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老兵故事 作者:王外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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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老兵故事 作者:王外马甲-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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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级规定:“年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应登记当民兵。”到葛二蛋这里就改成了:年纪小的无所谓,四十七岁以上都免谈。为啥?因为葛队长他爹今年四十八,你总不好意思让儿子指挥爹吧,所以,比葛老爷子年岁大的人就别来了。
  年纪小点倒没关系,葛队长有事情派给他们做。除了参加站岗放哨,还可以跟着老民兵砍柴割草种蔬菜。那时候有些小户人家为躲避战乱,跑到外地去了,土地就撂下。这些地七零八散、不多不少的,荒了太可惜、想租一时又找不到地主,葛二蛋就发动民兵都种上蔬菜,地主回来了由他说话。为此,葛队长张贴了第一个告示(由他的助手秀松同志起草),命令:“各位务须耕耘在前,倘有自由抛荒,察觉难免责罚。”这告示写得有学问,无论共产党政府或是日伪政权地主老财坏分子,谁看了都找不出毛病来。
  砍柴割草种蔬菜,这事老的小的都能干,一年下来,民兵砍柴草八万多斤、种蔬菜十多万斤。葛二蛋派人经营,既卖给八路军也卖给伪军,得来的钱全部分红给三十六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老少民兵。区里面批评他违犯了边区的经济政策,他却说:“扯!这是老人孩子的辛苦钱,和政策没啥关系。”这么一来,大一点的孩子全进了民兵,儿童团就散伙了。
  原先,女民兵的事情由区妇救会领导,工作开展得还不错,但她们只吸收大足和半大足的妇女,拒绝小脚女人参加。没想到,葛二蛋搞了个“织布组”,委派孟喜子担任组长,只看手上能不能干活,不管脚是什么模样,这样一来,凡是有脚的女人们就都跑到织布组去了。孟喜子顿时人多势众,从小姑娘到老太太全听她的,而她又只听葛二蛋的。弄得妇救会要办什么事,还得请二蛋哥哥先点头,真是气得要命。
  上级要求民兵实现多样化,能战斗、能支前、能生产,葛二蛋觉得办不到。“扯!样样精通、样样稀松”,于是就决定把民兵分组。
  先成立“快枪组”,把所有的好枪集中起来,由枪法好的民兵使用。有人不同意了,说枪杆子应该掌握在贫雇农手里,这是民兵素质化的原则。葛二蛋哈哈一乐:“扯了,杨大迷糊是雇农,把枪交给他,哪头朝前都分不清,行吗?”名单列出来,头一位,当快枪组组长的秀松就是富农,可是,秀松他哥哥、妹妹都是共产党干部,他本人不仅枪打得最好,还是葛二蛋前任的民兵组长。区干部想了想也就没反对。
  没得到好枪的青壮年全进了“做事组”,跑运输、支前、搞抢种抢收……除了不用参加站岗放哨,啥事都做。有人偷懒?别急,有“棒子组”呢。
  扛棒子的都是四十多岁的老民兵,组长是孟喜子他爹。这“棒子组”平时的主要任务是管理地道。
  抗战的时候,曹县这里也挖地道,但这地道不能打仗,只能用来隐蔽和撤退。地道修得很长,从村里的家家户户通往村外野地的十几个出口。老百姓从炕头一钻,就能跑到道沟里;从庄稼地里一猫腰,又能从邻村的院墙边出来,到处跑。
  刚开始,老百姓图省事,地道挖得既矮又窄,还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搁在地道里,一遇到情况,更是把家当几乎全搬进来。猪、鸡、农具、炕柜、纺车,堵得是水泄不通,连路都走不动。最可气的就是民兵事先统计有多少粮食要往地道里藏,家家户户都往少里报,结果紧急时候要抢藏了,却又发现多得没时间运。
  区政府号召改造地道,不仅扩大空间,还修了水窖、粮食窖、杂物间、通气口,不允许把柴草之类的东西带进来。可群众以往都把地道当做个公共地方,很不自觉,这就需要有人监督管理。
  “棒子组”的老民兵都是一家之主,检查别人够严格,可如果自己家被发现什么缺点也丢脸,所以都很认真。打下的粮食早早藏进了地道,遇到情况,家家也都有个明白人,知道该怎么样不该怎么样。
  棒子民兵办事认真,葛二蛋就凡事高抬老民兵几句,依靠“棒子”进行管理。有一回,他想在村外的几条道沟之间挖地道,这样野外游击时更能够隐蔽机动。就先对老民兵说:“对不住了,要请你们多照看几条地道。”老人们很高兴:“你们小伙子流血流汗,只要能保安全,我们多费点心思不算啥。”
  可这挖地道的活是要让“办事组”去干的,宣布的时候,有个愣小子犯懒,刚嘀咕了几句,葛队长的脸就拉下了。看见队长脸色不对,几根棒子立刻就抡了上去。站在旁边的村长连忙制止:“不行不行,怎么能打人呢?”葛二蛋笑笑:“没啥,你看,揍他的都是他爷爷辈的。”村长突然想起自己的辈分也不高,就不敢再吭声了。
  葛二蛋越来越霸道,惹得区干部到县里面告状,说葛二蛋总犯错误,不能当骨干了,要撤了他。没胡子的县领导说:“不对不对,葛二蛋战斗勇敢,成绩显著,当民兵骨干完全合格啊。”白胡子县领导说:“不急不急,葛二蛋的错误是否严重,要先问问群众,要讲民主。”
  于是到各村调查,老百姓们都说:“葛二蛋好样的呀,葛二蛋领导得好!……”县领导哈哈笑,区干部无可奈何,葛队长也就安然无恙了。
  葛二蛋觉得这“民主”救了他一把,真是好东西,就拉着区长问:“啥是民主?”
  “民主,就是凡是要先问问大家,征求大伙意见,按大多数的办。”
  “噢,有道理,有道理,这个办法好。”
  “哼,好是好,可党中央也说了,反对绝对民主。”
  “那啥是反对绝对民主?”
  “就是也不能全听群众的,原则的问题还是干部说了算,重要的事情按干部的意见决定。”
  “啊,有道理,有道理,这个办法更好。”
  塔湾这里是游击区,所以也免不了日伪方面的征税,对于这些税收,村里采取的是一瞒、二拖、三藏的办法,很少硬抗。镇上的伪政权一般也只是叫得凶,到最后敷衍一点粮食也就是了。毕竟这村子周围有不少地是镇上财主家的,把农民惹急了他们也捞不着什么好。这应付伪政府的事情都是由村长去干,葛二蛋很少过问。
  其实,镇上的人对葛二蛋是不是真的“自警队长”或者是不是民兵并不感兴趣,他们倒清楚葛二蛋是搞走私的,因为都知道他卖农具,货色明显和当地的不一样。只是,从来就没有人过问,兵荒马乱的,谁也不愿意找这不痛快。
  可偏偏就有人不识相。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伙人,领头的是个税捐稽征处的录事,他大模大样地训了一通话,说什么牙税、牲畜税、屠宰税,还讲什么“督征旧欠”、“积赋并征”,反正是要钱。村长说实在没钱呀……那个录事就喊人搜村子,没找着粮食,发现两头没来得及藏好的牛,就牵走了,村里人说尽好话也拦不住。
  葛二蛋在边上对伪军保安队长说:“李大哥,真把牛拉走了,可要出事的。”保安队长咧着嘴笑:“葛二哥,我知道,要出事。”
  稽征队出了村,葛二蛋带着“快枪组”也出去了,先到路边埋伏好,等了好久,看见那伙人过来了,稽征处的人走前头,保安队牵着牛、驮着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东西走在后头。
  队伍到了跟前,排子枪响了,伪军保安队立刻跑得没了影。稽征处的人当场打死了一个,其他四个全被抓了。
  把俘虏和追回的财物带回村里。东西好办,可人咋处理呢?想了一会,葛二蛋有主意了。
  召开群众大会,四个坏蛋跪在前面,葛队长先揪起那个录事,问大家:“乡亲们,这家伙到咱们村里来祸害人,还抢牛!大家说,是砍了还是放了?”
  “砍了!”
  “好的,来人!”于是立刻拖出去砍了。
  再揪起一个已经完全吓傻了的,问:“这家伙到咱们村里来祸害人,还抢牛!是砍了还是放了?”
  “砍了……放了。”由于已经看到血淋淋的场面,有些人心软了。
  “还是喊砍的人多,好的,砍了。来人!”于是又砍了。
  第三个已经瘫了,揪起来再问大家:“这家伙到咱们村里来祸害人,还抢牛!是砍了还是放了?”
  “……放了吧。”老百姓终究是善良的。
  “好的,民主,放了。”虽然放了,可这小子已经走不动路了,只好架出去。
  第四个顿时觉得自己运气来了,满脸鼻涕眼泪地望着大家。葛二蛋揪着他问:“这家伙到咱们村里来祸害人,还抢牛!是砍了还是放了?”
  “放了吧,放了吧。”
  “好的……哦,也不能太民主,这回该听我的了。来人!把这家伙拉下去打五十军棍。”
  可怜的家伙,不知道应该喊幸运还是该喊倒霉,反正也是被打得走不动路,抬了出去。
  区长听说这事,说:“怎么能这样,既不查清罪行又不请示,乱杀人乱放人。”
  葛二蛋不以为然:“我又民主了,又反对绝对民主了,难道还有错了不成?”
  区长县长哭笑不得。
  不过,税捐稽征处的人是再也不敢到塔湾来了,都知道这里有个二百五活阎王,简直吓死人了。
  眼看要到麦收了,村里接到了两张缴纳粮款的告示,一份是冀鲁豫第十公署的专员张耀汉签的,另一份是伪曹州道的道尹朱经古签的。村长照着念了一遍,葛二蛋把朱经古扔一边去,开始琢磨张耀汉的条子。
  1944年以后,天公作美,华北粮食收成逐年看好,军粮收购也就不太困难。共产党政府为了减轻根据地边缘地区的运输压力,允许一些地方用货币或者其他军需品抵充公粮,棉花布匹、铜片子弹壳都可以,如果是弹药就更好了,一枚迫击炮弹能够顶一千二百斤小米呢。葛二蛋和秀松算了半天帐,觉得还是交弹药最合算,可这些玩意上哪儿去弄呢?
  隔天下午,有村民回来说,二十多里外的公路上,停着一辆拉军火的马车,马匹被路沟崴断了腿,只有几个伪军守着。葛二蛋一听来劲了,招呼快枪组就往那地方奔。
  到了跟前一看,可不是,三个伪军正在马车上打盹,车边上摆着好些个弹药箱子。秀松提议是不是等天色晚点再打,二蛋说:“不行,你没看见他们正等人呢,再晚点就没戏了。”
  于是就开打。一排枪过去,一个家伙栽倒了,另两个抱头滚到了路边,民兵们兴奋地从高粱地里冲出来,嗷嗷叫着往前跑。突然,公路两头都打向他们打枪,当场就有一人被击中头部牺牲了,还有俩人受伤倒地,大家被打蒙了,左右一瞧才发现,坏了!敌人在前后都放了警戒策应,民兵没经验,根本没注意到。
  队伍呼啦一下就溃散了。葛二蛋和秀松喊住孟三,三个人拼命把伤亡者拽下来,钻进青纱帐里开溜。走到半路,肚子上中枪的民兵就死了(大腿受伤的那位,日后也成了个瘸子)。这下可麻烦了。
  回到村里,死者的家属哭着喊着找葛二蛋赔人。还有几个老太太抱着儿子的枪还回来,说是他们家孩子要退伙了,再跟着葛二蛋瞎整,早晚会送命。葛队长垂头丧气地说:“我这也是为了让大家少交点粮食么……”
  区干部到村里来给群众做思想工作、发抚恤金。他们在肯定了葛二蛋斗争意志的同时,也批评他“盲动”的失误,并且指出:民兵队胜利时一哄而上,失利时一哄而散,说明平时思想教育不够、军事训练不够,需要改正领导作风。从此以后,葛队长的“高参”秀松同志改任副队长,什么“师爷”、“先锋官”、“护兵”之类的职务也统统取消了。
  葛二蛋受了挫折,可并不灰心。过了两天,他又到镇上去找保安队长做生意。
  保安队的李队长住在孟二财主家,葛二蛋熟门熟路。这孟二财主和孟喜子娘家是本家,算起来也是葛二蛋的亲戚。二财主在镇上开染房开商号,买卖做得挺红火,他哥孟大财主在村里有三百多亩地,葛二蛋就是大财主的“二地主”。
  葛二蛋和保安队长关系不错,以前就曾经用蔬菜和猪肉同他换过三十发手枪子弹。这会,俩人在一起喝酒,葛二蛋又提出买子弹的事。李队长龇着牙笑:“卖子弹给你干啥?还拿来打我啊。”
  “哪能呢,哪能呢。李大哥,咱俩好兄弟,亲热都来不及,打谁也不能打你呀。”
  保安队长就接过清单来看。这是葛二蛋让秀松写的,他说不能光给钱,要不然李队长觉得咱们是个财主,肯定得敲竹杠。先开个清单,伪币、光洋、粮食、蔬菜,什么都列上,再写上一头猪、两只羊、几只鸡,好像把家底掏空了似的,这就好说多了。
  李队长指着清单说:“这里面有些东西你得先送来。”
  “为啥?”
  “过些天我们要去你那里清乡收粮,白拿走的东西可算不了账。”
  “不能不去我们村吗?”
  “不行,这回曹州道派人下来,到你们那里督征旧欠,收粮队是一定要去的。”
  葛二蛋怒了,抓过清单就往外走:“姓李的,子弹买不买再说,先告诉你,要是敢去咱们村抢粮食,我非打你不可!”
  “自警队敢打我保安队?你不要命了。”
  “扯!粮食就是我们的命!”
               第二十九章
  回到村里就把男女老少召集起来,开始搞坚壁清野,抢收、抢打、抢藏。快枪组带上武器,轮班警戒,民兵和村民们天不亮就下地,白天抢割、夜晚打场,把粮食都藏到地道里去。周围的几个村子也都照着样子学。
  果然,过了两天,镇上转来了日伪粮库的命令(菏泽曹州道的粮食仓库分设在曹县、濮县、成武、定陶),要求村里三天内缴纳麦子六十担,筹款三万元,“违者严加惩办”。
  葛二蛋到区政府领了七八个地雷,他对区长说:“反正这回我是要跟鬼子抢粮队拼了,帮不帮忙就随便你了。”区长连忙报告到县里,县长说:“民兵同志斗争意志坚决,我们一定要支持,到时候派县大队去支援他们!”
  粮食陆续收藏起来,葛二蛋却还有些不放心:这鬼子抢不到东西,会不会烧我们的房子呀?于是,又指挥“棒子组”把麦秸、柴草都运到村外,再把房上的木梁、木掾都糊上了泥土。这次村里人十分心齐,全都听从葛队长的安排。
  缴粮期限一过,三百多伪军携带着几十挂马车下乡来了,这时候,民兵们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周边的三个村子都实行了民兵联防,各村划定警戒范围,设置瞭望哨,规定了联络信号。一旦发现敌人,夜晚升灯、白天鸣钟。大家得到消息后按照统一方案行动,“一村退、二村顶、三村打”。也就是:首先遇到的敌人的村子先撤退,民兵组织着群众拿上贵重物品(粮食大多早已经藏好),赶紧往地道里躲。这叫“一村退”;另外两个村的民兵加强警戒、迟滞敌人,指挥村里群众把所有吃的、喝的和值钱的东西都藏起来,甚至把井上的辘轳都拆走,不让敌人喝水,再在村里埋上地雷,让敌人呆不住。这叫“二村顶”;等群众都藏好了,部分民兵在地道里维护秩序。各处快枪组的人都集中起来,绕到村外打冷枪、打马车队、打落单的,把进村的敌人再引出来。这叫“三村打”。
  当初县武委会的主任来指导工作,教育民兵开展地道战、地雷战,葛二蛋有的听从了有的却没照办。比如地雷,一开始也在路上埋了几颗,可结果是还没炸着敌人,反而弄得大人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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