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天天要往坤宁宫那边跑。
活动量加大,饭也吃得更多了,戚九她们如今看到她的饭量都只剩咂舌的份。
但也并没有胖到离谱的地步,每天夜里脱了衣服,至少还是能看得出来有腰的。
如此过了几日,转眼就到了廿九。
年底这几日也正是述职的高峰期,朝上与衙门里忙到不可开交,而廿九则是所有述职事务的终止日。
原本沈羲还想让萧淮陪着她回沈家省亲,一看他接连几日早出晚归,也就没开这个口了。
有时候从坤宁宫出来,她也会登上城楼看一看这座都城。
城廓还保持着七八分她记忆中前世的模样,但城里的人却一代接一代地到来或者离去。
在她未曾接触和深入的那些角落,正在发生着许许多多她所不知道的故事。
也许这万千人里,也有人如同她一般拥有两世的记忆,他们或许自过去而来,或许自未来而来,又或者自她所不曾见识的某个空间而来。
而更多的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们,他们凭借着各自的阅历与学识,在描纷着独有的精彩。
不管她有多么遗憾,属于张盈的那个大秦已经成为历史,那些曾在青史留名的如张家,徐家,肖家一般的名臣,正在被传颂。
而诸如毕尚云那样的奸佞,则也在大江南北遭受着口诛笔伐。
善恶有道,老天爷从来不会偏袒任何一个恶人,也不会苛待任何一个善者。
下晌她把沈嫣接到东宫来说话。
沈歆已经生了,是个女儿,生产很顺利。杨家并没有对她没有生个嫡长子有什么微言,他们还年轻,感情又融洽,日后自然还有大把时间生育子嗣。
再说如今女子地位逐渐变化,所以反倒对这个长孙女爱护备至,给她取了名叫晓晓,取晨晓之意。
不免会说到梅家。
“梅老爷回潭州,梅夫人陪着梅麒瑛在这里,也许会直到他会试过后放了榜,才会回去。”
沈嫣边说边笑着,红润的脸庞上布满了青春活力。“梅麒瑛前不久参加了京师一个书画社,好像从中认识了一个女孩子,两个人还挺投契的。”
“是么?”沈羲抚着肚子微笑:“哪家的小姐?”
梅麒瑛思想传统,但却是不负君子之名,他值得遇见一个与之心心相印的好姑娘。
“不知道,他不肯说。”沈嫣笑着,“但是我看过那位小姐画的画,画的很好,猜想应该是位胸内有丘壑的女子。”
沈嫣伸手轻戳她的额头:“大约比你强些。”
“那是!”沈嫣轻吐着舌头。
她不在乎承认别人比她强,这世上比她出色的本来就无穷无尽,只要她的霍哥哥心里只有她就行了。
但是沈羲知道霍究对沈嫣的心思是坚定的,他们一个刚强,一个柔弱,一个细心,一个敏感。
她能感觉到这段时间沈嫣在霍究的影响下明显变得开朗,也比从前自信,而霍究则变得更加顾家虽然没成家,但是所有的体贴都给了沈嫣。
也许好的伴侣就这样的,会相互促进着对方变得更好。
而坏的伴侣便如同沈崇光与纪氏,只会把对方往深渊里拖。
“韩凝最近怎么样呢?”她拨动着碗里的燕窝,问她道。
上次的事情她也告诉沈嫣了,沈嫣便也替她在盯着韩家姐妹。
“有了姐姐发话下去,她还能有什么好下场?”沈嫣冷笑,“没有了官吏捧场,去寻她的无非商贾。
“可商贾也都是精明的,明知道她跟您这段纠葛,谁会不要命地还去接近她?人倒是还在澹雅堂,不过听说已经沦落到被老鸨嫌弃的地步了。
“韩敏倒是听话,一心一意地学琴,从来不多事。”
第543章 是缓缓吗?
沈羲从来没有想要灭温婵的子孙,韩家落得如今境地,不是她有心为之,也不是韩家子孙活该天谴,归根结底是她温婵上梁不正。
剽窃得来的东西,终究还是别人的。
韩凝空有一身贵女本事,却无半分贵族傲骨,沦落风尘,或许并不让人意外。
“对了,”沈嫣忽然又说道,“听说宋姣遁入空门了。”
沈羲想起那个与她在校场比试的目空一切的女孩子。
因为听信了温婵,弄得自己身败名裂,举朝上下无人敢娶,又及生母惨死,她付出的代价够大的。
遁入空门,不敢说好坏,至少够让她用余生几十年的时间来反省这段过往了。
这一日来往宫里的人特别多。
有筹备明日的宫宴的,有来宫里布署防卫的,有寻皇帝太子议事的,还有往宫里送物件的。
来来去去,让人分不清哪些是哪些,沈羲无暇多顾,只盼着自己管的这些份内事不要出差错就好。
宫宴之前宫里灯火通明,自今日起,宫灯会持续点放整晚,一直到元宵节为止。
入夜后承天门内各衙门也还人影绰绰,乾清宫正殿不时有人出入。
东宫这边则由詹事府詹事率领坐镇,萧淮则带上长剑与穿着上戎装的霍究在宫城各处巡查。
而前殿后宫到处都有悬挂宫灯与吉祥挂饰的宫人。
贺兰谆派人去翰林院把老学士们请过来,当场在南五所里写楹联。
沈嫣回去后沈羲便靠在榻上小歇了一阵,她再怎么衿贵都好,今天夜里熬熬夜都是难免的。
倘若日后皇后之位长期空虚,那她下胎就得考虑避开春节再怀了。
不,她应该头胎生个女儿,然后这样再过十年她就能慢慢把她栽培成个持家理事的好手,接替自己,至少是能够分担一半了。
“那小公主得多可怜?”戚九对她的想法简直不敢苟同。
人家大户人家的小姐十岁还在娘怀里撒娇呢,她们家公主倒好,十岁就得被她母亲逼着学持家分担家务!
要这样,那还不如当官户家的小姐呢。
戚九没有儿女,对于沈羲肚里的孩子,她有着绝不亚于他们做父母的期待和疼爱。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皇家的孩子早当家嘛。”沈羲耸耸肩。
想当初她十岁的时候,肖氏不也逼着她看家里的账本了?
尤其是没几个人敢娶的皇家公主,她若不教会她们些道理,让她们学着放低些姿态学习待人处事,来日光靠着家世地位,能得到丈夫真心疼爱么?
若是皇子,她也不惯着,沈梁她就没惯着,如今又乖又上进,多讨人喜欢?
再说她就是想惯着,照他们皇祖父训练他们父亲的那个架式,她也没什么机会可惯吧?
想着想着沈羲就禁不住微笑。
她到底是幸运的,能有如今这样的安适。所以虽然是事务繁杂些,累了些,她也甘之如饴。
“晚饭后咱们再去坤宁宫里转一圈,然后就不必出门了。”
她推开窗门,望着窗外暮色里飘起来的雪花说道。
雪从早上就开始下起来了,映着院子里一株盛放的红梅,是雪夜里极美的景致。
远处将士们的脚步声隐隐传来,还有时近时远传来的宫女太监们的声音。
四处飘浮着薰香的气味,只有父子媳三个人的宫城,也透着安宁与温馨。
但仍然总缺少了一点什么,后宫主位虚悬,总令得太子妃的忙碌里显出两分辛劳。
晚膳时萧淮没有回来,但是路过御膳房的时候却特地嘱咐厨子给她蒸了一笼四只胖乎乎的小猪形状的枣泥糕,沈羲心里暖得像是住进了一个小太阳。
被人时刻惦记的感觉,真真好。
戌时将起,她披上貂裘往坤宁宫去,怀里还揣着一只小小的汤盅。
萧淮这时候肯定已经吃过饭了,但是如果能在宫里哪个角落偶遇他,她便能把这汤让他给喝了。
两个人在一起,有时候并不需要把海盟海誓挂在嘴上吧?也不需要时刻地被人捧在手心里,被他小心翼翼地哄着。
心里惦记着对象的感觉,同样也暖暖的,满满的。爱着一个人,比被一个人爱更令人感到期待和幸福。
她迤逦走过朱廊,不曾刻意去寻找。
路过乾清宫主殿,里头仍有着不少人,看得出来皇帝正在忙碌。
她此行的任务便是沿着朱廊巡查一遍,看看明日待客的场所器具摆放还有无遗漏。
一切都很正常。
她很满意,准备出来时却发现坤宁宫寝殿里亮着灯,也还有人在屋里走动的样子。
这个时候不应该还有人出现在殿内,更不应该出现在准备给卫夫人颁诏的坤宁宫!
她起了狐疑,绕路走了过去。
大殿门外,有熟悉的沉水香幽幽地自屋里飘出来。
在她这些日子不曾接近的寝殿,门口站着宫人,而殿里,则有道婀娜的身影正在沿着东墙缓缓游走。
她穿着一身蔷薇紫的绣袍,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发顶插着两支金钗,臻首微斜,正专注地欣赏着墙上挂着的兵器。
墙上的兵器都是皇帝的,沈羲知道。
本是充满血腥的物件,此刻在这女子眼里,却仿佛是珍宝,令她纤指触上去的时候都带着几分轻柔。
沈羲心下微惊,她从来不知道宫里有这样的女子,更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明明上晌她过来时还……
她走到门槛下,顺利看到了那女子的侧颜。
她有一副看上去极致秀美的眉眼,没有刘海,光洁额头下眉眼略显沧桑,但丝毫掩不住它们的光华。
琼鼻挺直而轻巧,丰润的唇带着自然的弧度往上扬起,使她整个人看上去美艳但是温和。
“你是谁?”
心底涌起的惊异使她忍不住地跨进门槛,前些日子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全部涌进脑海!
那女子略顿了下,微微扭转身来。
这使她整个脸庞显露在灯光下。
除去她略显阅历的五官,在刚才沈羲看不到的她的右额角上,那里还画着两朵盛开的梅花,它们与发间垂下来的步摇交相辉映,美到令人窒息!
她目光落在沈羲脸上,又看了看她隆起的腹部,然后眼里的惊讶全数撤去,变成如水一般的柔和亲切。
“是缓缓?”她声音微哑,“我姓卫。”
“……”
(正文完)
萧淮(上)
萧淮有时候会觉得人生看不到头。
有时候,他也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
他拥有一个显赫的家世,但却更喜欢像个浪子一样在市井与江湖里游走。
作为权倾天下的燕王世子,他似乎不需要有个人意志,他是燕王冰冷制度下栽培出来的继承人,是五军都督府四十万将士们的副都督。
如果一定要说有,那么他唯一的意志便是活得像个爷们儿一样,维护这片历经过多年征战的江山不再遭受摧残。
这种雄心壮志,似乎不应该出现在他这种权贵子弟身上。
可他没有亲身经历过那场战争,却亲眼看到了母亲的死。
如果没有三族矛盾,没有种族歧视,那么他的母亲便不需要为了新朝廷的建立而付出生命。
他杀人无数,可打心底里也厌恶着打着肃清种族血统为名义而进行的欺压和杀戮。
所以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的荣耀也沾着母亲的血,这偶尔也会令他感到耻辱和羞愧。
所以,他更喜欢呆在远离五军营衙门与王府的地方。
比如藏在鹿儿胡同深处的别院,也比如琼花台里的小阁楼。
他是喜欢藏起来。
有时候,他更有种奇怪的念头,把自己当成是浪子,商人,又或者玩世不恭的纨绔。
这些假扮出来的身份,一定程度上可以令他麻痹燕王世子身份带给他的压抑,以及母亲和卫家人的死带给他的刻骨伤痛。
他知道自己在逃避。
可是逃避能令他心里安定,他好像也找不到理由不这么做。
他长久地住在别院里,强迫自己忘记还有个权倾天下的父亲。
世人都说他难以接近,却并不知道他其实只是把真实的自己藏在假象之下。
他偷偷地在静默之下看着人世间,看着那些怀着各色目的的人们。
倚借燕王世子的身份,他看过太多濒临绝境的人,却没有见过她那样的。
他坐在门口秋千上,闭上眼聆听着四周传来的虫鸣鸟叫。
胡同口传来的脚步声他早就听到了,又短又急促,力道还不重,一定是女的。
直到那脚步声停在了面前,他才睁开眼。
他有些惊讶。
这是个全身上下都充满着戒备的年轻女孩子,她的眼睛又大又明亮,还带着几分凌厉与危险。
她跑得气喘嘘嘘,明明不会武功,但一身的气度让人绝不会将她与无知的村妇联系在一起。
当然,更让他惊讶的是,她居然是个赫连人。
她的手上有血,但她自己不知道。
他开始明白她为什么逃得如此仓惶。
她是赫连人,如果运气不好,她会落得比他的母亲更惨的下场。
她显然并不知道他是谁,那么,他也不介意发发善心。
他给她敷了药,这样,她就不用再去另外寻大夫。
但她居然想杀他灭口……
真有趣。
但是,如果换成他是她这样的处境,他也一定会有这样的念头。
对于一个无助的人来说,没有谁的命比自己的命重要。
他不是圣人,有的时候,他甚至称得上残暴。
所以,如果她真动手,他不介意杀了她。
但他没想到,她居然又把簪子收回去了!
他对她的兴趣,从她的胆大,转移到了她瞬间改变主意的原因上。
如果不是她虚张声势,那就是她一定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她是这么聪明的女孩子吗?
他捡起那只簪子,鬼使神差揣了起来。
以为再也不会遇见,但往往事与愿违。
南郊的镇子上,她奇怪地追着他,又奇怪地撤离。
他开始想,她顶着这身危险的血统,究竟在做些什么?
回到府里,他想起那枝簪子,不知怎么就揣在了身上。
她竟然不是冲着他的身份来的,而是有她别的目的,这反而使他感到新奇。
当然,这样说起来显得他有些自大狂妄,而且或许还有几分可耻的自恋。
但确实是,她对他本身的忽略,反而让他对她有了印象。
刑场上,他听说军犯还在行凶,他不加犹豫地杀了他。
人群里遭受过惊吓的她脸色苍白,却又镇定得像是见惯了生死场面。
她投过来的那一瞥,令他微微有些心动,可他还是得保持着世子的威仪,目光轻轻往她身上一扫,就走到了监审台。
她对贺兰似乎也颇为关注,几次把目光投向他。
她喜欢的是他那样的吗?
即使不想承认,但他心里还是有点不太舒服。
贺兰把她带到衙门里,终年不怎么呆在衙门的他也跟着去了。
公事房里他到底坐不住,想起她在小胡同里乍遇他时的仓惶,他冲过去了。
他不知道促使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他想了又想,觉得应该是出于对她的怜悯吧。
他肆意地吓唬着贺兰谆,狂妄地把她唤成他的女人。
他心里有恶作剧的兴奋,仿佛不是在恐吓贺兰,而是在欺负她。
他二十一了,不是做事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了。
可是他还是喜欢冷冰冰地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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