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我两眼通红地吼:顶得住!!
阿保知道我不行了,说他送我回去,我都忘了自己是开车过去的,也没拒绝。我就顾着看着一大厅黑压压坐着的人,几十张大圆桌子。想着下一场多半也是这样。喧闹的热烈的人声,带着酒味和菜味混合的人味,铺头盖脸地罩着。
没有出口。
甭管在哪,也没有出口。
都得憋在心里。
象一个城市地下排水系统没设计好的豆腐渣工程,一到雨天,就什么都浮了上来。
卷起裤管,都趟不过去……
阿保搭着我下车,说要上单位拿点东西,不放心我一个人呆车上。我烂软如泥,一点意见都没,嬉皮笑脸地他说什么我应什么。
把我放在门卫室里的椅子上,让我靠着桌子,跟我说:你坐好了啊,别倒。
不倒。我认真地说。
那好,我马上就下来。他上楼去了。
我咣当就倒在了地板上。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手里想摸着椅子腿,却始终没够着。最后忘了自己想干什么,就这么躺着,觉得也挺舒服。酒劲不断地涌上来,晕晕忽忽地,好象在做梦。
真的是在做梦吧……我听到脚步声,一张脸忽然就出现在头顶上。
虽然是倒着的,但是……我闭闭眼,再睁开。
高……力强?
嘿嘿,嘿嘿,我乐了,止不住地笑:哈哈,哈哈。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然后皱了皱眉,那脸就消失了。
哎!哎!
我伸出手,我不想让它就这么消失……我不想。
高总。阿保的声音:您怎么上单位来了。今休息啊。
我过来收拾东西。你别喊我高总了,我已经不是你们总了。真是他的声啊,我不敢置信地直眨巴眼。
刚想努力爬起来,又听他说:哎,你弄这么个人躺地上,难看不难看啊……
噢,我马上送他回去,喝多了,阿保低低地解释着:嘿嘿,就一会的事,让您给赶上了。
我忽然就失了力,觉得被什么给扎着了,眼睛不住地跳着筋。
炮哥,我扶你起来。阿保过来拉我。
他……
阿保向外张望着:恩,现在他走了,我这算不算背后说人那。高总啊,听说脑子开刀,把好些事都忘了,这不,老总也没法干了。刚从海南疗养回来,腿还不利索呢,最近在辞职交接,也挺可怜的。以前多傲的一人,谁都看不上,现在也得赶紧结婚了,不然三条腿,谁要啊。你看,连你都不认得了……甭说你了,谁他都是后来认的,到现在我这名估计他还是叫不上来呢。
我……我说不出话来了。
他不认得你也好,你不得罪过他吗?省得他再找你茬。阿保说。
我酗上酒了。
没别的招,心里难过,又倒不出来。还是喝点好,杯中物让你醉生梦死。黄白汤让你解愁忘忧。
很快就把陪练的差使给砸了。
也好,无所谓。
又有时间了,我抱着鼓到老地方打。那是我以前跑车的时候在郊外发现的地界,挺空旷一地,有个高高的山壁,横空出世地立在那,窝在里面没人能看见,外面是高低不平的田野。在这打鼓,回声好,而且还能可着劲地打,不影响别人。
我承认我已经不象是在练鼓了,纯属发泄。
可打完了,还是心里郁闷。拣了石子坐在土垄上往外面打空气水漂,没有水面可供弹跳,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它们划出一道又一道的抛物线,再坠入无边油绿的杂草丛。
王八蛋!!!!我冲整个世界吼着。
你他妈的王八蛋!!!!
可天空是那么蓝,阳光是那么灿烂,花香风动得就把我的声音全吸走了,不留一点痕迹。这个世界是最厉害的武学大师,它知道借力打力,它知道四两拨千斤,它知道太极两仪以柔克刚,它知道北盟神功吸星大法。
它最牛B也最擅长的还是慢性化骨绵掌,象温水煮青蛙,不知不觉间,让人的血肉逐寸消亡。
喝到天昏地暗,我甚至就这么酒后驾车,只是不载客而已。奇怪,以前害怕得跟什么是的,滴酒不沾地开,提防着条子。现在肆无忌惮地,反而没人管,看来好多事都是虚张声势啊。
纸老虎!穿着蓝皮我也……不怕你们!我气势汹汹地较着劲。
喝!你还来劲了!老猴一巴掌打在我脑袋上,怒了:你搞什么?想吊照还是想学习?还是想二进宫啊?!!!你还酒后驾车,你不要命拉?你不要,别人还要呢!你撞着人怎么办?!!!
我一个激灵,猛地醒了:我……我……
这是娜姐家。我是怎么上这来的?我努力回想,却一片空白。
这亏得是你醉方向盘上了,没开出去。要开出去了呢?老猴越说越气,上来拎着我的脖领吼:你想干什么你!!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跟你妈交代啊?!啊?!!!
我……我低头不语。
好了,好了。娜姐上来劝:说一句两句就得了吧,胖子又没真开出去。
你以为他不想啊?!!!老猴抓着我肩膀晃:你给我说,把酒戒了!!!
我戒!!我下狠心地说。
把人也戒了!!
啊?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我戒不了。我在心里说,但嘴上沉默着。
老猴一把把我搡到了一边,咣,背撞上了墙,脚还软着,一下子出溜到了地上。娜姐上来扶我,一边冲着老猴:你干嘛你!!
都你怂恿的,这个那个的,好端端的一人现在变这样了!!
娜姐霍然站起:我怂恿的?他不喜欢人家,我能怂恿得动他吗?侯东捷,你别自个有火,就拿我撒气!
你什么意思?!
你才什么意思呢!!
你别来劲啊,我现在没心思跟你吵!
你当然没心思了,谁不知道你心思在哪啊?!!
你们……你们别吵了!我吼。
没人理我,两人瞪着眼象斗鸡是的那么站着,每人脑门上都拉起了一级警报。
老猴火了:你还有完没完?你要老这么疑神疑鬼没事找事的我可烦你了啊?!!
你烦?你可不早烦了吗?娜姐眼圈一红:你拖拖拉拉的办个事都办不下来……
老猴勃然大怒:那是我拖拉吗?那是你身份证换的麻烦!!!
你是婚前恐惧症!!!
我恐惧?哈!老猴咬牙笑了,使劲喊:我恐惧我干吗要跟你结?!!!
谁知道你?!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娜姐一甩手,往前走了几步,又想起来,回来使劲踹了我一脚,然后摔门而去。
崩了!
我愣愣地坐着,眼巴巴地看着老猴。
神经病!老猴掏出烟来递给我一根,然后给我和他自己分别点上。大家都沉默了。
过了好半天,老猴揉着太阳|穴:这段跑得她受了外面不少窝囊气,踹疼你了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胖子,老猴说:你赶紧找个人,定下来吧。有些东西,太虚,老想着,伤心又伤身。这日子,还是得塌实着过啊。
老猴说的对。有些东西,太虚,还是戒了吧。
我戒!
戒之前仔细琢磨了好几天,下定决心了,就上他家楼下猫了一晚上。打算再看他最后一眼,完了就去找老张要份出长途的差使。这叫一马离了西凉界,抗严寒化冰雪我胸有朝阳。
到了快中午,他出来了。拄着一根运动手杖,左腿走起来有点拖。除此之外,跟以前没什么变化。大概是不用上班了,穿得很休闲。水洗布的七分肥短裤,咣里咣荡得过膝盖,脚上穿着跑鞋,身上的T恤竟然还印着一个大大的蝙蝠侠。我远远地看着,又是心动又是心酸。
他打了车,我离他有段距离,悄无声息地跟着。纯属自然反应,想都不用想地就跟了上去。0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到了一处,他下来,我一看,认识,是风炉茶社。他没进去,站在门口看表,好象在等人。过了会,有人匆匆忙忙地过来了,跟他打招呼。
那人转了个侧脸过来,我下巴都要掉了,在车里忍不住惊呼出声:三子!
竟然……竟然是吴劲三!!
我反应不出是什么状况,揉着眼睛可还是直眨巴眼。
这俩说了会话,高力强从裤兜里掏出一条,叮嘱了几句,然后才挥手告别。三子又匆匆忙忙地不知道干嘛去了,我想跟过去,可眼睛又离不开那个神情有点茫然的蝙蝠侠。
他掏烟出来点上,抽了一会,然后才拖着腿慢慢往风炉茶社里晃。上台阶的时候,是上一阶停一下,然后再上一阶。我分明地看见有个女的欢天喜地地出来,抱着他的胳膊肘,一通乱摇,然后再扶着他进去。
我就象动物园那头最经典著名的黑熊,迎面被人泼了一瓶硫酸,从脸一直灼伤到呼吸道,面目扭曲起来。转过头来,不再看他们。
去……去他妈的蝙蝠侠吧!
我胸口一疼,脑门发沉,重重地撞在了方向盘上。
滴!一声长鸣,在这个时间段在这个地段,禁止鸣号。我回过神来,四下一望,街上几乎所有的人,所有的车都往我这看过来。甚至是远远十字路口站在安全岛上的交警。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我飞快地启动,掉转车头,一踩油门,在交警吹哨前象黄花鱼一样拐进了右手边的小胡同。这条胡同是正对着街对面的,我百忙中从后视镜里,看到他死死地盯着我的方向。
那眼睛就象扎在了我身上。
直到越来越远,蝙蝠侠一片模糊,变成了一个逐渐缩小的点,再然后,消失不见。
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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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劲三!!!
我坐在店里等得白毛汗都下来了,足足等到快晚上,三子才回来。看见他,我就耐不住地一跳三丈高。
哎,正好,你在哈,来,赶紧帮把手。三子一头大汗地招呼我。
恩?恩?我一看,他后面跟着两个小伙子,一起抬着一个特大的纸箱,我立刻凑上去托住底部一使劲,嘿休嘿休地把纸箱抬进店里。
这什么玩意?
全自动转盘式纸塑杯定量灌封机。我琢磨着上回咱们光买一台豆浆机不够用,这效率还是上不来。现在就齐活了,搅拌榨汁灌装封盖一条龙。胖子,有了这台机器,咱这店就算告别了手工作坊,实现了自动化控制。从原始社会一脚丫迈进了工业时代……
这么贵的设备,你哪来的钱?
我攒的啊,啊不,咱俩攒的啊。三子顾不上抹汗,递了钱敬了烟上了水把运送人员打发走了。
你……我嘿嘿嘿地笑:三子,你这主意,是一天一个样,进步可真够快的啊。
那是,咱得跟上发展嘛。三子开始招呼我跟他一起拆包装,没事人是的。
三,你有没有事瞒着我?我不哼不哈地动着手,然后猛地抽冷子问他。
啊?啊?三子果然还是不善掩饰,低头忙活,打着哈哈:这话问的,怎么想得起来的呀!
行,我让你装,我抽出厚厚一搭的说明书,翻了一下,里面一半是英文一半是中文,假装不在意地问:那什么,这玩意,你会使吗?
会……会啊……三子抓着后脑勺:就不会也可以问人嘛。
问人哈?!问人。我梗着腮帮子点了点头,大吼了一声:吴劲三!你跟那小子瞎捣鼓地什么玩意?!!!
娜姐发飚了,非要把原来推掉的单子再接回来,说要去广州演出呢。小安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心烦意乱到了极点,一听这话,赶紧开车拉着他去阿达家。
三子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说这你甭管,你只要告我前因后果就行了。
三子没办法,说:看来你们还真是有梁子啊。那哥们来找我的时候,正是咱们最难的时候。他就帮我想折,人可是干过老总的,什么市面没见过,折腾咱这店还不跟玩是的,点子一个接一个的,还都挺管用。他让我别告你,说你这脾气,要知道是他的折,肯定是满拧不用,专跟自己过不去。我说胖子,这哥们挺好的一人,出钱又出力,你有什么呀化解不开的,你看看你现在这脸,拉这么长都能栓头驴了……
我手脚都发抖,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心里震动得。
百感交陈。
原来,他早回来了。
原来,他早想起来了。
原来,他……不是一点心都没有。
原来……
那他为什么要装呢?……孙子!……孙子!
他就是一典型的装孙子!装丫挺!装假纯!装小样!装傻B……
我暴乱地想着,快要炸了!
我一想到这小子居然要装到去结婚,我就受不了地想砸坏一切!
他电话多少?!!!我冲三子吼着:你给他拨一电话,问他在哪,我找他去!!!
那……那怎么成?三子结结巴巴地看着我怒气冲天的架势给吓着了,宁死不屈:你想干吗你?我不能把人哥们卖了。
你打!你打不打?!你不打,把号码告我,我打!!我跳着脚,眼睛都红了,势如疯虎。
三子还是打了,接通之后,刚说了声:高总……我就把电话抢了过来,冲口而出:你有种别结婚!!!!
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管着吗?你谁啊?
巴拉一声,我手一松,听筒掉地上了。
我一动不动地站着,听到三子心疼地哎呦了一声:胖子你个败家子,我刚买的电话啊。
我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让人无法忍耐。出口,我只想找到出口。就象上次在火场,浓烟蔽目之下,忍着浑身的疼,摸出一个安全门来。
我推开三子,往门外冲去。迎面撞上了小安。
娜姐果然在砸东西。阿达愁眉苦脸地看见她抄起一样,就跟过去按一样。嘴里叨咕着:哎,这个不行,我收了好几年的黑胶木啊,哎,这也不行,刚买的调音器……
阿达你想找菜是吧?娜姐怒了。
娜姐,不行你砸我得了,我皮糙肉厚的,阿达刚说完看见我和小安进来了,立刻眉开眼笑:哎呀,救星来了,王炮你来得正好,赶紧,你比我更淫贱,快蹲下来给我们老大踹两脚撒撒气吧。
我失魂落魄地,就看见娜姐过来一拎我耳朵:你给我说!你最近怎么回事?你有什么猫腻啊你?
大概是反应迟钝,慢了半拍,我才喊出疼来。
哎呦!
你想什么呢你!娜姐话里有话地问我,挑着眉:啊?你到底想什么呢你!!!
我……我不想他结婚。我揪着衣领下意识地,低低地从喉咙里挣扎出来。
什么?!!!娜姐眼睛睁老大的,愣了愣,然后勃然大怒: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阿达和小安赶忙拦住她,她忽然就失望了,眼泪下来了,挥挥手:得,我成全你们,我……我成全你们……
我下巴掉了,半天才回过味来,猛地吼:我说的是高力强!!!
我不想高力强结婚!!!
啊?啊?这下轮到那仨下巴掉了。
是啊,我不想。
可我是谁啊,我……我管着吗?
他结婚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近了。我最终一样也没戒掉。
我也不走了。
我要眼睁睁地让自己死心。
每天喝得酩酊大醉,这样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再想。我把他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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