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妈妈还问我呢:“海海,你会踢足球吗?”
我眉飞色舞地说:“会,我在我们院里还算得上主力呢。”
妈妈问我:“什么是主力?”
这个把我难住了。我想了半天,说:“主力就是那些踢的很厉害的。”
妈妈一听我踢足球很厉害,顿时高兴不已。
看着看着,妈妈突然还叫出了几个球星的名字。我一看,居然还对了八九不离十。当时我那个兴奋啊,觉得此时的妈妈从心态上都比以前年青了很多。
我正在高兴之际,突然房间里的老人轻轻地招呼妈妈。
妈妈赶紧跑过去。我也跟了过去。
老人躺在床上,向妈妈招手,布满皱纹的脸扭曲一团,显得非常痛苦。
妈妈看看我,面露难色。
我不明白,就问妈妈:“怎么了?”
妈妈说:“你先出吧。”
我还有些糊涂,但很快就明白了。老人肯定是失禁了。
我退了出来。
妈妈把门关上,过了一会儿,妈妈再把门打开,传来一阵浓浓的味道。妈妈把一包衣服放到卫生间。然后给老人换上干净的衣服。
妈妈一直忙碌着,没有时间和我说话。
我就站在客厅里,原本高涨的情绪顿时低落下来。
这一刻,我亲眼目睹了妈妈的工作有多么辛苦。
妈妈已经习以为常了。味道很重,妈妈却像什么都没闻到一样。她没有捂鼻子,她是怕我觉得难过,更怕老人以为她嫌弃了她。
半个小时后,妈妈终于忙碌完毕。但此时的球赛也已经结束了。
我对妈妈:“把老人的衣服洗了吧。”
妈妈说:“一会儿再洗。咱娘俩儿再说会儿话。”
我说:“妈,我把她衣服给洗了吧。”
妈妈吓了一跳,忙说:“净瞎说,这事用不着你。”
我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说:“那怕什么,咱们谁洗不是洗啊。”
说着,我就往卫生间走。
妈妈在后面一把将我拉住。我回头,妈妈的眼圈红了。她用企求的眼神注视着我,说:“海海,真的不用你。”
我已经说不出来我当时有多么难过了,甚至当时我的思维都已经凝固了。但我固执地要进卫生间,我一定要帮妈妈做好这件事。
最后,妈妈都要哭了。她看拦不住我,便说:“海海,不用咱们洗,家里有专门的洗衣机。”
我强挤着笑容,说:“那我就用洗衣机。”
妈妈眼角的肌肉在突突直跳。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用手指给我洗衣机的位置。
我也不再说话。我一看,那是一个小巧的洗衣机,估计是专门给老太太用的吧。
我把老太太的衣服拾起来。
妈妈就在我身后,透过镜子的反射,我看到了妈妈的表情,在我拎起衣服的瞬间,她都要崩溃了。
我把衣服展开,秽物露出来,臭气扑鼻。我一闭眼睛,差点没吐出来。我的眼前立刻就模糊了。这样的场景每天都要多次发生在我的妈妈身上!我咬着嘴唇,拼命吞咽着眼泪。我绝不能在妈妈面前哭出来。
我很平静地取过刷子,把上面的秽物小心翼翼地刷下去。然后用清水冲洗一下,再把衣服塞到洗衣机里。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最艰难的过程总算过去了,接下来的任务洗衣机就可以独立完成了。
我回头,妈妈饱含热泪注视着我。
我想装作轻松一点,但看着妈妈那双眼睛,我却装不出来。而且我也不敢开口,只要我一说话我立刻就会掉下眼泪。
妈妈是心疼我,而我则是心疼妈妈啊。
我便动用肢体语言,想把妈妈推到客厅。可是我的手刚一碰到妈妈,妈妈就把我抱住了。就在那么一瞬间,妈妈就哭出了声。
她在尽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生怕惊动房间里的老人。
可是,妈妈再也控制不住了。她倒在我的身上,我能清晰地听到妈妈的抽泣声。妈妈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掉下来,顺着我的脖子钻到我的身体里。
妈妈呜咽着,我听不太清妈妈在说什么,模糊间好像在不间断地叫着我的名字。
我轻轻地安慰着妈妈,说:“妈,快别哭了,你看我都没哭。”
其实,我自己知道,我早已泪流满面了。
妈妈哭了有好长时间才止住。当她抬起头来,我发现妈妈的眼睛早就红了。
哭过之后,妈妈觉得轻松了许多。看看我,我也看看妈妈,我们竟然破涕而笑。
这份笑容,夹杂着些许辛酸,些许无奈,还有些许的幸福吧。
总之,那是一种非常非常复杂的感情!
后来,我准备回学校。妈妈一直把我送到楼下。我被冻得埋头便跑,直奔公交车站。妈妈孤零零地站在雪地里,久久地注视着我奔跑的方向。
我再回头,看到妈妈那瘦弱的身影,还是想哭。
我站在站牌下面。冷风吹得我头脑麻木。可是眼泪还是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在这里,没有妈妈,没有弟弟,我终于可以纵情地落一次眼泪。
公交车几次停下来,我都没有上车。车上那些人们看我孤零零地站在大街上,肯定觉得我有毛病。
哭罢许久,我终于上车回学校。
天已经黑了。东北的冬天,天黑的总是很早。我看着外面灯火阑珊,还是默默告诉自己:其实,我们的生活还是越来越好了。
妈妈在林检家工作的一直很好。像照顾老人这种活儿,带着爱心去做和应付差使去做,那是完全不同的。而且,随着接触的增多,妈妈对那位老人也产生了很深的感情。
这一切林检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妈妈一向都比较节俭,在林检家里也不例外。那时,每天早起,妈妈都顶着清晨的冷风到早市去卖菜。林检非常感动,对妈妈说:“大姐,早上那么冷,你就不要出去了。”妈妈则笑着说:“没事儿,咱们买的菜多,去趟早市能省不少钱呢。”
其实,买菜也不花妈妈自己的钱。可在妈妈眼里,花谁的钱都要节俭啊。
通过这些细小的事情,林检越来越信任妈妈,更不要说妈妈始终把那位老人照顾的无微不至。到后来,妈妈已经成了林检家中的半个管家,再后来,和他们处的就像一家人一样。
林检他们非常尊重妈妈,也是妈妈以自己的行为赢得了别人的尊重。
就像小红,原来上学匆忙,房间里经常是乱七八糟的。妈妈帮她收拾几次后,她自己便很注意保持了。
所以,妈妈在林检家里,生活的还算轻松吧。
这样一来,我在学校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时光飞逝,很快就又要到月底了。
现在也快到冬天最冷的时候了吧。
一天,妈妈听林检说她的一个朋友开鞋店,现在迎圣诞迎新年打折正打的厉害。妈妈赶紧托她给我买回一双皮鞋。林检问妈妈要什么款式的,妈妈一再叮嘱要军勾的。在妈妈印象中,军勾皮鞋就是质量最好的皮鞋了。
我再到林检家去,妈妈把这双鞋像宝贝一样捧给我。
这双鞋并不贵,但也花了一百多。对我来说,这已经是我身上最昂贵的行头了。
只要妈妈在我身边,我就从来不用担心自己的生活。
当天,我穿着皮鞋回学校,走在雪地里,脚上感受着融融的暖意。
晚上,我很早就来到自习室。教室里很暖和,我的脚开始冒汗。它们对新鞋肯定还很不适应吧。
不一会儿,刘月来了。她看我已经到了,有些意外。
我站起身让她进来。她却瞪大眼睛把我上下打量一番,然后惊喜地说:“买新鞋了?”
我奇怪地问:“你怎么发现的?”
她笑着说:“你一下长高这么多,我怎么会发现不了?”
我看看脚下,发现鞋跟确实很高。
中间我们休息的时候,刘月把我拉到大厅,让我照镜子。
我不知其所以然,可仔细一看,就这么一双鞋,还真就让我精神许多。身材更加挺拔了,反衬得人也更加自信了。刘月让我站直身体,我使劲儿挺了挺胸膛,感觉朝气蓬勃。
当时,我真是美的不得了。
但我没想到,就这么一双皮鞋竟然给我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
弟弟一走,我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虽然他在学校的时间不足两个月,可是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有时,我独自呆在小店,就会不自觉地想:弟弟现在怎样了? 想着想着,我就会向窗外望去,好像那就是弟弟所在的方向。
现在,我和吴宇在小店里交替值班。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每晚都去上自习了。
我就在小店里看书。这里人来人往,环境比教室里差很多。经常是我刚看进去就来人把我的思路打断了,让我郁闷的不得了。好在刘月经常来看我。
中间休息,她肯定会跑过来。有时坐一会儿就走,有时则一直陪我到晚自习结束。
那种生活很平静,但平静中却让我感到一丝幸福。
一天,我正在看书。外面来了一位小姑娘。我抬头看看,是老熟人。她并不认识我,但我,不,确切的说是吴宇,已经注意她很久了。
用吴宇的话说,她就是绝世美女。
我虽然并不那样认为,但见她第一眼时我也完全被她的美貌所打动了。
也许说美并不恰当,应该说是纯洁。她衣着朴素,就像那典型的高中生。但她眉宇间那份纯情使她整个人都亮丽起来。我想无论是谁看到这样一个小姑娘都只能默默感受她的魔力,而不会产生任何杂念。
所以,当吴宇恬不知耻地对我说:“海哥,那小姑娘怎么天天来咱们书店看书?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啊?”我便运足力气毫不迟疑地对着他说了一个字,那就是“呸”!
她从来没在我们这儿买过书,但对她的到来我们还是由衷的表示欢迎。
她像往常一样,翻着英语资料。
我看她一眼,埋头看书。
书店里就我们两个人,倒也非常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悄然转身。我觉得看书时心无旁骛,但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离去。
我忍不住抬头,向外看了一眼。她已经离开了我们的小店。我准备继续看书,但当我的目光扫过书架时,我的心头就是一惊。
我突然发现书架上的一盒化妆品没了。
难道会是她拿的?我本能地想到那个女孩儿。
不,不可能!我很快便把刚才的想法否决了。那么一个清纯的小女孩儿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但除了她还会有谁?我清晰的记得,在她来之前那盒化妆品还摆在那里,而这段时间,只来过她一位客人啊!
那盒化妆品是一位同学预订的,价值两百多啊。万一要是丢了,那我岂不是倾家荡产了?
想到这儿,我立刻跳了起来,飞快地窜出去,随手把门带上,直奔那个女孩儿。
我确定,就是她!
我一直跑到门口也没见到她的影子。我掀开门帘,紧张地向外张望,她就像飞了一样,踪迹全无。刚才跑的太累了,我靠在门上呼呼直喘粗气。我懊恼不已,更加确定她就是小偷。不过,东西已经被她拿走了,就是以后我再抓到她也毫无意义了。想到这儿,我气得直咬牙。
我休息一会儿,冷风吹得我额头生疼。我暗自生气,不断地骂自己废物。但事已至此,也只好回去了。
我转身,却意外地发现从旁边女洗手间里走出一个人。
我瞄她一眼,正是刚才那个女孩儿!
显然,她也看到了我,顿时神色慌乱。
我已经完全确定就是她偷的东西。
她居然还要从我身边溜过去。我大喝一声:“站住。”
她果然站住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惊恐。就是她害怕的样子竟然也让人觉得楚楚动人。
但我对她早就没有丝毫同情了,伸手要抓她。
她没有躲闪,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她那哭声够脆快,很快传遍了整个楼道,似乎在一分钟内就围拢了众多同学。大家议论纷纷,不时地看看她,又看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恨死这个家伙了。心想:做了贼不说,还挺能装相。我想抓她,结果发现她哭得真够伤心的,眼泪滴滴答答往下淌,都快成了泪人了。
我伸手碰了碰她,原想说:你哭什么哭啊?结果话说出来却变成了:别哭了。语调不但没有原来的火气,而且温柔得让我自己都觉得不是我能说出来的。
那一刻,我真够窝囊的。而那个小姑娘却毫不领情,她一晃身子,把我的手甩到一边。然后蹲在地上,号啕大哭。
我都快傻了。她继续哭,哭得我心烦意乱。
这时,有人问:“怎么了?”
我刚想说是她偷了我东西。但抬头一看,问话的竟然是段老师。原来他正准备考研,每天都在教室里自习。刚才听到这凄厉的哭声便忍不住跑了出来,没想到竟然看到了我。
估计段老师并不认识这个女孩儿。
但在老师面前我把要说的话硬是给吞了回去。通过以前这个女孩儿看过的书,我大体能判断出她也是我们院的。如果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了她的老底,她将来还怎么在学校做人啊!即使她的行为再不应该,她也还是个孩子啊。
于是,我有些吞吞吐吐。
段老师不耐烦了,追问:“到底怎么了?”
我一咬牙,说:“没什么,我就是想认识认识她,谁知道我刚一和她说话,竟然把她吓哭了。”
说完,我把双手一摊,做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段老师听了,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他肯定想不到我居然会对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如此无理,而且,我的这种行为在他看来简直就是给他抹黑,同时也是在给法学院律师学院抹黑。因此,他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狠狠瞪了我一眼,说:“快给我上自习去。”
我心里那个委屈就别提了。可是除了这个办法,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来解释这个现象:我都不知道这个女孩儿叫什么名字,而她却在我面前却哭得死去活来。
听了段老师的训话,我一溜烟地跑了。就听背后哄堂大笑。直笑得我脸上阵阵发烧。
回到小店,我坐到椅子上,觉得刚才的场景就像做梦一样。
这时,门一开,吴宇和刘月从外面走进来。
我正心烦呢,也没搭理他们。
他们竟然也没和我说话。
我抬头,就见吴宇满面春风,而刘月则脸色铁青。我顿时意识到不好,刚才那尴尬的场景肯定被他们看到了。
吴宇看我一脸无奈,竟然呵呵笑了。我被他笑得心烦意乱,他还不忘抢白我,道:“海哥,看来我还真不了解你。你小子可以啊,愣是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给收拾哭了!”
我听了,差点没吐血。我刚要解释经过,刘月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了。我急忙追出去,大声叫着她的名字。刘月步履匆匆,她再回头时,我发现她的眼睛晶莹剔透,而且狠狠瞪了我一眼,眼神里写满了幽怨。我站在门口,再也不敢追了。
我回到小店里,吴宇还在笑呢。
我一拍桌子,道:“笑个屁。”
吴宇的笑容戛然而止,他看看我说:“怎么了?”
我强忍住心中的窝火,把事情的经过将说一遍。开始,吴宇还笑呢,但一听说化妆品丢了,这小子立刻就急了。
他焦急地问我:“你确定是她偷的吗?”
我说:“确定,刚才就她一个人在,而且她来之前我还看到那东西了呢。”
他听了,直眉瞪眼地对我说:“那你怎么不抓住她,怎么让她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跑了呢?”
我说:“你看她哭得可怜兮兮的,谁下得了手啊!”
吴宇生气地说:“你真够窝囊的,简直就是白痴。她是小偷,她当然知道如何逃身了,你上当了。”
我没反驳,吴宇说的正是我想说的,我也觉得我就是个窝囊废。很明显,我被那个小女孩儿给骗了。不过话说回来,就是现在她再哭一场,我还是不忍心抓她。
吴宇的眉毛都拧到了一起,他恨恨地说:“下次我再看到她非把她抓住不可。”
我说:“下次再见到也没用了。你抓到她,她死不承认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