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沈梁终究还是会去读书,但是能进去学堂也得他能呆得下去!
沈羲若不知好歹,她也不是没法子治她。
二房里可就只有沈梁这么个男丁了,要是他不念书,或是念不成书,日后二房还有什么盼头?她若是不蠢,就不该不知道!
沈羲听她说到这里,眼眸里的寒意也缓和了点儿。
她也已经知道她罚去佛堂的前因后果,原本她是打算借这个机会让她老实下来的,可她提到这茬,又还真不能不顾及。
沈梁当然要读书。
但是二房现如今连打点下人行事的钱都没有,沈梁又才五岁,看裴姨娘那般的怕事,他又能强悍到哪里去?
若是真把沈歆给教训狠了,到时候去了学堂,到了他们天下,那也等于羊入虎口,反为不利。
她默了半刻,便就放开心思,打算先给彼此留点余地。
哪知道她这里还没开口,门外却突然有人挟着风走进,在门下停了刹那,转眼就冲站在桌前的她冲过来!
还没等沈羲看清楚她模样,便就已经被揪着胳膊往前推去:“你到底跟我们有什么仇!竟敢一再地跟歆姐儿过不去!”
声音是夹着极度愤怒的女声,一时闪避不及,被推着往前急冲了几步的沈羲全靠书案挡着才没有倒下地。
但即便如此,她身子也还是直直撞到了桌角上,肋骨传来锥心刺痛,令她忍不住连声倒吸了口冷气。
珍珠箭步冲上来扶她。
她趴在书案上猛地反头看向来人,只见来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
她有着一张与沈歆如出一辙的瓜子脸,脸上布满怒恨,连身上平整新净的蔷薇色织锦夹衣,都因为她的动作而不停发出悉梭的声音,似在附和她的怒气。
“你做什么!”
沈若浦显然也是无法忍耐这样的无状,当即拍着桌子怒斥起来。
桌上的纸张诗文都被拍得弹开,有两张甚至还覆上了沈羲手背。
不用说,推她的必定是沈歆的母亲黄氏了!
“老太爷!”
黄氏转头望着沈若浦,福了福身说道:“我知羲姐儿是府里小姐不假,可她这也太不像话了!
“歆姐儿可是她的姐姐,她这么三番五次地跟她过不去,不光是歆姐儿没脸,整个沈家都会被她抹黑!”
她背脊挺得笔直,脸上寒意也无遮无掩。
沈羲没料到她会这般不管不顾冲她出手!
沈歆显然也没有想到,嘴唇一张一合,当着沈若浦的面,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行了,见好就收吧!方才歆姐儿可都已经改口了!”沈若浦不耐地道。
原本他是该把事问个水落石出,可沈歆都已经转了态度,沈羲又有和解之意,他难道还要为这点事纠缠不休?
谁知道竟又跑出个黄氏来!
“你说什么了?”黄氏闻言凝眉,回头望着沈歆。
她也是听说沈歆在万荣堂被沈羲了才急急赶来的,具体怎么回事她却尚且不十分清楚。
但是本来就瞧二房不顺眼,这回不管是为什么,沈羲又把沈歆给惹了都是事实,她又怎能轻饶得了她?
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骂了她再说!
沈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压声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黄氏越听脸色越沉,看向沈羲的目光也越发凌厉。
仍旧半伏在案上的沈羲收回目光顺势望着桌面,唇角冷冷瑟瑟。
她原本还道沈歆只是被娇惯了不懂事,所以才会在她房里大行强横之事。
却原来有其女必有其母,就凭黄氏这股霸道,沈歆的粗莽骄蛮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望着覆在手背上诗文里盖着的几个小红圈印章,瞳孔忽然收缩
她扭头看一眼黄氏母女,目光再收回来落在这纸上。
纸上是很普通的一首古诗,但散落在字里行间的小印章却大有奥妙了。
旁人兴许看不懂,她这个常在张解书房出入的阁老女儿却再熟悉不过!
她岂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沈歆抢她东西又告反状的事,本来过去也就过去了,黄氏好歹是个长辈,居然也不分青红皂白冲她动了手!
当了权贵府上十六年娇小姐,她可不是逆来顺受的废物,她的涵养不是表现给她们瞧的,她的大度也绝不会展现在这种时候!
她们不晓得怎么做长辈做长姐,那她就来教教她们怎么变安份好了。
第012章 你怨我么?
“原来是这样。”
黄氏寒脸半晌,在沈羲思忖的当口,竟已不知不觉换了脸色。
她走到沈羲面前,手搭在她肩上叹气道:“是伯母太着急了。你可曾撞到了哪里?司棋,去我房里把前儿才得的化淤膏送到二姑娘房里。”
说罢她又俯身来看沈羲:“你要什么,只管跟我说。”
这样的温言软语,哪里还是先前咬牙切齿恨不能撞死她的辣手妇人?
沈羲扬唇扫着手背上的诗句,恍若未闻。
“你还矫情什么?”
沈若浦提起架上的笔,拉长音望着沈羲。
他是不会待见她们为着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纠缠不休的。
但沈羲又何尝不清楚黄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明摆着就是沈歆把瓷枕的事跟她说了,她投鼠忌器才选择在她面前放下身段赔这个不是。
只可惜她想当黄鼠狼,她却不是那待宰的鸡!
她们母女合起伙来打她的主意,她若不叫她们吃不了兜着走,便枉在暗流汹涌的内宅与宫闱走动那么多年了!
她不动声色站起来,将手里诗文抚平,再放回沈若浦用来安放随手文章的小架子上。
然后转过身过,冲黄氏裣衽:“羲姐儿怎敢怪大伯母?
“大伯母也是护女心切。羲姐儿倒是好生羡慕姐姐,有双亲在身旁护佑,不像我,孤零零的,是再也享不着父母的福了。”
说到末尾她声音弱下去,浑似叹息一般。
黄氏正要与她缓和关系,怎么舍得放过这样的好机会?遂顺势牵住她手道:“这丫头,怎生说出这般让人心酸的话来?
“你虽没有了父母,但沈家仍是你的家,你不是我生的,我却恨不能也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
沈羲眼含悲切,唤了声“伯母”,余下的话似已说不出来。
黄氏便顺势将她揽在怀里,问长问短。
珍珠从旁看得目瞪口呆!
黄氏往日对沈羲从没有过好脸色,见了面不是奚落就是讥讽。
沈羲只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不会应付,她又不是真傻,原先对长房母女是从没有过任何一句亲近话的,更别说还会在她面前坦露心事!
眼下她这是怎么了?
怎么被她那一推,反倒还把自己给推过去了?
可这一屋子人,哪怕是扫地的丫鬟都比她有体面,她哪里敢做声,只得死命地绞着汗巾子。
“行了,没事就退吧!”
沈若浦看她们这般,也缓了神色,摆手说道。
黄氏牵着沈羲颌首,又牵着她走出门。
到了正房外夹壁后紫藤树下,她才逐渐停步,转身望着沈羲,和颜悦色说道:“让你大姐姐送你回房吧。
“家里姐妹不多,你们俩别成天的闹别扭。都是一家人,年岁也渐渐大了,还能在一起做多长时间的姐妹呢?”
说完她冲沈歆使了个眼色,而后又温婉地拍了拍沈羲手背,带着丫鬟往前走了。
沈歆与黄氏意气相通,又怎会不明白她的深意?这里不免也给出几分耐性,挽起她道:“走吧!”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既然来硬的不行,自然就该来软的。总之等她拿到瓷枕,再来收拾她并不迟!
沈羲没抗拒。
她想挽着就让她挽,人家想当丫鬟侍候她,她总没有不让的理儿?
这里进了院门,裴姨娘她们许是早就得了消息,这会儿都在院门口等着,见她们二人这般“亲亲热热”地回来,皆都把到了嘴角的话咽了回去。
这种事搁在她们姑娘身上,真无异于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原先她可是宁死也不会给沈歆半点机会亲近的,如今是怎么了?
沈羲自不会说那么多。
她又不愿沈歆找她们麻烦,便直接引着她进了前厅,在桌旁坐下来。
珍珠上了茶,沈歆揭盖一看碗里树皮也似的茶叶,哪里咽得下去?
便复又合了碗放回桌上,说道:“说起我们也是同宗的姐妹,可叫做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今日上晌情急了些,如今我知道错了,你不会怪我吧?”
沈羲叹气捧着茶碗,瞥她一眼道:“本来是有些怪的。
“上次我扯你裙子的事也就罢了,可这次我明明没有打你没有碰你,你怎么偏生跑去老太爷那里诬告我呢?
“你是不知道,跪佛堂的有难受,要是我再被罚跪,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回来呢。”
说着,她言语里的抱怨愈发浓起来。
她若说不相干,沈歆倒要起疑了。
可她这么样一抱怨,沈歆便半点怀疑都已没有!
她看着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暗地里高兴着,嘴上越发谦卑:“让你受苦了。可那都是丫鬟们多嘴去告的,老太爷问起来,我也不能不过去。
“你放心,我回去就狠狠训她一顿,总不能让她坏了我们姐妹的情份。”
“这还差不多。”沈羲望着她,扬唇道。接着把面前的点心盘子也往前推了推。
沈歆哪有这份心思?
她趁热打铁,又接着往下说道:“其实这些年我们一直挺惦记你的。
“这次你能回来,也是我母亲常在老太爷面前提及你可怜的缘故。到底是一家人,怎么舍得你在那山沟里受苦?”
沈羲嘴一张,手里碗盖也啪嗒掉回碗口:“当真?”
“那还有假?”沈歆见她上钩,愈发来劲,上身伏在桌面上,倾向她说道:“不信的话你回头便去问我母亲,问老太爷?老太爷初初还不允准,可我母亲逮着机会就劝,再加上我也从旁老念叨你,他也就同意了。”
第013章 有件小事
她仔细观察着沈羲面色,唇角隐隐噙着得意。
要骗这丫头真不难,她若晓得人心有多险恶,哪至于混到如今这地步?
“我还真不知道原来姐姐和伯母为我做了那么多!”
果然,沈羲就着她的话把身子转过来,眨巴着眼睛望着她说道。
“这都是应该的!”沈歆拍拍她手背,继续灌迷汤,“一家人就该互相帮助。只不过我们如今”
“如今怎么了?”沈羲道。
沈歆拿眼溜着她,浮上一脸忧戚:“如今我父亲这事却还没有个准。
“你也知道,咱们沈家虽说兴旺,可也只到咱们父亲这辈才人丁旺起来,老太爷没有兄弟,前几代剩下的旁族,如今也隔得远了。
“府里三位老爷,你父亲已经过世,我父亲身为长子,理当在老太爷身边尽孝,也顺便管教子侄,好让家中更加兴旺发达。
“可因为你父亲当年那事,这事本来没有问题,如今却变得艰难起来
“当然,我并不是在责怪你们,只是心里忧急,连日都没有睡过安稳觉了。”
她揉揉眼眶,诉说着艰难,还不忘安抚一下沈羲。
门下帘栊下站着的珍珠都快要恶心吐了!
听到说沈崇信夫妇“当年那事”,沈羲心下便动了动,果然她猜对了,他们的死因有内幕。
不过暂不宜打草惊蛇。
“姐姐这么一说,我又觉得好有道理。”沈羲望着她,说道,“这可怎么是好,你们那么帮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能帮得到姐姐的?”
“有倒是有!”沈歆倏地来了精神,“就是恐怕你不会肯。”
“我肯!只要能替姐姐解忧,让我怎么做我都肯!”
沈羲像是完全被她那套鬼话感化了,瞬间表起了忠心。
珍珠咬咬牙,扭头看向门外。
沈歆有如司马昭之心,此来何意简直路人皆知,偏生沈羲又被她给糊弄过去了。
她们回府哪里是黄氏与她劝说成的?
他们长房恨不得二房就此全死在外头,好少一个回来夺家产的,怎么可能会劝?
就她们刚才那样轮番气势汹汹地欺侮她,她们有什么理由会惦记她?
这些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偏生沈羲脑子热起来,已然拎不清。
她认命地数起了对面屋檐上啄食的麻雀。
“如果我要你那只瓷枕呢?”沈歆盯进她眼里,慢慢把狐狸尾巴抖出来。
沈羲愣了愣,张嘴没再说话。
沈歆见状,吐气收回目光:“算了,我也知道你不会肯的。毕竟那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她站起来,幽幽地道:“我也想开了,万一调不成,就让我父亲继续呆在外头吧。我和我母亲只好也跟随而去。
“只是我们本来打算等这事成了,便把你接到长房照顾的。
“你毕竟是丧妇之女,将来亲事必然艰难,有我母亲管教你,这点却可无妨,如今也只好罢了”
她站在三步外转身望回来,脸上充满了深深的无奈与遗憾。
这样的神情,沈羲似乎也顶不住了,嘴唇张了又张,张了又张,半日也没有拿出个主意。
“不过如果我父亲能调回来的话,那么不光你的亲事可以无忧,就连梁哥儿的前程也不成问题了!”
沈歆见状继续游说:“梁哥儿若能够进家学读书,又能得我父亲亲自指点,来日必然能撑起二房门楣来!那个时候你们脸上可都光彩!”
她加紧几步走回沈羲身前,目光灼灼说道:“只要我父亲能调回来,那你们也就离风光不远了!”
“我”沈羲胸脯起伏着,眼里也发起了光:“你说的对!长房好了,也就是我们好!”
“没错!”沈歆抓起她的手:“所以,快把瓷枕给我吧!让我去疏通关系,你只需要静静地等着过好日子就成!”
“珍珠!”沈羲不作迟疑地扭头唤起来:“把那瓷枕拿出来!”
沈歆激动得一颗心都要蹦出喉咙了!
而自己主子发的话,珍珠岂敢怠慢?
她默默进了里屋,又默默将那瓷枕抱了出来。
沈歆强行克制着上前抢夺的冲动,露出僵硬的笑,望向沈羲。
“妹妹真是太通情达理了!”
沈羲也笑了笑,将瓷枕接过来,打开包袱摩挲两下,眼里忽又浮现出一丝迟疑。
“妹妹还有什么疑虑?”沈歆把心又往上悬了悬。
沈羲想了想,说道:“就是有件小事,也不知道大姐姐能不能帮我?若是能帮我,这瓷枕你只管拿去。”
沈歆心里暗骂了句贱蹄子,行事这般优柔反复!面上却不能不强挤出笑容来:“什么事?你说便是。”
沈羲便将瓷枕还给珍珠拿着,自己端坐好了,再道:“方才我瞧见老太爷案头有首诗,不管是用词还是笔迹,都是极好的。
“姐姐也知道梁哥儿马上就要入学,得多接受些薰陶,那诗我瞧着写的是真正好,若是梁哥儿能拿着那笔迹练练,来日定有大出息!”
沈歆心下不知道骂她什么好。
沈若浦的才学虽然也还不错,但天下文章比他好的又何止百十?他一个管刑部的,做的诗再好能好到哪里?能妙到哪里?
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还以为她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要办,原来只看中了沈若浦一首诗!难不成想让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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