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内乱的事情,九乙辛若是正常工作,那么关于这件事的情报,几天前就该出现在御书房里了。
可惜的是南秦的情报工作一向都是和九乙辛对接的,他接到这份情报后,想的却是找个南疆人前来为自己背锅,因此探知到了蓝渊的存在后,便将南疆的情报暂时压了下去。
拖延到了今日,北梁在对南疆的反应上,已经算是足够迟缓了。
但让姚玉容想要亲自奔赴南疆的理由,除了她想出去走走,转换转换心情外,还有着她想避开九春分的成分——
搭档死亡,兄长。
他要回司州奔丧,于情于理,姚玉容都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但小怜这么一死,她倒是一了百了了,姚玉容却实在有些心累。
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九春分,也不想去面对九春分。干脆便借着出兵援助南疆的正当理由,远远避开。
而小怜说的那些话——
“你现在,觉得自己过的开心吗?”
“最起码,这一辈子,我过得很开心哦。”
也让姚玉容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直观来说,这种刺激就是——为什么这种人可以开开心心的祸乱完一群人后,心满意足的完成最后的愿望死掉,而她这个自认为从没有主动伤害过任何人,一心想当个好人的人,反而还不能得到快乐啊?!
于是她决定,有些事情还是别想太多的好。
生命苦短,及时行乐。
少说废话,就是干。
于是大受刺激的九乙辛失魂落魄的被压了下去,而大受刺激的姚玉容直奔谢府——旁边的巷子,去找狌初九了。
这倒不是说小怜把她洗脑的认可了人要越自私越好,只是有时候,人想要高兴的办法,的确很简单——我想要怎么做,就去怎么做。
如果恰好你还真的能做到,那就非常圆满了。
而作为皇长子的贴身侍卫,虽然说是贴身,但也不意味着狌初九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谢璋在一起。
侍卫是有正常的上下班时间的,只有轮到要值夜的时候,才会偶尔上那么一次夜班,在皇宫里过上一次夜。
总体来说,职业很体面,还很清闲——毕竟是大多侍卫都是世家子弟来刷资历的清贵岗位。
所以姚玉容很直接的在谢家旁边的巷子里——在封鸣和狌初九居住的院子里,逮住了人。
这种巷子里的院落,因为四周都是街坊邻居,加上家里有人,并不会紧闭大门。
姚玉容推门而入的时候,正好看见狌初九站在院落里。
他面前的晾衣绳上已经挂上了好几件洗干净的衣服,而天光正好,暖风微微拂起那还落着水滴的衣物,还有少年随意在脑后一卷的长发。
阳光落在他轮廓渐显分明的脸上,照亮了他蹙着眉头,显然并不是很情愿干着家务,却又不得不妥协的认真侧脸。
他的衣袖都卷到了肘部,露出了白皙有力的小臂,正低着头,将下一件衣服拧干水分。听见脚步声后,他转头望来,正好瞧见姚玉容将身后的两扇大门往后一抵,顿时完全闭合住了。
一下子,两个人便僵在了这个距离上。
“安公子?”狌初九有些诧异的扬了扬眉毛,一脸疑惑,“你怎么来了?封鸣呢?”
他将手里还没来得及晾上去的衣服重新扔进脚边的木盆里,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好像想要确定封鸣的确没有跟在她身后一起回来。
“她没跟你一起?”
姚玉容摇了摇头道:“没有。”
这是很少见的事情。
毕竟姚玉容如今的身份和他们截然不同,想要见面的话,多半是叫人前来召见入宫,很少亲自上门。狌初九原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让封鸣陪着她过来了,结果封鸣居然不在,而她是单独一个人?
姚玉容看着他,却发现他这次没有习惯性的露出那种没心没肺,好像总是在开玩笑般戏谑的表情。
他凝视着她,显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认真神色,蹙起了眉头道:“你没事吧?出什么事了吗?”
而狌初九的神色一旦正经起来,人们才能发现他的五官,其实足以称得上风流俊秀。
“我没事”姚玉容不知怎么的,很高兴他没有用平常那种轻佻玩笑的态度来说话。她低下头去,情绪不高的低声道:“只是”
“只是?”
“只是”姚玉容张开了手臂,看着他道:“想要抱你一下。”
看着狌初九那惊讶的样子,她心里却在想,如果他露出那种玩味的笑容,或者别的什么玩世不恭的神色,又或者说了什么轻浮的玩笑话的话,她立刻就走。
但狌初九却只是那样俯下身来,轻轻的将她抱了一抱。
又温柔,又沉默,考虑到和他平时的反差,竟然显出了几分肃穆的端重。
姚玉容一下子就觉得,缘分也许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想要放弃的时候,你往前了一步。
我往前的时候,你没有躲避。
我假装要走的时候,你真的挽留。
我心中暗藏着各种对你的考验,陷阱,你却都能一一避开,从不令我失望。
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其实就是我说:“我喜欢你。”
而你说,“我也是。”
——虽然没过几天,她就决定去南疆,而将狌初九分去了东戎的海港,好像她将人玩弄一番后便丢开不认一样的渣
但事实就如姚玉容所说的,因为她已经在司州呆了够久了,而且东戎不冻港那边,也的确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心腹。
再说
成大事者怎么可以沉溺于儿女情长!
另外,由于南疆地形环境特殊,考虑到北梁的士兵在南秦打仗都水土不服的不要不要的,就更别说地形更复杂的南疆了。所以这次,姚玉容带的部队不宜太多,只能走以质取胜的道路。
考虑到月明楼出身的人,对于各类环境都曾有过训练,比一般人更能适应各种极端环境,这一次的人马中很大部分都是夜卫中人——他们大多是月明楼出身,如今的职责,不过是从番子变成了缇骑。
而出兵南疆,也并非是一拍脑门就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
如今北梁和南秦划江而治,想要突破天险很不容易,若是能打开通向南疆的路线,虽然会稍微绕些远路,但至少安全稳定。
甚至可以成为攻下南秦的关键。
南秦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们不可能将这一破绽拱手让人。
姚玉容行至半路的时候,便得到了南秦已经派出了谢珰在南疆平乱的消息。
这算是个坏消息,但好消息是,他已经在南疆驻扎了好几天了,却迟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不知道是他没办法更进一步,还是有什么别的考量
“卢湛就没有别人好用了吗”
而一想到凤十二居然会出现在她的目的地上,姚玉容不知道是该感叹世界真小,还是该感叹缘,妙不可言,不是冤家不聚头。
卢湛真的这么信任谢珰?还是说,是在为自己女儿未来的夫婿镀镀金?
另外,谢珰是督军,而南秦军队的主将,是一个叫做姜弃秽的小将。
姚玉容记得他,当初谢温逼宫失败时,这个名字就曾出现在情报中。而除了这个名字很有特色以外,让姚玉容特别关注的,还有他的年纪——
这还真是一员不折不扣的小将啊
他今年只有十八岁。
尽管姚玉容和凤十二也差不多大,可考虑到他们“谢家”的身份背景——尤其是“谢安”,皇帝是她叔——年纪轻轻便被委以重任也就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了。
但这个姜弃秽,根据情报显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寒门出身。
若是情报属实,那他简直就是草根励志逆袭的典范。
而一个毫无背景的人,年纪轻轻便能出任一军主帅,他的能力一定不容小觑。
第一百三十五章()
楠亚部落中,蓝锋正在塔楼之上远眺不远处的南秦营地。
虽然那些南秦士兵暂时没有什么进攻的打算;只是在营地周围砍伐树木;清理道路;但他还是皱起了眉头;感到一阵心烦意乱——被敌人堵在家门口;当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南疆人最擅长丛林作战,可南秦营地这么一堵,就将他们全都卡在了城里。
守城不是南疆人擅长的;攻城却是南秦人擅长的。
自己擅长的事情被人封锁了,还一步步的被逼入了对方擅长的领域。
这让蓝锋不能不烦恼。
他的父母年纪大了,长兄又为了延续楠亚部落的传承;携带着蛊母逃离,如今全寨上下的生死责任;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希望自己可以力挽狂澜,带领族人们抓住那一线生机,扭转乾坤。
可蓝锋拼命的转动着脑筋;想要想出可以破局的办法;然而哪怕连头都想痛了;他还是毫无对策。
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虽然不愿承认,但蓝锋清楚,他们已经动用了他们最后的杀手锏——寨子里的蛊虫;几乎全部都撒了出去。
可惜所得到的结果;也不过是令南秦军队暂时原地休整;而不是因为恐惧混乱溃败退兵。
数量太少了啊
蓝锋不甘心的咬了咬牙。
南疆虽然各种毒虫多到数不胜数;但能成为蛊的,一年能养出十几只就算了不得了。
整个寨子近百年来的积蓄,也不过只有那么一百多只蛊。
再加上不少小部落都投靠了南秦,其中有不少人也精通蛊术,若是被破解了蛊毒,那楠亚最后的威慑手段,也要失效了
要投降吗?
虽然很不甘心,但若是只剩下这条路可以走的时候,蓝锋也并不会强撑着无谓的自尊心,将整个寨子拖入地狱。
但问题是,南秦已经选择了楠亚部落的宿敌——盘牙部落。
一旦投降他们会给自己,自己的族人一条生命吗?
不,不会
听闻北梁最近不停的扩张,南秦的卢湛也是野心勃勃,他们未必有心情留下楠亚与盘牙相互牵制,说不定只需要盘牙一家独大,然后当一条听话的狗。
继续等待,或许还能等到什么转机要是就这么放弃了,无异于将全寨人的性命都交给他人。到时候,要杀要剐,都毫无反抗之力了
可是如果没有转机了呢?
如果他们坚持的负隅顽抗,最后其实毫无意义呢?
就在蓝锋眉头紧锁之时,一个皮肤黧黑的小男孩穿着草鞋飞快的跑了过来。
他仰起脸来,朝着塔楼之上的蓝锋声音稚嫩的喊了起来:“少族长!少族长!红药姑娘找你呢!”
闻言,蓝锋微微一愣,他的五官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旋即很快的恢复了正常道:“我马上过去。”
红药并不是楠亚部落的人。
她是个中原人。
南疆人是很排斥中原人的,尤其是中原女人。这是为什么,族中的长辈大多语焉不详,蓝锋这些年轻一辈的人,也就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缘由了。
长辈们只说,中原女人长得太过好看,会招来灾祸,不要靠近。
可是,红药不一样。
她是唯一一个被南疆人所接受了的中原女人。
因为她是一个从南秦军营里逃出来的苦命人。
据说红药原本是官宦小姐,但是父亲得罪了朝中权贵,于是满门男丁都被抄斩,女性则被发配去了军营,充当军妓——这样苛刻的刑罚,令南疆人瞠目结舌,只感觉毛骨悚然。
而南秦军队抵达南疆以后,士兵有许多出现了水土不服的反应,导致军妓营的看管一下子就松散了许多。红药吃了很多苦头,好不容易逮住了一个机会,才终于逃了出来。
她只想着要离开,要逃走,却对南疆毫无了解,一下子便迷了路。
跌跌撞撞的在密林里流浪了三四天后,红药饿晕在了楠亚寨后头的灌木丛里,被外出汲水的楠亚人发现,带了回去。
一开始,楠亚人是把她当做间谍看待的。
他们警惕而戒备的监视着她,岂料红药醒来以后,情绪比南疆人还要激动。
她对着那些楠亚武士崩溃的大喊大叫,又哭又闹,拼命的要往屋外逃跑,根本没法正常交流。
最后,蓝锋只能让族中的祭师用迷药将她迷昏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少女似乎已经清醒了许多,只是躺在那里,好似认命了一样,默默地流泪。
这反应看起来并不像是间谍——哪有间谍这么想要逃跑的呢?
而族里会说中原话的人并不多。
一般只有身份较高的人,才有机会离开南疆,去和中原接触,才会学习中原话。
所以蓝锋作为少族长,只能赶鸭子上架的去和她交流——顺便看能不能问出一些南秦方面的军事情报。
但红药一直被关在军妓营里,根本不能随意外出,对于南秦的军队情况,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蓝锋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只是当他有些失望的准备离开时,红药突然颤抖了一下。
他原本准备关门离开,她却突然抬起了脸来,红了眼眶,因为害怕、愤怒、恐惧,或是绝望什么的,而全身都在微微颤栗道:“你也要把我关起来吗?”
蓝锋那时候才忽然发现,她有一双非常清澈和明亮的漂亮眼睛。
而等到后来,她洗去了那些令她狼狈不堪的泥土,尘埃,碎叶,露出了白皙的肌肤,换上了干净整洁,充满异域风情的南疆服饰后——她便一下子成为了整个楠亚,不,整个南疆最美的女人。
知道了她的身世以后,蓝锋便猜测,她一睁开眼睛看见那么多陌生的男人,那么激动,恐怕也是因为曾经在军妓营里待过的缘故。
不知怎么的,一想起这件事情,他便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般,微微刺痛。
他当然不会把她关起来。
楠亚人对于她的遭遇,都感觉非常同情。
即便是最顽固的长辈,看着她那担惊受怕,整天战战兢兢的模样,也说不出中原女人如何如何的坏话来。
南疆不少部落还是母系社会,他们不能想象中原人对待女人怎么可以如此恶毒。
大家都很怜惜这个美丽而命苦的少女,但碍于语言不通,红药又有些内向怕人,整个部落里除了蓝锋的父母可以用中原话和她简单的沟通几句,就只有蓝锋这么一个差不多大,又能对话的熟人了。
不知不觉中,她便露出了某种依赖的趋势。
看不见蓝锋的时候,红药就会显得非常不安。
而她学会的第一句南疆话,就是:“蓝锋呢?”
都说男才女貌。
蓝锋正是年少慕艾的年纪,红药又生的美貌动人,要说没有情愫产生,当然是骗人的。
族里不少老人都偷偷的说,这事呀,没准,没准
没准能成。
但现在,人们考虑的不是“娶中原女子是不是有违祖训”了,而是“楠亚部落已经朝不保夕了,何必再把一个本来就很苦命的女子拖累进来?”
蓝锋想也许今晚就该把她送走。
她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如果再晚一些,他怕万一来不及怎么办。
“你要送我走?”
而听见他这么说的时候,名为红药的娇媚少女微微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送去哪里?”
“离开南疆离开南秦的军队以后你去哪里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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