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记事- 第177部分

　　　　秦老娘下意识地微微侧着身子，又一手揽着花椒，避免她太过费劲儿，以至于并没有十分听清花椒的话儿。

　　　　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花椒说的姐姐是茴香。

　　　　花椒就一脸希冀的望着秦老娘，见她望过来，还扬了扬嘴角，狡黠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秦老娘愣住，随后才意识到，这个机灵鬼！

　　　　不由抱着花椒笑个不住。

　　　　却没有正面答应她，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帮着郭氏抱孩子的茴香，只是道：“若是你娘答应，姐姐也愿意，出去散散心自是好的。”

　　　　花椒就也眯着眼睛，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祖母。”

　　　　而丁香在秦老爹应允花椒后，就一直在打量姚氏的目光。

　　　　却见她一直都在同罗氏轻声说着些甚的，瞥都没往自己这厢瞥一眼。

　　　　若是平日里，姚氏看不见自己，丁香只会在心里默念“看不见自己，看不见自己”，高兴的飞起。

　　　　可今天这心里头却是七上八下的，没来由的发慌，总觉得好像有事儿要发生，还不是甚的小事体。

　　　　自是没心思去留意花椒的。

　　　　可一众小小子在窃窃私语的同时，却有好些个都在留意着同秦老娘头碰头说说笑笑的花椒。

　　　　待到入夜休息，各回各家的时候，二堂哥同三堂哥就向罗氏要来了花椒，抱着她落在最后头说悄悄话儿。

　　　　二堂哥直截了当地就问她：“李蹊大哥是不是要成咱们姐夫了？”

　　　　花椒也不含糊，就点头：“对！”还道：“所以哥哥们得把眼睛睁睁大，之前大姐成亲的时候，咱们都太小啦，这会子都长大了，可得派上用场啦！”

　　　　三堂哥哭笑不得，就伸手揉了把花椒仍旧圆滚滚的腮帮子：“小丫头，就你人小鬼大。”

　　　　二堂哥也笑，接着又问她：“三叔三婶，祖父祖母都同意了对不对？”

　　　　花椒扳着手指头：“祖父祖母，我爹我娘，还有大伯大伯娘，二伯二伯娘，肯定都是同意的。”又看向三堂哥：“尤其是二伯，他肯定挺喜欢李大哥，说不得还能吃上十八只蹄髈呢！”

　　　　“你怎的甚的都知道？这小脑袋瓜里，都想了些甚的？”三堂哥是真的被花椒惊住了。

　　　　花椒就努了努嘴：“我这是生而知之，天生的，哥哥们羡慕不来的。”

　　　　一年一年的长大，时到如今，花椒早就有底气敞开心胸，再不必像小辰光那样谨言慎行，就怕一时失言，叫长辈们担心了。

　　　　说着还朝着望着她一时无言的二堂哥同三堂哥眨了眨眼睛，只还未开口，二堂哥三堂哥已是齐齐瞧见了她眼底的那一丝狡黠，抱着她的二堂哥一个激灵，已是察觉到了危险，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出来，把她还给罗氏：“三婶，椒椒还给您了。”

　　　　说着道了声“晚安”，就匆匆回家去了。

　　　　三堂哥也“嗖”地一声，就跟后头有小兔子在撵他似的窜了出去。

　　　　花椒看着过河拆桥的两个小哥哥，一时无语。

　　　　罗氏却拍了拍她的小屁股：“是不是又调皮了？”

　　　　花椒是真无辜：“没有啊！”

　　　　又看了眼埋头走路的茴香，凑过来同罗氏耳语道：“娘，姐姐那天也会同我们一道去对吗？”

　　　　又强调道：“祖母说只要娘同意，姐姐也愿意，就可以去。”说着不禁正色道：“我觉得姐姐应当去，她上回可能没瞧仔细，娘你觉得呢？”

　　　　罗氏看着小女儿，有些不敢置信，半晌试探道：“是姐姐告诉你的吗？”

　　　　却很怀疑。

　　　　花椒就抿了嘴笑，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是我自己看出来哒！李家哥哥好明显哒，就跟大姐夫那会儿一模样。”

　　　　说着就抱了罗氏的腰：“娘，你说好不好？”

　　　　罗氏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只想到丁香面对成亲成家的坦然，看着眼前这般成熟的花椒，再想到平静接受婚事的茴香，忽的意识到如今的小丫头同她们那会儿可大不一样了。

　　　　就伸手摸了摸花椒的小脸，心底松了一口气，却是道：“椒椒要答应娘一桩事儿……”

　　　　花椒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待洗漱过后，又要抱着小枕头去找茴香，却被罗氏带去了正房。

　　　　花椒起先还有些新奇的不住地朝身边的罗氏，还有罗氏那侧的茴香看。

　　　　她都快忘了三岁前，很长一段时间，她们母女三人就是这样守在一起入眠的。

　　　　只很快就遗忘了视觉，安安静静地趴在小枕头上，听着罗氏喃喃低语……

　　　　……

　　　　八月十四，小字辈们中秋解馆休假的头一天，一大清早，李蹊就驾着马车过来接他们往田庄上去。

　　　　知道秦连凤也会陪着他们一道前往的时候，自是连声欢迎的。

　　　　却没想到，无意之间，就见秦家的马车旁，一个纤弱的身影正在扶着一个圆滚滚的小团子上车，随后这个看起来纤弱的身影也利落地上车，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李蹊在心里头回想了两个来回，都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看到的。

　　　　却已容不得他多想，就扬鞭走马，往田庄上去。

　　　　难得出游，何况车上坐的除了自家姐妹就是芽儿三人，赶车的还是秦连凤，轻轻松松就被姚氏放行的丁香就跟放飞的鸟雀般，叽叽喳喳，没一刻消停。

　　　　茴香却有些心神不宁。

　　　　她可以肯定，方才上车时感觉到的炙热目光绝对是真实存在的。

　　　　又有些后悔，她当时就不应该上车，而是应该转身家去的，也就不必在这坐立不安了。

　　　　可当时不知怎的，她脑袋里忽的就一片空白……

　　　　花椒挨在茴香身边，安安静静地守着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世界中的茴香。

　　　　长辈们身为过来人，自然有他们面对人生的一套归纳与总结。

　　　　就连她亦是如此。

　　　　不求嫁女儿的同时能得到多少回报，或是更多的回报。

　　　　只求能对女儿好，不用女儿受苦，最好还能有点儿眼力见儿……

　　　　第一则对女儿好，无疑，这是体现在人品上的。第二则不用女儿吃苦，说句实在话，这是体现在事业上的。至于第三则，多多少少都有爹娘自己的考量，是否孝顺，能赢得老人的欢心。

　　　　简单来说，就是得有德、有才、有财、稳重、稳定、孝顺……

　　　　一点都不简单……

　　　　然后这一整天，花椒十分认真地履行着对罗氏的承诺，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茴香半步。

　　　　李蹊家的田庄确实非常恢弘，背倚连绵莲花山，前头又是齐齐整整百余亩田地。

　　　　宽敞的庄子上，错落有致的建筑俱为砖木结构，古朴浑厚，同自家宅子的朴拙相类似，却又不大相同。

　　　　花椒一开始并不能理解这种感官上的不同到底源自于何处。

　　　　直到李蹊带着小小子们在演武场上动了起来。

　　　　锋芒毕露，扑面而来。

　　　　花椒忽的意识到，这就是不同的根源。

　　　　庄子上的演武场，屋里屋外占了整整一个大院子，里头十八般兵器应有尽有，小小子们自然稀罕。

　　　　可更叫小小子们挪不开眼睛的，还是环绕整个庄子修筑的跑马畛。

　　　　宽约丈余，长约数里的跑马畛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叹。

　　　　骏马同战车，饶是二堂哥诸人都激动的像是三岁的小孩儿有糖吃。

　　　　香叶、丁香，同芽儿几个小丫头的目光也被牢牢吸引住了，半晌，才发出一声声惊叹声。

　　　　花椒始终陪在茴香身边，陪着她来认知眼前陌生的一切。

第四百零七章　盛宴（）　
可以这样说，对于秦家的小字辈们而言，李家田庄上的一切，除了自然天成的山山水水之外，其余悉数，都是陌生而向往的。

　　　　这厢走一走，那厢看一看，十八般兵器一一摸过来，又在李蹊的护卫下在跑马畛上跑了两圈马，爬上战车奔驰了一圈儿，出了一身的臭汗，就已是午饭辰光了。

　　　　可叫人意料之外的是，相较而言，今儿的筵席对他们所有人来说却是陌生而熟悉的。

　　　　花椒非常好奇，不知道这样的安排是李蹊自个儿的主张，还是背后有人替他出谋划策的结果。

　　　　招待他们的席面，竟然完全不是素日里吃席的甚的四冷荤、八大碗、四海碗，抑或“四到底”这样的排场席面。

　　　　甚至于都没有设下男一席女一席的八人一桌的八仙台面，而是眼看着到了辰光，李蹊就召集了玩疯了的大伙儿，略为洗漱过后，就带头往后山半山腰走去。

　　　　花椒这才知道，原来庄园后头亦是别有洞天的。

　　　　青石甬道迂回曲折，一路向上盘旋，拐过一道弯儿，眼前忽的豁然青竹连片。

　　　　人在竹中过，正午时分，仍旧有些咄咄逼人的热气瞬间就被徐徐凉风所驱散。

　　　　花椒同姐姐们三三两两的走在队伍的中央，就听前头不知有谁好奇，问了句甚的，李蹊就一壁带路，一壁向二堂哥诸人解释了起来，只却有些故弄玄虚地道：“咱们自家取乐，何必拘定座位，大伙儿散坐，爱吃甚的就自个儿动手，岂不便宜自在……”

　　　　花椒正不解其意，忽的眼前又出现了一小片相较而言略为平整的山地。山地上立着一间小小的院落，牵藤引蔓半藏半露，堆石为垣，编花为门。

　　　　玲珑别致，叫一众小丫头们都低低欢呼了起来。

　　　　花椒也为正处于盛花期的蔷薇花门所吸引，不由驻足观赏，就听院里忽的响起了炸雷般的欢呼声。

　　　　探头一看，就见院中不过数楹清厦，穿花而过，原来还连着卷棚，四面出廊，又有奇花异草点缀庭中，颇为雅致。

　　　　可下一瞬，也叫花椒差点儿就欢呼出声的，却是此时廊下庭中所摆开的阵仗。

　　　　廊下已经铺陈开了，却没有一干熟悉的方桌圆桌圈椅板凳罗列其间，而是依古制，铺上了竹席毡垫，一人一坐席地而坐，每人面前还摆有一张竹制案几，分而食之。

　　　　至于吃食，更是一目了然，上首台阶下早已摆下了一长溜竹案。

　　　　花椒的目光越过了或是设有杯箸碗碟，或是摆放着大大小小瓶瓶罐罐的竹案，直接落在了其余三五张竹案上，就见上头已经摆满了或是整盘或是整刀，红红白白或是腌渍或是新鲜的肉食了。

　　　　而庭院中央，更已是摆下了一溜的炭盆，其余柴炭、柴草、铁叉、竹签、铁丝蒙，甚至于风炉、茶壶、砂锅等等一干物什，只有花椒想不到的，没有人家不曾预备齐备的。

　　　　原来今天午宴的主题，正是烤肉。

　　　　别说花椒，以及在山上独居了将近两年的罗冀文启了，饶是家里头其余一干小字辈们，对于“烤”这一烹饪手段，亦是不至于陌生的。

　　　　乡间长大的孩子，荤的素的，甚的不曾烤来吃的。

　　　　就好比这样的时节，母蚰子丢在火来烤来吃，就再美味不过的。

　　　　可像今天这般，正正经经地将烤肉作为正宴来筹备，而且还打点的如此便宜有趣儿的，却绝对头一遭。

　　　　真是开了眼界了。

　　　　饶是花椒都雀跃了起来，拉着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只不自在的茴香四处的端详。

　　　　不得不说，这样的安排，实在是个绝妙的主意。

　　　　毕竟自家这拨半大年纪的小字辈，饶是石头小和尚一众人，亦不至于缺吃少喝的，荤素甜咸俱全的席面对他们来说确实是有吸引力的，但同眼前这般，完全可以边吃边玩的烤肉宴却是完全没法儿相提并论的。

　　　　小小子们一个个已经摩拳擦掌，预备大显身手了。都觉得蒸煮炒炸的虽不会，可烤，自是不成问题的……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在花椒看来，这样古制的安排，既可以以长幼来确定位次，又可以男女同席……

　　　　如果是有人在给李蹊出谋划策，花椒会一笑而过。

　　　　可如果这是李蹊自己的主张……

　　　　花椒就在欢天喜地、以至于略有些混乱的人群中寻找着李蹊的身影。

　　　　实在是太好辨认了，花椒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鹤立鸡群”的李蹊，正巧李蹊也望过来，目光却直接越过花椒落在了茴香的身上。

　　　　不过也就须臾，就飞快地挪开了目光。

　　　　微微垂首，快步过来，同以茴香为首的妹妹们微一躬身，就请她们在东侧廊下入座。

　　　　小丫头们齐齐谢过李蹊，丁香几个高高兴兴的往廊下去，花椒也携着脸色通红的茴香入座。

　　　　就有仆妇奉了小碗的米粥过来。

　　　　正迫不及待捋起衣袖就要动手烤肉的小小子们都有些傻眼，李蹊已道：“先喝碗二冬粥，垫垫肚子再吃烤肉，以免坏了肠胃。”

　　　　小小子们恍然，几个心急的也不待入座，更不见外，直接捧起粥碗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素来嘴刁的方庆尝了一口，微微一皱眉头，却甚的都没说，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花椒也是尝了一口后，才发觉虽是胭脂米熬的粥，火候也到了，米粒俱是开了花儿，却不是白粥，淡淡甜味之下，还有丝丝的药味，好在并不难入口，饶是小孩子一般也都能接受。

　　　　对面四堂哥几个三两口就将已经晾得温热的米粥吃完了，跳起来就开始挑肉了。

　　　　李蹊就站在竹案旁，挨个儿地给小小子们介绍各色肉类：“这是羊排、羊腿、羊嫩肩儿、羊心、羊脖、羊尾……还有鹿肉、獐子、狍子、兔子、野猪肉、乳猪、野鸡、鸳鸯、獐鸡、竹鸡、野鸭……都不是甚的稀罕东西，但胜在新鲜二字。”

　　　　又指了指一旁竹案上的瓶瓶罐罐：“这里头有些已经腌渍过了，有些得自个儿调味，这里一色香料都齐备……”

　　　　还指着对面的柴草道：“除了柴炭、还准备了木柴、茅草、竹片的，用来烤肉，气味各不相同，很有意思，你们可以试一试。”

　　　　别说渐渐围拢过来的一众小小子们了，就连丁香听着都在坐不住了，一壁喝粥，又一壁拿眼睛催促着姐妹们。

　　　　半碗粥活吞下去，抹了把嘴，就蹦了起来：“你们赶紧吃，我先去烤肉啦！”

　　　　香叶看着就加快了吃粥的速度，她还没吃过鸳鸯肉呢，也不知道是甚的味道的。

　　　　而花椒捧着小碗，目不转睛地看着李蹊给大伙儿介绍食材，直到他开始烤肉，才又专心吃粥，半碗下去了都没能尝出其中药味的来源，就问茴香。

　　　　茴香也在细品米粥，一点一点的，已经能够判断出两味药材的成分了。

　　　　告诉花椒：“一是麦冬，一是天冬，是以叫做二冬粥。”

　　　　其实就是将这二冬洗净之后，加水煮开，再取药汁来熬的。

　　　　而这样熬出来的粥，恰好就有滋阴降火，清热生津之功效，对阴虚火旺、虚火上炎，很有助益……

　　　　这可实在是太细心了，花椒不禁咋舌。

　　　　而一碗暖烘烘的米粥下了肚，茴香也不知道自个儿心里头到底是甚的感觉，但并不坏。

　　　　只余光瞥到站在竹案边，教导大伙儿烤肉蘸料的那个身影，感觉到时不时就会停留在她身上的那一道目光，茴香就再没勇气过去烤肉，还大吃大嚼了。

　　　　花椒自是有些明白茴香的心情的，见她迟迟鼓不起用起来，就凑过来问她道：“姐姐想吃甚的，我去烤来，我们一起吃。”

　　　　话音刚落，就见二堂哥端了一碟子烤肉过来，隔着台阶，就伸着大长手将碟子摆到了茴香面前的案几上。

　　　　指着碟子里码的齐齐整整，烤到油滋滋香喷喷的肉片肉块肉条儿，告诉茴香：“二妹，这里头有鹿肉、狍子肉和獐子肉，可俱是腰眉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