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食欲。
“宗县丞请。”吕璟招呼一声,示意宗泽先坐。
宗泽却也不客气,直接大马金刀的落座,看着眼前精致的饭食,却只觉得心中更加不喜。
京中多有关于吕璟的流言,不过一年功夫,从一介白身爬到了县令之位,更是深得官家赵煦看重,自然免不了引来诸多眼红之人出言诋毁。
再加上吕璟接连搞出的新鲜事物,一个幸进之臣的帽子顿时就扣了下来。
宗泽原本也知道这流言十有八九不切合实际,只是今日一来,吕璟不谈公事,上来就要故作风雅的行宴饮之事,却让他一时面色不愉。
“宗县丞,先来尝尝咱们岭南的苏酒,京城如今怕是都没有这般货色。”
为了招待宗泽,吕璟特意将两坛早些时候悄悄藏下的蒸馏酒拿了出来,也是为了表示自己的敬重。
谁知这下彻底惹恼了宗泽,大手一拍,整张食案都忍不住抖了三抖,开口喝道:
“下官也曾听闻这苏酒,据说乃秘法烧制,还未出世就引得诸多人求购,更冠以苏学士之名,价格不菲,大人身为一县之长,如今平阳县一片空白,正需要我辈出力,大人却只顾饮酒作乐,还弄来这珍馐美酒,莫非当我宗某人是贪图享乐之人?”
吕璟吓了一跳,这怎么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发火了,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啊?
他这边却是陷入了误区,心里下意识的将如今的宗泽当成了后世传颂不休的宗爷爷,心里很是敬重,却将自己摆在了低处。
可王阔在一旁却看不下去了,自家官人好生招待,这老家伙还倚老卖老上了!
“兀那老汉!我家官人好心招待,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贪图享乐?若是贪图享乐,我家官人才不专门跑来这夸父山迎你!”
“你是何人,也敢喝骂本官!”王阔说话太难听,宗泽脾气本来就爆,这下也急了,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眼看着两人就要爆发一场全武行,周围亲卫们也都拔出了兵器,吕璟终于算是反应过来了。
“都给本官闭嘴!”大喝一声,吕璟面容虽看起来尚显稚嫩,这一刻身上竟散发出一阵强烈压迫感。
王阔不敢多言,直接退到一边,其余亲卫也尽皆将兵器收起。
宗泽也有些尴尬的坐了回去,无论如何吕璟毕竟身为上官,自己一上来就闹事,确实有些过分。
“宗县丞,本官自问没有哪里亏待你,为何无端发怒?”吕璟也算是明白了,宗爷爷是宗爷爷,宗泽是宗泽,两者虽然有必然联系,但如今的宗泽,显然还没有到达后来那种程度,自己可以看重,但也要保持平常心对待。
宗泽犹豫了下,若非这心直口快的毛病,他也不必蹉跎这么多年,不过既然开口,他却也不后悔,三言两语将自己的想法讲明了。
本以为吕璟会怒火大发,随后这宴席不欢而散,自己往后在这平阳县也要多受苛责,谁曾想他竟忍不住放声大笑。
心中不解,宗泽目光扫过四周,发现包括那之前对自己出言不逊的军士在内,其余人也都忍不住齐声发笑。
“宗某人所说话语句句肺腑,莫非这般好笑?”宗泽这下真要爆了。
“宗大人误会了。”吕璟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家伙一直混到六十多岁才出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啊。
“宗县丞,这苏酒本就是我名下酒坊所造,不过是个成本价罢了,至于你所说饮酒作乐之事,今日在此为你接风洗尘,也是为了正事。”
宗泽哼了一声,他一贯勤于政事,对吕璟的见解也大多道听途说,倒不知道这苏酒竟然隶属他的名下。
不过即使如此,何必非要将宴席设在山上,白白耗费物力。
眼见得宗泽神色还有不快,吕璟目光朝王阔示意了下,后者从怀中取出一封保存甚为严实的竹筒,递到了宗泽面前。
“宗县丞先看看这个,本官再与你细说。”吕璟开口说道。
王阔在此时悄然带着亲卫们往远处散去,场中就只剩下了吕璟和面色不断变幻的宗泽。。。。。。
第117章 三把火之棱堡()
山风荡漾,宗泽耗费了一些时间,终于将竹筒内存放文书所记载的内容浏览完,再抬头看向吕璟之时,目光已经柔和许多。
“大人,这棱堡的设计确实精妙,若是按照大人预想,分别在这平岗带的南北两处依山而建,确实能保平阳县固若金汤,只是。。。。。。”
“宗县丞可是觉得郴州没必要建设棱堡?”吕璟对宗泽的顾虑早有预料,开口问道。
“确实,郴州周边并无大型战事,若是耗费时日营造棱堡,是否有些浪费?不如献给官家,尝试沿白沟河一带兴建,或许会有奇效。”
吕璟心中一惊,这宗泽不愧是流传千古的名将,这眼光就是和常人不一样,自己才不过让他看了棱堡的设计图,他就能联想到兴建堡垒群的军事意义,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
然而虽然心中敬佩,吕璟却依旧摇了摇头,他拿出棱堡,可不是为了给大宋套上一层乌龟壳子。
棱堡的概念源于十六世纪初期的意大利,吕璟作为历史发烧友,在后世也没少钻研这种在战争中大发异彩的堡垒建筑。
这种堡垒的实质是把传统呈现凸多边形的城墙变成凹多边形,从而增加交叉火力的打击。
无论进攻棱堡的任何一点,都会使攻城方暴露在超过一个的棱堡面下,守城方可以进行多重火力打击,城墙本身的抗受力也会增强。
以大宋如今科技树的攀升水平,火药应用虽然日益扩大,但想要研发出火炮,别说吕璟学的并非工科,就算是,基础工业的发展也非一时之功。
但这并不代表棱堡无用,神臂弓和床子弩的存在可以完美替换大炮的功效,而且操作简便。
除此之外,因为如今没有火炮存在,棱堡修建时完全可以不去考虑砖石建筑容易跳弹的危害,节省了大量建筑成本。
吕璟从竹筒中再度将图纸取出,先是详细给宗泽介绍了番棱堡各处设计的道理,随后才开口回应他之前的困惑。
“宗县丞,白沟河一带是为抵御辽人所建,如今的辽国,还值得大宋为其大兴土木,兴建这棱堡群么?那岂不是束缚住了咱们自己的手脚。”
宗泽一愣,以他的聪慧,自然瞬间领略了吕璟话语外的意思,若是吕璟真的把棱堡图纸献给官家,那些主和派们岂不是更加有了缩头藏尾的理由?自己险些铸成大错啊!
“宗泽愚钝,多谢大人点醒。”开口间宗泽两鬓已有冷汗流下。
吕璟笑着出口安慰几句,接着说道:“宗县丞觉得郴州没必要建设棱堡,却是因为你还不清楚我大宋的局势。”
“下官洗耳恭听。”宗泽已经被吕璟刚才的言语有所触动,神色恭谨许多。
“宗县丞请看。”吕璟将觥内酒水稍稍往桌案上洒落,随后手指几个划动,一副草略的大宋地图就跃然桌上。
“以大江为线划分我大宋南北两地,宗县丞可知道我大宋如今夏秋两税分别在何时征收?”
“北地夏税八月左右,南地七月出头,秋税大约在十二月中旬,后官家又往后推迟了一个月。”宗泽曾经署理一县,对这些自然不陌生。
吕璟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唐两税法规定夏税无过六月,秋税无过十一月,宗县丞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宗泽愣住了,意味着什么?两个朝代规制不同?若是如此简单,吕璟也就不会特意问询。
可是思索再三,宗泽还是没能想出究竟为何规制不同,他对天象和历法并不精通。
“因为天变冷了。”吕璟轻声开口,根据我国气候演变的趋势,两宋正好处在寒冷期。
“天气变冷,所以作物的成熟时间推迟?”宗泽迅速举一反三,听说这几年,因为天气变冷,辽人们的日子可也不好过。
“宗县丞所言甚是,大宋主要的产粮区已经在不断南移,以荆湖南路为例,神宗时每年都要北运漕米六十五万担,如今这个数量更大。”
宗泽沉默,细细吕璟的话语,其实很多地方都可以找到实证,南方占城稻的引进,和如今汴京城对南方粮米需求的日益增大,都印证了吕璟所言。
“可这与在平阳县兴建棱堡有何关联?”宗泽继续发问。
“如此多的南粮北运,宗县丞可知其中消耗?”
宗泽摇头,不过漕运之事自古以来就多损耗,其内涉及的问题太多,也太重。
“所以,大宋需要海运!”吕璟手指顺着粗糙的大宋地图向下,从荆湖北路沿着郴州一线划下,最终停在了广南东路西江的入海口。
“广州?”宗泽脑中灵光一现,瞬间明白了吕璟心中所想,因为市舶司的存在,广州如今的兴盛对于宋人来说并不陌生。
而荆湖一带的稻米要想通过海运输送到北地,郴连道就是必走之路!
“此事我已禀明官家,不过我们眼下要做的,是先在郴州打好根基,别的不说,至少也要能够承担起中转之地的任务,才好正式上奏。”
吕璟手指再动,顺着郴连道回到郴州,特意点了点周围广袤的五岭地带。
宗泽心领神会,郴州想要承担中转之地的任务,平阳县就是重中之重,不仅要修建棱堡,大山中散居各处不尊朝廷号令的蛮、瑶、溪等族也必须进行整顿!否则大量粮食从这里过路如何放心!
“根据目前查到的信息,郴州周边大山散落了至少四五十万人口,大宋必须实现对这些人口的绝对控制,而这就是我将宗县丞请来的缘故。”吕璟说完,起身深深一揖。
“下官定当竭力协助大人!”事情不好办,大宋对五岭一带向来采取羁縻政策,自然不是没有缘由,但宗泽却毫无畏惧,大丈夫何惧艰难!
吕璟起身的瞬间不由一笑,他没有看错人,宗泽这种人,天生就是为理想所奋斗的勇士。
“时日尚早,你我二人不如再细细商讨一番?”示意王阔取来了堪舆,吕璟开口说道。
荆湖南路的粮米走郴连道通过海运向北输送,说起来简单,其内涉及到的利益纷争和诸多事宜,却绝非一时半会可以理清,就连官家赵煦,目前也只是暂时给了吕璟一些权力,以观后效。
“固所愿尔!”能够亲自参与到这么一件大事中,宗泽也感到与有荣焉,同时对哲宗如今对吕璟表现出来的偏爱,也有了几分理解。
能想他人不敢想,为他人不敢为,身居蛮荒,心系天下,这样的人,就算年纪尚轻,也值得天下人敬重!
这般想着,宗泽神色间也就多了几分亲近,主动起身为吕璟将酒觥盛满,缓缓开口道:“请大人满饮此酒,下官此前实在冒失。”
“无妨!”吕璟也不拘谨,从宗泽手中接过酒觥,一饮而尽,宗泽同样喝完杯中酒水,火辣的口感让他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嗝,却是将原本紧张的气氛尽数化解。
“好酒!”宗泽喝了一声,将桌案上的大宋堪舆图展开,开始和吕璟慢慢讨论起来。
难得有人能够和自己坐而论道,吕璟也很是开心,各种新式名词从嘴里蹦个不停,也是着实惊吓到了宗泽。
不过宗泽同样见解不凡,在许多事情上都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帮助吕璟将原本的计划大大完善。
两人谈论起来,一时忘了时间,竟一直持续到了黄昏时刻方才停歇。
“此番和宗县丞谈论吕某收获良多,若是宗县丞不嫌弃,小子年岁尚浅,就称呼一声宗大哥了。”吕璟再次将酒水倒满,开口说道。
“谢大人抬爱。”宗泽本就是豪爽性子,和吕璟言谈一番,更是觉得好似遇到了知音,当下也不拒绝,抬手就将觥中酒水与吕璟一同饮尽。
“再来第三觥!”吕璟猛地站了起来,形似牛角的酒觥高举,脚下就是山河表里!
“敬大宋!”宗泽同样站起,心中不禁热血澎湃,想想日后粮食改走海运,不知要省却多少内耗,大宋势必更加强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着这黄昏下朦胧的山色,不知何时,壶中酒水竟已饮完。。。。。。
第118章 阳山关()
清晨,温润的阳光颇有些害羞的穿过窗棱,照耀在茅草屋中,隐约可以看见内里卧榻之上,正有两个身形四仰八叉的酣睡着。
屋舍外的院子中,王阔带着一众亲卫正在小心戒备,在他们的对面,就是膀阔腰圆的熊猛,正在院子里挥舞着两个硕大的石墩子,脸上时不时泛起憨厚的笑容。
“王大哥,你们不用这样的,郎君从不轻易伤人。”院落外忽然传来一声女子声音,就见韩娘子轻迈莲步,手中端着一碗泛着清香的汤水走了进来。
“有劳韩娘子。”王阔道了声谢,示意身边亲卫接过那醒酒汤,余光却仍紧盯着熊猛。
这家伙一会清醒一会糊涂的,他可不敢掉以轻心,万一伤到自家大人怎么办。
韩娘子见到这种情况,也不禁无奈的笑了笑,开口道:“郎君,快去洗洗,奴给你准备了些吃的,还要赶着去上工呢,可别误了吕大人的事情。”
“都听娘子的。”熊猛憨厚一笑,直接大步迈着就朝院外奔去,王阔心中诧异,刚想问问这是要去哪里沐浴,脸色忽然大变!
这熊猛走的顺畅,那两个硕大的石墩子可就随手扔了出去!
一声巨响!整个院落都好似抖了三抖,紧接着就听到紧邻着的院落中传来乌力尖锐的呼喊。
“熊小子!你是嫌你三叔命长不是!我老人家容易么我!”
“王大哥不必惊慌,郎君心里有数的。”眼见王阔等人神情不对,韩娘子连忙开口说道。
无奈的点了点头,王阔刚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屋内传来了吕璟的声音。
连忙从亲卫手中接过醒酒汤,王阔几个大步推开了门扉,直接进入屋内。
。。。。。。
茅草屋里,外面的吵闹惊醒了正在熟睡的吕璟,迷糊着呼喊了王阔一声,睁开眼的刹那,可把吕璟吓了一跳!
这里是哪里?再看身边,宗泽躺成了一个大字,还不断嘀咕着好酒好酒。。。。。。
恰巧此时王阔进来,吕璟颇有些尴尬的抬开宗泽胳膊,起身走到了门前。
“大人,韩娘子做了醒酒汤,您喝点?”王阔小声说道。
吕璟这时也大约记起了昨日的事情,自己一时兴起和宗泽接连推杯换盏,两瓶苏酒说多不多,可对于自己如今这具尚未经过酒精洗礼的身体来说,结局已经显而易见。
接过醒酒汤,一股酸辣味道迎面扑来,其中还夹杂着一股不知名的清香。
“垌蛮大寨那里,可派人通知了?”喝了几大口醒酒汤,吕璟原本昏沉的脑子顿时清醒不少。
“都通知了,昨日大人一时兴起,时间有些晚,所以小的就自作主张借住在了熊猛家里。”
吕璟回身看了一眼,刚才迷糊着没注意,这房间里布置的别有一番风趣,很像那韩秀丽的风格,
“安排个人留在这里看着宗大哥,我们先回去。”说这话的时候,吕璟心中颇有些别扭,这个王阔,既然借住,就不能多找一家吗,想想昨夜两个醉鬼睡在一起,他就心里一阵恶寒。
殊不知王阔此时也是有苦难言,虽然察觉到了吕璟目光里的不满,可也没法解释。
难道说自家大人昨夜喝多了,非要和人家宗县丞同榻而眠?愿苍天饶恕我的罪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