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狂潮- 第40部分

　　　　“好吧。”

　　　　毛烈无奈只能接受了汪大人的这个理由，一边从脑海中收罗记忆印象、一边尽量神情并茂地向汪大人描述自己想要找到的葡萄牙舅舅。

　　　　确实，外国人的面相，就算是在后世之中，华人也很难记得清楚并能够辨别出来，就别说是明朝这个时期了。

　　　　听了毛烈的描述，汪大人苦思了一会之后，才有些迟疑地小声道：“按毛公子的说法，此人莫非是西番人的二王？”

　　　　虽然汪大人的声音很低，但是却还是被毛烈清楚地听到了。

　　　　“二王？”

　　　　毛烈也有些纳闷了，怎么有这么个叫法？

　　　　“我这舅舅倒确实是在大明的葡萄牙人中为首的一个，不过是不是汪大人口中的二王，毛烈却也无法确定。”

　　　　葡萄牙人到达中国沿海的时候，是一个由三条海船组成的小型舰队。这个小舰队中的三位船长，自然就是三位首领了。

　　　　毛烈的舅舅，安东尼奥·达·莫塔就是其中之一。

　　　　葡萄牙人定居在宁波海外双屿岛之后，三位葡萄牙人首领便轮流开始了与明朝的交易。毕竟，此时的欧洲海船，还没有向后世中大家熟知的那些大型横帆海船、还都是些中小型海船，比如像“卡拉克”形、“卡拉维尔”形。

　　　　“盖伦”形帆船虽然已经被发明制造了出来，但是此时盖伦船的体型还远没有后来的那般庞大。

　　　　葡萄牙人虽然在这个时候已经在印度次大陆的果阿地区建立了贸易据点，但是这个贸易据点只能船只停靠的服务，还没有能力大宗货物转口的。

　　　　所以，在此时与明朝民间进行贸易的葡萄牙人，将中国的货物运输回欧洲所需的时间，需要半年以上。一个来回就需要一年多时间。

　　　　毛烈的这位葡萄牙舅舅，因为这个原因，与毛烈相聚的次数也并没有几次。

　　　　毛烈记忆中与葡萄牙舅舅相聚的次数，也就只有三次。而且，这三次相聚的记忆，都是毛烈跟着葡萄牙舅舅学习火枪火炮的。

　　　　因此，毛烈虽然知道自己这位葡萄牙舅舅的本名，却对于明朝人如何称呼他却并不知道。

　　　　“那应该就是这位二王了！”

　　　　汪柏汪大人现在倒是肯定了起来。

　　　　“既然毛公子能确定这个人是西番人的首领之一，那么汪某就能确定公子所说的这个人就是二王。”

　　　　“西番人以前是有三个首领，由于是在记不住他们的名字，所以我朝中人依照那三位首领的身高，以大王、二王、矮王的名称称呼他们。”

　　　　“双屿之事时，毛公子所说的葡萄牙人死伤惨重，剩余的人在这三位首领的接应下返回天竺。”

　　　　“其中，矮王不知道是出于葡萄牙人死伤惨重的报复之心，还是其他原因，参与了对浙江一地的抢掠活动。结果在走马溪一带，被已故浙江巡抚朱纨朱秋崖属下的卢镗剿灭。”

　　　　“后来，葡萄牙人卷土重来，重新寻求与我大明的贸易。”

　　　　“但是，由于双屿被毁、徽帮远走日本，这些葡萄牙人没有了北上的停靠点和接引人，便只能停留在这广东一带，想要通过我广州市舶司与朝廷交易。”

　　　　“只是，朝廷却迟迟不开口同意与其交易。”

　　　　“这些葡萄牙人只能采取私下贸易的办法，从零散商户手中收购一些茶叶、丝绸、瓷器。他们带领的西洋器物，倒是本地商户们对其喜爱异常、一来就能销售一空。”

　　　　“在广东一带的葡萄牙人，有两位首领，也就是原先在双屿的大王和二王。”

　　　　“毛公子所说的相貌，却是与那位二王极为相似，都是六尺高、红发、狮鼻。”

　　　　毛烈一听，这位汪大人口中的二王，想来正是自己的舅舅安东尼奥·达·莫塔！

　　　　而且，在毛烈的记忆中，三年前双屿被毁前，自己的舅舅刚好返回了欧洲，如果他们的轮流次序没有改变的话，安东尼奥舅舅应该是在广东附近的。

　　　　毛烈的心情顿时激动了起来，语气有些急促地问道：“那敢问汪大人，可知这位二王是否还在附近？”

　　　　汪大人又是稍想了片刻，然后回答道：“据市舶司下人们上个月说，现在在广东附近的葡萄牙人，还是那位大王。”

　　　　“不过，按照他们的轮换关系，那位二王想来要不就是还在来的路上，要不就已经到了附近了。只是还没有进广州城来露面，市舶司的人还不知道他来了。”

　　　　“不过，按照前几年的规律来看，他要在广州露面的话，也就是这几天了。”

　　　　“怎么？毛公子找这个二王有事？”

　　　　汪柏汪大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毛烈，出声询问道。

　　　　“呵呵。”

　　　　毛烈轻笑道：“汪大人是明知故问了。”

　　　　毛烈一指自己的眼睛：“看我的眼睛颜色，汪大人就应该知道我与葡萄牙人之间的关系匪浅了。”

　　　　“哦？哪里哪里！”

　　　　汪柏汪大人连忙摆手道：“汪某确实不知！”

　　　　“毛公子也是知道的，我大明境内，还是有不少色目人的后裔。尤其是以前海贸往来颇多的泉州、宁波等地。”

　　　　“所以，汪某还以为毛公子也是那些色目人的血脉后裔，却确实没有往葡萄牙人那边去想。”

　　　　“毕竟，色目人在我大明境内存在的时间已经数以百年计了。而那些葡萄牙人，出现在大明范围内的时间还只有二十来年。”

　　　　“哦。”

　　　　毛烈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也就接受了汪大人的解释。

　　　　“不瞒汪大人，这位安东尼奥·达·莫塔，也就是大人口里的葡萄牙人二王，正是毛烈的亲舅舅！”

　　　　“而毛烈此番亲自前来，也是估算着舅舅应该是在这一带，想要通过他来混入粤帮之中，趁机弄些乱子出来。”

　　　　“要是运气好的话，毛烈还想着能直接刺杀那陈思盼、帮助官府将其剿灭！”

74　商馆会谈（）　
毛烈的这个想法，立刻得到了汪柏汪大人的极力赞许！

　　　　在汪大人的安排下，毛烈便住在了广州市舶司之内，就等毛烈的葡萄牙舅舅出现后，再隐蔽去见。

　　　　而毛烈的日常用度，都由汪大人亲自安排，以确保毛烈不被粤帮人察觉。

　　　　果然，正如汪柏预料的，过了三天左右的时间，便有市舶司的下属来禀告说，葡萄牙人出现在了广州。

　　　　命令下属去告知葡萄牙人后，汪柏汪大人让毛烈稍作伪装，便带着装扮成吏员的毛烈一起去拜访了。

　　　　到了地方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了不少人来拜访这位葡萄牙二王。汪柏和毛烈也不着急，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喝茶。等来往之人渐渐少了之后，汪柏才带着毛烈现身出来表明了市舶司主事身份、声明要拜见葡萄牙商人。

　　　　热情地将汪大人迎进来、分宾主落座之后，莫塔对汪大人的来意表现出了浓重的疑惑表情，一边打量着坐着品茶的汪大人和在汪大人身后站立着的那个被斗篷遮住了相貌的高大之人，一边用熟练的汉语说道：“汪大人恕在下愚钝，实在是想不出来大人的来意。”

　　　　“按照贵国这几年的惯例来说，市舶司如果有事的话，也只会避嫌而派个无足轻重的吏员来找我们。”

　　　　“作为市舶司主官的大人，却是第一次亲自露面来到我们这葡萄牙商馆之中呢。”

　　　　“鄙人实在是想不出大人亲自前来的用意，还请大人明示。”

　　　　话是对汪大人说的，但是莫塔的眼光却是被那站在汪大人身后的身影所吸引。

　　　　那道身影虽然是笼罩在斗篷里边，但有着许多令莫塔感到熟悉的地方。

　　　　听了莫塔的疑问，汪大人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说道：“二王阁下，如果汪某说是想要来与阁下探讨一下如何能够更加广泛地开展双方贸易的事情呢？”

　　　　莫塔听了汪大人的这句话，一时没有开口，只是一愣之后将眼光转动了过来、定定的注视在了大人的身上。眼光之中，有着深深的考虑神色。

　　　　半晌之后，莫塔才又试探地开口说道：“汪大人的这个来意，是代表着贵国朝廷还是代表着大人自己呢？”

　　　　汪大人笑了起来，反问道：“若是汪某代表朝廷的话，阁下该如何答复本官；若是汪某代表了自己，阁下又该如何答复？”

　　　　“哈哈！”

　　　　莫塔朗声一笑，将身子往前一倾，声音低沉地说道：“汪大人可不要欺负我这个外国人！”

　　　　“莫塔虽然是从遥远的葡萄牙而来，但是自认对贵国相当地熟悉！”

　　　　“以莫塔对贵国的了解而言，贵国是不可能在近期之内考虑放开海禁，恢复百年以前的那种万国商贸的局面的。”

　　　　“所以，汪大人如果是代表着贵国的朝廷前来，那么最有可能的是需要委托我们购买一些西方的珍贵东西、或者是想要通过我们来做一些贵国官方不好运作的事情、又或者是要来将我们驱逐出广州城，恰恰不可能是代表贵国来与我们商量开海贸易的事情！”

　　　　莫塔的声音虽然低沉，却是充满着爆发里，好似包含着无穷的愤恨和怨念。

　　　　汪柏汪大人却是将双手一拍，朗声笑了起来。

　　　　“哈哈，二王阁下真是高见！确实是对我大明足够了解，知道我大明是不会废除海禁的！”

　　　　“不过，”汪大人的话锋一转，声音有些调皮意味地说道：“那么，如果本官是以个人的名义、代表我自己来与阁下谈贸易的事情呢？”

　　　　“那就是私贸！”

　　　　莫塔斩钉截铁地说道：“就像三年以前在宁波双屿时那样的私下贸易！”

　　　　“可是，汪大人又有什么能力来保障我们双方的利益呢？或者来说，汪大人能做出什么保证来保障我们这些外国人的贸易利益？”

　　　　“要知道，三年之前，我们在双屿有着那么一个建设完好的贸易基地，都被贵国的官员派兵平灭了。广州附近可并没有什么合适的海岛来作为贸易基地的。”

　　　　“而以我对贵国的了解，大人是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在贵国的有效领土之中开设一个能够作为双方贸易基地的地区。”

　　　　“不说是在贵国的有效领土之内了，就算是在贵国附近的那些无主之地上开拓的基地，贵国都会视之如眼中钉、肉中刺，欲处之而后快！”

　　　　“所以，无论是大人代表是代表了贵国朝廷还是大人您自己，鄙人都无法有足够的信心来对您感到信任！”

　　　　听了莫塔的这一番话，汪柏并没有因为他表现出来的不信任而表现出不耐的神色，反而是点了点头，好像是在认可了莫塔的话。

　　　　“确实啊！信任这东西，并不是的言语能够树立起来的，而是必须通过长时间的合作、长时间的行动来树立的！”

　　　　“依照我朝自立朝以来对于贸易的做法，阁下对我方的不信任是可以理解的。”

　　　　“不说是阁下，就算是汪某，作为一个主管市舶司的官员，也对朝廷能否重新开海贸易，像书中所记载的那样重现万舶争航、万国交易的繁荣景象抱着怀疑的看法。”

　　　　“所以，本官这次来见阁下，并不是两国之间的贸易。不管是官方还是私下。”

　　　　“哦？”

　　　　莫塔双眉一皱：“那么大人这次来访，是有什么事情需要鄙人帮忙喽？”

　　　　汪柏点了点头：“确实是有事需要阁下帮忙！”

　　　　见莫塔想要开口，汪柏连忙将手一摆，打断了莫塔：“本官知道，想要让阁下帮忙，必须要付出足够的条件！”

　　　　莫塔一笑，将身子往椅子里一靠，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大人想要寻求的帮忙，不也就是一场交易吗？”

　　　　“没有足够价值的条件，鄙人自然是不会帮忙的了。”

　　　　汪柏轻笑一声：“条件，本官自然会给出来，不过就是不知道阁下能不能拿出足够的帮助来得到本官的条件！”

　　　　“哦？”

　　　　莫塔听了，顿时起了极大的兴趣！

　　　　又将身子往前一倾，说话道：“那么，还请大人说出需要鄙人帮什么忙，大人的条件是什么。”

　　　　汪柏却是拿起了茶杯，轻嘬了一口，然后才像是轻描淡写般地轻声说道：“本官的条件是一块可以当做阁下贸易基地的地盘！”

　　　　莫塔听了，腾地站起身来，怒声吼道：“大人是不是在开鄙人的玩笑！？”

　　　　“咱们刚才都已经说了，贵国是不可能允许有贸易基地的出现！而且，大人也根本没有的权力来兑现这个条件！”

　　　　汪柏却是依然云淡风轻，神情没有一点波动地轻声说道：“阁下不必如此激动，稍安勿躁！”

　　　　“阁下既然对我大明有很深的了解，就应该知道：在我大明之中，凡事只须一张利嘴即可。”

　　　　“本官说那块地方不是贸易基地，就算是也不是贸易基地；本官说那块地方是贸易基地，就算不是也是！”

　　　　“广州这个地方，与京城隔了千山万水之遥。所谓是天高皇帝远，这里的事情，只要我们这些官员们不说，远在千万里之外的皇帝还能知道不成？”

　　　　“只要本官稍费些力气、施洒些银子，什么事情不能做成？”

　　　　“在大明，凭的还不就是当官的一张嘴么？”

　　　　汪柏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颇有些自嘲地说笑道。

　　　　莫塔，却是平息了自己的怒意，缓缓地坐了下来，稍微考虑了一下后，出声询问道：“既然大人提出了自己的条件，而这个条件又是如此的价值巨大，那么您的要求也必然是非比寻常了。”

　　　　“不知大人的要求是什么呢？”

　　　　却见汪大人将手向身后一招：“这个要求不是由我来提。”

　　　　“毛烈，该你出场了！”

75　舅甥交谈（）　
毛烈这个名字一被喊了出来，莫塔便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浑身一震！

　　　　那双如同雄狮一般的眼眸便紧紧盯住了汪大人身后的那个高大身影。

　　　　而那个浑身罩在斗篷里的身影，也是微微一震，随即迈开了双腿，越过汪大人，走到了厅中。

　　　　缓缓地摘掉头上的头罩，毛烈双膝跪倒在地，对着莫塔叩了三个头之后，又站起身来，弯腰抚胸行了一个绅士礼之后，才用拉丁语说道：“安东尼奥舅舅，我就是毛烈。”

　　　　莫塔激动地冲前几步，扑到了毛烈的身边，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几下后，猛地抓住了毛烈的双肩，激动地用拉丁语低声吼道：“马里奥！？你真的是马里奥！？”

　　　　毛烈眼含热泪、笑着点了点头：“我是马里奥！马里奥来看安东尼奥舅舅了。”

　　　　莫塔那颤抖地双手抚摸着毛烈的脸庞，饱含着激动神色的目光深深打量着毛烈的双眼、鼻子、嘴巴，尤其是那双绿色的眼睛。

　　　　半晌之后，莫塔才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果然是我的马里奥！”

　　　　“这双绿色的眼睛，就跟安妮的双眼是一模一样的。”

　　　　安妮，正是毛烈母亲、莫塔的亲妹妹的名字。

　　　　说着，莫塔一把将毛烈紧紧地抱进怀里，带着一丝哭腔的声音在毛烈的耳边喃喃道：“因为北上的商路被断，我就没有了你的消息。”

　　　　“这三年来，我一直拜托一些商人去打探你的消息，可是这些商人几乎都是广东这边的，对浙江那里并不熟悉。所以一直没有打探到马里奥你的消息。”

　　　　“本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你却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说完，莫塔将毛烈放开，自己也迈步走到了客厅门口，仰起头望着天空。

　　　　一边用手指在胸口划着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