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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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说- 第3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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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燕凛此时心冷如冰,心怒如炙,便是天仙下凡,也断然生不起怜爱之心,只是隐隐含怒地叱了一声:“你笑什么?”

“我笑公子行事奇怪。我几时说过,我要嫁容公子为妻了?”

燕凛气结,这女人刚才说地话,就敢抵赖:“你刚才明明说……”

“我说要嫁容公子,并不曾说是要做正室夫人啊?”

荫荫笑得粉面含春,眼波欲醉:“我对容公子一见倾心,愿为妾为婢,添香捧茶,这一番微薄痴心,怎么就惹得公子如此动怒了?”

燕凛一听到荫荫说“为妾为婢”四字,已知自己太过冲动造次。

高门世阀,富贵人家,免不了妻妾成群。妻子必然是名门贵女,但妾氏的来历就无需太讲究了。很多名臣名士,都会纳家妓舞妓这一类卑贱女子为侍妾,闲着没事,写写诗,称赞一下这小妾的才貌,谈谈和小妾调情相处的韵事,反而会被传作佳话。

这些侍妾因为是买来的,连正式纳娶的姨太太都不如,可以随便互相赠送,甚至有那文人墨客,拿自己宠爱的小妾去和人换匹名马,还可以被人称颂为风流潇洒。

这荫荫若说是只想给容谦当姬妾,确实属于完全合乎身份的念头,也谈不上什么妄想。而他这样大张旗鼓,郑重其事地跑到人家车上关起门来兴师问罪,就变成完全是莫名其妙了。

堂堂一个皇帝,为了这种莫名其妙地事,火冒三丈,理智全无,要传出去,真得笑死满天下的人。

他脸上只觉火热热还有些发麻,又不肯承认自己有错,咬牙强项道:“你与他只见过一面,也只是为了假相亲弄出的一场拙劣之极地游戏,如何就一见钟情,非要委身于他不可?我看也不过是慕他富贵,居心不良罢了。”

荫荫漫声道:“一见钟情?公子太抬举小女子了。这一见钟情的游戏,必要那身居闺阁,不愁吃,不愁穿,闲来看了几首伤春悲秋的诗词,听过几段才子佳人的戏文,十多年没见过几个男人的大小姐,才有资格来玩。我这样地女人……”

她轻笑:“我这样的女人,能求个平安度日就不错了。我对容公子一见难忘,不过是因为,对于飘零女子来说,他那样的男人。是最好地归宿。”

燕凛终于露出迟疑之色:“我不明白。”

面对他的侮辱轻视始终笑语从容的荫荫,至此才轻轻叹息了一声:“那次相亲,不过是场游戏。在那之前,他就已经知道,我是安公子找来的一个青楼女子。可是在与我的相处之中,他待我,始终没有一丝轻视,没有哪怕一分一毫的不尊重。我为他细心烹茶,他很郑重地接受。我为他弹琴,他很认真地倾听,他没有过份称赞我的才艺,但随口一两句,就让人感觉得出他的诚意。他并没有很热切地盯着我不放,可是,目光即不回避我,也没有急色之意。从容平和,淡定温润,没有鄙薄,也没有怜悯,好象我根本就是与他完全平等之人。”

荫荫的神情悠悠,沉溺在回忆之中:“这样地尊重,岂止是风尘女子,便是名门闺秀。在男人的世界里,男人的眼底下,怕也是极难得到的。”

蹙眉无语。他不自觉地根据荫荫的描述,去重新设;室之中,一对男女短暂相处的点点滴滴。

一旁的月儿却是茫然不解:“小姐,您的美名才名。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些富豪名士,对小姐都很尊重客气啊。”

荫荫回眸看一眼月儿。笑道:“傻丫头,你以为,拿着金山银山,围着你送礼,平时叫你心肝宝贝,动不动发誓要把心挖出来给你看……那就叫尊重客气?我告诉你,我们认识地这些大人物,老客人,没有一个是真正尊重我的。”

“怎么会……”月儿惊慌了起来:“吴老爷为了讨小姐高兴,一掷千金,连眉也不皱一下。赵公子戮臂誓血,说要为小姐赎身,给小姐名份,孙少爷写了那么多赞美小姐的诗……”

荫荫失笑:“吴老爷今晚约了我去别庄共聚,可一听说夫人来了,立时就吓得将我们从小角门赶了出来。赵公子倒是哭着喊着说要娶我,可如果我敢说要名媒正娶当夫人,他立刻就能吓跑了。更何况,纵然是屈为小妾又如何?只需赵员外连着一个月不让他这独生子从帐房提一文钱,他困窘之下,把我卖了换银子也是意料中事。至于孙大才子写的那些诗……”

荫荫冷笑一声:“你见过哪个才子名士,会用些浮浪诗文来称赞他们自己的妹妹,妻子,女儿,并且把诗词到处乱传……”

“月儿,既然入了风尘,就永远不要妄想男人的尊重。所谓的花魁,所谓的头牌,所谓地众星捧月,说穿了,也只是让男人得到另一种快意满足的手段罢了。他夸你也好,亲近你也罢,捧得你上了天也行,最终都只是为了让他们自己尝试这种比普通妓女略高一些的追求乐趣而已。”

荫荫眼中仍旧带笑,语调却终是沧凉了起来:“说穿了,你还是一个用钱就可以随便买来地东西。他们永远不会真的尊重你,更不会欣赏你的才华。我烹茶再用心,再认真,和你随便端来的茶,他们真能喝得出区别吗?我的琴弹得再好,对他们来说,和那街边地小唱,又有什么不同。所谓名妓才女,其实是他们自己捧出来,造些韵事佳闻的工具罢了。这么多年来,让我真正感到被尊重,真正明白,自己下了苦心来学的才艺被欣赏地,只有容公子一个,更何况……”

她眼神悠悠,神思渺渺,言辞温婉,几似自言自语:“更何况,他并不曾对我动心,却肯保护我。意外发生之时,换了旁的恩客,早就吓得面青唇白,自顾自跑了,可是,他毫不犹豫地将我拉向后,用他的手臂和身体替我遮挡危险。那时墙倒窗塌,碎木乱迸,我清楚地知道,好几块被激射起来的碎木打在他身上,那声音,光听着,就知道很疼。可是,他始终不曾松手放开我,他一直护着我,好象,保护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是天经地义之事,好象从来不知道,这个女人,只是一个卑贱的妓女。”

她复又凝眸,看着神色有些惘然的燕凛:“后来,我故意紧靠在他的身上,故意紧抓着他不放,其实,已是动心,已是有些想要引诱于他。而他,明显也察觉了,可是即使如此,他对我也依然没有一丝轻薄鄙视的意思,也没有无情冷漠地推开我。纵然我暗藏居心,他也还是保护我,从头到尾,即没有故作正人君子高高在上状,也没有急色轻薄乘机占便宜。纵然我是个只有一面之缘,轻如微尘的女子,他也能这样尊重善待,保护照料。如此男子,我又岂能不思之念之,辗转难忘。”

随着她轻柔平和的语声回述旧事,燕凛心中的怒气,也已渐渐消弥。既然知道荫荫并没有过多的奢望,纯是自然地对容谦的倾慕,他便也就没有什么气恼了。在他心中,容谦本就是天下最出色之人,那么普通女子与他有了接触之后,芳心暗许,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不但不生气,细想想,竟莫名地还觉得有些欣然。

这心情一好,语气自然就平和许多了:“姑娘有如此识人之明,这般赤诚心意,倒是极为难得。只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姑娘虽美若天仙,容公子既然并未动心倾情,此事也便无需再提了。“

荫荫悠然叹了一声:“公子还是把我看得太高。象我这样的女子,早就不奢望什么海誓山盟,神仙眷侣了。青楼中人,不管青春年少时,何等风光华彩,一旦春光逝尽,下场大多惨不堪言。古往今来,多少名妓秩事,被世人传唱,可又有几个人知道这些名妓归宿何等凄凉呢?”

说起这些,她的神色却是平静的:“我们这样的女子,一生所求,不过是个安稳的终局罢了。这些年来,我阅人多矣。容公子这样的男子,确实是天下少有。就算你不是他的心爱之人,就算他并不把你看得如何至重至珍,但只要他接纳了你,只要你在他的羽翼之下,他就永远不会舍弃你,他就一定会一直保护照料你,他会永远记得自己的责任,也比任何人都懂得承担。他……”

荫荫正有些出神地说着自己的判断,忽觉一阵森寒之气袭来,愕然止声,注目望去,却见燕凛脸色阴沉,目光肃杀,只呆呆低头,看着他自己那茫然张开,却空荡荡,不曾握住任何事物的掌心。

就算你不是他心爱之人,就算他并不把你看得至重至珍,但只要他接纳了你,只要你在他的羽翼之下,他就永远不会舍弃你,他就一定会一直保护照料你,他会永远记得自己的责任,也比任何人都懂得承担……

燕凛慢慢把手掌握紧,再张开,掌心依旧空空如也。天大地大,他还是什么也不曾握住。

责任?

保护?

照料?

承担?

他低笑一声,握拳重重击下。

第六部 风云际会

第一百六十二章 … 无识沧桑

凛一拳重重击下,但这车底铺了很厚的软垫,以保证舒适,所以他这一拳如同击到棉花堆里一般,连一丝象样的声息也没发出来。

这种全身力气被柔柔包裹的挫败感,让燕凛胸口都闷滞起来。

荫荫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轻声道:“公子!”

燕凛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一丝羞愧和隐约的愤怒,莫名地又觉得意懒心灰,语气淡漠下来:“想不到只一面之缘,容公子就有了姑娘这样的红颜知己。若是知晓姑娘如此心意,容公子怕也不免动容动心。”

荫荫微微一笑:“公子分明是在取笑小女子了?容公子固然一旦接受某些人,必会一世相护相佑,但要被他这样的人放开心怀,视作自己人,却又是千难万难。当日一见,我已知容公子对我断无半点心思,虽常有思慕之心,却从来不敢过份妄想。”

燕凛漠然道:“姑娘如此肯定?”

“公子忘了我是什么人了?”荫荫失笑。“风尘中的女子,别无所长,最擅的却就是观察男人的心意。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无心的话,就足以让我们确定,男人心中怎样看我们,怎样待我们。”

燕凛眼神忽然微动:“你们可以准确地判断,在别人心中,你们到底是什么地位,到底有多么重要?”

荫荫含笑道:“这是我们吃饭的本事。我们混迹风尘,朝迎暮送。阅人多矣。如果无法把握自己在别人心中地地位到底如何,最终不但不能借此生活得更好,反而会输尽身家性命。自然,精明一世,糊涂一时,最后下场堪怜的人,总是有的。不过,我既然到目前为止,仍然是京中花魁。百花楼上第一人,自是还不曾糊涂过。就算实在一时不能判断,我也总能有办法,试探出在别的男子心中,我到底有多大份量。”

燕凛扬眉注目:“你如何试探?”

荫荫浅笑:“说起来,都是些不象话的小伎俩。青楼中人,大多做惯做熟。同客人逛街时,故意对着极昂贵的首饰珍物。表露喜爱之色,看他可舍得千金买笑。当你的客人有另外相对较重要的事时,让他得知自己正在生病不适,:段,各式各样,总要根据对象和时机不同,而不断变化。说穿了。也不过是营造各种局面,看一看对方到底肯为你付出几何,在你面临不幸时。他到底会有怎样的表现,并借此确定自己在他心中地份量,以便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

燕凛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忽然轻轻叹息一声:“姑娘从来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好吗?”

“从道德君子眼中来看。自然是极卑劣之事。然而,我们这种人,想要的不过是活下去。且能尽量活得好。而那些来寻我们的男人,想要的不过是欢乐,如果用些手段心思,可以让我们活得更好,也可以让他们得到更多的欢乐,这样各得其所,并不曾碍着什么人,又有什么不好呢?”

荫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其实真说起来,便是普通夫妻相处,朋友相交,天长日久,又何尝不会在有意无意之间,有些小花招,小伎俩,借此更深地确定亲近之人对自己的关怀心意呢。”

燕凛一愣:“有吗?”

荫荫也是一怔:“没有吗?”这位贵公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就从来没有过极亲近地朋友,极珍惜的感情,让他觉得需要去经营珍视吗?他就没有曾经倾慕过佳人美女,迫切地想要知道对方对自己的观感吗?

燕凛沉默。

史靖园的友情,封长清的忠诚,乐昌的关爱,一切一切,得来理所当然,何曾需要他去小心翼翼,在意经营。他又何曾有过忐忑不安,患得患失,想要去试探弄清。

荫荫若有所悟,看着他的眼神,隐隐似有些羡慕,但很快又有一丝淡淡怜意,一闪而过。

从来不需要去在意,去经营,去努力,所有人的感情忠诚爱护,都会自然而然送上前来。乍听起来,这真是太过幸运了。只是……果真如此吗?

莫名地,荫荫轻叹了一声。

燕凛地神色渐渐黯淡下去,沉默良久,终道:“太晚了,我也不便再继续打扰姑娘了,就此告辞。”

他也不看荫荫的神情,径自推开车门,一跃而下,却又淡淡说了一句:“有机会的话,我会把姑娘地心意告诉那人的。纵然云出无心,能有姑娘这样的红颜,一见知己,想来,他也是欣然的。”

话说完了,他头也不回,跃上自己的白马,四周护卫齐齐松了口气,赶紧围护过来,随着他一起,勒马回转,径自驰去了。

月儿探身出马车看了看,确定燕凛真是绝尘而去,再没回头,便皱了眉头,关上车门:“这人真奇怪,跟小姐您共乘一车,居然真地说走就走,倒白白费了小姐的一番心思了。”

荫荫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她主动和燕凛打招呼,固然有一半是为了着打听容谦之事,另一半的原因,却还是想要和燕凛拉交情。

燕凛地贵公子做派,远远一望即知,他自己魂不守舍,全然无觉,却不知这等锦衣白马,仆从如云,在京城大街上招摇来去,多么引人注目。就连荫荫听到车外的喧闹议论之声,都忍不住掀开车帘遥望。

这样的年轻富贵子弟,对于荫荫这样的风尘女子来说,如果能拉上交情,好处自然是不小的。她借故搭讪,语出惊人,一半是真情,另一半却是为了逗引燕凛的兴趣。

燕凛被她成功吸引上车后。她谈笑之间,总是故意把自己最美地姿态,最诱人的神情不着痕迹地展现出来。

若是普通男子,就算谈不上倾心相爱,纯为着她的色相,也会忍不住心神动摇,成为她另一个既富且贵的常客。

要守住这花魁的头衔,并不容易。她要赚得多,她也要不断结识大富大贵的客人。借以抬高自己的身价。否则一旦从云间跌落下去,怕是连普通妓女都不如。

对荫荫来说,抓紧每一个可以成为未来倚仗的男人,不过是生存的必要。然而,她久历风尘,阅历丰富,交谈不过只言片语,就发现。这个年青男子,怕不是色相所能动地人物。

既然美色不能软化,且刚才故意挑逗的言谈又引发了他的不满,那眼下要做的,就是尽量减低他的怒气,以免自招祸端。花魁二字,说来好听,到底也不过是个卑微妓女。真惹出事来。一个微末小吏都能让她吃苦头,何况是如此一个贵人。

识实务,知进退。才能风风光光左右逢源地活下去。这是她这样的女子,自然而然,就能学会的本领。

因此,她立刻改变策略,不再试图引诱燕凛。而是尽量坦荡自然地有问必答,解释一切,又以并不卑微自怜的姿态。用很从容地语气,来表现青楼女子的不幸和苦难。果然燕凛的火气渐渐消退,虽然没有明确的表示,对她也多少有了些怜意。

此刻燕凛离去,月儿颇为替她可惜,荫荫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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