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个时候,我毛庄数千百姓,必然又会落入凄惨的境地之中。”
“我毛烈,身为毛庄之主,必定不能对此袖手旁观。”
“所以,毛烈恳请汪帮主施以援手,派人派船帮助毛烈将毛庄整体迁出。这数千百姓日后的生计着想,毛烈愿带着他们远走高飞、寻得一处无主之地开荒种地。即便是前期艰苦一些,也好过被那些豪商势族、贪官污吏们盘剥之苦。”
汪直却还是有些迟疑道:“事态还没有汉扬你说得这么严重吧?”
“你可要考虑清楚啊!一来,毛庄是不是愿意跟你一起迁出海来?毕竟他们已经在毛庄里安慰了不少年月了,恐怕不愿意贸然出海、去到未知的地方冒险。毕竟故土难离,不到不得已的时候,大明百姓是不会出去冒险的。”
“二来,就算是他们都愿意跟你一起出海,你能不能带领他们找到合适的落脚地方还是两说呢。海上颠簸凶险,一旦你们长时间在海上漂泊而没有找到合适的落脚之地的话,粮食饮水的缺乏,会导致许多人生病甚至丧命的。一个不好,就会出现人间的惨剧,汉扬你可要考虑清楚。”
“三来,就算是你带领他们找到了合适的无主之地进行落脚。但是你们的落脚之地既然是无主之地,就必然是荒芜无比。荒地,是必须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养地之后才能种植粮食。养地时间里那么多人的吃穿住用,你汉扬该怎么解决?”
“而且,荒芜之地里面,必然极有可能有各种病虫瘴气之类容易导致人们生病的东西,你汉扬怎么解决?”
“另外,你也知道,我们徽帮现在在这里的船只,基本都是一些大船、吃水很深。就算是现在甬江涨水、江深变大,我徽帮这么多船中能够甬江、吃水较浅的三、四福船的数量也并不多、只有二十多条,恐怕也不能一次将你毛庄那三四千人迁出,毕竟还有各种行李家什、农作器具等等。”
“在迁移过程之中,若是惊动了沿路官府,必定会受到官府的盘问拦截。”
毛烈点头,口中说道:“帮主所虑,确实都是现实的问题。不过,这些问题毛烈都已经考虑到了。”
“帮主不必为难,只需将那二十多艘三、四福船借予毛烈即可。”
“其他需用的船只,还请丁湛大人劳苦一番,替毛烈多租用一些沙船。所需费用,毛烈自然一己承担。”
“当然,毛烈不会让大人白白帮忙的。”
丁湛大人微笑点头道:“这个好说!”
“本来我们给徽帮庆功,就临时征用了足足一百二十多条沙船往来运送犒赏物资的。这些沙船都在附近,并未被遣散回去。”
“过会,我就再将这些沙船召集起来,帮毛公子一趟就是。”
“毛公子只需付些租船费用即可。至于其他嘛,我丁某方才也说了,就当是积些阴德便了。”
一旁的张四维也忍不住开口道:“我定海卫中的船只,都能顺当进出甬江之中。毛公子为我们定海卫帮了这么大的忙,我们定海卫可不能眼看着自己的恩人受到莫名欺负。”
“我定海卫除了战船之外的船只,悉听毛公子差遣!”
毛烈一想,定海卫里除了战船之外,也就十来条沙船或是鸟船,混到一百多条小福船、沙船里面还真是一点都不显眼,不会被别人轻易认出。
毛烈向张四维感激地躬身道:“毛烈多谢张指挥大义!”
然后,毛烈才又向汪直说道:“至于毛庄整体迁出之后,我会带他们和那些工匠们一起,去到南洋的某处落脚。”
“南洋之地有我舅舅他们照拂,想来是可以顺利安稳下来的。”
91 回庄()
六月的江南,本来应该是农田青葱的景象。但是这片紧靠着江边的水田之中,却是一点绿色都没有,而且,田里面满是被践踏过的痕迹,显得杂乱荒芜得很。
这片水田正是属于毛庄的三千多亩农田。
自从上季水稻被收割之后,还没有来得及播种新一季的水稻,就有不知从哪里来的许多地痞无赖们将田地完全破坏掉了。
虽然毛庄有着荆川先生唐顺之的坐镇,又有着数百位习过武功的精壮汉子们守护着,那些地痞流氓们受过几次教训后不敢再闯进庄子,但是却能够像着无迹可循的苍蝇一般,毫无规律地破坏着庄外的农田。
毛庄之中虽然也曾经组织过巡逻队去驱逐那些地痞流氓,但是实在架不住那些地痞流氓数量众多、而且还好似有组织似的专门进行全天不间断地流窜破坏。
最后,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荆川先生只好将巡逻队撤回了庄子之中,只将庄子保护好,庄子外的事情只能是听之任之了。
幸好之前已经收割过一茬稻子,而且蒋福蒋老管家在毛烈的安排下已经购入了许多的粮食以及其他日常用品,庄子里倒是并没有出现不良的事情。
只是,那些地痞流氓们真的就像苍蝇一般,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他们在庄子外面成群结队晃荡的身影。由于不知道外面到底有多少地痞流氓们存在,而毛庄通往宁波府的道路也被他们截断,毛庄干脆直接闭庄。
而那些地痞流氓们,也好似并没有强冲毛庄的打算,只是将毛庄外围的农田破坏殆尽后,便零零散散地将毛庄围住、不让毛庄里的人出入。
至于毛庄通往宁波府的道路上,倒是有着不少看似有些组织地存在着不少人,看似要完全将这条道路封锁一般。
毛庄之中的人对此非常地愤懑,数次想要冲出庄子将那些地痞流氓们打杀,但是在荆川先生的严令之下、摄于荆川先生庄主师父的身份,并没有将冲动变成现实。
大道之上,数十个懒散的地痞们一边大声嬉闹着、一边时不时偷眼观察一下毛庄的动静,却不妨一队骑士突然从远处冲来!
急促而又轰响的马蹄声中,那队骑士们身穿着飞鱼锦衣、头戴鹅毛装饰的帽子,个个腰间挎着轻巧短小的绣春刀,伏着身趴在马背上埋头赶路。
只是,从颠簸中露出来的面色中,这队骑士们都看起来是经过了长途跋涉,个个灰尘满面、疲惫不堪。
那些地痞们一时被这队来势极快的骑士们所震惊,拥堵在路上张望着。毕竟,江南一带并不产马,道路上很少可以看到策马飞奔的景象。
见路面上有人堵路,骑士们擎起了手中的马鞭,劈头盖脸地就抽了下去,口中厉喝道:“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避让!否则,休怪绣春刀下见血!”
惨叫声中,地痞流民们被一通乱鞭抽得东倒西歪!
有几个倒霉的家伙,甚至直接被飞马撞到、踩伤。
簇拥在一起进行堵路的地痞们顿时如同遇到飓风的沙尘一般,迅速地消失不见。却是个个趴倒到了一边,连那几个被踩翻在地、惨叫不已的同伴都顾不得了。
待锦衣卫骑士们快马过去,须臾间冲进了毛庄之后,地痞们才面面相觑、乱糟糟地叫嚷了起来:“那毛庄是惹怒了哪路神仙了?竟然连锦衣卫都来了?”
一个看起来相貌凶恶的流氓站起身来,大声喊道:“大家快起来!”
“既然锦衣卫都被惊动了,这毛庄肯定是要大难临头了!”
“大家快派人回去通报各自背后的东家们他们快点做好准备。”
“另外,把游荡在庄子周围的弟兄们也都叫过来。”
“咱们等锦衣卫办完案子走了之后,毛庄里面乱起来后冲进去抢它一票!”
“我可是听说这毛庄是这附近最富的庄子!家家有钱有粮,听说还有不少娇滴滴的小姑娘呢!”
“哈哈!”
一群地痞流氓们听了那人的言语,个个大笑了起来,眼中迸射出了如同饿狼般的光芒。
那些被撞伤踩伤而正在惨叫痛哼的同伙们,却被他们完全视若未见、听若未闻了。
他们只顾着出声招呼那些在庄子周围游荡的地痞们过来,准备集合起来硬闯毛庄!
当然,他们并没有忘记派了几位不幸被抽中的家伙回去向背后的指使人通风报信去了。
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地痞们都集中到了一起。正乱哄哄地翘首观望毛庄里的情形时,一股尘烟又从庄子里腾起。
地面震动、马蹄声轰响之中,那队锦衣卫骑士们又从毛庄里冲了出来!
人群聚团、毫无心理准备的地痞们哪里会料到这队锦衣卫骑士们就这么就又飞马而出?熙攘的人群一时间里根本来不及让开通道,就被这队骑士们快马飞到眼前!
而锦衣卫们却是根本没有像来的时候那般说话了,直接抽出了腰间的绣春刀、一声不吭地策马冲入而来人群之中!
刀光闪耀间,鲜血迸溅、惨叫迭起!
几乎是在瞬间,拥挤成一团的地痞流氓们就被杀了个通透!
锦衣卫骑士们杀透人群,却并没有回头再次冲杀,而是直接头也不回,刀回鞘、马鞭扬,绝尘而去!
只剩得那些被突然而至的变故惊得灵魂出窍、呆若木鸡的地痞流氓们,呆呆地看着躺倒在地、血泊汩汩的数十个已经身死的同伙们,久久不语。
不过,地痞流氓的沉默也并没有保持多久。
一阵螺声从江面上隐隐传来,将这些地痞们惊醒了过来。
放眼望去,一溜远远望不到尾巴的船只,从东面的江面上排出了长长的队伍,最少有好几百条船逐渐接近了过来!
渐渐地,那飘扬在桅杆上的红色大旗清晰了起来。
却见五个青色的山峰状印记,在随风飘荡的红色旗面上若隐若现。
“是汪五峰的船队!”
知道这面旗帜所代表含义的地痞头子失声惊叫了起来!
“汪五峰来这里干嘛?”
地痞们不由再次聚拢到了一起,看着江面上已经将近靠岸的那许多船只不知所措。
却见数条已经停靠住的船上,迅速地跑下了数队水手,并且抽出了随身装备的刀剑,向着他们奔跑过来的时候,这些地痞才意识到:这汪五峰的人好像是冲着他们来的?而且看那架势,是要冲过来砍杀他们!?
这些地痞流氓们虽然平时欺负弱小,可是哪里见识过大队持刀之人冲锋的架势?
一阵乱叫之后,地痞流氓们顿时如鸟兽散,哪里还敢呆在这里等着被人砍杀?
连那些被锦衣卫骑士们砍杀倒地的同伙们都顾不得带走了!
冲散了那些地痞流氓,那些冲过来的持刀水手们并没有返回船上,而是在各自头领的带领下,持刀警戒着、再次将道路封锁了起来。
那些躺在血泊中的地痞流氓尸体,水手们也置若罔闻,毫意。
这时,后面的船只也纷纷靠岸,将整片江面和岸边挤了个严严实实。
船上的人们各自鱼贯下船,却正是毛烈、萧显等人为首的回来接毛庄迁移的人们。
而毛庄里的人们,也在看到庄主之后,纷纷涌了出来。
92 师徒情深()
迎着满面激动而来的老管家、师父以及那一群庄民,毛烈一马当先地大踏步走了过去。
轻轻地扶住老管家,又轻轻地拍了老管家的手,止住他脱口欲出的话语,毛烈轻声说道:“福爷,家务事情咱们回去再说。”
“这些朋友们是来帮咱们搬家的,还请福爷马上吩咐下去,按咱们以前商量好的方案,尽快组织毛庄人进行搬迁,咱们必须尽快出海!”
老管家双眼噙着泪水,点头应承道:“好,我这就吩咐下去。反正咱们该准备的东西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见老管家转身回去吩咐人手了,毛烈这才迎向了自己的师父。
整了整衣冠,毛烈刚想向师父下跪,却被荆川先生一把抱住,声音爽朗地大声笑着喊着:“好好好!不愧是我唐荆川的好徒弟!”
“刚一成人,便立下了如此赫赫功劳!”
毛烈不禁有些怔然:“师父都知道了?”
荆川先生满面的红光,一脸满意的神色看着毛烈:“那是当然,你最近的事情,都有丁湛大人和其他为师的朋友们书信来报呢!”
“他们对你可是满纸称赞之言呐!都盛赞为师收了一个好徒弟!”
“哈哈!难得的是,并不是少数几个朋友这么夸你,而是来信的朋友们,都是那么的推崇你,说你是智多星下凡、孙武再生!”
“有勇有谋,世间难得的英才!”
“总之,你最近做的这些事情,为师都非常的满意!”
高兴之后,荆川先生的话音却又低沉了下来:“丁湛也跟我提起过最近那些针对毛庄的豪商势族。我的想法是:这些人估计就是严世藩指使的!”
“东南一带,包括南直隶、浙江、福建,都被那严氏父子看做是自家的自留地,根本不容他人在这个地盘之中有盖过他严家的实力甚至是潜力。”
“你最近的一系列表现,虽然确实非常地令人惊艳,但是却也展现出了能够超越严世藩的潜质。”
“那严世藩心胸狭窄,哪里还能容得一个未来能在才名上压过他的人安安稳稳地成长起来呀?”
“虽然碍于名声,那严世藩不能在明面上出手对付你,但是暗地里,绝对少不了一些手段。”
“所以,汉扬你将整个毛庄搬迁出海的决定是正确的。”
“咱们既然斗不过人家,那就走为上策!”
“至于你们出海后的落脚之地,有汪直和你那安东尼奥舅舅,为师倒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嗯。”
毛烈点头道:“多谢师父能够体谅阿烈的难处。”
荆川先生轻轻地拍了拍毛烈的肩头,颇有些责怪地说道:“谢我什么?”
“你要是不这么做,为师倒要责怪你了。”
“有言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说的就是有见识的人,不会在危险马上就要来临的事情才去采取行动。”
“未雨绸缪!”
“要想在这个世间成功立足、取得一些事业,就必须要学会审时度势,预料到危险的时候就立刻采取提前规避的办法。”
“汉扬你要是不尽快回来迁移出海的话,为师反而要考虑你这个徒弟是不是没有到学成出师的时候了。”
“哈哈!”
荆川先生虽然是在说笑着,但是毛烈还是能听得出来师父声音里的不舍和遗憾。
“师父,弟子不孝!”
毛烈的话刚以出口,就被荆川先生打断。
“什么孝不孝的?”
“咱们心学可没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讲究!”
“只要看着你们这些后生们能够独立自主、用了足够的实力去开拓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我们这些人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哪里会有那些腐儒们非要讲究什么名分,纲常?”
“把徒弟们都束缚在自己的身边,不让他们出去自己闯荡,怎么能让徒弟们经历世间风雨、认清人间真相?那样教导出来的徒弟们只能是一代不如一代!”
毛烈双眼微湿,有些哽咽道:“师父辛勤教诲、呕心传道,可是阿烈刚刚成年、还未对师父有所报答,就要远行出海。。。”
荆川先生双眼一瞪:“怎么没有报答啦!?”
“你学有所成就是对为师的报答!”
“你能用从为师这里学到的东西为百姓们做事就是报答!”
“你主持修订出来的新儒学就是报答!”
一连串严厉的话语,在毛烈的耳边震响着,震得毛烈都有些气血冲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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