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跪下道:“太老爷正是他。”一口咬定不放,那雷太爷坐在上面,看见二姑将他一看,就煞眉头沉吟半晌,方才说是他,其中必有隐情。问道:“是他不是他?不可冒认。”那居二姑此时不能改口,便道:“你不要赖了。”李举说:“我今世实在认不得你姓名。”太爷道:“他住北门后街,就是李举,佯装不知之过。”李举说:“他住北门,小人住南门,怎能黑夜来往?”太爷又问道:“二姑果然是他?”二姑道:“是他。”二姑此时明知不是他,一口咬定。雷太爷见李举说来毫无干涉,二姑不肯改口,吩咐下监,明日再讯,金、居二家伤心不表。
再表铁球山郝鸾等众英雄,终日操兵演武,忽有喽啰来报,有桩大买卖,正要禀大王,胡头目不肯,小人们特报。大王焦灼,先把赃物取来,将胡头目砍了。不一时打开赃物,忽见衣服内抖出对象,掉在地下,当的一响,不知甚么东西,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三进开封索宝剑
话说那衣物之内掉一物,包刚取起看,是一副金钩。孙佩说:“与我看来。”包刚递与孙佩,孙佩看时,不觉泪下。众人间贤弟因何下泪?孙佩回道:“此是凤姐姐之物,见了岂不伤心。”凤公夫人啼哭不止。众人劝了一番,一日探子报到,不日有官兵来。郝鸾道:“纵有官兵也不怕他。”见山树交加,原有空地不过十亩,吩咐众喽兵伐树,平出空地,好操演。众兵砍了半日,才伐一根,心中焦躁,取出剑来认树砍去,连砍几根,尽皆倒地,众人无不称“宝剑”。周龙道:“借与我看。”
郝鸾便与周龙,周龙看了,又借包刚的剑一看,也还他。众人说不识此剑何名?郝鸾将司马傲之言,说了一遍,我这剑名“龙泉”,包兄剑名“攒鹿”,回头向马俊说:“贤弟那剑名『诛虎』,如何不佩在腰间?”马俊向他说:“只因在开封杀了宋公子、孙知县、鲍成仁,自己投首不便佩剑,寄在武志饭店,尚未取来。”郝鸾听了此言把脸一沉说:“好不小心。”马俊心头火起,不敢回言,便上山取了行李,不辞众人,悄悄下山去了。郝鸾至天晚方回,孙佩道:“仁兄说话太重了。”命人请他出来,喽啰说:“马爷下山去了多时。”郝鸾大惊:“马贤弟好生性急,我一时冲撞他,他竟到开封府去走走。”众人道:“仁兄有礼,小弟愿往,只留焦陈守寨。”
马俊日行夜宿,那一天到一个市。此时有一更天气,只见一个院落,今晚就在此歇。便走进来,屋内还有灯光,马俊放下行李。问:“有人么?”只见里面走出一个人来,马俊说:“过客宿店,暂借一宵,明日重谢。”老者看了马俊几眼道:“非我薄情,怎奈官府告示,知晓各家,凡有面生之人,不许容留,倘有不测,罪罚不耍请爷可往别处宿罢。”马俊道:“好没分晓,俺又不是贼盗,说面生可疑,俺偏要在你家宿。”
老者见他人发怒,连忙说道:“爷也不是那样人,只是舍下无牀铺款待,恐其得罪。”马俊道:“说那里话来,随便晚饭足矣。”
老者没奈何,只得到后边对一个少年媳妇说了,捧出一钵大米饭来,两样小菜,放在桌上。马俊吃了饭,后面又送出些小菜,拿了一壶酒摆在桌上,对马俊道:“荒村地面,无物可敬,望其宽耍”马俊道,“我心甚不过意,又费老翁之心。”老者道:“真非待客之礼。”当时二人坐下饮酒,老者道:“请问客长尊姓大名,作何贵干?往那方去的?”马俊道:“俺姓马,要到开封取一件东西,不知老翁尊姓?”那老者道:“老汉姓莫,祖居此间。”马俊道:“原来是莫老丈,此地离开封还有多少路?”老者道:“有五十里。”马俊道:“俺明日要赶路,酒不吃了,但明日取了东西回来,还要拜谢。”莫老收拾了对象,往前面去了。马俊就在长桌放开行李,又将双刀枕在头下,竟自睡了。想道;明日怎生向武家取刀之法,作何话说,又想在山下被郝鸾大哥说那样言语,思来想去,仔细听,方有三更时分。忽听得外边有人轻轻敲门,原来莫老儿未曾睡着,听得外边敲门,后面走出来开了门,又唧唧的说道:“里面有人借宿。”
门外人道:“晓得今日有事,也不该留他宿。”悄悄的拿了东西往后面去了。马俊吃了一惊,道:“原来这老者认得我,莫不是叫人来拿我。”便起身将行李卷好,把双刀拿在手内,他若来我自有对敌之法。不一时,那人依然去了。马俊又想道:“此人不是害我,必是偷盗来的,寄在此处便知好歹。”一夜未曾合眼,直到五更天明起身,整整衣服,拿了行李,带了双刀,叫道:“莫老丈俺去了,明日再来谢你。”说毕竟自去了。莫老出来相送,关了门,又去睡了。
再言马俊走出荒村镇,路上弄些馒头吃了,换了衣服才行道,五时方才进城。自己悄悄走到孙佩门首,巷内有鬼作笑。
人走得稀少。马俊要到武家去取剑,恐有口角不便就去,故此先去孙佩家坐坐。想着,将身一纵进来,只见厅上摆着十数具棺材,院内草长多深,他往前面走了一回,叹道:“这样一个人家,被奸人害坏了,不知孙兄弟几时方能复兴家业。”放了行李,就在这睡了。日已沉西,起身来将行李卷好,就待取了剑再来睡罢。纵了出来,寻了一个饭店,吃了一饱,就向武志家走来。此时,约有一更时,纵上屋到里落下,里面来找到他向日歇宿的所在,只见武志坐在门坎边,在那里拍手打掌的笑什么东西,马俊用手扒在武志的后领掼在地下,又举起来叫道:“武志你可认得我么?”武志见有人抓着他,吃了一惊,睁眼一看,见是马俊,越发吓慌了,道:“小人认得马浚”马俊道:“俺吩咐过你的,叫你莫动这间房,怎么就忘了。俺的宝剑在那里?快快取来。”武志道:“宝剑在呢。”马俊见他说在,就放武志起来,到房坐下,马俊道:“俺当初做了事,烦累你家,叫你这间房子锁着就是一年,俺来取剑自然认你的房钱,因什么竟自开了?”武志道:“不瞒马爷说,自你去后,我父亲染病身亡,又因此巷内作怪,人都不来下宿,家计贫了,所以开了房门,借了爷行李典当了。”马俊道:“衣服是小事,俺的宝剑快快拿来,重重赏你。”武志道:“宝剑在。”马俊道:“既在,快快拿来。”武志道:“剑在呢在呢。”连说了两三声,又说了七八个“在呢”,马俊要剑如火,怒道:“你这狗头胡言乱语,既在快些拿来就是,敢是你失落了么?”就把武志掼在地下,举起刀来,问道:“剑在与不在,快快说出,免你一死,若还不说出,我砍你为肉泥。”武志一时要命,况也是天理难容,该当事发,只得直说道:“不瞒马爷说,剑在开封府库内。”马俊道:“因何剑在开封府库内?”武志就把前后事情,细说了一遍。“被居老儿禀官,将剑作了凶器呈出,太爷验明贮库,这都是真话,饶了小人罢。”马俊道:“你这狗头做的好事,你如今杀了他,害别人,把宝剑又贮在库内,如何拿得出来。”
心内想一想道:俺马俊乃是英雄汉子之人,必须把“性命”二字丢开,若不大起胆进府见太爷,把武志这件事情诉说一番,要救出李举,也免得太爷审这无头的官司,只教他把剑还我便了。主意已定收了刀道:“既然你失了宝剑,何不早说,我也不与你要了。”话说未了,纵上屋去了。武志见马俊去后,呆子半会方才开口说:“吓死我也,几乎死在刀下,我真是凶星过度,不免回头吃斋罢,免了这种惊吓。”
且说,马俊穿房过屋,来到府衙内四处听听,找寻太爷的房屋,寻到东边,看见有灯,有一个在内叹气,说道:“这件事,叫本府怎样断法?”马俊听见大喜,原来太爷就在此处,我若不见太爷,就不是个大丈夫。不知马俊怎样见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两案人命审真情
话说马俊大着胆走到门口,用手把门一推,说道:“居家杀人事,必须问俺玉蝴蝶马俊便知。”太爷听得“马勘二字,吓得魂不附体,回头一看果然是马俊,他进房拿张椅子,拦门坐下,太爷指着道:“马俊,你可是行刺本府么?”马俊摇手道:“非也。”带笑说道:“请坐,俺马俊有机密事禀。”太爷问道:“你有甚事情来禀本府呢?”马俊便把武志冒名李举,带剑强奸居二姑,又将二人祝寿,金家夫妻二人之事,说了一遍,太爷对马俊道:“侠士如何得知?”马俊道:“那武志杀人的那口剑原是俺的,因上年杀了米公子,等俺自来投案,不好带在身边,所以寄在他家,今日到此与武志讨剑,他无剑还我,我就要杀他。因他害怕才将此事说明,求我饶他。俺想彼时杀了他,又恐太爷这里无对证,案件难明,特来奉禀太爷,速拿武志正法,开释李举,把这口宝剑还我,马俊决不知耍”太爷道:“俊士善意,本当此刻交还,怎奈夜深开库不便,间日奉还侠士,侠士还在明日此刻此处来取,本府备酒相谢,若是本府有害侠士之心,本府不得回乡死于非命。”马俊笑道:“太爷擒我马俊,我倒也不怕,领太爷的命,就到明日来取便了。”
言罢出房一纵去了。太爷想道:好有胆气的贼子么,他来意与本府讨剑,此人真是个侠士,真好胆量,我若不做个人情,将剑还他,枉我一片丹心。再言马俊顺路偷些馒头吃了,依然到孙府了。
太爷到次日天明,坐上早堂,衙役参见已毕,跟差皂快人等拈了一根签子,捡写“即拿武志,立等回话,火速火速”,仍差皂快人等去了。太爷又叫提居奉玉在案人命听审,又听得外面一个老儿,挽了两个小孩儿拉着少年妇人,大叫道:“青天太爷,人命关天。”太爷道:“带他上来。”老儿哭道:“小的住居在城外,姓赵名正,止生一子名赵大。自从娶了这不贤的媳妇,把老汉赶出来,不肯养老汉。这也罢了,这个淫妇结上奸夫,把我的儿子杀了,尸首都不知去向,求太老爷作主。”
太爷道:“把状子接上来。”衙役们接了老儿的状子进上,太爷展开了一看上面写道:具禀人赵正年六十三岁,住北门外,呈为毒妇奸夫杀死亲夫事。窃身止生一子名唤赵大,挑灰营生。因五年前娶何氏为媳,儿身在外,何氏不良,百般恶毒,将赵大于本月二十三日被何氏结上奸夫杀死,赵大尸首无存,做此无法无天之事,伏乞。太老爷赏追尸抵命,正法以正人伦,焚顶上呈。
雷太爷看毕大怒道:“你这老奴才,告这样谎状,总是代书不知道理,必以奸夫是谁?尸首现在何处?干证某人?这写得不明不白的状子,不是念你年老,打你几个板子。衙役赶下去。”那赵正跪下禀道:“何氏的奸夫都是狠毒的,求太爷拶起她来,便知奸夫名姓。”太爷道:“你这老奴才越发胡说,本府且问你,你同龟子曾拿个奸夫么?”赵正道:“实在不曾拿过。”
太爷叫左右掌嘴,正欲动手,只见皂役禀道:“武志带到。”太爷道:“带上来。”又叫赵正:“你且站过一边,等审过这案,再来责罚你这老奴才。”太爷道:“把居二姑带上来。”居二姑跪下,太爷笑问道:“那李举果然强奸你的?”二姑想道:今日问得蹊跷,难道晓得李举是假的不成,回道:“真正是的。”
太爷笑道:“你且下去,本府还你个真的。”二姑只得下去,太爷道:“带上武志来。”众衙役喝堂,武志心惊胆战走到丹墀跪下,太爷看了几眼,与李举不同,却是鬼头鬼脑,一脸凶气,必是此人,马俊是言不谬。便问道:“武志你可知罪么?”武志道:“小的开张下处,从不犯法,小的不知罪。”太爷道:“本府只问你,怎么样充李举的名字,强奸居二姑,又杀了金辉夫妇,你从实供来,免受刑法。”武志听于此言,犹如天倒的一般,便呆了半晌,回道:“不曾,不曾。”太爷道:“不夹那里肯招,左右取夹棍,夹起武志来。”两边执刑衙役,把武志掼在地下,脱去白袜套,上夹棍收了一绳,武志喊了一声,死过去,半刻苏醒乱喊,说道:“是,是,居姑娘看上李举笑的,小人当晚带剑强奸,也是有的。”太爷道:“你为何杀那金家夫妇?”武志道:“小人那日又过去,听见房内有人行奸,小人认是他又结上新奸夫,小人故此杀了。”太爷道:“在那里?”
武志说:“因即即与小人同党同谋,头在他家。”太爷又差皂役急拿即即当堂回话,差人去了。吩咐松了刑具,书了口供,又叫居二姑上来,李举也上来,太爷对李举道:“果然与你无干。”
又对居二姑道:“你这小小年纪,为甚强口,你且看看那个李举。”居二姑看了武志一眼,想到此人是真的,果然冤枉了李举。“只因他冒名强奸,小女子该死叮”太爷道:“且等即即拿来,有个人头,本府自有话说。”只见差人把个即即拿到,丹墀跪下,太爷问道:“你叫即即?”道:“小的叫即即,并无罪过,太爷唤小的有何吩咐?”太爷道:“那武志杀了金辉夫妇,移害你的,你如今将两个人头埋在那里?本府差人挖来,与你无关,并无连累你。”即即道:“实在小的无干,那日早上起来开门见锅堂内两个人头,是小的埋了,待小的一人挖来献上太老爷。”太爷道:“你一人去不得,恐有人讹诈。”即着皂头协令捕快四名,同即即去挖人头。那即即想赵大之事,不肯同人前去,只捕快人等,那得能推他一人独自去挖,暂且不题。
雷公见审出真情,心中畅快。叫把何氏与赵正带上来,先问何氏:“你公公告你杀了亲夫,可是真的?”何氏哭道:“小妇人从不与男人交言,小妇人之夫自二十二日不回家,小妇人带着孩儿在家粟米全无,今早来问公公,说丈夫两日不曾回家,可在公公这里,公公就把小妇人抬到太爷这里来,说小妇人结交奸夫谋死丈夫,只求太老爷作主。”太爷道:“你丈夫平日可到别处去过宿么?”何氏道:“不曾。”太爷道:“你家远近可有亲眷么?”何氏回答:“没有。”太爷正在不决之时,叫衙役且押下去,又见皂隶锁了即即,跪在丹墀,差人禀道:“小的同即即挖取人头,只见坑内有一人尸,天艮骨都打破,不知如何?小的不敢隐瞒,禀明太爷作主。”那捕皂将金家夫妇首级看验,太爷叫金若儿认明领回入棺,太爷道:“叫即即上来。”
问道:“这坑中尸首从何而来?”即即回道:“小的不知。”太爷又问差人道:“那尸首可有什么同埋?”差人道:“并无寸板,只有个锄头,上面无迹,还有扁担粪箕共两种。”太爷听得明白,便问:“即即你把真情说出,免得本府动刑。”即即道:“小的实在不知。”太爷道:“挖是你挖的,埋是你埋的,岂有不知之理?”叫左右把即即夹起来,下面即将即即夹起,即即受刑不住,只得说道:“扒灰的赵大与我挑人头,要我的银子,小的一时意见,一锄打死了是实。”太爷道:“赵大乃是赵正之子。”
且叫武志李举立在一旁,又叫赵正与媳同到郊外,随太爷去检验死尸,以便认识。太爷上轿一直来到郊外冢地,先是何氏认丈夫面目,赵正认了儿子,二人一见大哭,太爷叫即即买棺木,又用封条封了,太爷回衙。赵正换了人命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