及。
王丽愣了几秒钟,才往那间看起来装修风格十分古朴的工作室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有一个穿着西装的青年替她拉开了门:“女士,欢迎您的光临。”
“谢谢,”王丽看着里面豪华的装修,显得有些拘束,“请问……大师在吗?”
“大师?”林鹏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大约三十五岁,头发精心打理过,裙子价格大约也在四位数以上,应该不是豪门出身的人,但应该是家境殷实,生活无忧的那类人,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你说的是祁大师?”
“我不知道他姓什么,我是来还钱的。”王丽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角,“不知道大师现在有没有时间见我?”
“那请您在旁边稍坐一会,祁大师正在帮人解决问题。”林鹏倒了一杯茶放到王丽面前,“红茶,您喝得习惯吗?”
“谢谢。”王丽看着眼前这杯茶,想起八年前大师请她吃零食时的样子,忍不住道,“你是大师的徒弟?”
“不,我是他的助手,”林鹏摇头,“祁大师说,他还没到收徒的年龄,而且我命太好,做不了他的徒弟。”
“命好不好吗?”王丽喝了一口茶,“命好的人活得开心。”
林鹏想起自己幼年时期的生活,其实觉得那样的时光与命好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也不知道祁晏所谓的命好标准有多低。这样的想法他没有告诉王丽,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王丽外外面坐了半个小时,疑惑地看了眼大门:“这会儿没有其他人来吗?”
“他们不会来了,”林鹏指了指门口,“我们今天不再接待外客,没人会坏规矩。”
听到这话,王丽面颊有些发烧:“不好意思,我……”
“你跟这些人不同,你不是来算命的,”林鹏给王丽杯子中续满茶,“所以不用算在内。”
两人正说着,祁晏办公室的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神情有些恍惚的女人,她脸上尚挂着泪,但是眼神却一点点变得亮起来。
“祁大师,谢谢你。”女人郑重地朝祁晏鞠了一躬,才转身离开。她走的步子太快,仿佛急着去寻找什么。
“大、大师,”王丽有些紧张地看着祁晏,“您、您还记得我吗?”
“你是?”祁晏看着面前这个面色红润的女人,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她。
“八年前,您借给我三千块钱,您还记得吗?”王丽神情有些激动,为了找到大师,她特意花了几万块钱找到一个私家侦探,把她当年偷拍的照片交个他,才查到大师所开的工作室 。
她不敢冒犯大师,所以除了想知道他所在地以外,连他姓甚名谁都不敢轻易打听,只有亲自前来拜访,才能显出她的诚意来。
“三千块钱……”祁晏想了很久,才想起那年他刚跟柏鹤认识,九月的时候,给一个身体消瘦,神情憔悴的女人看过相,当时他见那个女人有了自杀的意向,便劝了她几句,好像还借了钱给她,至于借了多少,他已经想不清了。
没有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这个人竟然找回来了,只是比那时候富态了很多,皮肤也白了很多,他根本就没认出来。
“竟然是你,”祁晏脸上露出了笑容,“看你这样子,这些年过得似乎还不错。”
“嗯,”王丽抿着嘴笑,脸上带着满足,“我回家后,就找了一份工作,后来开了一家店,现在生意越做越大,已经做成超市了,生意还可以,父母身体也好。”
“这就好,”祁晏笑了,“看来我当年的钱,没白借。”
“没有当年的您,便没有今日的我,”王丽道,“当年我傻,只想着用自杀去报复一个不再爱我的男人。实际上我的死亡能换来什么呢,他照旧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做他的老板,未来还会当一个负责任的爸爸,我的死……根本换不回什么。”
祁晏拍了拍林鹏:“去给我倒杯茶。”
林鹏给他倒了一杯牛奶:“多喝牛奶身体好。”
祁晏无奈摇头:“你是我的助理,还是岑柏鹤的助理?!”
“岑总给我的红包比你开的工资还多,所以我听他的。”林鹏毫不犹豫道,“你前两天刚感冒过,别想喝茶,也不要想喝饮料。”
“走走走,你一边去。”祁晏嫌弃地喝了一口牛奶,对王丽道,“让你见笑了。”
“不,看到大师身边有这么多人关心你,我觉得挺好的,”王丽笑了,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到了祁晏面前:“我知道这点钱对大师来说不算什么,但是我希望你能收下它。”
八年前,她是想要自杀的女人,他是蹲在街头给人算命的年轻大师。
八年后,她人过中年,做了超市老板,他看起来仍旧年轻,却成了很多人都不敢得罪的大师。她这几万块钱的谢礼,对于他来说,不过只是九牛一毛,但她不能因为他现在不缺钱,就心安理得地忘记他曾经对自己的资助。
“好。”祁晏没有拆开信封看里面有多少钱,他把信封放进外套口袋里,对王丽道,“所谓否极泰来,后福无穷,你未来的生活会很美好。”
“谢谢,”王丽脸上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京城变化很大,不过有些地方却是不会变的,祁大师,真的很谢谢你。”
“我叫祁晏,”祁晏伸出手,“祝你余生幸福。”
“谢谢。”王丽与他握了握手,“再见。”
“再见。”祁晏起身看着她一步步走出工作室,就像是看着一个人迈入了新的人生,站在了阳光下,活出了光彩。
“哎,岑先生知道你这么盯着女人看,是会吃醋的,”林鹏拍了拍他的后背,“你昨天不是答应一个编辑,说要去帮他们公司看风水吗?”
“我约好的是下午三点,现在还早。”祁晏把信封拿出来递给林鹏,“把这个纳入总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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