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吗?所谓的行侠仗义,所谓的为国为民,使的就是如此手段吗?”
他笑语从容,目光淡淡从卢森那已经开始发紫的脸上掠过:“也许似你这般的所谓老江湖,觉得这是平常小事,可惜,我同师兄这样没见过世面的人,却在看到如许记录之后,只觉惊心动魄,只感椎心刺骨。难道,我辈学武,为的就是争一时之意气,夺一刻之排名,逞一瞬之英雄吗?”
卢森一张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狄九冷冷逼视他:“说起来。我还没有问过,我那师兄到底是哪一处做得不好,惹来少侠如此动怒,非要同他拼个你死我活?”
卢森呐呐道:“我听说他自称天下无敌,觉得他过于狂妄……”
“听说?”狄九冷冷挑眉“只是听世人传言,甚至不曾亲口向我师兄求证过一句,便要烦劳少侠如此辛苦地来教训他?”
卢森闭上嘴,半声也不敢哼。
狄九环顾四周。目光森冷,双手徐徐抱拳:“江湖上有名地豪杰,武林中消息最灵通的人士,还有当日曾参予那一场误会的所有人,今日都在堂中,我想请诸位说一句公道话。我那师兄,可曾说过,自己天下无敌,便是我们振宇武馆,可曾有任何一个弟子,对外说过,他天下无敌?”
四周一片寂然。过了半日,才有人在人群中,含含糊糊地答一句:“傅公子确是没有如此自许过,想来不过是世人以讹传讹罢了。”
狄九这才慢悠悠复把目光逼向卢森:“阁下只凭一面之词。便来寻我师兄性命相拼。我师兄若是武艺低微,死在阁下剑下。只怕在阁下看来,也只不过是活该。今日幸好我那师兄身手尚可。方能于剑下从容而退。阁下如此草菅人命,尚且只以为傲不视为耻,莫非我师兄他无端受人挑衅,却因不肯伤人而情愿自身受辱,倒成了可以被世人指责的卑鄙之事吗?”
这一番话说的冷锐锋芒,咄咄逼人,却又掷地有声。
没有人能不承认傅汉卿给人下跪居然是件极伟大的事,也没有人能不鄙视卢森无端挑衅的疯狂和自私。
狄九看着卢森那已经变得惨绿的脸色。犹自从从容容地笑道:“当然,阁下也不是一次两次这么做了。想来也已经习惯了。”
这句话说完,卢森那惨绿色地脸,居然又腾地一声,透出一股红来。
说起来,这事他倒真不是第一次做,刚才舒放念诵那些江湖上私斗资料时,就有两次提起他的名字。
一次是他不知死活向某个武林名宿挑战,想要借此扬名,人家懒得理会他这个后辈,一袖子把他打翻在地,跌个鼻青脸肿。
一次是和凌波仙子同行,凌波仙子多望了某个年轻少侠几眼,他就忍不住上前去挑衅,结果人家打不过他,交手几招,便很快溜了。
说起来,也算他幸运。在江湖上就这么莽莽撞撞混了三年,居然没有缺条胳膊少条腿,还是一个英俊漂亮年轻有为的少侠。
说起来,却又实在是他太不幸。他干的事,其实很多江湖上的年轻人都会做,向前辈高手挑战,以求快速成名,为了美丽的女子而去和别人打架,有几个血气方刚地少年人没走过这条路做过同样的事呢。
可偏偏他倒霉,去着惹傅汉卿,生生撞到阴毒的狄九手里,让狄九如此光明正大地在无数江湖高人面前,挤兑得无地自容。
狄九见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已彻底失去抵抗能力,当然也就懒得在这种小人物身上再花心思。他目光在人群中一招,停顿在宗无极身上,悠然一笑:“宗馆主,这次我们向贵馆所请的贵客似乎并没有全到啊。”
宗无极不觉一愣,不明白在他忽然间转移话题,把目标放到自己身上,所为何来。只迟疑一下便笑道:“我那老弟自当年受伤之后,一直深居简出,少与外人交往,便是我们武馆几个老兄弟去相劝,也没能劝得动他,真是辜负狄公子与齐馆主一番好意了。”
“是吗?”狄九悠然一笑,漫声道“这就奇了,宗馆主的老兄弟亲自出面,都没能请动这位老朋友,反是我们派出两个武师,把这位贵客给请到了。”
第五部(魔主篇下卷)
第三十八章 … 掌控全局
宇武馆这次向各方大势力发的请贴大多都写了不止一,其中不但包含了各方势力如今炙手可热的人物,也有一些昔年曾显赦一时,但因为受伤或致残而风光不再,渐渐沉寂黯淡的人物。
这一次,这些人几乎都没有赴会。
有的势力是根本没有通知这些人,不愿意让他们出头露面,给自己丢人。有的人倒是想去通知,没想到长久不曾联系,竟连以前的伙伴搬了家都不知道,一时间竟是找不到人。当然,如果认真去找,以他们的本领总可以寻到,然而,大部份人选择省了这份心,放弃寻找。
也有的,还算长情,一直与旧人有联络,前往相见,通知此事,但被请的人却自惭形愧,不欲在大厅广众前现身了。
然而,没有人能想到,振宇武馆居然私下派了人四方查探,还真找到不少人的行踪所在,又都派了干练之人上门相请。不过,此次振宇武馆行事倒也光明磊落,派出来的弟子都坦然把请他们出席宴会的原因说清楚了,愿不愿意,由他们自决。
有很多人心灰意懒,有很多人不欲在人前去丢人现眼,有很多人顾及着自尊心,纷纷拒绝,不过,到底还是有几个人,感于自身遭际凄凉,看透了当年所热衷的一切多为虚幻,此次被振宇武馆的这份心意感动,便也不顾丢脸。毅然而来。
这其中,就有鹰扬武馆地武成文。
当这个多年前以一手出众刀法,名扬天下的英豪人物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再也没有人能从他身上,找出当年的半点风彩。
深深佝偻着的背,仿佛早已承受不起生命的重负,混浊的眼睛,找不出一丝清明之光。纵横交错的皱纹刻满了额头面颊。灰白的衣襟,因为长久没有清洗令污垢在上面,牢牢得积成另一种渗淡地颜色。
虽然大家早已料到,英雄落魄多不堪,但亲眼看到他如此情态,却也叫人心头一阵悲凉。
更何况这一次振宇武馆请到的不止他一个人。天南海北的落魄英雄,加起来竟也有数人。而且振宇武馆也毫不在意自身颜面地,把自家武馆曾经流血流汗出力混出偌大声名,后来却落魄凄凉的好几个人都请出与众人相见。
不过,振宇武馆也顾及他们的脸面和尊严,并无意让他们如耍猴戏的一般,一直展览给大家看。只是引着众人出来亮个了相,一一向大家介绍一番后,便又引领着这些人迅速离开了。
其实说起来,在场地与他们大多数都是熟人了。只是此刻相逢,若没有齐皓一个个点名介绍。厅中一众人等,根本就不敢上前相认。
面对这样的物是人非。人们更多的是置疑自己的眼睛和记忆。直到这些人离去,厅中众人仍未自震撼中醒过来。
此时整个宴会厅的气氛已经被狄九牢牢控制住,他的语气低沉伤痛,响在每一个人耳边:“刚才那几位,也曾是赫赫英雄,我等亦不忍再多说落魄凄凉之事。这些昔年英雄们这几年的际遇,大家若是愿意,不妨自己看看。”
他隐带悲怆的声音里。已悄然带了最高层的天魔音,因他功力高深。且并没有刻意要控制别人的心神,只顺应着众人地情绪变化而起一个引领和推波助澜的作用,所以在场人物,竟没有任何一个查觉中了他地暗算。
此时人人心中已多悲凉之意,再被他这语气一带一引,自是更感悲凄伤。
这时随着狄九的语声,已有许多振宇武馆地弟子,悄然穿行于众人之间,递过一个个小本子。
本来正准备与卢森携手离的凌波仙子,让狄九刚才一番冷言厉叱吓得呆在当场,不敢再向卢森挪动一步,此时木木呆呆,接过一个本子,信手翻开。第一页写的是“放鹤书生赵绦,原振宇武馆京城分馆馆主,以青崖放鹤身法名动天下。七年前,京城四大武馆联手挑衅,赵绦连番苦战后,重伤致残。其后卧床三年,老母哭瞎双眼。后虽可勉强自理,然一身武功,再不复得,整日沉溺于醉乡之中以酒解愁,为买醉而挥霍无度,致使家中积蓄尽去。第五年,妻子忍无可忍,携子下堂而去,至今未归。其母今年三月,泪尽而逝,赵绦厚颜求助于武馆,方能勉力操办后事。如今赵绦孤身一人,身残而家丧,仅破屋茅舍可栖身,唯每日必饮劣酒三斗,方可过活,每为酒债未清,常于市井间受无赖儿欺辱踢打……”
书册上字字句句,动魄惊心。
放鹤书生赵绦本是名满江湖的美男子,相传他文才武功,俱称绝一时,便是闺阁中的女子,也闻他多才俊逸之名。似凌波仙子这样的年青女侠们,更多向往这些以潇洒飘逸而闻名的前辈人物,谁不在心中窃窃盼望着自己心爱的人,能有如许风华。
然而,刚才齐皓曾经把那位赵绦引见给大家。今年不过四十几岁地人物,看来简直如同六七十岁一般,苍然白发,昏然双眼,垂垂老态,因为喝酒太多,而永远颤抖不止的身体,隔着老远,一股劣酒地味道,就熏人欲呕。
凌波仙子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颤抖着手,翻开了第二页。
“武成文,原鹰扬武馆创立功臣之一……”
一整本记录的都是那些在厮杀拼斗中重伤落魄的成名人物,凄凉的遭遇,字字句句,夺人心魂。
每一个人,都曾是英豪人物,每一个人,都曾经风光无俩,每一个人,都曾是刀山剑海打出来的英雄,却也永远地倒在了刀山剑
。
初重伤时,也许都曾期待着还能重头再来,也许身后的旧势力也曾多番照顾。但是一次次现实的打击,冷了人心志气。久病床前尚且没有孝子,又何况是以前的老东家,老同伴。眼看着一边越发黯淡凄凉,一边越发荣耀辉煌,见了面,再没有什么话好交谈,得志的说出口的,旁人听来,总觉得是炫耀显摆,失意的讲出唇的,旁人听了,却总觉似尖酸妒忌。于是渐渐门前冷落,渐渐交友零散,渐渐亲朋不助,渐渐得,连支应一个家都无能为力。
曾经靠武功,靠拼命,得来的所有的富贵荣华,夺目光彩,在没有人知道的角落中,在阴暗泥泞的世界里,悄悄地消失怠尽,只留下永久的绝望。
小小的一个本子,捧在手中,如有千斤,那些个曾经的辉煌,曾经的灿烂,曾经让自己这些江湖后进无比羡慕,一心想要学习的前辈们,在那白纸黑字间的落漠孤苦,家破人亡,看得人胆战心惊。多少曾经的向往,曾经的憧憬,此刻全化做惊心震恐。
狄九的声音适时响起来,苍凉而悲肃:“我们都知道那些江湖神话,传奇人物,我们都向往那些英雄豪杰,动人决斗。可是,在我们的传说里,永远只有胜利者的风光无限,却不会有失败者的黯然神伤。而每一个失败者,也都曾经是胜利者。每一个传奇地诞生,脚下至少垫着十余个如此的失败者。谁能保证,自己和同门亲友,永远都只是胜利者,而不会去失败?就象这本书册上所记录的人,他们如果不败,今日宴席之上,难道会少了他们的位置。那么今日宴席之上的人,又怎知他日不会是另一本书册上的名字。”
此时众人心神都受极大震撼,又被书册上的记录所深深触动,情绪几乎完全被狄九的天魔音所控制了。
女侠们想到自己地丈夫,情郎,心中都生惊惧之情。以往只盼着他们闯出偌大名声。如今见这血淋淋的教训放在面前,才真正接触到现实的残酷,心中雄心期盼忽得全泯,只知为眼前尚还安乐的现状而庆幸了。
便是这些一方之豪们,眼看着那些成名人物的下场,又何尝不生起兔死狐悲的凄凉之情。想起这一路行来,一路拼搏地凄苦,又能够预料到未来的岁月,也依旧时刻处于这样的风险中,随时可能因为一场决斗。一次纷争而失去一切,并沦落到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更是心头一片空茫茫的。一时间,倒是连眼前的繁荣富贵。权势显赦,都尽看成了虚妄。
“我那师兄,就是因为看了这些记录之后,才有感于心,一心想改变江湖人动则死斗,轻贱性命的陋习,所以才会以身为范,宁可受尽屈辱。也不肯动手与人相斗……”
狄九的语气又是骄傲又是悲痛,可以让人深刻地感受到他多么地为傅汉卿的伟大行径而骄傲。又多么地为傅汉卿所受的羞辱而悲痛。
在场地年轻女侠们,本来功力就低,意志力更薄弱,又被这现实的可怕大大震撼了心神,情绪又被天魔音地力量所带动。此时已经不能正常思考,而完全接受了狄九所传递过来的一切观念。
听到狄九这样地一番话,已有不少人感动地热泪盈眶,轻轻啜泣起来。不少人都愤然怒视卢森,简直是要用眼神把他凌迟,仿佛他做下了多么十恶不赦,残忍卑劣之事。
就连凌波仙子,也完全被狄九的意志所控制,愤然怒视了卢森一眼,转过身,飞一般地离去了。
对卢森这样的年青人来说,被这么多江湖成名女侠用如此鄙视的眼光怒视,估计比让所有的老前辈看不起,更加伤人,更何况,连他的师妹凌波仙子的眼神也如此充满敌意。
他手脚发冷,面无人色,绝望得看着师妹夺门而出,怔怔站了一会儿,忽得疯狂地大叫一声,双手抱头,拼命跑了出去。
所有人都冷漠地以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着他狼狈逃离。大家都知道,这个意气风发地少年已经完了。
他的自尊心强一点,不是疯就是自尽,若是脸皮厚一些,可以活下来,也再不敢在江湖上行走了。
他只是做了一件很多血气方刚地莽撞少年都会做的事,后果却是被所有的武林成名人物鄙视,让所有江湖上的女子憎恨。而相反,一个连决斗也不敢面对,只会屈膝求饶的人,居然莫名其妙就成了一个最伟大最仁慈最高贵的人物。至少在今日在场的女侠们心中,已经留下了最最无私,最最高尚最最了不起的形象。
而其他的大人物们,就算心里不是这么认为,但在嘴上,在武林的公论里,也一定会把这世上所有的溢美之词都用在傅汉卿的身上。
狄九悠悠然负手,冷眼看着卢森疯狂逃离,心中一片森冷。
他从来不是宽宏大量之辈,他的手段一向阴狠冷酷。虽然他自己非常之讨厌某只懒猪,但身为神教弟子,却断不能容人辱那人一分一毫。
他可以拍桌子打凳子,指着那人的鼻子痛骂,可以绞尽脑汁地算计那个白痴,但别的人如果敢于冒犯,就必须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修罗神教,永远永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触犯教主尊严的人。
第五部(魔主篇下卷)
第三十九章 … 改革盟约
武成文这样经历的江湖人多得数不胜数。江湖人物亡于武,以武晋身,也以武丧身。哪一个老江湖,对这种事不是已经看多看惯习以为常了。
但是,振宇武馆刻意把大量下场凄凉的事例集中在一处记述,又把活生生形容惨淡的真人摆到众人面前,给人造成的冲击极大。
就是这些江湖大豪们,兔死狐悲之下,即感旁人之凄凉晚景,又忧自己的未来堪虑,再加上狄九的天魔音催动,这才会大部份人心志失守,心潮激荡,多少年来认定的许多规则常例,如今想来,都成了荒谬之事。
但这些人都是经历过无数风波才打熬到今日地位的人物,心志大部份十分坚定,阅历也颇丰富,若不是他们心中事先有了悲伤感叹,光凭天魔音,也无法真正强形扭转他们的想法,控制他们的行为,即使是狄九巧妙地创造出天时地利人和来配合天魔音,也只能引导加深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