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兰瞑怒道:“谁叫你弄房子的?谁叫你置办家具、买彩电冰箱的?是我大兰
吗!”
小林语塞了,半晌说:“木已成舟,你还想怎么着呢!”
大兰说:“我什么也不想,我想过我的平静日子,谁也别想摆布我厂
小林有些急了:“大兰,你有没有替我考虑考虑?你知道吧,姚局长这次给我
下了死命令,如果我不将你找回去,她将永远放我长假。就是说,你要不答应我,
我就没有工作了!”
“你有没有工作那是你的事,你不能把你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你不回去,叫我怎么和姚局长交待呢?”
“你怎么交待我不管,反正我不会同你回去的,更不可能与你结婚。”停停又
说,“你回去转告姚姨,从现在开始,我绝不会去城里找传健的,请她放心!”
“要是传健找你呢?”
“那就不是我的事了!”
小林无可奈何叹口气:“大兰,那次在车里是我不好,要不是姚局长指使我那
么做,我即便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对你不恭敬……过去我对你真说不上有什么感情,
通过这一段时间分开,我还真有点儿离不开你。我也知道我不配你,可我们之间已
经那个了,和夫妻也没有什么区别,你答应我吧。结婚之后,我会很好对待你的,
你想吃鱼我下河给你摸,你想上月球我这就给你搬梯子。什么都依你,什么都听你
的;你说白我不说黑,你说红我不说紫,你说方的我不说圆的,你说长的我不说短
的,你说香的我不说臭,你说甜我不说苦,你说咸我不说没盐,你说秀子我不说有
毛……总而言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总行了吧!”
大兰眼望着小林可怜巴巴的样子,如同嗓子眼飞进一只蝇子,想对吐不出,想
咽咽不下。她厌恶地皱着眉:“小林,我明白告诉你一句话,再缠也没有用,我和
你没有共同语言,更没有感情!”
小林说:“没有感情可以慢慢来嘛,你没听说先结婚后恋爱这句话吗!”
大兰正色道:“你别说这些肉麻的话行吧?我求求你!”她望见外面一个抱孩
子的妇女正伸头探脑地往堂屋瞅,便又说,“你快走吧,人家都往这瞅呢。”
小林起身将房门虚掩上:“大兰,你今天若是不答应我,我死也不走!”
大兰站起身:“你不走我走!”
小林一把拉住大兰的手,“扑通”一声跪下来,苦丧着脸:“大兰,我求你了,
你如果现在不想结婚,只要你同我去办登记手续,你想啥时候结婚就啥时候结婚!”
大兰被弄得很难为情,门虽是虚掩着的,脸还是禁不住红了:“小林,你、你
这是干什么呢!你快起来,要是人家看见了有多难看呢!”
小林说:“我的脸本来就不好看,也不怕什么好看难看,你要是不同意这个条
件,我就长脆不起!”
大兰欲说什么,这时大门被“恍当”一声推开了,老好一步跨了进来。
老好一瞧屋里这个场面一下愣住了,眼睛转向大兰,那意思是问,这是怎么一
回事呢?
大兰急得直想哭,她急忙甩脱小林的手:“大,这是我在城里认识的朋友。”
小林马上清楚站在面前这个老头的身份了,立即心生一计,就势跪爬过来,对
着老好一躬到地,说;“岳父大人,小婿给你磕头了。”
老好听小林这么一喊,不知答应的好还是不答应的好,有心伸手去搀他,又感
觉搀得不合适,正为难之际,便抬头向女儿求援。
大兰一见父亲那眼神,脸上一下被臊得通红,她啥话也没法说,一捂脸夺门而
出,“咕步吨略”跑走了。
老好在屋里也呆不住了,大步小步撵出门,边跑边喊:“大兰,大兰!…”
盖房子的人正骑在屋脊梁木上卡笆薄,见大兰从后屋跌跌撞撞括脸跑出来,又
见老好在后面撵着,都停下手中活,大眼瞪小眼,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些街坊邻
居本来是来看盖房子的,一看这阵势,也都窃窃私语,相互打听,宋家怎么啦,又
出什么事情了吗?又都猜不透,便三五成群向后面来看热闹。
大兰见院子里这么多人,没好意思向街上跑,一头拱进西屋里,扑在大水的床
上呜呜地哭。大水与老好一道进了西屋,爷儿俩见大兰哭得那个伤心的样子又不好
问,二人便闷头在屋里干着急。哭了一阵子,大兰便不好意思哭了,在老好的追问
下,她不得不将事情经过简单地说了。大水听出是怎么一回事后,牙根咬得“咯吱
咯吱”的,一句话不说,捏着拳奔后屋去了。
小林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得意地扇着蒲扇,正为他刚才表演的那一手而自
赏。他没想到自己还有这种天才,本来事情已经没指望了,叫他这么一跪一喊,一
潭死水便活了。事情已经闹到这一步了,相信整个街上也都传开了。他心中暗想,
不怕你大兰不认这壶酒钱。他了解集镇小市民的思想,家里出了这种事,打碎牙往
肚里咽,即便是狗爹爹祖奶奶也得认。看着吧,说不定一会儿,那个老头——他未
来的岳父大人就来赂罪他,弄不好还得好吃好喝地摆一桌给他接风呢!听姚局长说,
三关镇卢老歪的烧鸡不错,烂得很,连骨头都能吃。又想起大兰,心说你大兰也别
觉得你是个香棒棒,要不是姚局长这么逼我,我不一定要你呢!你和那么多男人睡
过觉,将来人家晓得了,叫我姓林的脸往哪儿搁?你认为我小林非要戴你这项绿帽
子吗?我不是没有办法吗?要不这样,我的工作完了不说,我这几年的辛苦也不是
白吃了吗?告诉你吧,我和你结婚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你想我会和你白头到老吗?
等我将来转了正,有名有份,找个什么样的大闺女找不到?到那时,恐怕你跪在我
面前求我我还不答应你呢!这时他不免又想起几月前那天晚上在车上那一幕,觉得
大兰那对奶子还是蛮柔软的,身上还是很白嫩的,身不由已,下身便有些骚动。心
想,到了晚上,单等大兰想透彻,说不定找个单房和他住呢。这就叫作坏事变好事!
他望望膝盖上刚刚跪的那两个圆圆的上印子,不由暗笑,心说我就不掸掉它,我就
叫街上人看看,明白人一看就晓得是咋~回事了。我凭什么给你大兰下跪呢?你又
不是我的先人!这里面肯定有道道。至于什么道道,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既然说不
清楚,我瞧你还有啥辙!你就得顺从地和我进城,老老实实地给我小林当媳妇!要
不是姚局长给我小鞋穿,要不是瞧你胸前那两块肉疙瘩还有点儿味,我小林还真没
拿你当回事,根本也没认为你是什么好景!
小林正在那里胡思乱想,突然见个男人闯进门来,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领子
已被来人牢牢地抓住了,他想质问人家说你是什么人,为啥无端抓我干什么,哪知
脖颈处被人家勒得紧紧的,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这时他便瞅见抓他的这个人脸上
凶得很,情知不.好,双手便死死地扳住抓那人的手,哪知自己的力量和人家较量
起来,真是悬殊太大了。这才后悔,几年前,假如去学学几路拳脚的话,这时也不
至于这么狼狈了。没容他信马由缰地想下去,脸上早挨了一拳,他只感到有几只苍
蝇在他眼前绕,耳朵也仿佛听到了“嗡嗡”的叫声。只听那人说:“打死你这个小
舅子!”接着又挨了一拳。这一拳正好打在他的鼻梁上,顿时觉得有股温热的苦咸
的液体流进他的嘴里, 他不由舔舔唇,狠狠地骂一声:“娘卖X的!我是宋家的姑
爷,你凭什么说我是小舅子呢!啊!”小林这样装疯卖傻自有他的目的,他是有意
减给门外那些看热闹的人听的,他想叫人都知道他小林是何许人也。他自觉着他这
一招不比刚才给那个老家伙跪那一膝盖、喊一声岳父大人差。他充分利用自己的表
演才能,相信事情只会朝着好的方面发展,朝着有利于他的方面发展。只要他这次
来能将事情办成功了,即使再挨三拳两拳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愈怕有事愈有事,还不如爽当当真刀真枪跟他们斗
一回!
小林这天晚上没有离开三关镇,他挨了大水一顿接之后,不但不气馁,相反倒
铁了心。其实不这样做也没有法,他就这么鼻青眼肿地回去,姚局长会放过他吗?
姓姚的这只宝已经押在他身上了,赢也得赢,不赢也得赢!如果大兰能顺顺当当地
和他回去结婚,他的身后将是一片光明,反之,那后果他早已料想得到的。如今闹
到这个地步,想撒腿也撤不回去了,干脆踢倒油瓶酒了油,瞎子放驴随它去,破罐
子破摔吧!他找了家小旅馆住下来,脸上的血也不洗掉,他想一洗就显得不严重了,
从街这头到街那头,从后街到前街,逢人就说,将他怎样结识大兰的以及如今发展
到什么地步,直说得两嘴角冒沫。很晚了,还听他一个人神经兮兮地在大街上叫喊。
翌日一早,小林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血褂子,手里捏着一只玻璃瓶,跑到宋家
门口,指名道姓要大水出来。大水要出去,被老好拦住了。他到了门口对小林说:
“你这样闹下去也不是个法。”小林说:“岳父大人,我同你说,你要劝说大兰和
我走呢,咱们是好亲戚,如若不然,”他将手中的瓶子在老好面前晃了几晃,“这
里面是一零五九,我一口将它喝了,就躺在你家门前死,我看你家家怎么办!”老
好说:“人命关天的,你千万千万不要胡来!”又劝,“强扭的瓜不甜,你不要这
样不明事理!”小林说:“我不管甜不甜,只要大兰答应和我结婚,咱们万事皆休,
要不我就不活了!”老好说:“你即便死了,又有什么用呢?你瞧我们家大兰那个
样子,求你行行好,权当是可怜可怜我们。”小林说:“你叫我可怜你,谁来可怜
我啊!我妈守寡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将我养活大,我要是死了,她百年之后连个烧
纸添坟的都没有,你说可怜不可怜卢老好说:“既然这样你更得要看重自己,好好
地活着。”小林说:“没有大兰我一切全完了,那我活着还什么味!我死吧,我死
吧!”说着扬起瓶子就要喝。老好哪能眼瞅着人家喝药呢,不顾一切上去就夺。小
林手挡着老好:“你别拦我,让我死,死了干净!”老好说:“有话好说,有话好
说!”又去夺。小黑不知从哪儿窜出来,见主人和一个陌生男人厮打,三纵两纵便
跳到小林面前,没等小林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小黑一跃爬上了他的肩头,舌头一
伸一伸舔他脸上的血清,小林“哎呀”一声喊叫,吓得浑身都软了,随手将手中瓶
子丢了,抱头便向旅馆跑。小黑欲追,老好急忙唤住,心中暗暗庆幸,要不是小黑,
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可巧那只药瓶掉在昨天剩下的那堆石灰堆中,瓶子还没有破,
老好便躬身抬起来,想找个安全的地方丢了,无意识用鼻一嗅,那瓶子里哪是“一
零五九”呢,而是半瓶酱油。老好恍然大悟,土埋半截的人了,倒叫一个年轻人给
骗了,心里便多少有点儿懊悔。不过,事情没出总是好事情,那个小林如果拿的真
是“一零五九”,如果没有小黑的帮助,他真的将药喝了,往依门前一躺,你说该
怎么办?你是问还是不问?你是救人还是不救?假如人死了你家也不干净,假如人
不死,往医院里一躺,三月两月不出来,你说烦心不烦心!今晚的围全是小黑给解
了,真是多亏了它。今晚上要好好地犒劳犒劳小黑。他喊一声小黑,往家里走。没
走几步,大水突然从堂屋几栽跟头奔出来:“干爹,大兰她喝、喝药了!”老好一
听,脑子“嗡”的一声炸了,老腿也迈不动了,嘴里也说不出话来了,他向大水招
招手,又指指院子里的平板车,欲说什么,哪知身子一软便倒下了。
屋内躺一个,屋外倒一个,大水一下着忙了,他从来也没遇到这样的事,一颗
心“怦怦”地上下乱跳,很快他便镇静下来了。恰在这时,盖房子的人来了,他喊
几个人帮忙,将老好盘腿打坐放好,特胸捶背,不多时老好就苏醒过来了。他觉得
干爹是一口气憋的,稍稍歇息歇息就好了,叫人给看着,又喊了两个人进后屋,将
大兰架出来,放在平板车上,拼命地往医院跑。
宋家这两天接连发生几件事情,张三关不但听到了,而且亲眼看到了,心里很
不是滋味,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可是,有些作恶的为什么
没得到报应呢?是不是应了这里的一句俗语:好人不长寿,祸害一千年?可来家算
什么样的人?是好人是坏人?好像与坏人不沾边……而我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也说不准。那我为什么对宋家发生的事有幸灾乐祸之感呢?看来,还是我做人不实
在!但一想到两家生意场上的竞争,他又是另一种心情了!
张三关站在自个公司门口,眼望着宋家那还没完工的房子,忽想起来家的二兰
和当铺那个姓周的一起去河南买什么碾米磨面机去了。正经生意不做,偏去搞歪门
邪道,办什么加工厂。别是沽名钓誉吧?听说二兰那个女人前不久在银行贷了好几
万,挡不住携带巨款和那个姓周的小于私奔了吧。怪不得当铺开业那天宴会上,二
兰和姓周的眉来眼去的嘛,原来这当中还是有一腿的。宋大兰闹了这一出子已经够
宋老好喝一壶的了,万一二兰再弄出什么事来,宁家这辈子就别想翻身了,光唾沫
星子也将他们家淹了。剩下大水那个乡巴佬,浑头浑脑的,还能顶什么事?他认来
老好干爹,也不过是图来家的产业罢了,一个外姓人他还想怎么着,又能怎么着!
张三关这会儿真盼望来二兰也能出点什么风流韵事,到那时,盛昌粮行不攻自垮,
他泰发一统天下,那生意就不可估量了。十年河西转河东,要不多久,他张三关又
是个私营企业家了!
张三关根开心,吃罢早饭,到公司转一圈,屁股没沾板凳便上街转去了。他有
个习惯,每每遇上顺心的事便坐不住,不四处转转,就不能排净心中那种得意劲。
他脸上挂着微笑,连血液中都流淌着愉快,手里拿了把黑纸扇子,一展一收,“哗
啦哗啦”地,嘴里哼着有一句无一句的(新鸳鸯蝴蝶梦),迈着四方步在大街上来
回转悠,时时停下来和熟人打声招呼,谈谈生意上的事,稀稀洒洒悠闲自的要命。
当他走到田寡妇门口的时候,忽想起田寡妇有好多日子没开门了,听秀娟说,怕是
快要生了。他想田寡妇这个女人真是倔强得很,竟然怀上小叔子的种不肯做掉,想
想又觉可笑,即便你把孩子生下来,养大了他,也不管邻居百舍怎样看你,你没想
想,你的孩子怎么在社会上生存?就凭你编排那段瞎话,人家就会相信你啦?即使
别人不说什么,你的孩子将来懂事的时候不问你吗?你怎么回答呢?要是知道他的
亲生父亲是自个叔叔时,你说他能好过吗?女人啊,只考虑眼前这一丁点儿,就不
会往远处想一想。田寡妇编的那段故事固然精彩,可街上人谁能相信呢?便私下议
论,估猜田寡妇肚里的野种一定是张三关的。为这事,秀娟在半夜里好几次拿话扫
他,问他究竟有没有这回事。他嘴皮子都说破了,秀娟也不大相信。别怨外人讲闲
话,就是秀娟也不得不对此事想个一二三,过去男人和田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