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一弘有些莫测高深,迄今为止没对伟业国际的产权问题表过任何态,这位封疆大吏是 刻意回避这一棘手问题,还是另有想法?据说,于华北就有想法,认为股权奖励方案不妥。 更蹊跷的是,偏在这时,石亚南和钱惠人双双调离现职,同时去了文山。原定要上副省级的 钱惠人不但没进上这一步,连文山市委书记也没当上,一把手竟是石亚南!这都是怎么回事 ?这阵子汉江到底发生了什么?钱惠人的后台赵安邦是不是有些失势了?如果赵安邦失势, 产权只怕更难解决了。
身在海外,却心系国内啊,国内每天都有几个、甚至十几个电话打过来,汉江任何敏感 的信息都没有逃过他机敏的眼睛。在欧洲的这一个多月里,他没有片刻的安闲,白天和贝娄 贝这帮洋鬼子们为筹措资金东奔西走;夜里和宁川总部的同仁们互通情况商量对策,每天睡 不到五小时。赵安邦和孙鲁生恐怕都不会想到,他这个妾身未明的伟业国际董事局主席会以 巴黎西岱岛旁的驻欧洲办事处为基地,遥控国内和纳斯达克市场上伟业旗下的股票沉浮,策 划一场以巨额国际游资作后盾的强大攻势。从常理上分析,他正遭遇滑铁卢,应该退守和自 保,而不是进攻与扩张。赵安邦更不会想到,他还会在这种时候出于自身进攻的目的,帮他 们推销汉江省!
是的,推销汉江省,推销大中国,推销来自中国的投资和投机的双重机会!
总部设在法兰克福的德国SDR东方投资公司权威分析师冯?特劳斯博士,为他的推销提 供了令人信服的国际货币汇率分析理论。根据特劳斯博士的精确分析,目前人民币的价值已 严重低估,对欧元应升值36%至45%,对美元也应升值20%左右。而事际情况却不是这样, 随着欧元的不断升值,价值本已低估的人民币竟在随着美元不断贬值!于是,特劳斯博士将 金手指指向了中国,建议欧洲大陆各风险投资基金以投资的形式,用手上已增值的欧元买进 人民币标价的资产,适时分享中国经济高速成长的硕果。在特劳斯的邀请下,他带着贝娄贝 一行,在欧洲大陆做了一次推销中国项目投资基金的路演,路演进行得相当成功,多少有点 出乎他的意料。
特劳斯的汇率理论揭示了人民币未来巨大的升值潜力,他的推销则给寻找投资方向的欧 元游资进入中国提供了安全途径和获取预期利润的保证。特劳斯说得很清楚,“白本身就是 一个奇迹,意味着来自中国的利润!”因此,他和新伟国际企业投资公司轻而易举募集到了 两亿五千万欧元。根据协议,这些欧元将由新伟投资分期投入中国境内的电力、地产、汽车 等领域。其投资收益70%归基金持有人所有,30%为他和新伟投资的佣金及管理费用,条件 还算优厚。这么一来,新伟投资的总盘子就扩大到了相当于四十五亿人民币左右的规模。在 此之前,平州港专项投资已经落实了,想改变都不可能。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放弃平州港 的项目。
新伟投资和目前这个伟业国际集团没任何关系,是他和下属副总陈光明去年在英属维京 群岛新注册的合伙公司,他占70%的股权。当时,还曾考虑给王正义一些股权,以利于将来 在美国融资,陈光明反对,说王正义靠不住,已生反心。没想到,真让陈光明说准了,王正 义还真反了,背着他和公司搞走了上千万美金,最终暴亡在巴黎。据贝娄贝说,王的死因法 国警方日前已搞清楚了,是自杀,此人来巴黎之前在美国拉斯维加斯输光了所有黑钱,老婆 也跟别人跑了,他产生了绝望情绪。
贝娄贝这小伙子很不错,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清楚地知道,谁是他的老板。汉江省 国资委因此对贝娄贝很不满意,尤其是孙鲁生,很不喜欢这个有四分之一犹太血统的法国“ 同志”。前几天还来了个电话,提出撤消伟业国际驻欧办事处,解聘贝娄贝。孙鲁生说,咱 们发扬国际主义精神也不能这样发扬啊,每月五千欧元用这么一位洋买办太过分了吧?在这 种小事上,他没争辩,马上说,好啊,那就按你们的意见办!然而,电话一挂,他转身就给 贝娄贝加薪一千欧元,伟业国际驻欧洲办事处也变成了新伟投资驻欧洲办事处。这个办事处 也与伟业国际无关了。
新船已经造好,伟业国际产权之战就更好打了,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利用旗下上市公 司股价不断波动的机会,在证券市场上赚足利润一走了之。如果干得漂亮一些,能把美国纳 斯达克的伟业中国和沪市的伟业控股两旗舰趁机开走就更好了。
当然,放弃伟业国际并不是放弃中国市场,在当今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中国经济更具活力 的了。此前世界经济的发动机是美国,未来将是中国,中国起码将充当亚洲经济的发动机, 他募集的欧元必须投入中国项目。因此,就算赵安邦失势,股权奖励方案最终无法兑现,他 也不会和国内一个经济大省的政府闹翻,他会潇洒地从伟业国际的旧船跳到新伟投资的新船 上,站在新船的船头向他们道一声“拜拜”!
夜渐渐深了,西岱岛和塞纳河两岸亮起了美丽的灯火,巴黎进入了又一个梦乡。然而, 中国大地的太阳却又一次升起来了——他又该和国内一起办公了。
头一个电话便打给了汤老爷子,汤老爷子白天来过电话的,他没接。
汤老爷子一听是他,乐呵呵地问:“原崴啊,你怎么回事啊?乐不思蜀了?”
白原崴笑道:“就算不思蜀,我也得想着您教授老爷子嘛!别来无恙乎?”
汤老爷子话说的谦虚,声音里却透着兴奋,“还好,还好,前阵子活动了一下手脚,就 是我和你说过的那只绿色田园啊!小的们眼疾手快,快进快出,在这种市道竟斩获颇丰,我 今天表扬他们了!”
白原崴开玩笑说:“你们海天系斩获颇丰,小股民们又该血肉模糊了吧?!”
汤老爷子抱怨道:“还说呢,我也血肉模糊了,在绿色田园上赚到的钱,又分期分批套 在你们伟业控股上了!原崴,你又在欧洲胡说什么啊?我现在吃了你们一肚子钢铁,想吐都 吐不出来啊!知道吗?伟业控股今天收盘又跌到六元左右了!我打电话给你,你也不接,你 们那位洋老贝说,你当时在会见两位欧洲议员?”
白原崴轻描淡写地说:“谈不上会见,就是随便聊聊,他们年内要访华!”
汤老爷子很敏感,“你该不是要打国际牌吧?通过两位议员做国内的工作?”
白原崴自嘲道:“你也不想想,我敢吗?我现在是妾身未明,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哪 敢和这些西方政客公然搅在一起!”他接着才说起了正题,“老爷子,钱惠人是怎么回事啊 ?咋突然调到文山做市长了?赵安邦省长也不替钱惠人说说话?”
汤老爷子说:“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不过,据说姓钱的经济上可能有问题!”
白原崴不太相信,“这不可能!伟业国际总部在宁川,我和钱惠人打了十几年交道,对 他的为人很了解。据我所知,他的清廉正派是少见的!当年在香港,我出于感激送给他一块 手表,他回国后马上上交了!我看,这可能是政治斗争吧?”
汤老爷子判断说:“这也不是没可能,这阵子社会上传言不少,说赵安邦和省政府搞经 济格局调整,省委则搞政治格局调整,裴一弘和于华北要瓦解宁川帮!”
白原崴知道,于华北早年曾在职就读过老爷子的研究生,便问:“于书记那里有什么新 消息?我咋听说,他对省政府的股权奖励方案不太满意?认为不妥?”
汤老爷子很惊奇:“哎,原崴,你这是听谁说的?于华北不会管这么宽吧?”
白原崴说:“咱们这位于书记管得就是这么宽,不信你去问他吧!”又意味深长道,“ 伟业控股这阵子的下跌,我估计与此有关啊,老爷子,你们海天系吃下的钢铁只怕一时难以 消化了!我透个底给你:不行我和我的团队就出局,从伟业国际撤退,下一步准备在欧洲搞 保税区!今天这两个欧洲议员就是找我谈这事的!”
汤老爷子有些吃惊,言语里还是不动声色,“原崴,就算搞保税区,也能以伟业国际的 名义搞嘛!我觉得这倒是个大好题材,你看咱们就借这个题材炒一把好不好?起码帮我们解 一下套嘛!”
白原崴故意说:“我不敢和汉江省玩下去了,你们想解套就去找于书记吧!”
放下电话,看着落地窗外的灯火,想了想,白原崴又给孙鲁生通了个电话。
孙鲁生开口就连珠炮似的嚷:“我说白总,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赵省长又催了,等 你回来签股权协议呢!赵省长说,既然20%的股权奖励方案你原则上同意了,那就早点签字 ,免得谣传四起,市场波动!另外,还有一点也明确了,对伟业国际,省政府和省国资委暂 时不派人接管,具体实施方案得和你认真谈哩!”
白原崴说:“你最好请赵省长再想想,不派人搞接管可能吗?省里其他领导会不会有意 见?据悉,裴一弘书记至今没个态度,于副书记好像也还有看法吧?”
孙鲁生话里有话,“白总,你知道就好,所以,我不多说了,你看着办吧!”
白原崴沉吟片刻:“那好,我争取尽快回国吧,把这边的事处理完就回!”
孙鲁生又说:“哎,我怎么听大使馆的同志说,你在欧洲净宣传人民币价值低估啊?赵 省长让我提醒你:要和政府口径保持一致,不要参加经济反华大合唱!”
白原崴马上叫了起来,“真是活见鬼了,人民币价值低估是欧洲洋鬼子们在嚷,又不是 我说的!我不过是帮着国内招商引资,再说,我也不是啥政府官员!”
孙鲁生显然对情况有所了解,“我知道,据说你又从欧洲卷走了几亿欧元?”
白原崴淡然道:“哪来的几亿欧元?不就是为平州港融资嘛,去年就定下的!”这才说 到了石亚南,“真没想到,我替平州港融着资,女市长倒调走了!”
孙鲁生打趣说:“怎么?对石亚南恋恋不舍啊?白总,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女市长了?是 不是想追随她到文山投资啊?你要真有这个想法,我们国资委支持!你知道,根据省委、省 政府的十年规划,我省下一步经济发展的重心要放在文山了!”
白原崴笑了起来,“孙主任,这还用你说?石亚南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约我相会文山 哩!就是冲着和这位新上任的女市委书记约会,我也得尽快回去一下!”
孙鲁生笑道:“那好啊,咱女书记好像还没去上任哩,你能在省城堵着她!”
白原崴说:“不对了,据我掌握的情况,此刻她应该在赶往文山上任的途中!”
孙鲁生大为惊讶,半真不假地叫道:“哎,白总,你有千里眼啊?!”
白原崴快乐地大笑,“我没有千里眼,却有一颗爱国心啊,心系祖国嘛!”
和孙鲁生通话结束后,白原崴陷入了抉择前的深思——
看来,他必须先回去一下了,哪怕回去后再走也成。孙鲁生今天话里有话,赵安邦也面 临不少压力,钱惠人遭贬就是个证明!他再这么拖下去,没准连奖励的股权也没有了,20% 的股权不是个小数目,能拿到手为什么不拿呢,更何况还有让他继续经营的承诺!就算这个 承诺最终兑现不了,他也不会损失什么,他新伟投资的新船不是造好了吗?适时换船就是了 !又想,钱惠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赵安邦为什么就默认了这一让他难堪的事实?裴一弘和 于华北究竟是要做钱惠人的文章,还是想做赵安邦的文章?如果由钱惠人引发的战火真烧起 来,最后会不会烧到他身上?
在中国内地搞经济,就不能不关注政治;不关心政治,你就无法做大做强!
然而,关心政治,却又要远离政治家。你应该关注来自官场的政治动向,但不能在官场 上寻找政治靠山,更不能和官员结盟,搞人身依附。事情很清楚:任何官员都有任期,也都 有对立面,永恒的权力是不存在的,而权力失落后的损害则是客观存在的,那些在位官员倒 台或下台后,你就要跟着垮台倒霉,这样的教训已经太多了。因此,他和宁川及省内任何官 员都不存在结盟关系,包括赵安邦和钱惠人。
那他还怕什么呢?就算赵安邦、钱惠人这帮从宁川上去的高官全倒了,他也能和裴一弘 、于华北直接谈判!那就尽快回去吧,就算火中取栗,也冒它一次险!
十九
由省城开赴文山的车队可谓浩浩荡荡。省公安厅负责全程警戒,主管副厅长亲率指挥警 车在前面开道。省委、省政府的五辆奥迪和两台面包车不即不离,居中依次排开。两台警车 断后,其中最后一辆警车上还有一位政保处的处长。车队在省城大街上行驶时是拉着警笛的 ,出城上了高速公路,警笛才关了,可警灯仍在闪烁。
警灯在五月的春雨中闪着红光。布满天地间的绵绵雨丝,使爆闪的红光变得不再那么具
有刺激性,甚至带上了几分温柔。石亚南坐在紧随开道指挥车的一号首长车内,凝望着前方 警车车顶上的警灯,心潮实在难以平静:这一切来得都太突然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 这样离开了平州市长的岗位,到文山做市委书记去了。从谈话到上任仅仅四天的时间,在此 之前没有任何迹象证明她的工作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动。赵安邦在平州时倒是吓唬过她一次, 说过什么“铁打的城市流水的官”的话,可她认定赵安邦是开玩笑。直到此刻,她仍然认为 是玩笑。如果当时省委真有把她调到文山主持工作的设想,估计赵安邦反倒不会这么说了, 这是原则。
对钱惠人的安排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全省第一经济大市宁川的市长竟成了文山 的新市长,做了她的副手,这无论如何也说不通!裴一弘、赵安邦、于华北这些省委领导究 竟是怎么想的?当真像集体谈话时说的那样,是为了加强文山的工作力度,组织经济内阁? 就算如此,也可以安排钱惠人做市委书记嘛!更奇怪的是,赵安邦对这种安排处之泰然。这 位省长同志怎么不偏心眼了?就眼睁睁地看着身为宁川市长的老部下吃这种哑巴亏吗?这不 寻常啊,看来戏中似乎还有戏。
现在,这位省长就在身边坐着,神态平静,不时地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田原景色,沉 思着什么。赵安邦会想什么?是不是在想身后二号车里的钱惠人?钱惠人上了于华北的专车 ,是出发时于华北把他叫上去的。石亚南当时就注意到,钱惠人不太情愿,说是从宁川带了 车来。于华北还是把钱惠人叫上了自己的车,估计想和钱惠人谈点啥。根据常规判断,不外 乎是做钱惠人的工作,要钱惠人摆正位置。
正这么揣摩时,赵安邦的目光离开了窗外,看着她,开口说话了,“石市长,哦,现在应该是石书记了!石书记,你这会儿不怪我对文山偏心眼了吧?啊?”
石亚南开玩笑道:“赵省长,我可没想到,还真被你省委领导报复上了!”
赵安邦微笑着,半真不假说:“我当时就警告过你嘛,别把我逼得太狠,也给自己留条 后路!你倒好,就是不听!看看,现在平州没你的事了吧?平州港扩建也好,亚洲电缆厂的 投资也好,你做好的嫁衣得让别人穿了,你就后悔去吧!”
石亚南说:“赵省长,你别这么幸灾乐祸嘛!这我得汇报一下:前天你们几个省委领导 和我谈过话后,我连夜打了个电话给吴亚洲,建议他把电缆厂建到文山来!哎,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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