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万家人将他视为晋身的一大步,至于个中缘由他就不得而知了。
对于不请自来的客人,古苍铎没啥好心情招呼对方,直接将对方视为隐形人,
垂首继续作画。
他的表现让外来客怔仲了一下;没想到古苍铎不问他们的来意,依旧沉浸在
艺术天地中。
为首的头头还算沉得住气,倒是身旁的两名小喽罗看不过去,扬声怒喝,想
他家主子可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岂容平凡小民忽视。
“喂!姓古的,你是瞎了眼吗?没瞧见我们来了。”较矮的男子恶声恶气地
大声吆喝,将地痞流氓的特色发挥得淋漓尽致。
古苍铎没兴趣理会无礼之人,以小鹿狼毫勾勒出断桥来。
“你太无礼了!”较高的男子亦咽不下被人忽略这口气,做贼的先喊抓贼,
指责古苍铎的不是。
为首的年轻男子蹙紧眉峰,对于古苍铎的态度颇为不满,若非今日有求于他,
哪容得了古苍铎嚣张顽劣,早命人将他拖下去教训一顿,看他下回还敢不敢目
中无人?
受制于此,年轻男子抬手制止手下,以免得罪古苍铎,事情就难办了。
两名男子见状,立即噤声,不再代替主人出言声讨。
四周霎时回复寂净,古苍铎益加忘我地挥洒心血结晶。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西下、夜幕低垂,古苍铎终于落款钤印,放下书竿,审
视新出炉的“断桥残雪”,其中意境亦达他要的标准。满意的将画摊平,让自
然风风干上头的墨迹。
放松心情喝了口已凉的荼,目光仍未放在等了大半天的外来容身上。
高矮两位男子站在主子后头良久,脚都麻了,脸部表情也僵硬了,但因受制
于主子的威严不敢吭一声,唯有愤恨的瞪着罪魁祸首。
“古先生,我叫万羽爵,是万松柏的长孙,前些日子我的手下在言语、行为
上多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汹。”向来睥睨群众的万羽爵难得谦卑地开口,所幸
在来之前已受过父亲的教诲,强自忍下古苍铎的无礼,不然早捺不住性子甩袖
离去,一切就又要重新开始。
古苍铎哼了哼,未表态接不接受万羽爵口头上的道歉。他不以为万羽爵是真
心向他道歉,不过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求于他只好采低姿态罢了。而
从事艺术工作的他最大的好处是对于看不顺眼的人即可不理不睬,甚至冷言冷
语,因为众所皆知,艺术家有艺术家的脾气嘛!不会有人指责他不懂人情世故。
“古先生,我今日特来拜访实是想请你帮个忙。”万羽爵不愧是生长在诡谲
多诈的商人世家,他呵呵轻笑几声带过古苍铎的目中无人,直接切人主题。
“据我所知万家有钱有势,鲜有达不到的目的,我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
画匠,恐怕能力有限,无法帮得上忙,请回吧。”
他不以为万家有值得帮助的地方,想夺得万松柏的遗产各凭本事,他不愿瞠
这淌浑水。
“古先生你太谦虚了,有谁不晓得你是画坛上的新锐画家?你的成就指日可
待,何需刻意贬低自身的成就?”万羽爵将古苍铎捧得高高的,其实他的话亦
有根据,若不是古苍铎的画作广受欢迎,他父亲怎会在死老头作寿时请古苍铎
绘“松柏长寿”图做为寿礼?
“万少爷客气了。”古苍铎皮笑肉不笑地接受万羽爵的吹捧,未被迷得昏头
转向,忘了我是谁。
“这可不是客气话。”万羽爵昂头即笑几声,“关于我的来访,我也不拐弯
抹角,干脆开门见山地说了。古先生先前为我爷爷绘的‘松柏长青’图遗失了,
我爷爷生前对那幅画爱不释手,如今他老人家仙逝了,我父亲的意思是想请你
再绘一幅—模一样的画,当作我爷爷的陪葬品。当然,在价钱方面,我们可以
开出当初两倍的价钱来,不知你意下如何?”当初那幅画卖五十万,今日万家
肯拿出一百万再买一样的画。区区一百万对万家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没人会
在意的,但对古苍铎而言就是笔大收入了。
古苍铎摇摇头,拒绝万羽爵的要求。原来万家最终的目的在于“松柏长青”
图,至于图中是否暗藏万家人极欲得知的暗语、讯息,就不得而知了。
“莫非古先生嫌太少?没关系!你尽管开价。”万羽爵将他的摇头视为不满
意价钱,立刻要古苍铎提出价码来两方商讨。
“你的钱买不回我被毁的心血。”古苍铎冷笑。如果他是嗜钱如命之人,早
将所有画作全部卖出,哪会落得今日遭人破坏的下场。他可怜万羽爵,分明长
得人模人样,却终日浸淫在金钱堆砌的世界中,沾得满身铜臭味,熏死自己也
就算了,还熏别人,太无道德观了。
“什么?”万羽爵心一颤,干笑佯装不解。
“我指的是什么,你我心知肚明。”懒得详加说明,古苍铎目露寒光地瞪着
万羽爵。
万羽爵轻笑,左右张望硬是不看古苍铎。古苍铎那冰冷的目光震得他全身寒
毛竖起,差点亲口承认自身犯过的错事。
蓦地,古苍铎站起来,伸懒腰活动因久坐而呈僵硬的筋骨。
他突来的动作让万羽爵着呆了眼,不晓得古苍铎的情绪为何转换得如此迅速?
就在万羽爵与两名手下百思不解的同时,如光速般的铁拳朝万羽爵左颊袭击
而来,万羽爵尚来不及了解发生何事,已被打落牙齿,整个人狼狈的跌坐在地。
身后两名手下赶忙扶起他,探视他的伤势。
古苍铎甩甩发热的右拳,觑一眼万羽爵肿得像鳗头一样的脸颊,心头着实痛
快多了。他已由万羽爵的谈话语气中得知破坏他画作的人为何,谁又是主使者。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我家少爷,你不想活了吗?”较矮的男子跳出来,
双掌抡拳地奔向前猛然攻击古苍铎。
古苍铎步伐快速地移动,闪过矮男人的攻击,长腿横出拐倒对手,奉送几拳
在矮男子身上。较高的男子见夥伴遭人毒打,当下丢下受重创的主子冲出去与
古苍铎力拚。在一阵俐落的拳脚功夫回击下,他敌不过古苍铎的攻击,连连败
退,转眼间被打倒在地,与夥伴落得相同的下场。
他们全忘了怀中有枪,只要将佩枪祭出,哪容得了古苍铎再嚣张下去?可惜
全像病猫般任古苍铎拳打脚踢。
待古苍铎觉得教训够了才松手,俐落的拨开散落眼前的长发,鄙夷的瞪着倒
在地板上的三个男人。啧!干净的地板被人渣弄脏了。
“你……”万羽爵坐起身捂住红肿的左颊,抬起右臂拭去嘴边血清。他太大
意了!没想到古苍铎会不顾他的身分出拳揍他,所以才没防范地被揍个正着。
唔!好痛!破打掉了两颗牙,得上牙医那儿修整门面了。
“这以你们毁坏我所有画作需付出的代价,这点小伤算是便宜你们了。”几
道伤口、淤血换得他长年的心血结晶,还不算占便宜吗?
两名男子哼哼啊啊,痛得龇牙咧嘴,仍需振作地坐起身子,以尽到保护少爷
的责任。
“可以滚了,我不想眼睛受到污染。”古苍铎冷冷地下达逐客令,视他们为
垃圾、败类。
“哼!我们会报仇的。”两名男子勉强扶起坐在地上的少爷,孬种的撂下狠
话,旋即如落水狗般逃之夭夭。
古苍铎笑看他们夹着尾巴逃跑的狼狈模样,事实上他是爱好和平的分子,怎
地硬要逼他动手呢?
唉!好人难为。
万家富丽堂皇的大厅中,万圣豫双手背在背后,神情震怒地在波斯地毯上来
回走动。他气急败坏的瞪视坐在沙发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
“唉!”万圣豫重叹,口气。想他满腹机智竟没遗传给宝贝儿子身上;无奈
啊!为何他的儿子没别人的一半聪明呢?人家不跟他走,他不会用脑子带回人
吗?
就算脑袋瓜不管用,至少也该仗着手下孔武有力来弥补缺失吧?可惜还是没
有,甚至被人打着玩。
觑一眼独生子肿得半天高的左腮,万圣豫失望的直摇头,他已气得不知该如
何责骂儿子。
万羽爵噤声,不敢说话徒惹父亲发火。事实上他认为自己够优秀了,处理事
情不鲁莽、慌乱;谁知会栽在古苍铎手上?怪只怪古苍铎那人太精明了,深藏
不露,害他不知加以防范,以致栽个大跟头,如果下回再派他出征,肯定不辱
使命。
“你……”万圣豫指着儿子的手指抖了几下,竟是骂不出来,转而责难站在
后头反省的打手,“我派你们跟少爷去的目的为何?还不是要你们见情况不对
时保护少爷,结果呢?你们竟让少爷受伤,三个人被打得像猪头般回来,我养
你们做啥用?全白费了。”他狠狠骂出心中的不快。
气死他也!全是群中看不中用的废物。既然上回没能带回古苍铎,这回就该
做好万全准备,就算是逼,也要逼占苍铎再画出同样的画来;谁料得到他们的
脑袋瓜全是装饰用的,受制于对方,像狗般连滚带爬地回家,简直丢尽他万圣
豫的脸。
两名打手头垂得更低了,尽管身上的伤势隐隐作疼,仍是不敢吭声,静静地
聆听万圣豫的责骂。
“你们的枪呢?有没有派上用场?”万圣豫扬了扬下巴,该不会枪又被古苍
铎空手夺走了吧。
两名打手互看一眼,各自拍头大叹愚笨。是啊!他们怎会忘了有佩枪?唉!
早知道就拿出来晃晃,谅古苍铎也不敢如打野狗般痛揍他们,倒楣啊!
万圣豫见着他们的表情便知道他们忘了,他气得颊边神经不断抽搐。
“你们是猪啊!连有枪的事都会忘,吃饭会不会忘?你们干脆将枪送给古苍
铎,要他赏两颗子弹给你们算了。”他怒火攻心,指着他们的鼻子叫骂。
还好不是骂他。在野心勃勃的父亲面前,万羽爵水远像个小孩子般敢怒不敢
言,他苦中作乐地扣拍胸膛庆幸着。
“还有你!你为何不能争气点?为我争点面子也好,莫忘了你是我唯一的儿
子啊!若你不长进些,你的堂弟们就会让人拱上台面,夺得万家所有事业了,
难道你想在他们手下工作吗?你不想亨受万人之上、君临天下的感觉吗?”万
圣豫对儿子诱之以利。
“想。”万羽爵用力点头,要他听从旁人的命令不如叫他死了算。
“很好。”万圣豫赞赏的拍拍儿子的头。还算有救,不是扶不起的阿斗。
“你仔细听好,那死老头把名下的资产与许多名贵的珠宝全放在保险箱中,
而密码依我猜想,恐怕是藏在他最喜爱的‘松柏长青’图中,可惜他死了画也
跟着消失无踪,为了不惊动旁人,我无法拿电锯锯坏保险箱,唯有退而求其次
要古苍锋再画出一模一样的画来,看是否能瞧出端倪猜出密码来。听着!这件
事你叔叔他们都还不晓得,所以我们要快一步拿到画,不然等律师宣布遗瞩后,
咱们什么便宜也捞不到了。”
万圣豫盘算得好好的,待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由保险箱中拿出死老头的资产与
财宝,就算律师宣布死老头把遗产留给谁,那人也得不到半点好处,因为东西
早已成为他的囊中物。哈哈哈……
万羽爵着迷的幻想将来他该如何花用成堆的金银财宝,喔!倘若被满屋子的
钞票淹死,他亦心甘情愿。
“先别高兴得太了,你最强劲的对手是屠仲麒那小子,虽然他傻呼呼的,不
过我怀疑他不如我们想像中简单,或许他会出人不意来个惊人之举也说不定。”
万圣豫天性多疑,除了自己之外,从不信任任何人,当然,他的儿子亦包括
在内,待遗产到手后,他会聪明的独揽,他可不愿到手的财富让儿子败光。
“屠仲麒!?不会吧!爸,你若说万玉章会来跟我抢我还会相信,可是屠仲
麒他万万不可能。”谁不知道屠仲麒眼中除了六法全书外别无他物,不仅傻呼
呼亦无金钱概念,终其一生大概只可能老死在书堆中,何足为惧?至于万玉章
是所有堂兄弟中最突出、活跃的人物,常在死老头生前扮小丑讨死老头欢心,
所以他认为万玉章才是他真正的对手。
“说你笨,你还不是普通的笨。”万圣豫抬手欲打儿子的头,万羽爵马上双
手护头。万圣豫长叹一口气放下手,没办法!他太疼爱他的独生子了,根本打
不下手。“你不晓得死老头真正疼的人是屠仲麒而不是小丑万玉章吗?”
说来他便有一肚子火,屠仲麒是他那死去妹子的独生子,算来是个外人,更
何况屠仲麒老摆张不讨人欢心的愚蠢脸孔,死老头就算要疼自家人多得是,无
论怎么排都轮不到屠仲麒,他实在是想不透死老头哪根筋不对劲,为何独排众
议疼爱那死小子?
“我不笨。”万羽爵胆大地反驳,见父亲牛眸瞪得如铜铃大,马上收敛气势,
声如蚊呐地低喃:“假如屠仲麒对死老头的企业感兴趣,他不会选择法律系就
读,会同我一般选择企管系。还有,他把他死去父亲所留下的产业全托人管理,
所以无论我怎么看,他都不像有野心的人。”他倒觉得以屠仲麒的个件较适合
当与世无争的学者,当律师大概没人会请他打官司吧!
“怕只怕那是他的伪装。”一个能在就学时便取得律师资格的人可以不防吗?
“不会啦!”万羽爵自认屠仲麒在他未来的生涯中未能形成阻碍。
“别跟我打哈哈,反正我说的话你要给我听进去。”万圣豫看不惯儿子的散
漫,低声怒喝。
“是。”经他一吼,万羽爵连忙坐正大声回答,但他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
事,阳奉阴违地将注意力皆放在万玉章身上。待他扳倒万玉章,父亲便会晓得
他的能力,不再认为他愚昧无比。
万圣豫不甚放心地看着儿子,心底着实害怕儿子会将他的警告当耳边风,到
时阴沟里翻船,后悔莫及。
朱丹毓怀抱今日作品,“脚踏实地”地由插花老师的家步行回家。天晓得她
有多痛恨插花,甭说要弄清各家派别的特色,光要插出一盆能“入眼”的花,
便足以教她生不如死。天天带盆良莠不齐的杂草回家,走在路上她的头恍若千
斤重,近乎垂到柏油阳路上,饶是如此,仍可真切地感受到旁人惊骇的目光如
影随形地紧跟着她。
若非母亲执意要看她上课的作品,她才不愿丢人现眼地捧着一团杂草回家,
早将之扔进垃圾桶了。
唉!说来说去全是古苍铎的错,如果他肯赏她一口饭吃,那她就不会饱受妈
咪的虐侍去学捞什子插花。不过她自身也有小小的错误,假如她肯收敛些,将
嘴磨钝些,便不会招来横祸。
想归想,做却又是另外一回事,要她口舌迟饨,恐怕今生今世都不可能了。
沮丧的睨了眼手上的花,思及插花老师初见到她的作品时,那副要笑不好意
思笑、强忍住笑意的痛苦表情,她不禁再三哀叹。自知本身没有艺术细胞,无
论如何努力、用力,插出来的作品仍旧是一团糟,连比她晚拜师学艺的人都做
得比她好。怎会这样?难道老天爷没瞧见她的努力吗?
朱丹毓无话问苍天,抖抖手上朝九十度下垂的花花草草。可怜的阿花、阿草,
并非她恶意虐待,她亦希望阿花、阿草能遇上手巧的好主子,无奈天命不可违,
阿花、阿草注定要丧生在她手上,合该怨不得她!
默默的为阿花、阿草哀悼一番,良心总算得到一些慰藉。
这已是她的例行公式,每日于回家途中好生可怜阿花、阿草一番,尔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