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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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说-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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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堂记录更极为奇怪,似乎并未经过任何审讯,犯人就直接认罪。看案卷,似乎有大段的话,已在文书中被删去了。

那公堂上又到底说了些什么呢?

此案疑点即众,卢东篱便招来了衙中捕头细问审理此案的经过。

那捕头自然也是没少收风家银子的,也猜着风家最迟这几日,就会对新任县太爷这边使银子了,没想到,风家的人还没上门,县太爷倒自己主动问起来了。果然是一县首富

招人注意啊。

捕头即有了这个机会,自是一叠声地替风劲节喊冤:“那风大官人实是冤枉的,这满县上下,谁不知道李家男人是自己好赌在赌场上欠债被人追讨打死的。只是前任太爷同风大官人有些嫌隙,便生生让那杀人的凶犯逍遥自在,却把风大官人关入牢笼了。”

“若是如此,那风劲节又为何认罪呢?”卢东篱不解地指指案卷“案卷中记载,并未用刑啊。”

“虽说不曾用刑,但风大官人知大老爷甚是厌恶他,唯恐因此受刑遭难,所以才认罪,只求暂时不爱皮肉之苦罢了。”

陪同卢东篱前来上任,帮他处理大小事宜的族弟卢东觉此时不觉微微一:“那风劲节怎的如此懦弱胆怯没有骨气,这杀头的罪名,只为害怕受刑,就一口认下来,若是就此赔上性命,真不知道该算是谁的罪过了。”

卢东篱微微摇头:“从来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屈打成招之事,何曾少过,原该庇护一方的官员,却让百姓惧若妖魔,以至民间常有屈死不告官之言。为官者应当反省自身,又怎么怪得百姓惧祸畏刑。”

“即是如此,大表哥,你就快快开堂,审一审这个冤案吧。”卢家年少的族弟两眼放光地说。

卢东篱回头看看自家小表弟那兴奋的样子,不觉失笑。这个大孩子,怕是清天大老爷平冤断狱地戏文看多了,整日便盼着自家哥哥也这么给他演上一回,让他也出出风头,尝尝跟随清天的滋味。

他只微笑,漫不经心地答:“等把这些积压的公事全处理完了再说吧。”

便不再理会小表弟热切的眼神,只安静地继续翻看文书。

捕头等了半日,等不到大老爷再对此说半个字。又是失望又是沮丧,想要找机会再提提风劲节的事,奈何此时卢东篱的心思已被别的公事给占去,只是一边双目如炬,迅速地审看公文,一边不断提出若干问题。

每一问都切中要害。每一问都锋利深入,使得捕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回答,再没有半点功夫去替有钱的风大老爷考虑了。

光是整理旧文书案卷地工作,就做了三个多时辰,直到深夜,卢东篱犹自毫无倦意,只是偶尔抬头,看到可怜的捕头大人一副要虚脱的样子,再回首,望见自己那年少的小弟。也已是闭目晃脑,站立不稳。不觉又是一笑,这才放下手头公事。站起身来,笑道:“今晚就到这吧,你去歇着吧。”

倒霉的捕头因为应付大老爷的提问,几乎筋疲力尽,还时时因为不能及时对于县内事务做出正确回答而丑态百出,倍加难堪。此时听卢东篱这么一说,如获大赦,赶紧着就施礼告退了。一出文案房。便奔跑如飞,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对大方地风大公子忏悔:“风公子啊风公子。真的不是我不帮你,这种情形,我实在是自身难保啊。”

卢东篱待他跑了,才笑着在卢东觉头上敲了一记:“回房再睡吧。”

卢东觉迷迷糊糊地睁眼,迷迷糊糊地揉着被打疼的脑袋,迷迷糊糊地问:“大表哥,你的事办完了吗?”

卢东篱又好气又好笑:“还说能替我打点私事,帮我处理公务,死乞白赖地非要跟着我,才第一天,你就敢在做事的时候睡大觉。”

卢东觉揉着脑袋满腹委屈地说:“大表哥,我跟着你,即是为了让你方便教导我读书,准备明年的科考,也是为了在你身后学学怎么做官,可你看看你,眼前有一个天大的冤案,你也不管,这叫人怎么还提得起精神来。”

卢东篱又是屈指在他额上一弹,笑道:“亏你还整日想着科举应试他朝为官,怎么就不知道,为官者审理案件,断不可偏听偏信。我们的一念之差,便是旁人的生死祸福,身家性命。任何案件,都当详细查问,审看证据,向所有相关之人问讯供词,仔细聆听别人的话,却必须在自己心中先存疑。只他说了一句,你便认定这是冤案。一个捕头,为何为一个凶犯,这般拼力叫屈,这其中关节,你怎么也不想一想?”

卢东觉直着眼睛,怔了一会子,忽得双手一拍:“对了对了,风劲节是个有钱地人。那捕头必是叫他买通了。即能用钱来买人通路子,那这肯定不是个好人。我看,没准佃户就是他打死的。这有钱人,地主老爷,打死可怜地农民,不是常事吗,即是穷人告富人,那当然是被富人逼到忍无可忍才告的。”

卢东篱第一时间伸手再次狠狠在他脑袋上一拍:“幸亏你不是个官,否则还真不知道要弄出多少冤案呢。你真以为所有地故事便都同戏文中一般吗?若不是帮着穷人对付富人便不够资格做清官吗?案子还没审,事情还没明白,就心中先存了定见,这是判案之大忌。有钱并不是罪过,不能因为别人有钱就先订人家的罪,明白吗?”

他一边说,一边一扬手。

卢东觉也不管他本来想干什么,双手护着头就往后退:“别打别打,被你打傻了,考不中功名,你去赔我爹娘一个未来的状元。”

卢东篱笑着瞪他一眼:“行了,回去睡吧。”一边说,一边大步向外行去。

卢东觉唠唠叨叨追在后面:“大表哥,你说了半天,还没说该怎么办呢?这么大的案子,总不能放在那里不管不顾吧。”

卢东篱抬头看看天上一轮清明冷月,笑笑道:“咱们初来乍到,应该好好熟悉一下济县,明儿四处转转吧。”

“转转?”

“是啊,在县城里里外外,都走走看看,瞧瞧这里的风土人情,看看百姓的生活如何,需要些什么,当然,与衙门有关的方,也得去走走,比如……”

“比如……”卢东觉了也摸着头说。

卢东篱望着天空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一定会有负族叔所托,想让这个小表弟学有所成,衣金腰紫入仕途,好象实在是比较困难的。

他闷闷地摇摇头,把卢东觉地话接下去:“比如监牢。”

“对了。”卢东觉恍然大悟,用整个衙门都能听到的大声音喊道“尤其是死牢,我们当然要去看看地。”这年少的大男孩再次两眼放光“大表哥,你说得太对了。”

而卢东篱唯一能做的,只有抬起头,再叹一口气了。

第四部 风中劲节

第十章 … 巡狱

巡狱的一番大呼小叫,令得全衙门的人都知道大老爷要去。

牢房里上下下下,做足准备功夫。所有人把神经崩得紧紧,个个做出全心全意勤劳工作的样子,准备以最佳的精神面貌迎接顶头上司的巡视。

然而,卢东篱却根本没往牢里去。这几天,他除了翻看整理旧公文,就是让自家小弟陪着,闲闲出来,满县城转悠。

逛逛大街,上上茶馆,日子倒甚是悠闲。

小小卢东觉摩拳擦掌得就想着做一番事业出来,恨不得微服出游,马上揪出几个恶霸顽匪来,以显身扬名。

偏偏卢东篱只是吃吃喝喝玩玩看看,有时同茶馆的客人,酒楼的小二,说点儿不着边际的闲话,关于民间疾苦,竟是半点也不提及。

急得这热血少年,整日上蹿下跳,如猴儿一般坐立不安。

到了第三天,一大早卢东篱笑着叫他一同出门时,他终是忍耐不住叫嚷了出来:“大表哥,你不把公务当回事,我还要看书呢,明年科举,爹娘可是等着我一举成名的,没空陪你闲逛。”

卢东篱忍着笑问:“我什么时候闲逛了,我们新到此地,自是要熟悉民情,这才便于处理积压的公务。”

“你有在熟悉民情吗?这几天,我就没见你问过一个正经问题。”

“什么是正经问题,你真当那些话本小说全是真是,当官的,扮个算命先生满世界一转,所有人都掏出心窝子什么话都对你说了。你自己走出去,随便抓个老百姓,直接就问,你们这里生活如何,法令还好吗?以前县太爷施政怎么样,县里头有多少有头有脸的人家,有多少无良恶霸,那个听说非常有钱的风劲节到底为人如何?你以为,有几个老百姓,会对一个陌生人的这些问题,毫无防备地坦然回答。”卢东篱从袖底掏出一把扇子,姿式无比熟练地对着某人的脑袋打下去。

卢东觉愕然抱头:“那照你这么说,我们该怎么办?”

“要了解民情很多时候,不需要直接把所有问题都问出来,用自己的眼睛仔细看,自己的耳朵用心倾听。看街市是否繁华,看百姓脸上有多少笑容,仔细看看市场上种种商品的价格,看酒楼茶馆里一般会有多少人|奇^_^书…_…网|,看百姓的衣着,听他们的闲话,了解民风民俗,从这一切之中,就可以得出自己想要的结论了。”

卢东觉连连点头,做受教状,跳起来就往外去:“那我们快走吧。”

话还没说完,人已一溜烟跑出老远。

卢东篱在原地摇头:“你去哪?”

“去逛街了解民情啊。”卢东觉激动地喊。

卢东篱仰面朝天,欲叹无声:“我们已经逛了两天街了,逛够了,该了解的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卢东觉瞪大眼:“可是,我还什么也没了解到啊。”

卢东篱用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瞪着他的小弟:“你和我谁是县太爷。”

卢东觉怔了一会子,然后就象霜打的茄子一样,低着头慢慢走过来:“你是。”

卢东篱点点头,从鼻子里嗯出一声,然后才漫声道:“走吧。”

这才慢悠悠从卢东觉身旁走过。

走出好几步,停步回身:“还不过来。”

卢东觉垂头丧气地问:“去哪。”

卢东篱再次叹气:“当然是死牢。”然后猛然把眼一瞪,难得一次用凶狠的眼神,把卢家小弟眼看就要到嘴边的大声欢叫给瞪了回去。

纵然如此,卢东觉还是非常高兴的,巡视牢房啊,清查积案啊,肯定会碰到有人喊冤,有人大叫清天大老爷的,多么刺激有趣的生活啊。

然而,卢东觉高兴了,牢里的狱卒们可不高兴了。

他们整天防着大老爷来巡视,工作一点也不敢松懈,眼看着大爷天天在外头乱晃,一星半点来查看的意思也没有,他们也就渐渐怠慢了下来。

这前两天干得颇为辛苦,现在自然就七倒八歪,办公务的时候,也都眯着眼睡懒觉,闲聊,喝酒,甚至两三人凑一块赌钱的。

这时,惊雷般听到一声大老爷巡狱,真个是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面如土色地跳起来。

踏入死牢时,对于将要看到的混乱和松散,卢东篱其实还是有所预料的,所以除了在心中轻轻叹息,也没有什么大震怒。只是脸色略略肃穆一些,在面青唇白的牢头王大宝的引领上,徐徐巡视牢房。这一巡视,倒是对这牢里上下人等有了些好感。

他素来知道,吃牢饭的,无不是敲骨吸髓榨油水的主,若是没有孝敬的犯人,在牢房里头,多是要受苦楚的。

而他查看案卷更知道,大部份羁在监中的犯人都是没有钱的穷苦人。原本以为,这次突如

一查,会查出很多非刑苛酷之事。

谁知道,大大小小的牢房都极之干净整洁,毫无监狱中最常见的阴森恐怖之感。

没有潮湿与阴沉,没有哀呼和惨叫,囚犯们身上就连锁链刑具都只有最轻的那种,犯人们也没有太多悲苦之色。这些出不起钱的人能在牢里得到这种待遇,不由他不颔首以表对一众狱卒的赞许。

他心情很好,卢东觉却极不痛快,监狱啊,居然没有阴惨惨恐怖一片,居然没有到处挂满刑具,到处喊叫呻吟,居然没有人抢着大喊冤枉,这叫他一腔势血,一片壮志,可如何表现才好。正焦急间,他想起一人,便问:“那个风劲节应该也押在死牢里吧,在哪呢?”

王大宝点头哈腰地道:“风劲节的案子大,被押在最后一间牢里。”一边说,一边在前引路。

卢东篱与卢东觉跟着他一路走进去,直到王大宝停步,二人却不由一怔。

这间牢房极大,极干净,墙上还开了几处成人无法钻过的小窗子,采光也是很不错的。一人半躺半坐在墙角,身上的囚衣干净得让人怀凝是不是每天清洗,手上随便地戴了条细铁链子,一整本的诗集正盖在他的脸上,把整张面孔遮得严严实实,竟是完全看不到。

王大宝站在牢前叫了两声:“风劲节。”

那人却是动也不曾动一下,竟是没听见一般。

王大宝在脸上挤出笑容:“太爷,这风劲节大概是看书看得累了,睡着了。他常这样,一睡下去,打雷也惊不醒。”

卢东觉瞪大眼问:“怎么会这样?这里是死牢吧?这个死囚还真是舒服,一个人住这么又大又干净的一间房,平时居然还能读书?”

少年两眼喷火地盯着牢头,眼睛里分明在说“你受贿了,你肯定收好处了。”

王大宝低着头道:“大人若是看看案卷就知道,咱们县里没什么大案子,真正的死囚就这一个,其他的都只是小罪名关进来的,自是不能和危险的死囚关在一起。至于牢房干净,这个,原是我们上下差役不愿让犯人太过受罪,所以时时打扫牢房罢了。那风劲节是个爱读书的人,在牢里关了这么久,百般无聊,他的家人也恐他想不开,寻了短见,便拿了些好书进来,让他可以打发时间,我们瞧着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就同意了,若是大人觉得不妥,咱们即刻就把这些书全扔出去。”

卢东篱笑问:“他常读书,经常这样读到倦极而眠?”

“是,这个时候,就是在他耳边敲锣他也醒不了。”

卢东篱不觉失笑,身在死牢,还能这么洒脱,还有心情看书读诗,这人倒是颇为有趣的。

王大宝恭敬地道:“大人若要问话,小人这就进去叫醒他。”

“不必了,他即看书看得这么辛苦,就叫他多睡一会儿吧。”卢东篱轻笑两声,连他也想不到这一番巡狱竟会看到这番情形。他却也没有多耽误,再在牢中四下走了走,便与卢东觉回去了。

卢东篱初遇风劲节,是在森冷封闭的牢房里,他不曾看到风劲节的容貌,而风劲节则根本不知道他的到来。

卢东篱上任第一次巡狱,对济县的狱卒留下了颇好的印象,也觉得风劲节是个有趣的人。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牢房的整洁干净,囚犯受到的善待,与狱卒们的道德水准并无干系,纯粹是沾了风劲节的光,是因为风劲节的要求,牢房各处才能打扫干净,囚犯们才得到较好的待遇。这其中,风劲节没少出钱,狱卒们没少拿好处。

而后来传遍济县关于风劲节身处死牢而不惊不乱,依然读书习诗的所谓佳话,其实完全是个骗局。

事实是,自从几天前,与大家喝酒谈过一些传奇,所谓英雄的事之后,风劲节一直提不起精神,总是懒洋洋的。新的县太爷到任,王大宝也好,其他狱卒也好,家里的福伯也好,都催了他许多次,让他快点交待,怎么讨好新老爷,他居然也只是爱理不理,反正也不觉得在牢里有什么不好,过几天再说吧。这几天,他只是不断喝酒。卢东篱到的时候,他正好喝得大醉,人事不知。

王大宝急着去迎接大老爷,忙着踢了别的狱卒在第一时间遮掩。

那狱卒情急之下也没别的办法,赶紧着把酒壶酒杯酒桌收了,把风劲节拖到墙角,手忙脚乱给他系条铁链子,又用沾湿了水的布盖在他脸上,这样可以遮掩掉很多酒气,再拿本风劲节平时用来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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