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狌初九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回忆起他一个人回到那家店铺打耳洞时的经历,不免长长的出了口气,喃喃道:“的确还真是浪费了啊”
自她下落不明以后,他就经常回想起那天,她站在首饰店中,窗外的阳光如金色的轻纱,笼罩在她透澈清亮的眼眸里。她凝注着他,眼睛里含着笑意,里面满满都是他漫不经心的身影。
“难得我在这里陪着你,你可以对我撒娇哦?”
他想,早知道迟早都要去打,还不如那时就打了算了。
如果那时候,他答应了她,他也许可以抱着她呢
“所以你看,”封鸣开始跟他讲道理,“你那时候觉得没必要打耳洞,结果就错过抱她的机会了!你现在觉得没必要去北梁见她,万一最后又错过了什么机会怎么办?”
狌初九似有意动,但蹙起了眉头,却还是有些犹豫。
见他居然如此患得患失,封鸣深深的吸了口气,“孽障啊。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吧”
“是执念!”狌初九迅速更正道,“是执念!是对那个,我以为她死了跑去打了个耳洞纪念结果她闷不吭声去了北梁就再不回来害得我白痛一场的执念!”
“好吧,”封鸣懒得跟他争辩道:“那你到底去不去?会会这个执念?”
“阿嚏!”
北梁皇宫中,姚玉容猛地打了个喷嚏。
见状,凤惊蛰皱起了眉头,看着她道:“快到夏天了,你不是受寒了吧?”
“你的潜台词是不是‘快到夏天还感冒的人绝对是个笨蛋’?”
凤惊蛰挑了挑眉头:“我可没这么说。”
闻言,姚玉容轻哼了一声,揉了揉鼻子道:“我没感冒,只是鼻子突然痒了一些。”
说完,她看着眼前的男人,陷入了一个困境:是等他发现了系统,再对他说明情况?还是现在就说明情况呢?
两种选择都有利有弊,毕竟,他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现,她就永远也不必主动暴露秘密了,但若是他自己发现了系统,再对他说明情况,就会导致信任问题——
凤惊蛰会觉得:你并不信任我。
这种情况下,就难免会产生隔阂。
而现在就说明情况,也许可以取得他的信任,但也许是自己主动暴露了底牌,却并不能保证他与自己一条心。
要赌哪一种可能呢?
她凝望着这个坐在床上的男人——他如今虽然像是一头年老、厌倦、懒散、默然、大部分时间冷眼旁观的狮子,却也是曾经吃过人肉,喝过人血的猛兽。
人都有私心,人都有各自的利益。
会不会有一天,他们的道路将背道而驰?
这么想着,姚玉容看着他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凤惊蛰想了想,轻叹一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想看着你。”
第一百一十章()
“看着我?”
“看着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凤惊蛰慢吞吞道:“你很不一样我不知道你自己意识到了没有;但你跟我所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在你之前,若是有谁跟我说,一个女孩子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被三门五姓的谢家看中收为义子,女扮男装;位列高官,名满天下我一定会觉得,这个人肯定是在白日做梦——就连话本都不敢这么写,但你偏偏就出现了。我才知道,有时候现实,简直比话本还要离奇。”
姚玉容张了张嘴,想说很多事情也是因为时运际会,如果再来一次;就连她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再次复制的把握。
但想了想,这么一说,好像又有一种过于谦逊的傲慢,她便只好颇为腼腆的笑了笑。
一见她这个虚伪的表情,凤惊蛰就牙疼般的“嘶”了一声,显得很是嫌弃。
但他顿了顿;还是继续说道:“说实话;我原本期待你可以做的更夸张;更过火的。”
闻言;姚玉容有些好奇道:“比如?”
“比如杀了谢籍——这个你做到了;我曾以为你怎么打败谢籍我都不会惊讶;但最后你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说到这里,想起她以袖为刀的操作,凤惊蛰便忍不住一阵苦笑:“但我原以为,你杀死谢籍后,会自己成为一个女皇帝。结果,你却把我推了上来。”
“不好吗?”姚玉容问他,“你现在是谢家麒麟,一国之君,半个天下之主,权势滔天,一声令下,万人应从。”
“这听起来的确很好——好像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凤惊蛰却微微阖起了眼眸,不大感兴趣的意兴阑珊道:“但已经过了时候了——我曾疯狂的渴求过这些,渴求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渴求可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渴求这样超越一切的权利与地位但该失去的我都已经失去了。现在我只觉得,怎么样都好。于是这一切对我来说,也都没有了什么意义。”
因为飞雪?
姚玉容的嘴唇下意识的张了张,却又默默的将这个疑问憋了回去——她并不想戳他痛处。
可她不去惹他,凤惊蛰却眯着眼睛瞅着她,忽然道:“有时候,我还挺嫉妒你的你好像什么都没失去,却获得了很多。你总是能在困境里找到一条生路。别人都仿佛走在遍布荆棘的道路上,你却总能逢凶化吉。你能不能体会到呢?那种失去了半个人生,从此感觉自己活在世上,却只是麻木的行走,像是一捧将要渐渐燃烧殆尽的灰烬,再无激情的感觉?”
听他这么一说,姚玉容便看着他,认真道:“那你会杀了我吗?”
凤惊蛰却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我要是想杀你,早就杀了,还用的着等到现在?”
“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慢吞吞的苦笑了一声:“如果你死了,我大概也就跟着你去了。”
姚玉容微微瞪大了眼睛,“咦?”
“灰烬,在完全成灰之前,不是偶尔,还会闪烁出一点火光吗?”凤惊蛰轻轻道:“看着你,我才有力气,去闪烁一下。没有你,我大概就要彻底熄灭了。”
凤惊蛰说的好像姚玉容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但她明白,他看重的并不是她这个人怎么说呢,她的存在的确有些特殊,可是他更多的是把她当成了某种寄托,她最多只是个容器,而他在这个“容器”里,倾注了太多他私人的情绪。私人到了,就连姚玉容都不清楚,他看着她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不过,他不会伤害她,这就够了。
她顿了顿,终于开口道:“我有个事情想要告诉你。”
“说。”
“我的力量,你想不想知道拥有的方法?”
凤惊蛰奇异的看了她一眼,“我也可以拥有?”
“嗯。”想了想,姚玉容又连忙补充道:“你有这个资质,但是最后能不能掌握,还是得看你能不能激发出来。”
“激发很难吗?”
“我也不知道要看个人情况。”
“那你的力量可以令死人复活吗?”
姚玉容微微一愣,她想了想自己目前所见过的所有卡牌,都没有类似的功效,而系统说不好是升级了还是改版后的卡牌,她只见过五张,并不能确定。
于是她迟疑的摇了摇头,猜测道:“应该不行。”
“哦。”听她这么一说,凤惊蛰的兴趣一下子就失去了大半,“那等我激发出来再说吧。”
“你你这么淡定?”
“等你遇见的事情多了,就会知道,有时候,人会厌倦知道更多事情的。”凤惊蛰笑了一笑,便又很快黯淡了下去,“知道的越多,承担的也就越多,于是要操心的也就越多疲倦的,伤心的事情,也会越来越多你一个人就行了,就够了——反正你现在说不定比我还厉害了。等你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说着,他伸手握住了姚玉容的衣袖,盖在了自己头上,忽然像个孩子那样,可以理直气壮的不负责任甩开担子,极为任性道:“现在就让我躲在你的袖子下面,站在你后头,当一个什么都不用想的傀儡躲躲懒吧。”
姚玉容看着他,一时间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好吧。不过,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按理来说,合作伙伴无心争权,甘愿退居二线,全盘听从她的指令,是一件好事。但亲自开始处理朝政之后,没过几天,姚玉容就觉得自己快要累疯了。
她记得华夏历史上唯二以劳模着称的皇帝只有两位,一个是朱元璋——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亲自处理,根本不用依赖官员,所以经常杀的满朝官员七零八落,对于贪污腐败绝不妥协,非常牛逼。第二个则是雍正——据说他就是劳累过度才导致的猝死。
怪不得皇帝要设置宰相,要设置内阁,要设置军机处要一边中央集权,一边分权出去——不然握着一大把权力,事必躬亲,恐怕还没享受什么,就先累垮了!想想诸葛丞相!
但不得不说的是,其实累的并不是签字朱批,而是心理压力——
所有人都知道,世家与皇权两相对立,但打开奏折一看,一个比一个用词恭敬温顺,仿佛全是赤胆忠心,一心为国的铮铮忠臣。
每个人写的奏折都非常正经,非常严肃,说的事情乍一看都非常关键,非常重要,给出的解决方案都非常稳妥,非常仔细,非常全面,好像只要按着上面写的这么做,所有问题就都会迎刃而解,北梁的国力将会迅速提升,国富民强,小跑进入小康时代,分分钟兵强马壮,一统南秦也不在话下。
可姚玉容知道,这些看似大公无私的奏折里,不知道隐藏了多少个人私欲。
不知道多少人摆出一副为国为民的模样,私下里以权谋私,为自己和自己的家族从国家的饭碗里窃取权利,偷占利益。
一件事情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但如果了解来龙去脉,深入了解一下,也许就是另一副模样。
批示的时候,考虑清楚,考虑全面,纵览大局了吗?
是否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想出了万全之策,却是做出了昏聩之举?
是否自作聪明的阻止了一些大臣看似没安好心的提议,却误伤了真的一心为国的友军?
北梁朝廷上的所有人对于姚玉容来说都一片陌生,她不知道哪些人可以信任,哪些人不可信任。
谁是盟友?谁是敌人?
谢籍一定对这些人都了如指掌,对那些错综复杂的党派关系都了然于胸。
当他坐在这高位之上时,一定游刃有余,不动神色,谁也不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瞒着他搞些小动作吧?
不像姚玉容,一边看奏折,还要一边翻阅九乙辛整理出来的官员花名册,临时恶补一下对方的生平事迹。
“救命啊!!!!”
有那么一瞬间,姚玉容简直想把谢籍复活算了。
可惜的是,当初杀了他没有选择,如今想要复活他,也纯属做梦。
“我觉得我掉发掉的要秃了。”
因为没有经验,姚玉容每一份奏折都看的非常认真,一字一句,唯恐漏掉任何可能藏着语言陷阱的地方。然后还要去翻阅花名册,再思考几个官员之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联系,这就导致她的进度奇慢无比。
就好比后世什么都不懂的人突然要去签一份价值十亿的合同——心虚的厉害。
毕竟,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就算把自己卖了,她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但问题是,如果你从没接触过这一方面的事情,就算一个字眼一个字眼的去抠,也还是搞不懂自己会栽在哪。
想想王安石啊!那么厉害的人,推行改革,反而导致百姓的负担更加沉重了!
上位者就算是好心,有时候也会轻而易举的逼得底层平民活不下去——这种沉重的责任,几乎能把任何一个“想当个好人”的人压垮。
于是工作积累的越来越多,还不知道自己完成的那部分有没有纰漏,患得患失之下,姚玉容连觉都睡不好。既然睡不着,就干脆彻夜不眠的工作,但是越是工作,就越是烦躁,偶尔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又会突然被噩梦惊醒——
梦见自己没能看出那些险恶的陷阱,批下了“照办”两字,于是一群看不清脸的大臣们发出满意的阴笑,“嘿嘿嘿嘿”的冷笑着,去剥削百姓,导致民不聊生,国力凋敝,一下子就被南秦抓住机会,攻破首都,以至亡国。
人们拍手叫好,讥讽嘲笑道:“昏君无道!昏君无道!”
又梦见谢籍冷冷的看着她,不屑道:“我看,是你死了比较好吧?”
姚玉容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心悸的厉害。她一抹额头,摸到了一手冷汗,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然后转头看去,便看见九乙辛正拿着一件外袍,看起来似乎正想为她披上。
“怎么?”她焦虑的捂住了还有些惺忪的眼睛,这些天秉烛熬夜,她的视力明显下降的厉害,虽然还不如凤十二那种三米之外不分男女的地步,却也越来越干涩了起来。
但她看见九乙辛,却并不意外——谢籍也是将这些来到自己身边的月明楼人士,对外称为家将护卫的。登基之后,他任人唯亲,以家将充入夜卫,也合情合理,没人能说什么。
而这些人如今被姚玉容接手以后,她便让九乙辛负责整理官员名册——他心思缜密,又很是聪明,让她很是放心。
也许是因为刻板印象,这样的工作若是分配给麒甲辰,姚玉容就总是担心他会不会粗枝大叶的导致纰漏。不过,因为满朝文武人数众多,整理全部的资料工作量太大,只能分成几天完成,最先做好的是三品大员以上,其余的她下令只要做好了就立刻送来,于是大半夜的,九乙辛也常常陪着她一起熬夜。
“又整理出了多少?”
“最后一部分了。”九乙辛看了眼前的少女一眼,随即便表情平静的垂下了眼眸,看起来很是恭敬。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他心里怎么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呢?眼前的少女,曾经是他根本不用放在眼里的后辈,如今却代表着谢籍的权柄,可以命令指使他们了。
但她现在看起来,不过是在倔强的强撑罢了。
也许这是个机会?
“其实”看着她那浓重的黑眼圈与一脸倦色,九乙辛试探道:“也许我可以帮忙。”
第一百一十一章()
姚玉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她有一种;干脆把所有的麻烦事全部丢出去;自己一个人好好放松轻快一下的自暴自弃的想法,但同时仅存的理智又死死地拉住了她——你不能这样不负责任!
感情很狂躁的说:去他妈的责任!老子已经快要猝死了!
理智则苦口婆心道:想想你掌握着多少人的命运!你必须要为他们负责!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做个昏君!当个暴君算了!就让我荒淫无度的等着被人推翻好了!
你真的可以吗?你不会于心不安吗??
我!不!会!!
但说是这么说,姚玉容迟疑了半晌;还是没直接摔笔走人。
她想了想,指了指那些已经批阅过的奏折;疲倦道:“那么,你帮我复查一遍吧。如果我的批示有什么不妥;或者我遗漏了什么地方没有想到;你就告诉我。”
但看着他点头领命的样子;姚玉容却又不禁有些忧虑——她如何分辨九乙辛提出的建议是否合理?万一他混入了私心呢?
若是自己心里没点数;不就成了被大臣蒙蔽;牵着鼻子走的“昏君”了?
谢籍是为官多年;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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