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九冷然反唇相讥:“哪一条教规上写了教主与天王不可有太多私情牵扯,麻烦夜叉王找来给我瞧瞧。我与他之间怎样亲近,本是我们的私事,只要不误公事,谁有资格指责半句?如果觉得我们不象话,夜叉王大可不必委委屈屈与我们同行。”
夜叉眼中杀意一现又隐,森然盯了狄九一眼,这才冷然策马行开。
狄九竟惟恐刺激她不深一般,复又朗朗然大笑了几声。
其实他硬要挤上车与傅汉卿同乘,说到底不过是害怕傅汉卿先不顾轻重地胡乱叫他罢了。
以他对傅汉卿的了解,这人做事极之任性胡闹,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想法立场。以往就不知道有多少次,他在下属面前难堪到极点。
如今这情人的关系即已确定,没准傅汉卿就能不经思考地当众亲亲热热叫他上车。
以前在凌霄等人面前出丑也就罢了,谅这帮小子也不敢多嘴,而且以后有的是机会杀人灭口,若是当着夜叉及冥军的面,置身于当初那样的尴尬之中,却绝不是狄九可以忍受的。
即然如此,倒不如自己大大方方,当众表明与傅汉卿的关系,先一步自己上车,先一步做出足够的亲热姿态。
反正再惊世骇俗的事,由魔教中人做来,本就理所当然。只要在所有人眼中,自己才是主动控制一切,决定进退的人就好。
然而,本来他不过是抱着替自己先一步解窘的想法来这么干,没料到却能把夜叉王给激怒了。
刚才夜叉几次三番欲要动手,到底是顾忌着他加上傅汉卿和狄一,三人的实力太强,不得不强行按捺罢了。
身为天王,本来就和其他诸王心结极深,看到夜叉这番敢怒而不敢发作的样子,狄九竟觉得极是痛快,长笑声中,倒是把这番强自做作之下的许多不痛快给忘怀了。
再冷眼一扫四周,凌霄等弟子的愕然,卓云鹏等人的震惊,无不清晰入目,狄九忽然觉得,同傅汉卿的所谓情人游戏,好象也不象想象中的无聊且难堪,倒有些意料之外的好玩了。看看这帮人目瞪口呆的样子,真是可笑极了。就这么一路肆无忌惮的回总坛去,到时,真不知道那帮子人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狄九莫名地兴奋起来,简直恨不得立刻回到总坛,好让他观赏其他诸王的有趣脸色了。
一念至此,他淡淡看狄一一眼:“赶车。”复又漠然扫了卓云鹏等人一眼“你们也别送了。”
话音未断,他已信手关了车门,再没有人能看得见车中情形。
到了这一步,估计在场所有人里,唯一能保持镇定的,只有狄一了。
听了狄九的话,他连眼神也没变一下,只是平静地起鞭催马,马车即然启行了,其他人当然也不敢再耽误,就是再惊愕再愤怒再不解,也只得跟着一起动身罢了。
卓云鹏等人虽得了命令不必送行,到底还是守在远处,一直等他们去得见不着影才敢动弹。
卓云鹏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我的天
天王和教主是这种关系。”
修罗教弟子对纲常理教的观念本来就异于常人,倒也不至于为这事生出什么排斥不屑不赞同的想法,只是感觉无比后怕罢了。
“怪不得那天听说咱们送了个美男子到教主床上,天王会气成那样,怪不得这几天,天王和教主都一直心情不好,怪不得……”
忽然间想通了所有的谜团,卓云鹏不免出了一身的冷汗。
往天王的情人床上送美男子,这这这,亏得他们能一直完完整整活到现在,真是太幸运了。
耳旁适时传来副坛主的声音:“看今天天王和教主的样子,想必是误会冰释,重拾旧好了。”
“肯定是的。”卓云鹏断然道“小情人吵吵架,闹闹别扭,那也是意趣,要是真翻了脸,不止是咱们教中有大变,只怕咱们的性命也保不住。”
副坛主连连点头,小声道:“是啊,以后可再不能随便给上司安排暖床的了,万事都要等打听清楚再说。”
卓云鹏也是点头不止。
“不过这样也好,天王与教主这样亲密,至少他们之间不会有内斗。”副坛主几乎是有些欣慰地用仅彼此可闻的声音说。几乎对每个修罗教资深弟子来说,高层的内斗,都是他们最大的忧虑。
卓云鹏闻言脸上笑容一凝,复又展颜微笑点头:“说的是。”
然而,他口里虽附和,心中却未完全认同。
其实在很久以前,有过一任夜叉王,他与教主就是情人。
而教主在掀起高层血腥内斗之时,杀的第一个王,就是夜叉王。
那一任教主,名叫狄靖!
马车门一关上,傅汉卿就忍不住问:“你干嘛要这样气她,同夜叉王不和的话,对你影响也不好的。”
“有什么关系,夜叉王是诸王中最任性的一个,从不曾同任何人友善过,我也无谓讨好她。更何况……”狄九似笑非笑望着他“你不喜欢我在这里陪你?”
傅汉卿摇摇头:“不是的,只是我也知道一些常理和规矩,就算我们是情人,你在大家面前,其实没必要这么……“
狄九简直要大笑了,常理和规矩,原来你也知道啊。当初肆无忌惮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些最诡异最叫人难堪的话,那时你怎么不管常理,不顾规矩。
傅汉卿看他神色,就知道他仍对旧事耿耿于怀。傅汉卿总觉得即然彼此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便该坦诚相待,对于自己的许多错误和愚蠢行为,也该有个说明,虽觉措词困难,却还是努力道:“其实当初我……“
然而,狄九根本不打算听,笑着将他拉进自己怀里,低了头去亲他的脖子。
傅汉卿不觉缩做一团,轻叫:“你做什么?”
“做什么,有情人在一起,当然要做快乐的事。”狄九低低笑着,在他耳边轻轻呵了一口气。
在他有任何挣扎之前,已按住了他,低声道:“汉卿,不管走到这一步是为什么,我都会尽力好好待你。”
傅汉卿怔了一怔,忽得伸手回抱他,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叫我阿汉,我熟悉亲近的人都这样叫我。”
阿汉?
狄九微微挑眉,我叫你阿汉?那你叫我什么?阿九?
他自己有些恶寒的抖了一下,然而却并无迟疑,淡淡一笑,轻唤:“阿汉。”
马车一路前行,车门紧掩,谁也不知道车里正发生着什么。只是时不时,有那高高低低,或深或浅,或张扬或惊讶的笑声传出来。
漫漫行程,笑语声声,只可惜,听到这一连串笑声的一干人等,大多数是头上冒汗脸色惨淡。
尤其是凌霄等人,这一路奔波,已是受尽了傅汉卿的怪异行径,和天王的糟糕脾气的诸般折磨。大家提心吊胆谨小慎微地过日子,好不容易把小命留到现在。教主好象有点变正常的迹象了,怎么天王又变得不正常了,而这一次发怒的却是,杀人手段比天王有名许多,脾气却未必比天王好的夜叉王啊。
所有人看着前方那个明明无限美好,却连背影也散发出强大杀气的冰雪美人夜叉王,人人都有哀声惨叫的冲动。
天啊,这苦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这一场沉闷的,痛苦的,难熬的行程,在他们的日夜兼程下,终于在一个多月之后,接近了尾声。
他们这一行人马,踏进了通向总坛的大沙漠。
这一个多月来,夜叉王一直努力按捺着自己的怒气,忍忍忍,百般苦忍,都快忍出心病来了。
而其他小弟子们,人人紧崩着神经,紧崩着心,时时刻刻担心着随时爆发的火拼,随时降临的大战,也都一个个精神恍惚,脸色灰败。
然而,把其他人整成这副模样,狄九自己其实也并不特别自在舒服。
他进马车,本来不过是想先一步把傅汉卿可能做的事自己主动做完,后来也觉得能把夜叉王气成这样挺有趣的,但以他的性情,一个多月的行程,要长时间窝在马车里,也觉得气闷得很。
算身边有一个长相还算英俊,性情还算温柔的所谓情不可能真的直接就在马车上去胡天胡地。
顶了天,也不过是亲两下,抱一抱,小小调笑一番便罢。
更何况,就算是做情人,狄九也没打算过太委屈自己去装情痴情圣,有情饮水饱的怪物。象他们这样的性情的人,也不可能一个多月仅仅耳鬓厮磨地亲近,卿卿我我地谈情说爱,就觉得人生满足充实了。
只是,戏即做到这个地步,再要把傅汉卿一个人抛在车里,自己出去策骑奔行,又有所不妥。
好在他原本让凌霄随身备了许多关于武林掌故,和江湖势力的资料,平时就算是赶路之际,若有空闲,也会拿来细看。
现下即觉无聊,便让凌霄把身上带的所有资料全送上马车。
他平日除了与傅汉卿说说笑笑,调笑亲热,并肩懒懒看沿途风物之外,便手不释卷,细看这些资料。
傅汉卿也从不缠他扰他影响他,困了便睡,懒了便躺下,醒过来了,有了精神,若他仍聚精会神,细看卷宗,傅汉卿也一声不出地悄悄靠在他身旁陪着他,一直到他放下卷宗,有心情时,再同他闲聊说笑。
傅汉卿一切都很好,在他需要安静的时候,从不发出声音,从不打搅他,唯一的问题是,傅汉卿太喜欢赖在人身上了。
醒着的时候,一定是紧紧靠着他的,就算要睡觉了,也一定要抱着他。纵然狄九自己要看卷宗,傅汉卿也会小心地蜷在他脚边睡觉,抱了他半边大腿,方能心满意足地睡去。
有时候狄九也觉得不耐不适,乘傅汉卿睡熟之际,便悄悄地挣了开来。
照他原来的想法,这家伙睡死过去时,天塌下来也不会醒,此时挣脱自是无妨的。没料到,才一挣开,傅汉卿就不安地满车乱滚,双手四下乱抓。
狄九无奈,送过一只手过去,看他抓住了,高高兴兴搂进怀里,接着安心睡大觉。
狄九有些哭笑不得,凑过去小小声问:“阿汉,为什么睡觉非要抓住我?”
傅汉卿眼也没睁,迷迷糊糊地答:“冷!”
狄九为之气结,冷?开什么玩笑,内力练到这种可怖的程度,居然还会怕冷?
然而,傅汉卿就是怕冷,就是不肯一个人独睡,哪怕睡得晕天黑地,也必要抱着他的身体的某一处,才能安心。就算只是施舍般在看文卷时,把左手递给他抱一抱,握一握,紧抓着不放,他也觉得异样满足。
狄九为了傅汉卿这个奇怪的习惯很是头疼,在以后的许多年里,他用过很多方法,想让傅汉卿改掉这个睡觉不安生,睡相不好看,一睡着就如八爪鱼,非缠着别人身体不放的坏习惯。
他试过一连盖七八层被子到傅汉卿身上,他试过在傅汉卿身边生起八九堆火,他试过在沙漠里最炎热的时候,把睡觉的傅汉卿带到太阳底下。
但是,一切一切,通通没有用,只要他在傅汉卿身边,傅汉卿睡觉时,就一定要抓住他,哪怕抓到的,只是一个指尖。
一直一直,狄九都牢牢记得,傅汉卿有个最大的坏习惯,这家伙怕冷怕得极古怪,睡觉时不抱着人就不安生。
一直一直他都不知道。
傅汉卿是怕冷,因为傅汉卿怕他冷。
那个被他叫做阿汉的,爱睡懒觉的大孩子,有个天真的念头。
一直一直,这样抱着,一直一直,不松手放开他,一直一直,让自己的温暖传过去,会不会有一天,他就不再冷了。
阿汉很怕冷,很怕那个叫狄九的人,一个人悄悄地没有人知道地慢慢冷下去。
所以,一直一直,不能放手,就算是冷,有我陪着你,就算是冷,我和你在一起。
你再冷也没有关系,我是暖的,天长日久,总有一天,你不会再冷,总有一天,我能让你暖起来。
那个时候,那个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睁眼面对世界,已经可以聪明起来的傻孩子,这样天真地想着。
第五部(魔主篇下卷)
第七十八章 … 实至名归
修罗教诸王让傅汉卿出巡各地,行程的安排本就另有深意。他们早就看出傅汉卿过于心软,不肯杀人的毛病,有意让他巡视最有可能发生冲突的分坛,令他被卷入各种风波之中,迫他面对现实,知道所谓的善良,在杀伐面前根本一文不值。想要保护自己,保护属下。铁血手段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傅汉卿所过之处,所历之事,冲突总是由小而大,越来越严重,由小小的商人之间的械斗发展到后来的卓云鹏对其他武林中人的残忍凌辱,满门尽掳。
这其中无不有总坛的黑手在幕后悄然推动。在赵国,分坛的坛主受命对其他的商家,表现出过于强硬的态度,在戴国,齐皓奉命让武馆下属有意耀武扬威,引人不满,在齐国,卓云鹏得到指示,对所有将可能威胁他们地对象。不必有丝毫容情。
这一切的目的,都在于要一步步逼迫傅汉卿承认属于血腥杀伐的命运。事实上,如果傅汉卿再继续巡视下去,还必将会见到更多更惨烈更不可化解无法弥和的仇怨和杀戮。
然而,幸运的是,傅汉卿由赵,戴,齐诸国的表现。一直都有飞鸽急讯,时时传递总坛。总坛诸王知道了傅汉卿一路上的所作所为,无不诧异。他化解问题地方法,和大家本来的如意算盘完全不同,表面上看起来是问题解决了,事情似乎是在向好的方向转变。然而,不知为什么,总坛里那帮刀头饮血,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多多少少总觉得有些诡异,有些不对劲。如果真让傅汉卿这么一路巡视下去,照他那奇奇怪怪的想法做法办事,最后产生的影响,引发地后果,没有人能预料。对以杀戮争斗为生存之本的修罗教到底是好还是坏。
大家正犹疑之间,又接到了一个让诸王震惊的消息。傅汉卿一力坚持入燕国。同燕国容谦密谈了一夜,事后宣称燕国。甚至其余尚有数国将会一反以往对修罗教的诸般打压,而改为一力扶持。
即使修罗教全盛之时,也不可能同时得到好几个强国的公开扶持,如此傅汉卿真能做到这一点,对神教的功劳,将超过许多历任教主。只凭这一点,傅汉卿就算平时行事,再怎么莫名其妙。身为教主,都是实致名归的。神教之内,无人可以否认他为神教所做的贡献。
诸王连番商议之后,终于决定先行阻止傅汉卿,别再让他巡视下去,把他召回来问个清楚才好。
总坛做出决定之时,傅汉卿等一行人正在往齐国的路上,恰好夜叉王也在齐国那一带,大家索性顺便把消息也通知夜叉王,让她也同新任教主一起尽早赶回总坛。
就算夜叉王平时特立独行,不受拘束,不理总坛招唤,但这一次的事情确实太大,终于不免心动,倒想看看那个能夸言做出如此大事地教主是何许人物,这才夜访分坛,暗会狄九,并且半试探,并挑拔,半设陷阱地搞了一回刺杀,以便称称傅汉卿的斤两。
次日他们一行人就启程回总坛,走了一个将近两个月,才堪堪回返总坛。
然而,在这两个月之内,以燕齐为首地六个强国,都先后公示天下,称修罗教有悔过自新之诚意,念其魔教作乱,多为前人造孽,本与后人无关,各国皆不再打压无辜后辈,不肯绝其自新之途,反倒加意扶持,以便将其导入正途。
这番变故一出,天下哗然。
一开始,燕国独出此政,各国均引为笑谈,民间百姓多有不屑,各国朝野,大多不齿,便是天下武林,也是四下喧然,皆道黑白颠道,世事尽非。
但随着齐,韩国等强国纷纷呼应,。天下反对的声浪,便渐渐小了,各国朝野,再也没什么人敢于公开讨论这件事,就是武林中人,再如何不甘不忿,面对官方如此强硬地态度,也只能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吞了。
总坛得知这些消息,想到傅汉卿大言所说的一切竟能成真,不免即惊且喜。虽说他们还不敢把所有家底都抖出来,却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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