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呢?姚桂英是不用这个玩意的,她在传健一岁多的时候就作了结扎。本来也不
想受那一刀之苦的,宁副县长(当时还是宁副乡长)说戴那玩意办事不舒服。吃药
呢又对人体有害,反正是不准备再要孩子了,还是扎了省事。现在这个东西是从哪
里来的呢?也没听说儿子谈对象,平常他有几个女同学到家里来玩,她瞅儿子对她
们也没那个意思。即便来了,也都是一块来一块走,根本没单独接触过。那么说,
儿子要这个东西干什么呢?姚桂英被自己愚蠢的想法惹笑了,心说你真糊涂,要那
种东西明摆着是干那种事的,这还要问吗!她后悔的了不得,怪自己粗心大意,儿
子正读大学,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自己也说晚几年考虑婚姻问题的,这到底是
怎么一回事呢?她要马上找传健问个清楚明白。
她站在客厅里连喊了几声,传健这才从大兰的房中跑出来。她心中不由“咯瞪”
一声,心说坏了,难道儿子和大兰会有这种事吗?如果是真的话,这可怎么得了呀!
平时,她光顾着住了老头子,怕他混水摸鱼,在家里走一步跟一步。没曾想倒叫传
健这个死东西钻了空子!这不糟了吗,这样一来,儿子的前程不是毁了吗!又一想
不可能,传健是个有思想的孩子,不会做出这种傻事的。再说,他也不会看得起像
大兰这种作风不正派的女人的!
传健来到近前:“妈,你叫我有事吗?”
姚桂英望一眼儿子:“你随我来。”
传健随母亲到了自个房里,正不知母亲做什么,只见她拿出那盒避孕套,心里
一下明白了,脸上顿时羞得绯红。
“你和我讲实话,你怎么有这个的!”
“你翻我的东西做什么呢?”
“你明白地告诉我,你要这个东西干什么用的?”
传健沉默了半晌,然后心平气和地说道:“妈,本来想临走前再告诉你的,既
然你已经晓得了,我就不瞒你了……妈,我很喜欢大二。”
姚桂英只觉得头脑“嗡”的一声,一屁股坐到床沿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传健就又重复了一遍。
姚桂英手点着传健:“你这孩子啊,真叫我伤心啊!”
传健挨着母亲坐下来:“妈,我是认真的!”
姚桂英叹一口气,狐疑地望着儿子:“你和大兰做了那种事?”
传健点点头。
姚桂英心中像被猫爪子抓了那般难受:“儿子哎,你好糊涂呀,你是什么条件,
她是什么条件,你难道不晓得她已经……”
传健扶着母亲的肩:“妈,我知道,大兰什么都和我说了。我很同情她,也很
爱她。”
“这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姚桂英不顾身份,几乎吼起来。
传健说:“妈,你冷静点好不好!大兰她哪点儿不好?她人漂亮,坦诚善良,
又懂得体贴人,我为什么不可以爱她呢?我知道你会说,她不是个好女人!但是你
想想那怪她吗?要怪只能怪那些说人话干鬼事的败类!……她是无辜的,你怎么能
怪她呢?”
姚桂英一把抓住儿子的双手:“传健,你是妈的好儿子,也是妈唯一的儿子,
你不能惹爸妈伤心。你没想想,你娶这样一个女人,你叫我跟你爸在别人面前怎么
抬起头来呢?”
传健说:“妈,像大兰这种情况,在国外根本不算什么,你和爸都是干部,又
有知识,难道像小市民那么古板吗?”
姚桂英说:“不是爸妈古板封建,只是大兰这种女孩子太不适合你了。妈求你,
好好读你的书,将来毕业了,什么样的女孩子找不到?”
传健站起身:“妈,我已经决定了。你不会叫儿子和那些不是人的人一样,去
欺骗大兰这个好姑娘的感情,落下个千古骂名吧?”
姚桂英说:“我不管那些,总之你不能和大兰好。你如若不听妈的话,妈这就
去死/
传健拉着母亲的胳膊:“妈,你别通我好不好?”
姚桂英挣脱传健的手, 拉架子要撞面前的大柜子, 传健急忙上前去拦,说:
“妈,你听我解释呀!”
姚桂英像发疯似的:“即便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会答应的。你告诉我,你
到底听不听妈的话?”
正在这时,大兰一头闯进来,一把扯着姚桂英的衣襟,两眼含泪地说:“姚姨
你放心,我不会和传健好的……那是他一厢情愿,我根本没答应他/说罢转脸跑走
了。
大兰和传健的事情明朗化以后,宁家一天也没有平静过。传健与姚桂英母子之
间争执不下,当妈的为儿子前途着想,为宁家的名声着想,死活不答应儿子和大兰
好。做儿子自有自己的主见,说他可以不姓宁,也可以不上学,但是不能没有大兰。
母子俩互不相让,宁副县长夹在当中,不生不熟的,一会儿这边做做工作,一会儿
那边劝劝。收效甚微。眼看开学日期;伤近,传健还没有走的意思。宁副县长突然
想出一个主意,劝老婆说:“老姚,你先忍让一步,告诉儿子事情可以答应,但上
学期间不能考虑。等他一走,咱们再从长计议不行吗?”姚桂英坚持自己的原则:
“那不行,你一旦松了口,怕是想收也收不回来了呢!”宁副县长说:“怎么,你
真想叫儿子不去读书,在家和你打官司啊!”姚桂英也觉得丈夫这话有些道理,这
样僵持下去的话,只会越搞越糟,还不如暂时妥协一下,哄一时是一时,以后再另
想办法。
传健听说母亲答应了他和大兰的事,马上告诉大兰。大兰一听也挺高兴,不过
她心中有数,她想姚阿姨不会轻而易举同意这件事的,她之所以答应,可能是一时
的权宜之计。她不能将心里话和传健说,她真怕他不去上学耽误了功课。从内心讲,
她是很爱传健的。不过她始终认为她和传健相爱是不可能的事。他们之间,仿佛有
一层雾在隔着,影影绰绰地叫你看不清楚。传健放假不几天,她便同他混熟了。两
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尽的话。他们一起做饭,一起洗衣服,一起去市场买菜,那种熟
悉劲就如相识许久了似的。有一天,传键突然买了两张电影票约她去看,当时她真
不知怎么好,去吧,又怕发生什么事,不去吧,又觉得不好意思拒绝,要说,她还
真想去看场电影的,来县城几个月,别说去看电影,哪怕是出去走走,她也是十分
想的。
她同他去了,她找不出理由(也没有理由)不答应他。
在电影场里,他们挨得那么近,她几乎都听见他的喘息声和心跳声。当影幕上
出现男女青年拥抱接吻的镜头时,她的手冷不防被抓住了,抓得那么紧。她感到很
舒服,却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心中像是有面鼓似的,“咯咯咯咯”一个劲地
敲呀敲。她真盼望电影就这么一直放下去,永远永远别结束,那该是多么美多么幸
福的事情啊!
回来的路上,她同他肩并肩地走着,两人都觉得一肚子话要说,可谁也没有开
口。
当他们走到门口的黑影里时,他突然一把抱住她,在她的唇上迅速地吻了一下,
又吻了一下。她感到他的嘴唇是很甜的,就像刚刚漱了块什锦糖块,全然不觉得唇
边那些针扎般的短须对她的侵犯。‘俄爱你!’她终于说。她被他那句话吓得一愣
征,脑子里随即白茫茫的一片混沌。半晌,她挣脱开来,结巴着:“传健,我、我
不。不配!”说罢转身跑走了。
那一夜她没有睡好,许多事情,搅得她心神不宁。
第二天下午,当家中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不约而同地走到客厅里,她见他的
眼睛也是红红的,就知道他也是一夜没睡好。
“我爱你,是真心话!”他说。
“我不配,也是真心话!”她说。
“你不要想得太多,现在都啥年代了?你还抱着老观念厂
“我不想耽误你,更不想影响你的前程!”
他不明白她的话,就问:“你说这话是啥意思汗
她静静地拢一下额前的短发:“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但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我不想伤你的心!”半晌她说。
“你怎么愈说我愈听不明白呢?”
“你以后会明白的。”
“不行,你现在就得告诉我介
她摇摇头。
“你感觉我是个干部家庭对不对?”
她摇摇头。
“因为我是大学生”
她又摇摇头。
“那是什么原因呢?”
“我不能告诉你!”
他真有些急了:“你不告诉我理由,我学也不上,天天缠着你,直到你说出真
相为止!”
她实在不想说。有哪个女孩愿意将身上的污点告诉别人呢?人家想瞒还瞒不住
呢。为了叫他死心,不叫他有“非份”’之想,她便狠狠心,将过去所发生的一切
全都告诉了他。她猜想,当他听完这段不光彩的故事之后,虽不会往她脸上哼一口,
起码再不会理她了。然而,他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个样子,他显得那么平静、那么
坦然,没有一点儿憎恶的感觉。说:“大兰,过去不是你的错,即便有你的不是,
可我宁传健爱的是你的现在。你如果不答应我的话,我也想好了,也不准备活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头倒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他们结合了。这完全是一种超越二人肉体之外的情感结合。那天她哭了,哭得
很伤心,她觉得她没能给自己所爱的人一个完完整整的人而痛不欲生。他劝她,真
正的爱情是博大的,神圣的,爱情不是肉体,而是爱的本身。当时她想,她要好好
珍惜他的爱,为他生儿育女,为他付出一切,只要他幸福,哪怕短她十年阳寿她都
在所不惜!
宁家对于她和传健的事干涉和阻拦,她是料想得到的。至于姚姨现在作出这种
让步,她心中明净得很,他们不会这么宽容的。她能理解姚姨,作为母亲,谁不希
望自己的儿子找一个正正当当的清清白白的女人做媳妇呢!以后她和传健的事到底
会怎么样,她心中一点把握也没有。她却对他说:“你安心读书吧,我会等你毕业
回来的。”她说完这句话时,心里感到是多么地空虚啊。第十章
蒜极好比男人,蒜臼好比女人。老天爷造就人,也同时造就了蒜提与蒜臼这两
种物件。
晚上,田寡妇将外面的大炉子用湿炭封死,在当中捅了个眼儿,离老高往那个
眼里瞅瞅,估计没问题,这才转身进屋。
虽说打了春,晚间天气还是有些冷。她将屋里的炉子捅开,想将凉气烘烘,睡
个舒坦觉。
该洗的洗了,身边也没个孩子缠手,也没什么针线活做,一个人便显得有些寂
寞,田彪又很少回家,想啦啦队也没有人。好在她习惯了,也不觉得怎样冷清。电
视呢,她也不想看,她觉得没啥看头,连广告都掺杂那些不三不四的撩拔人春心的
镜头。一看那些东西,心里便不住去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事。男人死了好几年了,一
个年轻的女人能不想那些事吗?不想那是瞎话,那是骗人的鬼话,一旦想起来,你
就说前面是悬崖,也控制不住往下跳!她觉得世上最可怜的就是寡妇,该想的不敢
想,想做的又不敢去做。你说可怜不可怜!那晚,她吃了张三关一个闭门羹,一想
起来自己也感到丢人。她恨自己没羞耻,也恨张三关不近人情。过后想想,也想开
了,人家张三关也是有老婆的,有老婆的男人顾忌也就多了,她不能强迫人家和她
做那种事……
她不知怎的想到一种比喻,老天爷造就了男人和女人,也同时造就一条令人向
往的爱河,由此产生出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多少悦耳动听的歌……
炉火旺了,里面的温度升起来了。她将炉子压了火,尔后脱去外衣,洗了脸烫
了脚,拾掇抬缀正欲上床,忽听得一阵敲门声,她连忙跑到门边,手摸柱子却不拔。
问道谁?外头一个男人说:“我。”她听出是小叔子田彪,这才开门。
田彪满身酒气,歪歪扭扭进了门,说话舌头有些短了:“嫂、嫂子,泡杯茶、
茶喝,我渴死了呢!”
她埋怨小叔子不该喝那么多酒,酒喝多了伤身体不说,年纪轻轻的,喝成这个
样子不叫人家笑话吗?要是有人将你这个坏名声传开去,我看你哪去找老婆!她将
茶杯端过来,再喊田彪,见他已经四肢八叉躺在她的床上睡着了。睡得那么死沉,
凭自己的力气,想扶他起来是无论如何也拖不动的。她暗自叹了一声,将他的鞋脱
了,把腿放板正了,尔后拉过被子给盖上。坐在那里自言自语地说:“要是不醉,
也不记起这儿是个家。”她看田彪那个醉样子,一时半时也醒不了,自己明天还要
早起做生意,只好去田彪的床上将就一夜。
田彪好久没回来住了,床铺有些潮。田寡妇睡倒的时候还想着,如果明天天好
的话,将铺的盖的拿出去晒晒。想着想着便知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后来,她便迷迷
糊糊做了个梦,梦见有只手摸她的胸。摸得她心里好难受好难受。她还骂了句,这
是哪个缺德鬼?想占老娘的便宜,瞎了你的狗眼!她欲睁开眼瞧瞧,一双眼却怎么
也睁不开。她努力去睁,还想着如果有条温毛巾擦擦就好了,也不用着这么费劲了!
猛然觉得身上好像什么也没穿,睡时,她记得穿着棉毛衫裤睡的,怎么会……心想
可能是做梦吧,便用手往下身摸一把,这才清楚下边精光光的,唬了一跳,没等她
完全清醒过来,便闻到扑鼻的一股酒味。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摸着床头的拉线开关,
一下拽亮了灯,嘴里不由“呀”了一声:“……田彪,你作死呀!我是你嫂子呢!”
田彪浑身赤条条的,大概是冻的,嘴里不住的哮喷:“嫂、嫂子,我、我、我
想跟你、…”说着扑上来。
“田彪,你起来呀,你…你不怕你哥来找你算帐啊!”
田彪先是一惊,之后便咧着嘴笑了:“嫂子,你骗、骗我哩!我哥哥在、在哪
里?他已经死了死好多好多年了呢。”
她想腾出手来扇田彪一耳巴子的,无奈两只胳膊已被抓得牢牢的,动弹不得。
她欲抬腿去踢,下身被人家压在身底下,想晃一下都晃不动。身子动不了了,嘴还
是可以作为一种武器的,她骂道:“田彪,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你这个猪狗不
如的东西!你这个挨千刀的东西!你这个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你这个禽兽不如的
东西,你这个……”
她没骂解恨便不想骂了,她的嘴被人家的嘴给堵住了,她想瞅机会咬他的舌头,
两张嘴如同抹了粘胶那般,心里不由得产生一种渴望,仿佛在茫茫的大漠中走了几
天几夜,一眼瞅见了一汪泉水,这时她感到了人世间最快乐的一种舒服。此刻,她
觉得世上万物都没有了,连空气也静止了,什么也不晓得了,连她明早还卖不卖豆
汁也不晓得了,她只想现在,别的管它什么都与她无关了!
大兰还在县城。这条消息是街上卖服装的曹矮子说的。那天,曹矮子去县城里
批发市场进服装,迎头碰上刘玉芝。刘玉芝就把大兰前些时给她去过一次电话,以
后没有消息的经过和曹矮子说了,叫他给宋家带个口信,免得挂念。
曹矮子和宋家是表亲戚,他喊来老好表叔。沾亲带故,就和平常人不一般。他
将一捆服装往家中一放,汗也没顾上擦,急慌忙往盛昌粮行跑。
老好一听这消息,真是又惊又喜,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