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舍不得说,容相,你不喜欢皇宫,以后就别回来了,我也做不到,抛下我那当明君的信念,抛下我的那些坚持,只是单纯地和你做个伴……”
“容相,你又要骂我多心,骂我胡思乱想了,可是,容相,我们可以不介意为人付出,我们也可以坦然接受至近之人的付出,但至少,不能把那些付出和牺牲看作理所当然,或是完全就视若无睹。”
“容相,我什么都看到,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能做。因为我是燕国的皇帝,这是我地责任,我的荣耀,或许也是我的野心,我的欲望,所以,我只能继续看着,继续在心里想着,却也继续什么也不做。有时候,我会低声安慰自己说,要下辈子回报你,但又觉得这自欺欺人得十分可笑,可是,现在,你告诉了我,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下辈子……”
“容相,其实在你回来之前,我就想通了。在我查出这功法的真相时,我就想了很久很久,如果这功法会害你累你,我自然是不会练的,可如果,竟然不会……那我……”他的笑容,有一种孩子般地稚气和天真,也因这稚气与天真,美好地让满天星月,水波灯影,都失了颜色。
“能够长生,真好!因为,我有那么多岁月可以去为你做些什么。能有来生,真好!因为,下一世,我可以试着让你更快乐一些。”
他要的,不过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容谦无论行到何处,回首时,总能发现有人与自己并肩的机会,一个让容谦,不管身处何等大热闹大繁华大欣喜之境,也不会忽然间生出寂寥沧桑之感的机会。
没有把握,未必成功,只是一线机会,于是,他立刻抓住。
于是那个城府极深,凡事最爱多思多虑,爱使权谋的皇帝,在面对这场抉择时,变成了最简单纯粹的人。
燕凛一直说。一直说,那些以前因怕容谦伤感烦恼,从来不说的心思,这时已是不知不觉倾吐尽了。天地间,只剩燕凛一个人地声音,低沉却响彻天地。
容谦静静地听,一指不动,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倾听着,
容谦倾听时的容颜如夜沉静,直到燕凛把话都说完,他仍然只是沉默,过了很久很久才轻轻地说:“那好。练吧。我陪着你一起努力,你有哪里不懂,哪一处没有解透,碰上了哪一种难关壁障,我总在这里。”
燕凛眼神闪亮:“就是说会留下很久很久,不再出去。”
他是这样地欢喜,完全不介意未来的艰难。
容谦微笑着点头。唉,这个忽而聪明忽而傻的笨徒弟,一直一直是这样地盼着他长留在身旁。可每一次在他要离去时,他永远只是微笑着相送……
在那之后,他们又说了许多许多的话,他们慢慢越来越放松。不知什么时候从相依着坐在一起,变成肩并肩地躺在桥头,用同样的姿式,枕着头,看那漫天星月。
燕凛忽然轻轻地说。“容相。如果……如果我失败了,如果到我身死之时,仍不能聚魄转生,你不用为我难过。我努力过了,即使失败,至少在努力的过程里,我很快乐。因为。我终于在为你而努力。我能抽出地时间也许不够多,我能投入地精力也许有限,但那绝不是因为我不够诚意和不用心思,而是我不能为了来生而放弃今生,这一世地责任,我依然要尽到,并且我知道你会为这样地我而欣慰。容相。如果我失败了。你不用过于想我,但要记得偶尔想想我。如果我失败了。我想你记住,我会希望你可以再找到一个喜爱在意可以相伴的人,也许在很久以后,你会告诉那个人,以前你教过一个不知道是笨还是聪明的家伙,而且你很喜欢他。”
因为嗓子受过伤,因为刚才已说了太多的话,所以他地声音越发低沉,还隐隐有些沙哑,反象每一句,都从人心深处流淌出来,再直接流进另一颗滚烫的心一般。
容谦没有立刻回应,他静静看着天边的明月穿进云层,又穿出云层,然后轻轻说:“那个家伙很笨……”
“笨也是你教出来的。后悔也没用了。”燕凛轻轻笑着说完,便也安静得看着星星,看着云,看着月光,看着天空,又过了好一会儿,忽然脸上微红地说:“容相,我告诉你吧,其实我想过来生之事的。”
“很多年前,我就想过了。我想来生,一定要与你相识,但必须比你大,出身不重要,权势地位不重要,但我一定要很聪明很能干,文武全才,诸般本事无一不缺。”
在这个美丽如梦的夜晚,曾经英明神武的帝王如孩子般述说那个天真的梦想。
“我会很努力地学习,一切一切做到最好,因为,有一天,我要认识你。我认识的你,应该是,呵呵……是个小孩,我是说,比我小,嗯……其实就象这一世,你初见我时那么小……容相,你别盯着我……我其实也就是想想……”
“我总想,你当小孩时是什么样地?会不会也很可爱,会不会也是白白胖胖,红通通的脸?我可以用糖逗得你哇哇大哭,摇摇摆摆追着我……唉,容相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说了,只是想想的……”
“我会照顾你,但也会小心地记录下你所有的傻事,将来再拿给你看,等你再长大些,我会全心全意,把我懂的一切都教给你,但就算你学得再好,我也要找由头训你,吓你……你不用捏拳头,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打人,尤其是不喜欢打我吗……我不就是想把这一世的仇全报完吗,那些事你以前不也都对我做过,我也没生你的气啊……别打……现在不是证明这想法不会实现吗,就算有来生,你也不会变小孩让我玩……哎呀……”
扑通一声之后便是容谦的放声大笑。那笑声如此飞扬快意,竟似要把沉沉寂寂冷冷森森地皇宫都整个惊醒一般。
远处的王总管有些惊奇:“谁在笑?”
“那处园子这时还会有谁,你不会以为陛下那受伤的嗓子,能笑出这么大的声音吧?”史靖园笑道。
王总管有些愕然:“容相一向沉稳安静,很少会笑得这么忘形。”
史靖园没有说话,只望着那个方向,渐渐地,微微有些凝结的眉宇就舒展开了。
罢了。想什么,怨什么,不平什么,其实做为旁观者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指点那两个人的世界。
只要他能让他快活,只要他们在一起欢喜,那么到底有没有亏负,谁欠了谁,又还有谁会去在乎,谁愿意去理论呢。
这一刻,长久地心结尽解,他只遥望那处闭了院门的园林,听那长笑,一声声惊破夜色,驱尽清寒。
第六部 风云际会
第四百零四章 … 天海无涯
“竟然会有这么大的鱼,劲节,你快看……”
“风度!风度!我的卢大人。就是一条鲸鲨而已,你至于就这么大惊小怪的吗。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别总这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都丢人丢到外国人面前去了,我都替你不好意思。”
窗外传来的声音,一个兴奋欢快,惊讶欢喜,一个懒懒散散,调侃里带点笑意。船舱里,小刀扶着窗子,面青唇白地努力往外看了看,又软趴趴地躺了下来。
“我的老天,大人和风公子可真是好兴致。”,
在他的旁边,同样全身发软,面无人色的王大宝声音细弱如游丝:“公子倒也罢了,反正他的武功好得出奇,这点风浪自然不怕,可是,怎么连卢大人都一点事都没有呢?”
小刀哼了一声:“难道你还指望卢大人有事不成?”
王大宝惨叫一声“我只是不服气啊!论起功夫来,卢大人还不如我们俩呢,更别说我们以前还出过海好几次了,结果现在居然还是在晕船!可卢大人呢?他这才第一次出到外海啊,怎么就跟到了他家似的那么舒服?”
听了他这通抱怨,小刀的心头里也郁闷起来了,再加上自己实在也站不住了,两脚一软,干脆直接就坐到了船板上。
卢东篱告了长假,乘船去吴国看望妻儿,除了有风劲节相陪之外,小刀和王大宝做为近身侍卫。自然也是一路同行的。
大海之上,就是风平浪静的时候,不习惯坐海船地人,晕吐得要死要活的也是经常的事。这种苦头,没有出过海的人,往往是很难想象的。
小刀和王大海以往寻找卢东篱时,也曾经出海过几回,每一回都是晕得天昏地暗,吐得奄奄一息。而卢东篱呢。就是当年相送妻儿时,也没有到过外海,可眼下如许的风波之中,他居然就象在平地行车一船,适应得那真是良好得很。
在外海航行。周围只是海天一色,乘客初时多半还是觉得新鲜开阔的,可要是十天半个月的下来,往往也就枯燥得要死了。可是卢东篱每日却是过得十分之愉快。
虽说他为官多年,也早已不再年轻了,却是并无丝毫架子,也从不因为自己的身份学问而端着。生平第一次乘船远扬于大海之上,在他看来,什么都是新鲜稀奇美好有趣地。
他快乐地拉着风劲节和他一同看这看那。高兴地和船上每一个水手聊天,打听着这大海上大大小小的逸事,天天有空就研究他们如何让这木头做成的巨船,扬波破海,万里来去。
他为增长的每一点见闻,每一分知识而欢喜,并不介意在最粗陋的船工面前,表现出自己在某些方面一无所知。他真诚地感谢每一个为他解惑地人。并不在意那些人或许连大字都不识,告诉他的,也只是出海生涯中,最简单最寻常的事情。他发自真心地尊重这艘船上上至船长,下至船工的每一个人,尊敬他们所付出的每一滴汗水和心血,尊敬这条用无数心力维系住的海上通道。尽管,对于在船上讨生活的人来说,这也许只是最平常不过的生计。
短短的时日里,全船地人,对这个出奇平易近人的大官,都生起了极深的好感,这个人从来不用轻视的目光看他们。从来不端高高在上的架子。这个人可以和他们聊天,可以向他们请教。这个人总是和他们说,因为他们的血汗,让两个陆地距离遥远的国家,可以在海上通贸互市,因为他们,有无数人得到温饱,生计得有所托,因为他们,连国家,都会得到更加的富足繁华,这是多么多么了不起地事情。
卢东篱成了船上最受欢迎的人,不管是谁,手头的差事做完了,闲暇之余,都乐意和他聊天说话,凡是自己知道的,也都愿意一无保留地告诉他。
相反,卢东篱自己的亲信,王大宝和小刀,却因为强烈的晕船,只能天天躲在船舱里头呕吐。
最初的时候,卢东篱看着他们俩这副半死不活地样子,也是吓了一跳,总是守在舱里照顾他们。没想到,他这样的关爱,却让这两个亲兵感觉极其不自在,极其很不好意思,拐弯抹脚着尽量客气地赶了好几回人,最后,风劲节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就把卢东篱往外拖:“不就是晕船吗,放心,没事,吐啊吐啊,慢慢吐着,就吐成习惯了。”
虽说王大宝和小刀都不太好意思让卢东篱贴身照顾自己,口口声声说自己没事,晕船是正常的,慢慢适应过来就好,可风劲节真当他们没事,漫不经心浑不在意毫不客气地把人拖出去,心里头一下子还真有点适应不过来。
王大宝摸着早已吐无可吐空空如也的肚子,叹气道:“人比人,气死人啊。咱们这里吐得只剩半条命,卢大人那精神头却好得很,至于咱们那位风公子,算了……这种人,估计就是一滴水也不给地把他扔在沙漠上,他也能活得比谁都好。只是,他有时候性子也太恶劣了吧,我说,咱们以前怎么就那么崇拜他呢?”
小刀皱了眉,叱了一声:“别胡说,对公子不可以过于不敬,他可是连神仙都眷顾的人啊。”
“拉倒吧!神仙,谁见着了?”王大宝有些悻悻然。
海船稍微变换了一下航行的方向,船身又是微微一晃,小刀晕头晕脑地说:“反正他活了,你还想怎么样?”
王大宝在一片晕眩里又干呕了半天,迷迷糊糊地说:“是啊,人也该知足了。管他是神仙还是鬼怪,能让他活着,真好!”
当初小楼惊变后,风劲节是第一个做决断的人,也是第一个离开小楼,回归尘世地。他一路赶回赵国,赶回卢东篱身边。
那个清晨,他来到衙门外,大大方方不用通报。一路只负了手,悠悠然然地往里去,倒似那一路奔忙,一路飞驰,日夜兼程。从未有丝毫停歇地人,根本都不是他一样。
上上下下的人都认得他,从他在大门口现身那会,就有人小跑着一路向里去,一路喊着通报给所有人。
“风公子回来了!”
各个房间办差地人或是从窗子口探出头来,或是从房间里直接走出来。就连那洒扫亭院的下役,都停了手头的活儿,驻足而望。
“风公子回来了!”
人们都喜欢他,那个俊朗洒脱。潇洒从容的男子。不管是风花雪月,还是国家大事,不管是文章典故,还是风土人情,这个世界上,似乎就没有他不懂的事,没有他不能聊的话题,没有和他相处。和他聊天之后,还能不对他生出好感的人。
不管是朝廷命官,还是军中武将,不管是衙中差役,还是府内下仆,每个人都觉得他是个可以亲近,可以信托地人。
他在的时候。卢东篱的这群手下,人人都觉得,这位最得卢大人信任的风公子是个极好相处,极可一交的人,纵然还算不得好朋友,对他也绝无丝毫不满和妒忌之心。
只是,真到了他不在地时候。大家才真的更加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以前他就是干得活和卢东篱一样多。却总是有些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模样,大家也就并不太觉得什么。可是他这一走。人人便都立时觉得,身上的负担重了不少,肩上的责任沉了许多,每天要处理的公事,要面对的压力,要承担的阻力,也比往常多了很多。于是乎,也就更深刻地感受到,这位风公子对卢大人,对这他们每个人,都是如此地重要。
这时听到他回来,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风劲节一路行来,所过之处,所有人都笑着高声对他打招呼,好几个人都想快步过来寒暄谈话,问一问,他这段日子到底去了哪,小小地埋怨几声,说一说,没有风公子帮忙,大家有多么辛苦。
然而,每一个人都忍住了自己的冲动,大家只是高兴地笑着,欢喜地看着,快乐地让目光追追随着风劲节的身影向里看。
向里,向里,再向里。
那里是卢东篱处理公务的地方,风劲节回来,最该欢喜的是卢大人,应该最先过来,执手询问别情,为今日的重逢肆意欢笑,快意非常的那个人,无论如何,自然也应该是卢大人。
大家都微笑着等待着,有人悄悄叮咛了下人,快去准备齐好酒好菜好宴席,为了迎接久别的风公子回来,大家怎么也都该给卢大人助助兴了。
然后,从昨夜到今朝,一直在处理公务,未曾休息地卢东篱从房里走了出来。
他看着风劲节在那漫天阳光下,在所有人的注目中,远远而来。发染风霜衣带尘,多少长路多少奔驰,到今日,他在他面前,却如郊外踏青刚刚回程,悠闲适意地从容而来,笑得漫不经心,甚至有些没心没肺。
卢东篱微笑:“回来了。”
“嗯!”风劲节漫漫然应一声。
卢东篱点民点头,转身,回房里去了。
所有人愕然瞪大眼,而风劲节却是毫不惊讶地继续前行,也一直走进房里。
公务房的两扇门一直就大开着,大家全都可以看得清楚,风劲节一进门,就让卢东篱迎面扔过来一堆公文,隐约得听见,那处传来了,极是简洁明了的两个字:“干活
第六部 风云际会
第四百零五章 … 故友归来
风劲节一进门就让卢东篱迎面扔过来一堆公文,隐约得听见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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