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冈直纲闻言脸上一红，这个旁人说的岂不就是自己吗？
汉兵卫淡淡一笑，面带闲适地看着廊外细雨纷飞：“所谓茶道，所谓武道，最终殊途同归都是天道。茶道通过繁琐的规则来磨练人心，当这些定规不再令饮茶者厌烦，当饮茶人信手而为就符合茶道礼法时，才算领会了茶的真谛，才能喝到一杯好茶。繁复而熟练的礼法是为了使人超然物外，浓如苦药的茶汤正如人生，别出心裁的插花显示有限的生命背后人类生生不息的生命力，这一切放诸武道也是同理。修习武道之人必须先遵循一些规矩，修炼自己的本质，遏制欲望的目的是使欲望不必遏制，当人达到随心所欲而不越矩时，规矩就不存在了，那时举手投足间便可见天道。”
在座三人都可说是武学上面的年轻俊才，听到汉兵卫的话只略一思索便大为动容。
“我源左卫门一直以为自己武学天赋之高天下已是屈指可数，不料今天听汉兵卫一席话，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而已，惭愧啊惭愧！”首先叹服的吉冈直纲肃然行礼，表达自己对汉兵卫的尊重，而这两句话大半也是为了点醒自己的弟弟吉冈直重。
果然吉冈直重听到哥哥的话满脸羞愧，向着汉兵卫深深拜服。
“汉兵卫，是否可以详细解说一下你所说的天道境界呢？”足利义辉眼中闪现着兴奋的光芒急急追问。
汉兵卫失笑摇头：“天道便是存在于天地之间的一切自然法则，便是那清风细雨鸟翔鱼跃，便是那日升月落斗转星移，便是你心中的一点灵机体悟，公方大人，多谢你的款待，汉兵卫告辞了。”
不等足利义辉和吉冈直纲兄弟细细体会话中之意，汉兵卫便起身走出茶室并随口吟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踏着轻风细雨，拿回枪袋不等相送竟尔就此飘然离去。
“好一个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啊！”足利义辉抚掌而笑。
“殿下，沼田祐光回报的事你为何不劝劝他？”吉冈直纲忍不住疑惑问道。
“今日的汉兵卫已经不是昨日的汉兵卫了，何必相劝？”足利义辉面带敬佩，“想找他麻烦的人才需要人劝啊。”
转身拍了拍吉冈直纲的肩膀笑着道：“你放心，武道大会上他一定会赢你的。”
“哈哈，我吉冈源左卫门直纲可不会这么容易认输的，汉兵卫，我等着你！”
第36章 雨街突杀
汉兵卫撑着足利家送的油纸伞，缓步走在京之町的街头，细雨绵绵不绝带着刺骨的冰寒，平日里尘土飞扬的道路早已泥泞不堪。
偶然在足利家茶会上初窥天道的汉兵卫依然沉浸在和身外清风细雨同步的境界之中，似乎自己已经融入了整个天地之间，每一缕清风每一丝细雨都成了自己触感的延伸，在每一个从天而降到钻入大地的过程中，都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喜悦，那种玄奥的感觉简直就是妙不可言。
“这么快就来了吗？”轻轻闭上眼睛，风雨中那一丝不和谐的杀气越发清晰地被汉兵卫捕捉到，天色尚未黄昏！
汉兵卫依然保持着原先的步伐速率，只是空空的枪袋已经被抛弃在泥泞中。
幻龙枪锋芒既出，自然就不再是区区布袋所能装载的了。
所有街边的商家住户在看到幻龙枪接驳好的同时都已经争先恐后的关紧了门户，以此为信号超过一百支箭矢从汉兵卫前方两旁房屋上倾泻而下，笼罩了汉兵卫身前身后五步方圆。
破空的箭雨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撕扯开雨幕，汉兵卫放开手中的油纸伞，在油纸伞滞空尚未下坠的一瞬间，以比破空射来的箭矢更锐利更迅疾的姿态——前冲！
所有的伏击者都有一个错觉，仿佛雨幕只是被清风吹歪了一下，那个变成了雨丝一般的男人就已经施施然站在箭雨笼罩的范围之外了。
“噗噗噗噗~~”连续的箭矢入地声唤醒了所有刹那间失神的箭手，再想拉弓时才发现失去了目标。
“啊~~”惨呼声响起在两间房屋之间的小弄里。
“他在那里！”惨呼声对面的小弄里冲出一个手持太刀的壮汉，向屋顶上的同伙指出汉兵卫的位置所在。
可惜他冲的太快，只来得及喊出那一句话就被鬼魅般穿破雨帘的幻龙枪扎进了心脏，瞪着凸出的双眼倒飞回去硬生生被钉在身后的墙上。
反应快的箭手马上三三两两往这边开弓射箭，其他箭手注意力大多转往第一声惨叫发出时的小弄还没转回头来。而渐大的雨势也帮了汉兵卫很大的忙。
拔起幻龙枪的同时顺势挑飞了那个壮汉的尸体，挡住了多数射来的箭。
隐身跟在飞起的尸体下方顺利前进了三步，左右小巷中涌出了十来个手持雉刀的武者对着汉兵卫一阵疯砍，首先遭殃的却是空中充作挡箭牌的那个壮汉尸首，在落地时已经被砍成了数段。
“不要放跑了他，围起来杀！”远处有个狠厉的男声果断命令，屋顶上的弓箭手纷纷抛掉长弓跃落地面，只留下七八个看来弓术比较出众的人继续引弓待发。
被包围适合用杨家枪法，冲锋突破时却更适合燎原枪法。
汉兵卫幻龙枪横扫，燎原枪法起手式天火燎原出手，十余个幻影一般的枪头分刺那些雉刀手胸口。
“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声中两人中枪倒地，其余人都被震退了一步。
八支箭矢适时出现封锁住汉兵卫前后左右所有可以移动的角度，配合之精妙默契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养成，难怪要独留他们几个在屋顶。
随手磕飞三支箭矢，汉兵卫游鱼般贴住一个雉刀手，左手使出太极拳中的“粘”字诀，扯动那人绕着自己身边打转，右手单手运枪刺挑拨扫连杀两人。
被汉兵卫粘住转得晕头转向的那个雉刀手身躯突然一震，脱离了汉兵卫的掌控，却是被自己人的一支弓箭给解决掉了，而随后跟来目标直指汉兵卫的七支箭说明那并不是误伤，而是对方箭手有意识地杀伤他为后面的箭手攻击汉兵卫创造机会。
“妈的，自己人都杀！”汉兵卫大意之下差点遭到重创，幸亏靠着烟云缥缈步的神妙在最后关头避开了，可惜从足利家一直保持到现在的和清风细雨保持同步的心境被打破了，不但感觉不到刚才风雨的喜悦，反而因为湿透的衣衫带来的寒意影响了动作。
屋顶上的八个弓箭手依然不顾虑自己人的安危抽冷子射箭，令汉兵卫失去了最后的掩护，一旦汉兵卫借着对方的人掩护自己反而要更加倍的提高注意。
必须解决掉那八个弓箭手！
打定主意的汉兵卫开始寻找机会，可惜在上百人的围攻和八张长弓的威胁下实在没有什么取巧的余地。
汉兵卫很清楚如果不能解决那八个人，今天这里就是自己的死地。即便是想突围都未必能跑出对方八人精准的狙击。
由于不能保持刚刚领悟的清风细雨的境界，又分心注意屋面的弓箭手，汉兵卫身上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伤口。
虽然只是小小的皮外伤，不过多来几条光是流血就能要人命了。
拼了！
心中决定了一个大胆行险的计划，计算了一下可行性，虽然只有三成把握，却毕竟有机会成功！
逼退身边的敌人，幻龙枪枪尖撑地，汉兵卫借着枪杆弹性瞬间飞上三丈高空。
所有想汉兵卫死的人全都大喜过望，因为在空中不能变幻身形的汉兵卫就是一个纯粹的箭靶子。没有人发现幻龙枪枪头一截留在了地上，或者说即使有人发现了也毫不在意的忽视了它。
八支箭矢几乎在汉兵卫上升的同时就离开了弓弦，堪堪侯在了汉兵卫上升的必经线路上。所有人都以为汉兵卫死定了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一幕却出现了。
首先是一把漂亮完美的长弓魔术般出现在汉兵卫手里，然后是空中的汉兵卫长弓一兜一转，八支箭矢就全部被他没收并在一瞬间连开四弓，一弓二箭，原封不动的把箭还了回去。
事出突然，八个弓箭手全部中箭，虽然只有一人死亡，剩余的七人也难以再用弓箭威胁汉兵卫了。
“成功了！”汉兵卫心中暗喜，不过危机并未过去。下面的人虽然以为汉兵卫在空中就会死透死绝，手里却还是下意《奇》识地举高了刀枪，准备给汉兵卫来《书》个乱刀分尸，所以马上就要落地《网》的汉兵卫面对的就是一片刀山枪林。
月光出鞘！
温柔却冰冷的月光在射日弓拨开几把刀枪的时候飘渺地掠过它们主人的咽喉，在所有人还处于震惊失神的时候，重新组成的幻龙枪带着它的主人汉兵卫冲开了一条血路，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第37章 甲贺忍者
脸色铁青的叶川众首领叶川又三郎看着地上超过二十具的尸体，眼中燃烧着阴郁的怒火。
“这个中华汉兵卫仁氏必须死。”虽然那二十多具尸体中最少有六具尸体是死在自己人的弓箭下，但显然这并不是叶川又三郎所关心的，他所在意的只是那个从叶川众一百多骨干的天罗地网中逃脱的男人，那个关系到叶川众生死存亡的中华汉兵卫仁氏。
“哼哼哼哼，又三郎，你急了吧？”随着一阵低沉冰冷的笑声，一道身影仿佛从地下冒出来一般突兀的出现在叶川又三郎身边。
“衫谷孙佐，你有把握能干掉他吗？”叶川又三郎并不回头，对衫谷孙佐的出现没有一点意外。
“没把握，所以我不会接你这个任务！”衫谷孙佐很干脆，随后又话锋一转，“不过我可以帮你找到他，你愿意雇佣我吗？嘿嘿，我甲贺衫谷家可是很贵的哦。”
“我只想雇佣能解决中华汉兵卫仁氏的忍者，甲贺之里有吗？”
“五千贯，就能请动甲贺之里的上忍了。”衫谷孙佐耸耸肩，并没有因为叶川又三郎的拒绝而失望。忍者虽然是暗夜的主宰，但并非所有人都能靠暗杀就轻易解决掉，而汉兵卫显然就是属于少数的那一类人。
叶川又三郎也明白，凭衫谷孙佐中忍的水平，找到汉兵卫简单，想暗杀掉他就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五千贯？”叶川又三郎有些犹豫，倒不是他不舍得五千贯，只不过今天刚刚把叶川众的老本连同最近收起来的赌注共计十八万贯去中岛屋下注买了几个热门人物，现在手边可供调用的资金只勉强能有四千贯左右，一时之间又没办法筹措。
“你找到他要多少钱？”看来还是要靠手下这帮废物啊，叶川又三郎暗恨。一百张长弓，三十个刀枪手，伏杀一个人而已，居然还被目标杀了二十多人，伤了十多人后从容离去。想想都让人心寒。
汉兵卫不死，叶川众恐怕只能就此解散了。只能先靠衫谷孙佐找到人，派手下这帮废物围杀消耗他的体力，然后抓紧筹钱，雇佣甲贺上忍作最后的致命一击了。
“五百贯！”衫谷孙佐嘻嘻轻笑。
“好，你带我的人找到他，不需要你出手，只要确保他逃不掉就行了。”
拿着五十两黄金，衫谷孙佐愉快地消失在雨中，远远传来他的话语：“叫你的人跟着我的记号，来晚了找不到人可就和我无关了。”
叶川又三郎暗暗咬牙，死多少人都没关系，只要有钱还怕找不到人吗？集合叶川众所有三百人，加上甲贺上忍，就不信还杀不了一个昨天还默默无名的中华仁氏。
汉兵卫突围之后并没有回宿屋会合前野长康等人，而是直接出了京之町，在町外附近的山林中游荡。
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包扎好了，汉兵卫抱着幻龙枪坐在一棵大树的枝桠上，双目微闭体会着细雨柔风带来的感动，体内的真气用数倍于平时的速度穿行全身，而包扎好的伤口也居然以惊人地速度快速愈合着。
“你也是来杀我的吗？”没有睁开眼睛，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汉兵卫甚至连手指都没有动弹一下。
衫谷孙佐靠站在十米外的大树树干背后，脚下的树枝并没有因为他的站立而略有弯曲。虽然汉兵卫并不是对着他这个方向说话，可衫谷孙佐却很清楚地感觉到汉兵卫的话是在问自己。
索性转出树干，衫谷孙佐意外地看着这个令他感到惊奇的男人，要知道衫谷孙佐虽然只是一名中忍，却是出自甲贺五十三家的名门衫谷一族，十米的距离，即便是甲贺之里最强的上忍都没办法看破蓄意隐匿行踪的衫谷孙佐。
“你怎么看破我的？”衫谷孙佐还是忍不住，率先开口问道，这个问题可是忍者最在意的，至关生死的大事。
汉兵卫依然闭着双眼，只是淡淡笑着答道：“并不是我看破你的行踪，而是你的到来破坏了这里的自然之气。”
衫谷孙佐完全听不懂汉兵卫在说什么，只是有一瞬间的错觉，似乎汉兵卫消失在了雨中，融合在了树里，再眨眼看时却分明没有移动过分毫。
古怪！
“我不是来杀你的，我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心中莫名的起了一丝怯意，衫谷孙佐不自觉的解释道。
“我知道！”汉兵卫缓缓转头的同时双眼也慢慢睁开，在正面面对衫谷孙佐的时候刚好完全张开，两道有如实质的目光竟令衫谷孙佐有心惊胆战的感觉。
“你没有杀气，所以我知道你不是来杀我的。”
看到起身挺立在树枝上的汉兵卫一脸温和笑意，衫谷孙佐第一次有了逃跑的念头。
“那些痕迹是你故意留下来给我追踪的？”
“说不上故意留下！”汉兵卫反倒有些惊奇，看着这个以往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忍者，心中暗赞对方反应很快，“只能说是不加掩饰罢了。”
“哼！还说不是故意留下，如果不是追踪的高手，是不可能发现你‘不加掩饰’的踪迹的，可偏偏你留下的又足够多，否则的话，哪里会有我出场的机会。”
“你要这么说也对，我的目的就是要吸引你这样的高手来追踪我，这样才能给我提供良好的修行对手啊。”
“哼！”衫谷孙佐右腿一蹬，身形倒射而出，同时双手连扬，十余枚四角忍者镖画着诡异的弧线袭击汉兵卫。
汉兵卫幻龙枪收回身后，从树枝上弹起的身体在空中微妙地摆动着，竟然就这样轻轻松松穿过了那些忍者镖组成的罗网。
看到这一幕的衫谷孙佐瞳孔急剧收缩，借着树枝的弹力变幻角度，头下脚上落向地面。
汉兵卫如影随形，轻点还在晃动的树枝，再次加速接近衫谷孙佐。
“篷！”一声闷响过后地面爆起一大团烟雾，穿进烟雾的衫谷孙佐头也不回甩手又是五枚忍者镖，空中的汉兵卫收势不住，袖子一挥一卷拢住忍者镖，落进烟雾团后马上横移，抬眼再看时却哪里还有衫谷孙佐的影子？
“有趣有趣，这就是忍者了吗？”失去衫谷孙佐的踪迹汉兵卫并不沮丧，反倒因为见识到了传说中的忍者而大感兴奋。
“那么，我们就先来玩玩捉迷藏的游戏吧，名震天下的甲贺忍者。”翻开衣袖，汉兵卫细细打量了一番那五枚忍者镖，四个尖角上都刻有一个小字，连起来赫然就是“甲贺之里”！
第38章 浓姬归蝶
跟踪之术不外察迹、嗅味、观远和听风四大法门。
察迹就是找寻被跟踪者路过处所留下的痕迹，例如足印，折断的枝叶，踏践了的花草诸如此类。
汉兵卫很仔细地观察了刚才烟雾周围的草痕，却一无所获，进而四处查看树木枝叶，好不容易在一根细树枝上发现了一点点新鲜湿润的泥土。
“厉害！”汉兵卫由衷赞叹，能在如此仓促的情况下保持这么高水准的反追踪状态，不愧是甲贺出身的忍者。
回想起胡禄提过的追踪四大法门，汉兵卫使劲抽了抽鼻子，最后却是摇头失笑，即便是最灵敏的狗鼻子，恐怕也没办法在这样的雨天嗅到一丝可供追寻的气味的了。
登高观远这招更适合汉兵卫的敌人使用，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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